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秋声】托梦(小说)
说着又放声嚎啕大哭,哭声揪得凤儿心生疼生疼,也只有陪着奶奶不断的流眼泪。这时,大虎从窑里出来问:“爷爷,奶奶吃了没有?”
二虎和凤儿都摇了摇头。大虎叹了口气说:“妈也一口没吃进去。”
他见天色已晚就走到窑里摸索灯绳拉着了电灯对二虎和凤儿说:“二虎,凤儿,把爷爷奶奶扶进来窑里,外面冷,小心他们着凉生病。”
凤儿和二虎赶紧去拉爷爷奶奶,哪里能拉得动?还是两个村里女人帮忙扶着他们走进窑里。这时村长走进院子问:“大虎,你爷爷呢?”
大虎说:“刚扶进窑里。”
村长说:“拉你爸的架子车就快要到了,我们已经在村外选好了地儿,你们准备一下,好去村外迎。”
大虎问:“为什么要在村外选地方?不能直接拉到院子里么?”
村长说:“不能。”
“为什么?”大虎奇怪地问。
“因为这是讲究。凡是殁在外面的人一律不能进村,要是进了村的话,村子以后会不得安宁。”村长说。
“这话怎讲?”
“因为年轻人一般不是正常死亡,所以魂归不了窍,在外游荡,看见洪福浅的就附体。不是把这个罚倒了就是把那个罚倒了。所以,村里人很忌讳。”
“哦,那我去跟我爷爷说一声。还有我奶奶,我妈。”
“那几个婆姨,你们扶着老高婆儿和翠玲往村外走。大虎,你和二虎照顾你爷爷。”
“嗯。二虎,咱两去扶爷爷。”大虎说这向窑里走去。
二虎赶紧跟着大虎进窑去扶爷爷。他们搀扶着爷爷走出院子,见母亲和奶奶也被几个村里的女人搀扶着出了窑门。母亲和奶奶一路走一路嚎,悲切的哭声让人心里一阵阵揪痛。爷爷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比较坚强,他只是低声的啜泣。
他们一行刚走到村外,就见山柱的遗体被几个村民用架子车拉了回来,遗体平躺在一块木板上,木板很窄,窄得刚能放进架子车箱里,山柱的脸上盖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平时的那套深灰色衣服,前襟,袖子和肩膀处粘着泥土。高老头儿,老高婆儿他们见状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山柱遗体嚎啕大哭,翠玲和大虎兄妹也扑了上去,一时间悲痛笼罩了整个夜空,哭嚎声回荡在山谷。老高婆儿扑到山柱身边小心翼翼地揭开脸上的盖布仔细地端详着,在她看来儿子根本没死,只是睡着了,说不定一会儿就醒。她用手在山柱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止住悲声呢喃着:“儿呀,你醒醒,醒醒,看看娘,看看你媳妇,看看你的儿女……”
高老头儿也悲戚着:“儿啊,你不要睡了,睁开眼吧。你咋舍得撇下我们?儿啊……”
她们哭一阵儿,呢喃一会儿,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带起尘土在她们身边打着旋儿,老高婆儿说:“儿啊,你看娘来了?你别忙着走,多呆一会儿,陪娘说说话儿……”
突然,一道闪电倏然划过夜空,惨淡的光短暂亮起,裹协着人的影子仿佛是在地狱之门。几秒过后,天又被黑暗吞噬,紧接着半空中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似山崩塌又似乾坤倾覆。雷声还没完全消失,雨点就急促地打下来。大虎急了,大声的哭骂着:“老天爷,你真是瞎眼了,怎么连你也欺负人。”说着用身子挡住倾打在父亲脸上的雨点,二虎三虎和凤儿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替父亲挡雨。村长见状,急忙将一块塑料布盖在了山柱身上。大虎见父亲孤孤单单睡在野外,躺在雨地,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眼泪忍不住唰唰地往横流,他放声跺脚嚎啕大哭,弟弟妹妹也跟着大放悲声。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现在这季节打雷可真是怪事儿,看来这山柱家的老先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连老天爷也发怒,这不是在惩罚他们吗?”
