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蕙嫂
“蕙嫂今天可以下床了?”陶小姐看着坐在床边的陶太太。
“刘妈说蕙嫂今天早上已经去厨房吃饭了,再休息两天应该可以恢复了。”陶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轻松,像是在想象蕙嫂走路的样子。
“现在真想见她,想和她说说话。”陶小姐说完看了一下花瓶里那一簇鲜花。
“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把她接来。”陶太太理了一下陶小姐额前的头发。
陶小姐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注视着门口说:“蕙嫂!”
蕙嫂没有说话,脸颊上的笑容却很甜。那件第一天来陶公馆时穿的花格子平布衫里面加了秋季的内衣更勾勒出身体的曲线。右胳膊上整齐地搭着那天夜里陶小姐穿的外套。
“你发烧刚好怎么就来了,不好好休息?”陶太太嘴里这样说着,脸上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
“没事的,太太,我早上还在院子里散步呢!”蕙嫂走到床边。因为说话,目光还停留在陶太太身上。
“散步可以,干活的话还是过两天吧!”陶太太打量着蕙嫂。
蕙嫂看着陶太太,温婉地笑了一下,接下去的目光像是在寻找放衣服的地方:“我把小姐的这件衣服带来了。”
陶小姐微笑着对蕙嫂说:“你再穿上给我看看,那天你穿着真好看!”
蕙嫂的脸上再一次闪现了那种让人感到甜蜜的羞涩:“那天晚上连外衣都没穿,丢死人了!”
“穿上嘛,我要看!”陶小姐有点撒娇地催促着。
蕙嫂在病床上把外套放平,接着拿起来套进胳膊。
三颗大纽扣的紫色绒外套穿在蕙嫂身上更映出她脸的白皙。
“扣上扣子,转一圈给我看看!”陶小姐的口气让蕙嫂想起了陶小姐为她买来工作服让她试穿的情形,那口吻流露出来的是真情的欣赏甚至关爱,这种温柔的命令语气让人感到温暖。
蕙嫂扣上纽扣,双臂微微弯曲摆放在空中,柔软的腰肢带动着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陶小姐眼中又一次出现了她在六和塔给蕙嫂拍照时的甜甜笑容:“你穿着比我更合适,我穿着略微有点松。穿在你身上把身段儿完全表现出来了。”
“小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蕙嫂解开了翻领下的第一颗纽扣。
“别脱下来,我让你穿给我看就是想送给你的。”陶小姐在病床上用一只手做着阻止的动作。
蕙嫂看着陶小姐,双手捏着衣襟,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吧!倩西经常说,蕙嫂这么好看的人不穿好看的衣服可惜了。”陶太太话语简练,语气却十分诚恳。
蕙嫂看了一眼陶太太和陶小姐,犹豫了一下,拘谨地笑着:“谢谢了!”
陶小姐问道:“你真的好了吗?”
“真的好了,我来陪你好吗?”
陶太太认真地问道:“你吃得消吗?”
“我可以的,太太。”
陶太太说:“晚上困了就在沙发上睡吧,别熬夜!”
蕙嫂点了下头。
“那我回去,明天再来。”陶太太说着站起身来,对陶小姐说,“今天晚上让蕙嫂陪你。”
陶小姐点点头。
蕙嫂把陶太太送下楼回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脸上是轻松的微笑:“终于好过来了,那天晚上好紧张啊!”
陶小姐凝视着蕙嫂:“要不是你,我那天真的很危险。”
“小姐可别这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蕙嫂看了一眼陶小姐后目光转向自己的前方,像是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我看见你疼的那个样子心里真的好急啊!”
陶小姐的目光和蕙嫂转过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知道的,虽然疼得受不了,但有你在,我就知道不会有事的。”
蕙嫂看着开始康复的陶小姐,由衷地说:“小姐是好人,好人应该是吉祥的。”
陶小姐笑得很甜,眸子闪着亮:“我以后管你叫蕙姐好吗?”
蕙嫂“扑哧”一声笑了:“那个‘蕙’是我老公的姓啊!”
