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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碧海小说】大清翰林院(历史小说)


作者:孔雀东南飞103 秀才,1811.3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654发表时间:2013-02-04 18:35:09


   正辨着,忽见跑进来个家奴,慌忙说:“府门上立着四个御林军,说要请龙状元回家接旨哩。”牛鉴作揖道:“恭喜!必是状元老哥升了。”龙汝言笑着道了别,先急匆匆走了。
   岂知状元这一出门,生出了个大祸。龙汝言幼年孤贫,靠岳父保护周济,所以他很惧内,而他妻子也很泼悍,两人时常反目。龙汝言做官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多少改变。腊月底,二人再次发生争吵,龙汝言无奈之下到朋友家借居躲避,好几天不敢回家。不幸的是,实录馆的吏员在此期间送《高宗实录》到龙汝言家请他校勘,龙汝言之妻收下后搁在了一边,隔天吏员来取,龙汝言之妻就原样交回了。而龙汝言对此一无所知。这天,忽然嘉庆皇帝降了旨,将龙汝言革职。
   龙汝言非常吃惊,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那天让他校勘的《高宗实录》中,“高宗纯皇帝”(乾隆皇帝的庙号)的“纯”字被书吏误写为“绝”,没有被校正。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校勘,但呈给皇帝的《高宗实录》上所贴的黄签上写着“臣龙汝言恭校”,无可辩解。皇帝的庙号出错本身已经很严重,加之“绝”字字义又很不好,按当时法律属于“大不敬”,应该给予严厉处罚。嘉庆因宠任龙汝言,不忍加罪,惋惜良久,最后下旨:“龙汝言精神不周,办事疏忽,着革职,永不叙用。”可怜龙状元仅当了百日状元,眨眼间就成了庶民。
   那日,颜府诗会开到深夜,一门的欢天喜地。龙状元出了事,他们也不知道。第二天,颜伯焘骑着个大红马,给京城的同学报信。他骑在马上,拿鞭子打牛鉴的院门,牛鉴急忙开了门,颜伯焘也不下马,喘着气喊:“牛九,出事了,龙汝言被革职喽。”说完打马就往别处跑,牛鉴追着喊:“你等等,我有要紧事哩。”颜伯焘说:“我还给别的同学报信去哩。你是啥事?快说。”牛鉴牵住他马头:“这等噩耗,你还幸灾乐祸?”颜伯焘说:“呵呵,不瞒你说,我还真盼这一天哩。他是走皇上后门的状元,谁不知道?他要是平日夹了尾巴做人,我还搬爹爹和朝里的叔叔们替他通融哩。”牛鉴抢话说:“我还正想搬你爹爹说个事哩。”颜伯焘怔了一下,跳下马来,说:“真话?假话?”牛鉴说:“一直找空向你说哩。我的老乡尹世衡,年前散馆,本是浙江磐安知县的差,现在事给咬住了。那里的前任不调,他只好候补着。”颜伯焘翻个白眼:“此人从未听你说起过,可见是一般交情而已。你不收他银子,脸能急黄?”牛鉴说:“算你眼贼,我确收下他二十两。”颜伯焘一听,挥起鞭子,打了牛鉴一鞭子,骂:“才二十两?你个老西方,你个傻皮。磐安知县那是肥缺,他要是送你两千两,我求奶奶写信给爹爹,准成。”牛鉴苦着脸说:“我老乡他比我还穷,就这二十两都是现场借人的。他哪里有钱?你就赠我个面子吧爷爷。”颜伯焘摇头说:“我去向奶奶说说,看她咋的态度。”牛鉴说:“先谢谢!你等等,银子二十两没动过,我拿出给你。”颜伯焘说:“快去拿。”牛鉴一松马缰,颜伯焘“驾”地一声,打马一鞭,跑远了。
   几天后,颜伯焘来叫牛鉴,说:“奶奶叫你去家里,八成是你穷老乡的事有准了。”牛鉴忙跳上颜伯焘的马,两个骑一马去了颜府。进府后,老诰命并不提尹世衡的事,只是和他谈些西安以西的人文掌故,谈牛鉴母亲的事,还留了饭,最后出门时,把封信给了牛鉴,说:“牛同学,这个信你拿上,叫你老乡带信上路啦。你叫他弗要怕,大大小小会有个安排啦。”
