“是的。”
　　 “但是你还应该明白更多，才能在江湖立足。”
　　 “你是说武功？”
　　 “不是，我自己对武功一点也不明白，这你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像寻璧那样的人，在江湖上永远只能当一个下九流的角色，不可能翻身。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了解江湖，我一点也不忌讳自己是从他手上偷来的帮派，成就了今天的地位。他或许不服，那是因为他认为江湖上有武功的才有资格立足，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反常举动，他根本就不可能撼动我的位置。”
　　 “那江湖到底是什么呢？”小也问。
　　 “江湖就是一个防备别人害自己的地方，而防御最好的方法恰恰就是进攻，斩草除根。于是防备又演化成害人，于是江湖永远只可能越变越复杂，你可以参透武功，却不可能参透人心。而立足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学会用‘蛊’。所谓蛊，并不只是毒虫毒药，而是把‘蛊’升华到你生存的每寸空间，只要你学会为整个江湖种蛊，江湖就是你的。”
　　 “我行吗？”
　　 “你能够制服许再，你说呢？”
　　 “只是，江湖成了我的，你会同意？”小也轻描淡写的说，显然，和许再的交流让他对江湖以及霜姨都了解不少。
　　 霜姨显然也没有料到小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说：“没错，但是有一个人你是无法蛊惑的，那就是我，所以你得到的永远是我的，而给你多少，取决于我。”
　　 “看来我是无法选择了。”
　　 “你自己清楚。”
　　 “那许再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他说过同样的话，但他认为自己可以看透人心，所以背叛了我，他认为我对他不利。”霜姨提到许再时永远带着不屑和轻蔑，但小也清楚许再是个什么样的人，霜姨的见解让小也彻底改变了以往的看法。这时，在他的心里，倾城派足以代表整个江湖，因为它有霜姨，曾经还有过许再。
　　 “那现在，我应该干什么呢。”
　　 “学习。”
　　 “学习什么。”
　　 “怎么了解江湖？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没错，确实是这样，不知道是出于敬重还是畏惧，小也决定暂时服从于霜姨。这也无可厚非的说明，小也还是很天真的，服从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天真的表现，没有人需要你永远服从，更没有人会在不需要你服从之后让你服从于其他人，所以说，服从的最终结局是消失，彻底消失。
　　 所谓的学习，只是让小也学了一点基本的武功，恰恰是在这基本的一点武功，让小也对霜姨的教诲产生的怀疑。她曾经那么自信的说过，立足于江湖，武功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她自己就没有一点武功。或许她一开始就已经把棋局下到了小也的消失这一步。但小也情愿相信事实不是这样，毕竟，他还没有任何能力对抗。但假如不是这样，那霜姨何以那么自信的说武功没用又让小也习武呢，难道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没有任何依据的？那她到底是没那么可怕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可怕呢。
　　 除了练武，小也的时间都用在了纵情声色上，这也是霜姨安排的学习。能够在表面上糜烂的生活中保持冷静，这才是目的，而小也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每次寻乐之后，他都不会醉，醉的都是他身边的人，所有人。他的手法越来越快，隐隐的，他也相信自己的手足以在无形之间为任何人种下蛊，甚至是霜姨。
　　 在倾城派里，根本无法了解江湖事，也感觉不到倾城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寻璧把这种现象称为霜姨对派中成员的麻痹，她想让所有人成为工具。对于寻璧，小也渐渐也敬佩起来，他的一切都被人夺了去，而他依旧能够忍下这口气，苟活于世。假使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江湖中人身上，恐怕早已忍受不了屈辱而死了。关键是，从他身上，小也依旧能看到不同于其他杀手的气，这正说明，他并不像霜姨所说的那样一事无成。
　　 江湖上的传言依旧把倾城派的窃影公子说成一个厉害至极的人物，甚至有人说小也和许再大战三百回合取胜。无奈第一次这么有成就感地出现在小也的心里头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人在失望的时候往往是最冷静的，小也也觉得应该把一些事情搞清楚了。
　　 “霜姨，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许再。”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他了吗，难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他为什么要背叛你，仅仅是因为他把自己定义在了你的期望之外？那似乎也应该是你先向他下手。”
