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没吸两口就站起来说：“小刘哇，对不起了，我只能坐一会儿就走哇，那边还有两个考学的朋友要过去看看呢，不到场不好哇。”老王为了不使小刘产生其他的想法，又紧跟着说：“记着呀，你欠我一顿酒哇，找机会补上，哈哈，告辞告辞了。”小刘有些失落，可也无奈，更理解这事。边送老局长边说：“王局，别看您不在位了，但您永远是我的老领导，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证第一个冲锋陷阵。”老王摆出一副老领导的姿态，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刘哇，好好干前途无量呀。好了，你忙。”小刘毕恭毕敬地把老王送到宾馆外，看着老领导走远了，还在喊着：“慢走老局长，多保重身体。”“老局长”三个字喊声比其他的都高出一倍的音量，惹得前来贺喜的客人纷纷看着远去的老王小老头的背影，然后又羡慕地瞧了瞧小刘，那神情也许带着羡慕忌妒和恨吧。小刘的虚荣心“呼啦”一下填满了整个胸腔。
　　 八月，正是莘莘学子十年寒窗收获希望的时候。骄阳似火，晴空万里，青绿的草木被烘烤得无精打采地东躲西藏时，可精神头十足的人们却丝毫没有贪睡纳凉的闲心，好象都在热情地迎接着紫外线的洗礼，赶场似地入酒店出宾馆，交织着一张张红红的网。难怪食杂店的小老板都惊呼：小小红包的生意真好。
　　 这不，小赵夫妻俩刚参加完同学的升学宴出来，妻子就拉着小赵的手说：“老公，走，到那家西餐厅吃点西餐去。”小赵瞟了一眼妻子：“这刚吃完大餐，咋走两步就饿了？”妻子小嘴一撅：“那叫啥大餐？热菜都变成凉菜了才吃，不相识的十几号人凑到一桌，十几双筷子乱夹，谁知道卫生不？也就做做样子吧，谁还真吃呀？”小赵的妻子是位白衣天使，自家吃东西都洗了又洗涮了又涮的，更别提和陌生人同席了。小赵点了下她的鼻子：“你个缺心眼的，钱都花了，还不吃回来呀？走吧，小祖宗。”妻子一撒娇挎起了小赵的胳膊：“等明年咱女儿上重点校了，咱也办几桌，弥补一下损失。”小赵撇了撇嘴：“明年再说明年的吧，人家孩子考的是名牌大学，办也有面子，咱孩子考什么样再说吧。”妻子不愿意了，一甩胳膊：“名牌咋地？别看他考的是重点，就是我女儿考个普通我也办，都是考学，咱差啥？”又很有理论和现实依据地说：“我的一个姐妹，孩子考上普通高中的实验班，还请我们吃一顿呢，你以为白吃呀？我看你快成白痴了。”说着两人走进了餐厅……
　　 又是一度秋草黄。老王的生活习惯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时间概念在他的脑海中已经不是那么的清晰了，只是大概记得月份，至于哪号、哪个星期基本不去关注，不象工作时还想着周末盼着过一个舒服的休息日。这天晨练后吃过早饭，老王精神头挺足的，便又整理穿戴准备下楼。老伴瞄了他一眼：“这是有什么事呀？”老王没抬头答道：“今天天气不错，出去逛逛。”老伴也心血来潮：“真是好久没有逛街了，走，我陪你逛去。”老王差异地抬头看了老伴一眼：“今天咋这么邪？不打麻将了？”老伴叹了口气：“唉，这两天点可背了，总是点炮闹心，出去走走，也许能转转运呢。”边说边穿衣服。老王用一种高瞻远瞩的口吻说：“我早说过，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劳民伤财还伤身体，早晚得坐出腰肌劳损来。”老伴不耐烦地说：“得得得，别啰嗦了，还劳损？我伺候你们早就劳损了。”说完推着老王走出了家门。