   半年后,尹世衡来了信,说自己当上了磐安知县。正是暑天,牛鉴第一次享受到了外放官员向京官呈的“冰敬”一百两。
  
   候补长随(2)
   嘉庆二十年(1815)的夏天,牛鉴拆借银子,才过了“清明”、“端午”两大“节敬”。谁知道,接下来,牛鉴就遇着了件尴尬事。原来,他同学祁隽藻父亲祁韵士在山西寿阳老家逝世了,礼部即刻令他回籍“丁忧”,掌院学士也封了他的书案。祁隽藻虽是贵公子出身,但因他母亲刘夫人家教太苛,家中贴补他的银子那是笔笔有帐的。现在,他刚办了两大“节敬”,手中匮乏,恰逢上这个丧父的噩耗,又急又慌,恨不得马上飞到山西。只是短了路银,困住手脚了。他记得借过牛鉴九百两,自己不好登门去问讯,就差人拿个信去牛鉴家中试探。牛鉴一看信,不由魂飞魄散,心里说:他如今遇上这等大凶,料是回家短银子,我现在手头只有几十来两,离他借款数甚远。按情分看,不但要立刻还他银子,还要另备一份奠仪哩。这钱哪里去找?
   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开了锁,打扫出帽盒里所以银子,凑得九十两,牛鉴先交给祁家家奴,连忙说:“得罪,这些散银先拿好。容我三日内设法凑齐,上门去奉还。”
   那人走后,牛鉴第一次在京城雇了骡车,取道就往香山碧云寺赶,打算向和尚借银。元空法师还在江南未回,小沙弥倒是碰了个巧,堵在了山门上。小沙弥见了牛鉴,把他引到后院小禅房中,不等他开口,就说:“牛贵人兴许是前来告借吧?”牛鉴一听,脸先大红了,硬着头皮说:“小师父是人精,果然我是来借笔银子的。”小沙弥笑道:“监院师父不在,公银不敢动的。不过,我积攒着三十两,是私房体己钱,就送贵人急用吧。”牛鉴道:“谢谢了。”揣上小沙弥的银子,就回城了。
   牛鉴一心要豁出脸皮借足银子,就叫车夫把车赶到东长安街户部衙门前。他的老乡张美如在衙门做个主事,牛鉴未曾向他借过债,今天把满腹的希望寄托在他手头上。在衙门外候到申牌时刻,张美如低着头匆匆出来了,牛鉴迎上去答话。张美如见是牛鉴特意候他,眼角跳了几跳,眨巴着眼睛说:“噢,牛家兄弟喀,看你嘴唇子起了泡,啥事急成个球样子。”他心里已经知道,八成是牛鉴告借来了。果然,牛鉴搓着手说:“出了急事了,十万火急需银子,磕头也行,老哥要帮这个忙。”张美如满脸不悦,告艰难说:“我一个户部跑腿的,日挣日吃,每年就两千来两养命银,扣掐着花都不够,哪有盈余借朋友?”回头见牛鉴呆呆地张着嘴望他,形同木偶,张美如脸面上过不去了,从袖子里抖出几锭小银来,说:“我满身上就这六两,就拿着吧。也不提还的事了。”牛鉴半晌才说:“六两银子,我也就不求你来了。”张美如大吃一惊:“那你急需要多少?”牛鉴答:“怎么也得几百两。”张美如叹口气说:“不瞒你说,就尹世衡一个人,把我家都借出窟窿来了,现在他在南方显摆,也不提还我银子。所以,这事上,你嫂子把财根子霸住了,一听给朋友借钱就恼。借这么多银子,必须过那妇人关喔。”牛鉴说:“那我去向嫂子告借。”张美如苦笑道:“就看你的运气了。”两个于是往张家赶。
   到了小胡同,牛鉴说:“张哥等等,我买些小礼。”到瓜摊子上买了几个大瓜,买了一大包果子。两个分着提了,直往胡同深处走。面前是个小院,张美如敲着门喊:“呔,睡死过去了么?快开门,来贵客了。”等了半天,才听院内唏唏索索走来个年轻妇人,把门拉开个小缝,探出插金步摇的头来,把牛鉴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问:“你是不是从西地来的?”牛鉴作揖道:“学生牛鉴正是西地老家人,嫂子可好?”妇人说:“噢,我家窝囊没出息的,常常说起过一个叫牛鉴的,原来是你。你是来借钱的吧?”牛鉴一听,脸猛地羞红了。那妇人说:“要是借钱,别处去吧。要是认老乡的,那就快快请。”