陶小姐的眼神有点调皮:“我知道的,就是觉得这个蕙字很好听。”
蕙嫂亲切地直视着陶小姐:“我娘家姓童。”
“这个姓也很好听的。”陶小姐的眼神中有一丝惊喜。
“我叫你童姐好吗?”陶小姐微笑着等待蕙嫂的答复。
蕙嫂点了下头,用两只手拉住陶小姐的手。
陶小姐看着蕙嫂,犹豫了一会儿说:“童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吗?”
蕙嫂温存地看着陶小姐说:“你说吧!”
陶小姐看着蕙嫂,认真的眼神像是在听别人讲故事:“上次在六和塔,你看见被炸断的钱江大桥时为什么落泪?”
蕙嫂脸上的痛楚像瞬间飘来的阴云。
“我想起了被日本飞机炸死的妹妹,她如果活着的话和你一般大。”蕙嫂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陶小姐,在想象妹妹活到今天的样子。
“她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吗?”陶小姐脸上没有了笑容。
蕙嫂伤感地看着陶小姐,点了一下头。
“那一年,妹妹十二岁,那时候我们家住在苏北一个离县城不远的村子里。我记得快过年了,我和妹妹在县城里买了点年货回来。快到家了,突然天上出现了几架飞机,飞机飞得很低,翅膀上的太阳机徽都看得很清楚。飞机突然在县城和村子上扔炸弹了,我和妹妹都拼命地往家里的方向跑。妹妹在我前面跑,一颗炸弹在妹妹前面爆炸了,妹妹倒下了,我跑过去,看见她满脸是血。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抱起她来就往县城的医院跑。开始妹妹还叫着‘姐姐,姐姐’,很快就没有声音了。”
蕙嫂极力控制着抽泣,眼中已涌出大滴的泪水。
“童姐!”陶小姐拉着蕙嫂的手,另一只手递过一块手帕。
“当时我还没注意,回来才看见一路上都是妹妹滴的血。那件红的花棉袄后背都是血迹,妹妹她一定好疼好疼!”蕙嫂拿起手帕轻轻触着溢出眼眶的泪水,“后来我听说,日本人的飞机是去轰炸中国军队的,炸弹没有扔完回来时才扔在县城和村子里的。”
陶小姐的眼中已积满了泪水:“可恶的日本强盗,夺去了我们多少同胞的生命!”
“那天晚上看见你疼的那个样子,我好像又听到了妹妹最后的声音,心里急得要命,只想着送你去医院。”
陶小姐紧紧握住蕙嫂的手:“童姐,我知道你是有爱心的好人,真的!第一次见到你就有这种感觉,好像以前就认识你一样,觉得亲切!”
蕙嫂悲伤的脸上绽出了笑容:“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吧,我第一次看见你屋里的照片就想起了妹妹。”
陶小姐点点头,脸颊上的笑纹甜甜的:“是缘分!”
蕙嫂的微笑像是初晴的天空:“说点高兴的事吧,你还没有全好呢!”
陶小姐看着蕙嫂,甜甜的笑容里有一分诡秘:“我妈说她在阳台上看见你晒的胸罩,是怎么回事啊?”
蕙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随后是腼腆的笑容:“那是我的一个上海亲戚送给我的,她说现在的女人都时兴这个。”
陶小姐说:“这也没什么,爱美之心谁都有的。我常常在想,你这样一个好看的人没有好好打扮真是可惜了。同学们都说我是校花,说我可以象征西湖的美。可我看到你才觉得你身上的那种质朴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天然去雕饰的美。”
蕙嫂说:“我来杭州这么久了,还没有看见比小姐漂亮的女孩儿呢,同学们拿你比西湖真的很合适的。”
陶小姐眼睛一亮:“那你的家乡有什么美丽的湖吗?你也应该是一个湖的形象。”
蕙嫂淡淡的笑着:“我可比不了小姐,不过我们家乡有个挺大的湖,山清水秀的也很美。”
八
老张从大门走过来,手中一束鲜艳的月季花老远看上去就十分抢眼,他见到绿荫下缓缓而来的蕙嫂,站住了。
“好鲜艳的花儿!”蕙嫂的目光落在那束月季花上。
老张笑着,眼角的鱼尾纹几乎嵌入了鬓角:“把这个拿到小姐房间吧!”