　　 街上的人真多，都在忙忙碌碌地穿梭着，服装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秋装的，有穿夏装的，还有混搭的，真是二八月乱穿衣，弄得老王眼花缭乱。老王边逛边问老伴：“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人咋这么多呢？”老伴爱搭不理地说：“你是呆傻了，今天是星期天，再过几天可就是中秋节了。”“噢，怪不得呢，这时间过得真快呀。”老王像是对老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突然，老伴拉了一下老王：“诶，你瞧，前边那个人好象是孙老师。”顺着老伴手指的方向，老王看到一个老人，穿了一件半截的风衣，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隐约透出里面的一个类似保温饭盒的东西，耳朵上架着一副黑腿宽边的眼镜，从背影和走路的姿态看确实像老王的恩师。
　　 老王已经有好久没看到过老师了，上次看到还是大半年前孙老师两口子带着他们的小孙女遛弯儿的时候。老王紧走两步赶上那个人，看到厚厚的“瓶底”眼镜片，老王确定是孙老师，便开口喊道：“这不是恩师吗？您好哇。”孙老师正急着往前赶，虽然步子不快，可看得出心情比步子快多了。猛地有人向他打招呼，还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向前迈了两步才刹住了车，回头一看：“哎呀，是王局长呀，您也好哇。”老王握住老师的手：“老师，好久不见了，您这急匆匆的干啥去呀？”孙老师刚一张口，立刻欲言又止，打着哈哈说：“啊，那什么，我也是瞎逛，瞎逛，王局长也逛街呀？”“没什么事，就和老伴出来转转。”老王向后瞄了一眼，示意老伴在后面。孙老师没回头，顺嘴说道：“走走好，对身体好哇。”老王又问：“怎么师母没和你一起逛呢？”孙老师明显在应付着：“啊，她在家照顾小孙女”说完，脚步似乎准备继续前行了，老王赶紧说道：“那您忙您的，有事吱声呀，再见。”孙老师急忙点点头：“好好，再见。”话音刚落扭头接着往前走。老王望着老师的背影心里在捉摸：这成双入对的老两口子，今儿个是咋的了，放单飞了？正在寻思着，老伴赶了上来：“咋了？孙老师有事了？”老王还在望着渐行渐远的孙老师背影，抬头远眺了一下，隐约看到在孙老师前行的方向显示着“人民医院”大大的红十字标识，他一拍脑袋：“哎呀，老伴，你说会不会是孙老师的老伴有什么事了？要不孙老师能那么急匆匆的吗，还拎个保温饭盒？”“我想八成是吧？”老伴的判断给予老王一个明确的肯定。老王对着老伴说：“我这两位恩师一辈子就是为人师表的典范，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珍贵，为了自己的‘清白’有时候呀倒疏远了友情了。”说完看了老伴一眼：“抽时间得去看看老师，这不是随礼，是友谊。”老伴不加思索地点点头。
　　 “大马”的老婆好久没来晨练了，起初几天老王没在意，可时间久了就产生了疑心。这天晨练后，老王“逮住”了“大马”，“这些天练完你就急匆匆往家跑，有时还隔三岔五‘开小差’，老婆也不来了，咋回事？”“大马”边收拾东西边说：“家里有事，有事呀，王哥。”老王紧追不放地问：“你家伙是不是瞧着老婆不能怀孩子，两人闹矛盾起外心了？”“大马”真急了：“王哥，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呀，我可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的，作风问题咱绝对没有的。”“大马”一本正经表情严肃。老王哈哈一笑：“开个玩笑，那是怎么回事？”“大马”表情神秘但难掩心中的喜悦：“王哥，我老婆有了，你的话真灵，本来想再瞒一段时间，没想到让你给逼出来了。”“你看看，你看看，我说的吧，这命里有的终该有哇。”老王那份自信劲和高瞻远瞩的派头都写在了脸了。“大马”说：“王哥，我说请你吃大餐，过几日就兑现我的诺言，好好答谢答谢你的吉言。”老王眨了眨眼：“得得，你还是好好保护你老婆吧，你的诺言兑现了，那我的诺言是不是也得兑现呀？那我不赔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笑得开心痛快，一个笑得无奈又无悔……