   那张美如好丢面子,厉声说:“老卖皮,倚门干啥哩,赶紧请牛家兄弟进门。”牛鉴见这妇人阵势,心早寒了,暗暗心道:进这个院门有啥意思?我就是再无男儿骨气,也不吃她的羞辱。想到这,把手上的瓜、果放在院门角,换个笑脸,作揖说:“学生我忽然有些急事记起了,不进去了,就此告别嫂嫂。”说完回头就走,张美如追上来,拽住牛鉴袍袖,就差下跪哭乞,说:“牛家兄弟千万不要介意,你嫂子是湖北辣子。且进门吧,银子我打锤炮将地也要借给你哩。”牛鉴把张美如往后推了一把,说:“多谢老哥!等我牛鉴以后体面了,一定登门来。”
   牛鉴回到家里,一夜焦急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赶到颜府牌坊前,躲到暗处等颜伯焘出来。到了下午,还没见他的踪影,急得抓耳挠腮。这时,背后有人咳嗽了一下。牛鉴回头看,原来是他同学程懋采的相识,山东人,喝过两回酒,原是拔贡出身,朝考为七品小京官,现在礼部公干,叫做刘韵珂。那刘韵珂笑着说:“远看模样怪像牛凉州,近前来看,果然是。”牛鉴说:“刘哥咋在此处?”刘韵珂说:“近来心情畅快,四街上转悠着,也没甚事可干。”牛鉴道:“遇上啥事了,如此悠哉?”刘韵珂瞟一眼牛鉴,答:“不就发了个小财而已。走,牛凉州,陪老哥喝杯去?”牛鉴说:“我还在此等个人哩。”刘韵珂笑说:“你还能等谁?颜伯焘是忙人,可遇不可等的。走吧。”两个就择了个馆子,坐了下来。
   刘韵珂高声喊菜,店家拿来单子,他把单子递给牛鉴,哈哈大笑说:“兄弟尽管点菜。俗话说,有钱大家花。老哥今个买单。”牛鉴粗心点了几样,刘韵珂说:“敬佛敬到底,这是什么菜?店家,最值钱的菜挑几样上来。”
   牛鉴因有急事在心,喝酒未免三心二意。刘韵珂停下杯来,问:“牛兄弟,我看你心里窝着锅子事哩。你有啥难处,千万不要把老哥当外人,尽管说来。”牛鉴就把急着借钱的事原原本本诉给了刘韵珂。刘韵珂一听,把大腿一拍:“这算啥难事?老哥别的可能帮不上你,凑借你个千头百两的银子,那是眼不眨的。”牛鉴一听,喜出望外,连忙道谢,频频劝酒,两个直喝得红了眼,舌头也僵了。临出店时,牛鉴说:“老哥谅我难缠,借个五百两吧?”刘韵珂怪道:“你不是缺一千两吗?”牛鉴搓手说:“借多了,话说不出口。”刘韵珂喊:“说好借你一千两。来啊,店家。”店家过来,刘韵珂从袖里摸出一锭大银子,说:“买单。”牛鉴慌忙抱住刘韵珂,顺手掏出一锭银子,是五两的,说:“店家,急收下我的银子。你再望他银子一眼的话,我剁了你的蹄子。”
   两个出了店,刘韵珂说:“本要领兄弟现在就去我家取银,只怕家里存货不够。且到明天吧,好生在礼部衙门前候着。”牛鉴致了谢,兴冲冲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牛鉴就直奔礼部衙门,在衙前等刘韵珂。不一会儿,刘韵珂就反剪个手,从衙门里走出来了。牛鉴上前问好,那刘韵珂一见牛鉴,“啪”地自打一个耳光,说:“看这记性!牛凉州就立在此别动,我急回家取银去。”说完匆匆就走。牛鉴等到红日西沉了,却不见刘韵珂的踪影。
   正在疑惑间,恰好程懋采坐个骡车,从西长安街那边过来了,见到牛鉴呆头呆脑立在衙门前,下车来问:“牛哥,你在此处等谁?”牛鉴一见是程懋采,握住他手,急道:“老哥我在此等个朋友,正是常跟你喝酒的那位刘韵珂哩。”程懋才一听“刘韵珂”,脸色就变了:“等他干啥?”牛鉴撒个谎说:“讲好同他喝酒去哩。”程懋采这才缓了脸色:“同他那样的人喝酒无妨。但要是求他办事,那可是个骗吃骗喝的油子。”牛鉴一听,眼冒金花,说:“不瞒小弟,果然是求他办个事哩。”程懋才叫苦说:“走吧,走吧,立到半夜他也不来了。”