蕙嫂接过老张手上的花,举起来看着:“小姐一个多星期不在家了,是应该布置得好看点。”
蕙嫂来到小姐的房间,把闲置了几天的玻璃花瓶拿到阳台注了些水。她抬起花瓶,脸儿微微倾斜着,黑亮的大眼睛细细地看着透明厚玻璃里的水线。
她捧着花瓶回房间的动作也很轻快,可以听见清脆的嗓子在哼着: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
女性柔美的嗓音在静室里听起来格外甜美。这音色平时是极难听到的,似乎与蕙嫂那素衣裹着的美丽同样的依稀、朦胧。
黑亮的“道奇”轿车柔和地碾压在院落的水泥路上,在门廊前停了下来。陶小姐推门而出,那场惊心动魄的风雨让她的眼神中多了分久别的亲切。
刘妈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姐说:“小姐气色挺好的。回来了就好,好好调养调养!”
陶小姐叫了声:“刘妈。”随即目光停在了刘妈身后的蕙嫂身上。
蕙嫂稳稳地站在那里。
“童姐。”陶小姐甜甜地叫了一声。
从驾驶座下来的陶太太听见小姐叫蕙嫂“童姐”,目光在极短的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后释放出深沉的微笑。
刘妈感慨道:“那天晚上,蕙嫂背着小姐的样子真像是亲姐姐,真像啊!”
刘妈的话引得蕙嫂和陶小姐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道奇”轿车停在车库前,老张和蕙嫂在擦着黑亮的车身。蕙嫂弯着身子,用绒布擦着汽车弧线形的尾部。陶小姐走过来,蕙嫂过于专注,竟没有发觉。陶小姐拉了一下蕙嫂的衣袖:“你真闲不住。”
蕙嫂转过脸来看着小姐:“我现在没事,在楼上看见老张在洗车的。”
“吃完晚饭你陪我出去走走!”陶小姐注视着蕙嫂的眼睛。
蕙嫂笑了笑,继续擦车:“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啊,会累的吧?”
“没事的,我手术都十多天了,医生说适当的活动对康复有好处的。”
“那好的。”蕙嫂转过脸来答应着陶小姐。
陶小姐看着弯腰擦着车的蕙嫂,只见她不仅动作很美而且也很熟练。
“你什么时候学会擦车了?”陶小姐的眼神有些好奇。
蕙嫂歇了一口气说:“老张经常在这里洗车,有时候刘妈来帮忙,我看也看会了。”
“小姐住院的这些天,蕙嫂就帮我洗过车的。”老张擦着车窗玻璃对小姐说。
刘妈此刻也站着看他们擦车说话。
“蕙嫂上次还向我学烧西湖醋鱼呢!她说小姐和太太不在才试试的,我吃了觉得挺不错的。这个蕙嫂,人长得好看,又聪明勤快,她老公真有福啊!上次林医生来给蕙嫂看病,好像对她有点意思。我跟他说,人家可是有老公的。”刘妈说话毫不遮掩。
刘妈的话引得陶小姐捂着肚子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蕙嫂低头擦着汽车后保险杠,安然躲过了刘妈的玩笑。
傍晚的西湖边,游人已很稀落。湖面上送过来的风让人心生激动,难免生出让这样的节气常驻的愿望。
蕙嫂按陶小姐的要求穿上了那件紫色绒外套,时不时用右手小指和无名指轻轻地理一下在微风中有些飘散的短发。
“秋天的湖没有春天的艳丽,却有种萧瑟的美。何况西湖秋天也是绿荫环抱的。”因为蕙嫂在身边,陶小姐的语言本能地揉进了更多赞美的柔情。
蕙嫂的目光在远方的青灰色山脉上停留了几秒后对陶小姐说:“这儿看风景真美,你们家离西湖这么近,随时都可以来的。”
陶小姐拉了一下蕙嫂的衣袖,继续走着:“妈妈和我都很喜欢这套宅子。爸妈都喜欢西湖的,我的名字‘倩西’的西字就是西湖的意思。”
蕙嫂注视着西湖说:“次长和太太,还有你的同学把小姐比喻成西湖太形象了。”
陶小姐顺着蕙嫂的目光望去,黄昏的朦胧中有几只小船在湖面上缓缓移动,船顶的遮阳布已分辨不出原来的白色。
“下次和我坐船游湖好吗?”陶小姐温和的语气中充满憧憬。
“西湖我真的很喜欢,可我老是这样出来玩不太好的。”蕙嫂的话里听得出对美丽风景的向往。
“你不就去过六和塔一次吗?事情也可以回来做的。你就当陪妹妹玩嘛!”