　　 几个月后，“大马”的辛勤劳作终于开花结果了。随着婴儿的一声破世啼哭从产房里传了出来，“大马”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产房的门刚一开，“大马”就翻蹄亮撑奔了过去，迎面差点没撞上开门的小护士花一样的笑脸。小护士“妈呀”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个家属，吓死人不偿命呀？”“大马”此时态度那可是相当的和善，平日里在外谁敢和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当然，除了老婆之外，而此时温柔得就象只小病猫。“嘿嘿，美女护士，我老婆生个啥？”楞角分明的脸像开花的馒头一样。女护士或是在逗他或是生了刚才他鲁莽的气，瞧了瞧他回答：“生了生了，生个小孩子。”“大马”差点没跳起来，急忙把手中的两大袋水果送到小护士手中：“谢谢，谢谢美女护士，谢谢谢谢。”除了这几个词，就没从他嘴里听到其他的话。护士心里好笑，认真地说：“生了，生个大胖儿子，看看去吧。”听到这话，“大马”拎着的两袋子水果“咕咚”掉到了地上，这次真的是跳起来了，“儿子？我是儿子”一推门以消防队员的速度冲进了产房。
　　 看着肉球一样的儿子，“大马”激动得想摸不敢摸，想碰也不敢碰，拉着老婆的手：“老婆，真得谢谢你呀，生了个儿子，咱有儿子了。”老婆无情地用眼睛狠狠“挖”了他一下：“儿子，儿子，就知道儿子，我遭多少罪呀？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刀。”“大马”脸憋得通红地说：“老婆，将来我就是你的马，就是儿子的车，任你们骑，任你们坐。”一句话逗乐了媳妇。老婆瞧了瞧他又看了看儿子：“去摸摸你的儿子吧，轻点呀。”“诶！”“大马”象得到圣旨一样，边应答边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大手，向儿子水嫩的小脸蛋靠去。似接非接的时候触电似的收回了手，看看老婆：“不行不行，我这粗手还不把儿子摸坏了呀？”“没那么娇贵的。”老婆鼓励着他，“大马”又尝试着摸儿子的脸，真滑润，真细嫩。“大马”眯着眼睛感觉着，心里那个美，嘴上还念念有词：“儿呀儿呀，爸的宝贝心肝，乖。”实然，孩子“哇”地大哭起来，声音那个大简直是震耳欲聋。“你个死玩意儿，那么用力干啥？以后不准你碰儿子一下。”老婆的骂声刚传来，“啪”的大马就感觉到手臂火辣辣地痛，是被老婆打了一下，“大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一周后，老婆出院了，“大马”从朋友处借来了豪华的奥迪Q5车，风风光光地把老婆和儿子接回了家。一进家门，“大马”就小围裙一扎，开始了真正的家庭“煮夫”生活。看着儿子象吹了气似地长肉，老婆象馒头一样地发福，“大马”这心里就是一个美，就是一个乐，嘴里还哼着小调：“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孩子折腾够了，两口子才疲惫地睡去。一天，静下来后，老婆突然问：“诶，儿子满月后，咱办两桌怎么样？”“大马”眼睛一亮：“办办，一定要办，必须的，这是大喜事，非得好好庆祝一下不可，我还要大办呢，哈哈。”老婆瞅了一眼他，长长出了口气：“成，这事就听你的了，睡吧。”说完“咔”一声关了灯。“大马”头刚挨到枕头，又“腾”地坐了起来，打开了灯。老婆生气地说：“你又穷折腾个啥？不休息好那有精神照顾儿子呀？”“大马”附在老婆耳边说：“我拉个单子，把请的人列一下，咱要一个不落，有来往的要请，没多少交情的也通知，对了，那些亲属一个不能少，统统邀请，咱要好好热闹一下。”老婆瞟了他一眼：“八竿子打不到的亲属你请个屁，好意思呀？”“大马”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好意思？请来了不就打着了吗？这叫抓住机遇。”话一出口，两人都“扑哧”笑了起来，是意味深长地一种笑意……