   牛鉴脚底发软,明知十有八九被刘韵珂耍弄了,心却不甘,执意要等。程懋采犯了疑,多盯了牛鉴几眼,说:“他是不是答应给你借钱?”牛鉴红着脸,连连摆手,说:“是给我老乡通融件事,不曾谈借字。”程懋才说:“那样的人,能办成什么事?小心他骗吃骗喝。去冬我手困,他答应借我钱,哄我请吃请游,最后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程懋采见牛鉴不语,忽然想起祁隽藻父丧的事,压低声问:“牛哥,祁隽藻家奠仪费,你打算出多少银?”牛鉴胸口堵得慌,答非所问:“他在京城急坏了吧。”程懋采催问:“你究竟想出多少银?我是穷汉,早些打听清楚了好筹措银子哩。”牛鉴听他也是借银的人,由不得百感交集,几乎哭着说:“我哪里知道多少哩。”说完,也不答睬他,抹着眼泪就走了。
   真个是人慌了路也慌,牛鉴不知不觉又摸黑到了鸿胪寺那一带,离家却更远了。在那黑灯瞎火中,有一个人在喊他:“牛九!”回头一看,却是颜伯焘和程懋采坐着个马车追来了。原来,那程懋采见牛鉴神情恍惚,自顾自走了,心里甚不放心,恰好碰着了颜伯焘,把话一说,颜伯焘道:“一定是他一心要还祁隽藻的银子,到处告借哩。祁家也太苛,一个贵公子,带着十几个家奴,在京城生活,每月只给定额的银子,现在,他爹爹死了,回去的路费你当是普通的人?少说一路也得千两。他面皮薄,不肯向他爹爹的友家张口,只向我借银。我奶奶拿了五百两,我媳妇情愿送八百两,赠他了。”
   牛鉴一见颜伯焘,吃了一惊,说:“这几天,我找得你好苦。”颜伯焘笑道:“找我也是闲的,没用。”过来附了牛鉴耳朵说:“我宁可送你银,却不借你银。为什么?我家那是庶母管财,给你借几百两吧,我还嫌脸红去求庶母们呢。要是她们为此看轻了你,以后你上我家的门就无趣了。所以,不借。”说话间,抓过牛鉴的马蹄袖子来,塞进去了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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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清代翰林真实的生活写照,用精炼的文笔对清代翰林真实的生活作了全面叙述,解密了大清科举以及牛鉴等历史人物,看完这篇小说如同上了一堂丰富的历史课,让读者从多方面的解读到一个真实的清代翰林,小说文思精妙,内容相当丰富,把读者的思绪很自然的带入了那个时代。作者丰富的历史知识与博学令人赞赏折服。好文不细评,力推共赏!问好作者,祝福安好,遥握!【编辑:黑枫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2043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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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黑枫郎        2013-02-04 18:40:11
  作者丰富的历史知识与博学令人赞赏折服,问好孔雀,送去祝福!
2 楼        文友:一片叶子        2013-02-04 18:43:14
  历史知识丰富的经典历史小说,欣赏,问好孔雀老师,送去祝福!黑老师辛苦,问好!
3 楼        文友:一片叶子        2013-02-04 20:42:42
  再次感谢孔雀老师对社团的支持,送去深深的祝福和问候!
4 楼        文友:溪洋        2013-02-04 22:33:46
  孔雀老师太有才了,欣赏学习,祝福安好!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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