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人幌子(小说)
大哥的婚事按规矩办,媒人也不用两头跑,商谈其他事项。媒人和女方父母又谝了一会儿,女方给媒人烧水。媒人喝了水再走。所谓的烧水,就是煮荷包蛋,锅里把水烧开,将鸡蛋磕开,不要搅,直接让蛋清和蛋黄流到锅里煮熟,形成外面蛋白里面包蛋黄的荷包蛋。媒人吃了荷包蛋,事情基本上顺利。如果女方家不愿意,媒人是享受不到吃荷包蛋的待遇。
爷爷背回了女人,刘家一片喜庆。一斗粮食换回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值青春年华,马上就可以干活,可以生孩子,正是天大的好事。刘家商议,决定选个日子办喜事。爷爷搬回的女人,叫张秀英,嫁给姓徐的人家,已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取名叫徐有义。搬席筒时,孩子的父亲抱着爷爷的腿,哀求爷爷带走他的女人,说:“实在没办法,能活一个是一个。如果孩子能活下来,让孩子去找你们。留个名吧。”爷爷说:“好。我叫刘根苗,住商州磨岔沟。”
(五)
小娥见到爷爷回来,还背回一个女人,别提有多高兴。但是看到老三和背回来的女人很亲密,感到有点不安。
小娥找到婆婆,说:“妈,我到你们刘家几年了,你觉得我咋样?”
婆婆说:“好啊。你到刘家孝顺公婆,妯娌和睦。勤劳善良,是一个好媳妇。我们老二有福啊!”
二嫂说:“妈,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婆婆说:“娃呀,你说吧。”
二嫂说:“我和老三已拜堂入洞房了。现在老三搬回了女人,你就成全我和老三。把那个女人给老二做媳妇吧。”
婆婆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家里商量了后再定。”
二嫂又找到爷爷,说:“老三,我们约定马上到期。你现在搬回了女人,把那个女人给老二做媳妇,我们名正言顺的做夫妻吧。”
爷爷说:“这事我很为难。我原来也这么想,但是在路上,发生了好多事。搬席筒时我发过誓,如若遗弃,断子绝孙。我们现在这样做,会遭天谴的。”
二嫂说:“那是不得已说的,算不了数。”
爷爷说:“秀英不会同意。她遭难,我们救活了她。如果她出意外,我们就是落井下石。我们那样,还是人吗?”
小娥想了想,觉得老三说的有道理。心想,我去做那个女人的工作,只要那个女人不出意外,这事就有八成把握。
二嫂问:“老三,那个女人如果愿意,这事就这么定了,行吗?”
爷爷说:“只要秀英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小娥找到秀英,将自己和老三的事情说了,希望秀英成全此事。
秀英说:“二嫂,这个事我不能成全。我的命是老三换来的,我要报恩。老二那样,你不要,你推给我,我宁愿死也不会接受的。我现在是落难之人,你们不能落井下石。”
秀英很气愤,接着说:“你进刘家还可以选择,我没有选择。你已当嫂子五年了,再让我当嫂子,你和老三明铺暗盖,我看你们以后咋样做人?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你们刘家要那样作,你们就是在欺侮落难的外乡人。我宁愿一死了之。”
二嫂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后悔当初没阻拦爷爷去搬席筒。
刘家的家庭会议召开了,二嫂和秀英各自陈述了自己的意见,爷爷左右为难,老二无所谓。
大嫂说:“这样换来换去,叫人咋说我们刘家?我是对事不对人,她们两个不管咋样,不能让乡党戳我们刘家的脊梁骨。”
大哥说:“已经过了五年,小娥是老二家的,大家都已认可。不管家里的其他的事咋样,我看还是不要变。”
公公说:“老二家的,你进刘家五年了,也没生一儿半女。我们不能也让老三绝了后啊。”
小娥听了公公的话,急了,说:“你娃是哈哈,叫我咋生!”
公公说:“我娃是不是哈哈,也不是你说了算。到底是我娃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我们不说了。把你给老三,如果你不生,我们赌不起。”
婆婆说:“娃呀,你把我的话没当回事,现在我们帮不了你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小娥还是做老二媳妇。小娥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结果出现。她相信自己是正常的,能生育。但是和老三只有那么一回,老三下种没成功。以后都在等约定,没再考虑生娃的事,现在自己反而很被动。
老奶再次走进小娥的房间,小娥哭得死去活来。老奶安慰小娥,说:“娃啊,不要想不开。你和老三该咋样还咋样,不要把名分看得太重。但是我们刘家不能做让人戳脊背的事。我一直把你当老三媳妇看了。你和老三的约定我不知道,但我也有那个想法。事情到了这一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小娥扑到婆婆怀里,哭着说:“妈,我不怨你,不怨任何人,只怨我的命苦啊。”
婆婆说:“娃啊,不哭了。不要看重名分,全当老三娶了两个媳妇。你看行不?”