　　 “我没有。”霜姨有点急噪，小也第一次觉得霜姨像个普通人。
　　 “那是为什么。”小也问。
　　 “记住，我告诉你的都是最重要的，而没告诉你的都是他的愚昧所在。对于一个杀手，不需要知道别人的弱点，你应该想尽办法攻克他的强处，这样你才能更强。”
　　 “是吗？”
　　 “你不应该怀疑。”霜姨说，“后天你要再次动手。”
　　 “杀谁。”
　　 “许再。”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的目标不是许再，而是……”
　　 “啊？这是……”
　　 “你只需要完成任务，没有理由知道原因。”
　　
　　
　　 同样的客栈，同样的云巫杀手，同样的许再。只是小也不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窃影公子了。客栈里所有人都被小也赶走了，他不希望自己下手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在场。虽然人多容易分散对手的注意，但人多同样会分散自己的注意。
　　 “这回你的目标是我？”许再很轻松的问。
　　 “你知道还来？”
　　 “霜姨放了话给我，我不来，会伤害一件我很看重的东西。我，不得不来。”
　　 “那就动手吧，我也好见识一下你和我手下的武功谁更强。”
　　 说着，云巫杀手已经拔出刀，转瞬间围住了许再，其中一个已经横刀插上。许再剑未出鞘，侧身躲开，脚下却是虚步，待对方横劈过来，他已经从对手的背上翻了过去，回身抽剑直入对手左胸。
　　 剑还未拔出，身后已冲过来三个杀手，许再推着尸体快进一步，转身抽出剑，顺势横扫，一剑扫空，却溅飞粘在剑身的血珠，晶莹的血珠不偏不倚冲向上前的杀手眼中。杀手眼前通红，只在这一瞬，许再再扫出一剑，杀手眼前再次通红，不过这次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鲜红的血从杀手眼中喷涌而出，伴着撕心裂肺的喊叫，格外恐怖。
　　 “好，不愧是许再。”小也微笑着拍着手说。他看了看身边剩下的几个杀手，调侃似的说：“怎么都不上了，我会给你们买上好的楠木棺材，不用担心，否则，怯战的下场，可就不是在许大侠的利刃之下一剑毙命，毫无痛楚这么简单了。”
　　 其余的杀手依旧彷徨不前，许再惊讶的看着小也：“没想到，短短数月不见，你变了这么多，看来，我当初还是应该废了你。”
　　 小也依旧微笑：“可惜啊，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你认为我今天就没办法弥补这个遗憾了吗？”
　　 “据我的推断，应该是没有了。”
　　 “大言不惭。”许再轻轻舞出一朵剑花，迅雷不及掩耳，小也匆匆后撤至杀手身后，许再剑刃游动，转眼间血肉横飞。杀手纷纷倒地，一缕头发在小也的眼前轻轻飘落而下。
　　 “好剑法。”小也说，额头已然渗出冷汗。
　　 看着地上的尸体，许再说：“他们怎么都不还手。”
　　 “很简单，刚才说话的时候我给他们种了蛊，他们全身僵硬，却手脚发软，只能这么站着，也就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利剑划破他们的经脉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为他们种蛊呢？”小也自信满满的说。
　　 “确实没有看清楚，你的手法的确隐蔽。可你现在又怎么能逃脱呢？”
　　 “不好意思，我在为他们下蛊的同时，还在他们身上放了迷药，你的剑应该早就划破了他们身上的迷药。你又栽在我手上了。”
　　 小也微笑的脸在许再眼睛里越来越模糊。许再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没有能力再思考什么了，有的只是恨。当一个自命不凡的人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具天赋的人的时候，所有的傲气都会转化为愤懑。但是当许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客栈，还在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小有并没有把他带走，地上几具云巫杀手的尸体都没了头颅。
　　 客栈门外的喧嚣夹杂着兵器的声音，许再认出那不是倾城派的人，不过是一些江湖上的三流人物。拖着还有点麻木的双脚，许再一柄孤剑冲了出去，没有过多漂亮的剑式，血光之下的是一张冷俊的脸。
　　 两日后，江湖传言：许再连杀九人，被发现后再次狂性大发，死伤无数。
　　
　　 “霜姨，窃影公子回来复命。”小也将一个包裹扔在地上，包裹隐隐往外渗着血，九颗头颅已经扭曲变形。
　　 “许再呢？你没有杀他。”霜姨问。
　　 “没有，我想到了让他更痛苦的方法，大约现在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嗜血的魔鬼了。”
　　 “你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做，杀了他。解除一个人对你的威胁，最直接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空图一时的快意是要酿成苦果的，你知道吗？我想你可能知道，或许，你只是想救他，只是想让他保全性命，日后来报复我。”