蕙嫂没有言语,而是举起手来扯住了一根柳丝,站在那棵柳树下停了几秒钟,凝视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一只小船在缓缓地抵近湖岸,船桨划水声间杂着男女说笑声反衬出湖面的宁静。
陶小姐又一次亲昵地拉了一下蕙嫂的袖子:“往回走吧,童姐,天黑下来了。”
蕙嫂随着陶小姐往回走,不时侧过脸看着湖面:“这湖水到了夜晚更好看。”
“‘日湖不如夜湖,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这西湖就是半遮半掩的时候最美。”陶小姐说着甜甜地笑了一声。
天空有了几颗眨着眼的星星,像是在期待即将跳出来的明月。
陶小姐看了一眼夜色中的湖水说:“天黑了,我们也快到家了。”
蕙嫂没有做声,像是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对陶小姐说:“我有个老乡在前面的一栋房子里做事,我想现在去看看她。白天人家可都是很忙的呀!”
陶小姐点了下头说:“好的,不过别太晚了,这地方天晚了太冷清,我怕出事。”
蕙嫂柔和地说:“放心吧,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的。”
陶小姐有点责怪地说:“还叫我小姐啊?”
“喔,叫惯了!”蕙嫂温婉地一笑,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到了陶公馆了,她看着陶小姐向着公馆的大门走去,随即转过身,快步向着膺白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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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事件离作者生活环境或者年代远,编写起来是很费劲的,总感觉是美术画。虽然有美感,在细处难免有雕琢的痕迹。
真实的经历要加一下润色,想象的作品则要把熟知的人物、景物跨越时空地揉进作品里。
其实我对情节的构思挺头疼的,看那些老师大量的作品,很羡慕他们的构思、想象能力。
大概在2010年,我去东钱湖,发现那里很美。我是特意很多年不去的,原先这个湖有点荒凉,谈不上美感。隔了很长时间去是为了看到风景改造有质的变化。
当时我就想,能否写一个美丽的故事。用一个善良的,平民人家出身的少妇来比喻这个家乡的湖。西湖受到过太多的呵护,她只能用豪门的千金来比喻。所以我构思了一个西湖边上的官府人家,用两位生活优越的女性来反衬“蕙嫂”
查了不少资料,服装,相机,钢笔。当时杭州的地名,等等。
那位画家速写倒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我在西湖边看到过一位美术工作者速写。再说杭州的中国美院很有名,也有些年头了。
四十年代上海、杭州的私人诊所也很有规模了。
因为写官府人家,就只有把时间定在那个年代。放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不合适的。
细心的读者可以从陶小姐的话:“离开了好几年才更觉得杭州美”陶太太的话“日本人来的时候可是把玉泉的鱼都拿去吃了。”陶小姐“好在这些景点都还保存的很好。”就可以看出是日本刚刚投降不久,离开去了哪里?读者可以想象。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能力躲避战火的。官府人家、有钱人当时在重庆不少的。当然这些都是一笔带过,这样的短篇幅没有必要去絮叨。
钱江大桥是炸掉了,但日军占领杭州后简单修复了,可我还是让大桥保持炸掉的情景,这样才有情感戏。反正是小故事。
没想到该文受到众老师的赞誉,我真的很兴奋。我也就是2010年开始写东西的,最初的写一下短文发表在QQ日志和博客里,地方论坛的文学论坛也发表。后来才写小说的。蕙嫂写了一年多了,没有压力,写一点停好长时间,同时还有几篇也还在构思完成中。
来到这里,以后的时间很多。有空还会去读各位老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