小娥说:“那样行。就怕老三媳妇不容我?”
婆婆说:“老三媳妇通情达理,我想会想得开的。这事我找她说。”
婆婆找到秀英,说:“娃啊,我们家为娶老二媳妇,诓了人家。不得已,老三已和人家有约定。现在你进门了,你二嫂那样说是有根据的。如依了她,就委屈了你。依了你,就委屈了她。做父母的也为难。”
秀英说:“妈,我知道你们为难。我会和二嫂相处好的。”
婆婆说:“我们家老二人不行,还不生。作为老三,要多帮扶老二。”
秀英说:“那当然。”
婆婆说:“我想,你二嫂没生,是不是老二的原因,我们不去考虑。以后,我想叫你们俩和睦相处。老二媳妇生了,是她的福气。不生,你们要过继给老二一儿一女。”
秀英说:“行。”
婆婆说:“叫你们俩和睦相处,你听明白了吗?”
秀英说:“听明白了。你叫我们处理好妯娌关系,我能做到。”
婆婆说:“不止这些。我要你和你二嫂共同侍奉老三。说白了,就是老三犁两块地,给两块地下种。你二嫂名义上是老二媳妇,实际上也是老三媳妇。听明白了吗?”
秀英说:“妈,我听明白了。你是说老三娶了两个媳妇。”
婆婆说:“就是这个意思,你做得到吗?”
秀英没有选择,就说:“妈,保证做到。”
秀英和老三拜堂了,新房就安在老二的西边。
(六)
自从奶奶进了刘家后,这个家三辈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共计十口人,吃饭是一个大问题。家里积攒有粮,粗粮多细粮少,不至于挨饿,但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十几个人吃饭,一月刚包谷就要五斗,推磨就很勤,隔几天就要推磨。开始是男人推,后来是女人推。几个女人,包着小脚,路都走不稳,还要出力推磨,是何等的艰难。奶奶以前没推过磨,现在男人不在家,不推又不行,只好勉强推。三个女人推着又笨又沉的石磨,走两圈歇一歇。推了两个多小时,才将磨顶上倒的包谷推了一遍,锣下的面只够吃一顿。三个女人已累的气喘吁吁。大嫂脚大点,还可以支撑一阵。小娥和奶奶都是小脚,推了这一阵,人累的不行,脚也疼的不行。
大嫂说:“娶媳妇挑脚小的,中看不中用。现在知道脚大的好处了吧。”说完看着老二、老三媳妇得意地笑。
小娥说:“大嫂,脚大就是好。都是父母害的,把脚包成这样,真活受罪。”
奶奶说:“这年头,男人娶媳妇挑脚小的,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我要是男的,就专娶大嫂这样的。”
大嫂说:“我搞不懂。我脚大点,差点嫁不出去。”
二嫂边揉脚边说:“我们这样推,真要了命了。恐怕这些粮没推完,人先倒在磨棚里了。谁要能不让我推磨,叫我干啥都行。”
大嫂说:“净想好事。雇人推要钱你给钱啊?”
奶奶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用出钱,既把磨推了,还省了人力。”
大嫂二嫂一听,说:“要是不让我们推磨,以后我们俩给你当丫环。”
奶奶说:“不让你们当丫环,以后做饭喂猪的活你们包了。”
大嫂和二嫂说:“行。推磨的事你包了,做饭喂猪我们俩包了。不许反悔。”
大嫂害怕奶奶反悔,又说:“老三媳妇,你把这个事解决好了,以后我们就听你的。你说咋样就咋样,以后这个家就是你说了算。”
二嫂说:“大嫂说的对,你有本事把推磨的事解决了,我们就服你。”
大嫂和二嫂等着看奶奶的笑话,特别是二嫂,还想趁此出口气。
爷爷从地里回来,奶奶让爷爷给牛做了拉磨的额头,把牛牵到磨棚,开始教牛拉磨。刘家人一开始都持怀疑态度,认为这不靠谱。
奶奶说:“牛天生会犁地吗?”
大家说:“不会。”
奶奶说:“牛犁地是人教的。人能教牛犁地,为啥不能教牛拉磨?”