　　 “大马”儿子办满月那天，亲朋好友、同学同事、老邻居旧相识，人们也真给“大马”面子，光是晨练的“武伴”们就整整坐了两桌。虽然和“大马”列的名单上差了一些，但还是热闹非凡。“大马”在前，挨桌地敬酒答谢，一口一个“谢谢赏光，吃好喝好。”媳妇右臂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左臂挎着一个皮包，满脸堆笑一步一点头跟在“大马”的屁股后面，儿子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瞧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先是觉得这么多人很新鲜，可没走两桌，这小脸就抽巴到一块“哇哇”大哭起来。“大马”干了一杯酒回头对媳妇说：“好好哄哄，别让儿子哭哇？不行就到隔壁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大马”媳妇撇了他一眼，仍然颠着哇哇大哭的儿子跟在后面，一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劲头“大马”不得不从心里佩服贤内助的忍耐力。
　　 老王夫妇俩坐在上坐，不但满桌子的都是熟人，就连其他桌上的，一眼望去也能“划了”到一片熟悉的面孔。因为都是参加类似场合相识的，就如同电视连续剧中的群众演员一样，赶场似的到哪都是一个“角”。邻近的一桌上，老王忽悠瞧见了多日不见的孙老师，便急忙走过去打招呼：“哎呀呀，恩师，你好哇！又是好久不见了。”孙老师抬起头来，“瓶底”般的眼镜片依然是厚厚的，镜架依然擦得干干净净，只不过脸色苍白了许多，头发已经完全灰了，“瓶底”后面的双眼有些暗淡无光。孙老师看到老王过来，准备起身相迎，可站了两次屁股都没有离开椅子，索性双手按住桌边才站直了身子，冲着老王干笑了两下：“是小王哇，你好你好。”老王忙搀扶老师坐下，关切地问：“老师，师母怎么没来呢？上次见到师母还是在医院里，这一晃好象又有一年多了吧？”孙老师脸上掠过一片阴云，端杯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摇了摇头：“唉，走了……”老王举起的酒杯一下子停在半空中，愣愣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手在缓缓地下落，半杯酒已经散落在地上......
　　 离开了喧嚣的酒店，老王长长出了口气，跳望着深蓝深蓝的天空，一行大雁正“人”字形从头顶上飞过。穿城而过的江水哗哗流向远方，几个垂钓的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中的鱼漂，那样的悠闲，那样的自得。老两口步履蹒跚地沿着江边的小径走着，相行无言无语。远处教堂的钟声隐约传来，是那样的清静，那样的幽长，那样的深远。恰巧，江堤绿草坡上，一对新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着结婚照，幸福的表情，甜蜜的笑容，伴随着相机“咔嚓咔嚓”快门声，好一幅美满幸福的画卷。老王看了眼老伴，低声地说：“不折腾了，累了，安静地度晚年吧，这才是幸福呀。”老伴挽起他的胳膊：“老王呀，我算看明白了，老了只要有个伴在身边那才是最快乐的一件事，身外之物真的都是过眼云烟呀。咱不搬家了，别整事了，活得踏实才活得自在呀。”老王抓住老伴的手，深情地看了着她，两人慢慢地向前走去……
　　 突然，老王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喂，谁呀？哦，是女儿呀，你说，什么？给我办六十六大寿？不办不办，什么？都定好了？你这丫头……”老王撂下电话，老夫妻俩相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