　　 “我没有这意思，我只是想，你既然主要是想除掉云巫杀手，许再的处理方法，应该没什么要求。”
　　 “不管有没有，今后所有的行动一律听我的，你胆敢自做主张，我饶不了你。”
　　 邪邪的笑浮上小也的脸，他知道霜姨暂时还不会对他下手。而许再，小也既不想让他死，也不想让他活得过于轻松。回到房间的小也觉得全身酸痛，渐渐的，他也有了当局者的那份辛苦，也第一次感觉到辛苦居然也会这么有成就感。很惬意地躺在床上，突然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被他的敏感的神经捕捉到。他环顾房间四周，墙边的桌子上竟然倒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小也想叫丫鬟把她抬走，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有可能是霜姨的安排。靠近她时，小也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很普通的迷药，可是却很有效，是谁会把这个女人迷倒，再送到这儿呢。
　　 小也拨开那女人挡在面前的头发，冷艳的脸让小也产生的更多是惊恐，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小也刚要后退，喉咙已经被那女人卡住。但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出，她只是刚刚醒过来。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房间，你不是霜姨安排来的吗？”
　　 “霜姨，你认识她，你究竟是谁？”她的手指猛的一收，窒息的恐惧让小也的每个毛孔都紧张起来。
　　 “你可以叫我小也。”
　　 “你就是窃影公子？”
　　 “是的，姑娘是？”
　　 “这你不要管，我要在你这儿躲一阵子，不要告诉霜姨。否则……你的武功也就这么几下子，别自讨苦吃。”
　　 “一定一定。”
　　 窗外的嘈杂声渐渐逼近，巡逻的几个似乎很慌张，不停敲着门。“公子，开门啊，有没有看见刺客。”
　　 “没有，你们去别处看看吧。”咽喉的受制让小也声音有些颤抖。
　　 不明不白的，小也让这个叫寻渐枫的女人留在了自己这儿。他明白的是，这个女人定然不是霜姨的人，这让他有些窃喜，多一个人和霜姨作对，自己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这看似矛盾的理论是这样的有道理。当得知寻渐枫是从地牢里逃出来后，小也不禁冒冷汗，在这倾城派中，小也好象已经很熟悉地形了，却一点也不知道有地牢。
　　 不知为什么，尽管寻渐枫不擅言辞，对小也不理不睬，而且每晚小也还必须睡在客厅，小也还是很乐意将这么个帮派的敌人留下来。而且似乎也不是单纯为了给霜姨树敌，或许这个原因根本不存在。对女人，通常只是小也泻欲的工具，霜姨要求小也对女人的态度也是如此，可对寻渐枫，根本不存在这层态度，在她面前，小也常常会感到心口莫名的颤动。这对一个一味关心毒药，蛊虫的杀手来说，简直是一种摧残，自己的一点点微妙的感觉都会让杀手本人产生不安，何况小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有时候，小也会问寻渐枫是不是给他下了蛊，这时寻渐枫冰冷的眼神都会出现一点茫然的疑惑。小也确定她没有，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多多少少让小也有点安慰，但同时，更多因不解而生的不安还是困惑着他。有时他脑子里也会莫名的冒出这么个想法，我喜欢上寻渐枫了。
　　 有好几次，小也看见寻璧鬼鬼祟祟的在自己的门外，似乎寻渐枫的存在已经被他发现。对于一个为了自身利益不则手段的人来说，寻璧绝对有理由把自己发现的告诉霜姨，但和小也眼神交错的瞬间，小也看出来的居然是不安和焦虑。当小也向寻渐枫问起此事时，答案更让他吃惊，她是寻璧的女儿。
　　
　　
　　 霜姨说的没错，寻璧不可能翻身。他终于忍不住了，但小也的判断也没错，他的确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原来帮中那么多的人都早已成了他的内应，他几乎成功了，除了贴身的死士和小也，霜姨几乎没有任何力量。
　　 当整个倾城妓院被寻璧控制并封锁，霜姨所能做的只是坐在帮主的位子上面等待，而等待什么似乎也不那么确定了。身边的死士一个一个消失，不知是死了还是背叛了，小也身上也没有了毒药和蛊虫。
　　 寻璧出现了，只有他一个人，他似乎在炫耀，身边没有人的霜姨是不足为惧的，寻璧故意让自己的手下退下，他要独自享受重夺地位的成就感。他手里的剑握得很松，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样子，而面对这样状态的寻璧，霜姨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和我再斗下去吗？”寻璧说。
　　 “当然有，小也，你去解决他。”霜姨的口气还是那么冷。
　　 当然，小也知道自己不是寻璧的对手，但他还是要应战的。拔出剑，那剑一点缺口也没有，是支很名贵的剑，用它来对战，总让人觉得有一点暴殄天物。寻璧很放肆的笑着，剑像拐杖一样撑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支撑在这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