大家说:“没人教过。”
奶奶说:“现在就教。”
刘家的男人牵牛的牵牛,扶磨杠的扶磨杠,忙得团团转,整整一天,才把牛驯化的可以拉磨了。乡邻们一传十、十传百,把这件事当做特大新闻传播,许多人从十里八乡赶来参观学习。奶奶因此名声大振,大嫂和二嫂心服口服,刘家老小更是满心欢喜。当时乡间有一个教书先生,听说此事后,也跑来参观,看后说:“这个女人了不起,刘家以后肯定发达。”
牛拉磨当时在乡间是一次巨大的变革,它彻底的改变了人推磨的历史,把人从推磨中解放出来,减轻了人们的劳动。奶奶是这次变革的设计者,受到人们的普遍尊重。爷爷和大哥作为这次变革的实施者,通过教牛拉磨,掌握了训牛的技巧,以后作为推广者,被人请去训牛,不但供吃供喝,还按匠人标准给付工钱。那段时间刘家是名利双收。奶奶在刘家的地位一下子被抬高,被当作福星。
奶奶自从教会牛拉磨后,就再不为推磨发愁。开始教一个牛拉,后来又教了一头牛,两头牛轮换着拉。不但给自己推,还给乡亲们推。一斗包谷五个铜钱,一斗麦十个铜钱。过年时磨麦子很忙,收入也可以。家里没牛的人家和没劳力的人家,也喜欢把粮食送来推。
牛拉磨的改进,使刘家的人不再推磨,还有两项收入,磨坊给人加工粮食有收入,男人给人教牛拉磨有收入。刘家老小认为奶奶是老天派去的贵人,格外敬重。
教会牛拉磨后,家里的人不用再围着磨子转,只需一个人照看着牛就行。牛戴着笼嘴,蒙着眼睛,在人们的吆喝声中迈开四蹄,一圈一圈的转。牛在想,我一直向前走,人就找不到我了。那时,我就跑到庄稼地,美美的吃一顿,然后再喝点水,卧到阴凉处。想着想着,牛就加快了步伐,磨子就转得飞快。照看的人吆喝一声“慢点,还多着呢。”牛一听,自己还在人的眼皮底下,想吃庄稼,就像做梦娶媳妇,空想一场。牛就泄气了,慢了下来,连套绳都拉不紧。照看的人见牛这样,拿起柳条,在牛的屁股上打了一条,说:“一下快,一下慢,你就胡捣蛋。这些粮不推完,就不给你解套。再不好好推,小心揭了你的皮。”说完,又扬了扬柳条,没打在牛身上,哨音很响。牛本能前冲,想躲过这一条,肌肉明显的抽动了一下。牛听到哨音,并没挨打,就知道这是在警告他。下来的活就很顺利,牛不再捣蛋,不紧不慢的转着。面粉就从磨缝中流到磨盘上。二奶在边上用锣筛面,然后再把锣里的粗颗粒再倒到磨顶上。整整一上午,推了两斗包谷,够家里吃十天半月了。下次推磨该轮到大嫂锣面照看牲口了。二奶欢快的锣面,还不时的唱着小曲。不管别人听到没有,牛是听到了。它不明白人唱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好听,它干活也不觉得累了。轮到大嫂推磨,牛就听不到音乐,感到很累。这些只有牛知道,人是不知道的。在牛和大嫂的合作中,牛就使性子,捣蛋。大嫂就很不顺畅,有时不得不叫小娥帮忙。有时还和二奶换工。大奶和二奶就这样人牛合作推磨,从不烦奶奶。奶奶有时在推磨时到磨坊转转,也被大奶和二奶劝回。他们记着磨坊的打赌。大奶在想,我和小娥推磨,牛却听她的,不听我的,这牲口也是爱漂亮的,也是狗眼看人低。这些话她放在心底,从没流露出来。她想,人分三六九等,牲口也看得出来,也是看人下菜。和老三媳妇没法比,人家脑子够用。和小娥比,自己有明显优势,就是外表差了点。男人找漂亮女人,牛也在漂亮女人跟前骚情。想到这,大嫂说:“我叫你骚情,我治不了人,我还治不了你一头哑巴牲口。”在以后的推磨中,牛在大嫂推磨时,听不到音乐,还多挨了几条子。
那两头牛在拉磨时各自感受着两个女人态度,又相互交流着各自的感受。它们一致认为,大脚女人是个暴君,为避免皮肉之苦,还是乖乖的干活;小脚女人(指小娥)心疼人,干活舒畅。交流来交流去,得出一样的结论:听话,踏实干活,少受皮肉苦。
(七)
一年后,刘家又添新丁,奶奶生了一个儿子,二奶生了一个女儿。小娥不生的谣言不攻自破。小娥不但生了女儿,之后还陆续生了几个孩子,除过小产及夭折的,养成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二嫂女儿八岁时,一次,村里有几个媳妇逗她女儿:“燕子,你晚上和谁睡觉?”
燕子说:“和我妈妈睡。有时和我大睡,有时和三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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