一个村民听见了说:“赖毛,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让人寒心。山柱平时可从没亏待过你!”说完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赖毛说:“我又没说他不好,我只是说……”
那村民白了赖毛一眼走开了,赖毛没趣地住了嘴。村民们见雨大了起来纷纷跑回家躲雨。但也有些人没动,还是站在那里陪着,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他们。雨无情地打在雨布上,打在大虎他们身上,大虎愤怒了,撕声地嚎着:“老天爷,你不长眼睛,你欺负人?!”说着叫道:“二虎,三虎,凤儿,咱几个把爸拉回家中,不要让爸淋雨。”说着拉起架子车就要往村里走,二虎三虎和凤儿急忙站在架子车旁帮忙推。村长赶紧和几个村民拦住说:“大虎,不能这样,你爸不能进村。”
“为什么?你看这雨下的,总不能让我爸睡在这荒郊野外淋雨吧。”
“大虎,你冷静些,你先听我说。”村长挡在大虎面前:“大虎,殁在外的人无论老小都不能进村,这是讲究。”
“什么狗屁讲究!你睡在这里试一试,如果你觉得舒服,我就把我爸放在这里。”
村长说:“看你这孩子,你这不是抬杠吗?活人和死人能一样吗?你还小,还不知道轻重,赶快放下。”
“我是不知道轻重,我就知道不能让我爸淋雨!”大虎吼着。
“你爸淋不着雨,我们这不是马上组织村民就搭雨棚嘛,怎么能让你爸淋雨呢?”
“反正我不能让我爸呆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睡在这荒郊野外,我心里不落忍!”
村长见劝不住大虎赶紧叫:“高伯,高伯,快劝一下你孙子。”
高老头赶紧过来劝大虎:“大虎,听爷爷的话,你爸真不能进村,进村对村里人不好,对咱们也不好,还是放下吧!”说完抖抖索索地去抓车辕。
大虎性子拗,把着架子车辕不放松。高老头儿从大虎手中夺过车辕把车子放回了原处。大虎“噗通”一声跪在父亲身边涕泪淋漓:“爸,你这是怎么了,你在时真心待人,怎么死后连老天爷也欺负,爸……”嘶声力竭的哭声引得村民唏嘘不已,泪流不停……
三、
黑沉沉的夜回荡着悲声,哗哗的雨浇着刺痛心。他们就这么悲悲戚戚,啼啼哭哭一直捱到天明。太阳刚刚升起,地还泛着潮湿,搭起的雨棚也有些漏雨,山柱身上的塑料布沾着斑驳水滴。高老头儿他们悲伤疲累,声音嘶哑,一个个没了力气。正在这时,高老头儿的四个女儿·女婿到了,看到这悲惨光景心里难过至极。特别是四个姐姐看着昔日活蹦乱跳的兄弟躺在这里,没了生息,死寂沉沉,不由得悲从心生,揪心揪肺,放声嚎啕大哭,直哭得昏天黑地。哭过之后,女儿女婿赶紧去见父母,四个女儿来到父母跟前不由得惊呆了,才多长时间没见,父母一下子苍老憔悴得成了这个样子,头发白得让人心里发紧。
四个女婿见过老丈人丈母娘之后大女婿明亮把几个佻旦叫到一起说:“佻旦们,家里出了事儿,人都成了这样子,办丧事儿缺了人手,咱赶紧帮忙,不能耽误事儿。我先去请阴阳(专门给死人看日子的人),二佻旦,你去镇里的棺材铺买一口好一点的棺材,还有花圈,顺便把山柱的照片放大带回。三佻旦,你去城里给山柱置办衣服,鞋袜。年轻人不穿寿衣,你就看着买好一点儿的衣服,衬衣,要蓝色的。四佻旦,你和村长商量着等阴阳看好坟地后好组织人打墓。”
明亮将事情安排妥后当刚要走,三佻旦海子问:“姐夫,山柱的衣服按几件穿?”
“几件?……你等一下,咱们去问问丈人。”说完就去问老高头儿,海子也跟了过去,老高头儿幽幽地说:“山柱太可怜,年轻轻的就这么走了。在的时候拼命干活挣钱,死了咱不能让他在下面受可怜。衣服按七件买,咱一定让山柱穿得体体面面,事儿办得风风光光,就是到了阴曹地府,小鬼也不敢小觑。”
海子见说赶紧坐班车进城,只有在城里才能买到的好衣服。明亮根据村长的指点到刘家沟请到了阴阳先生,阴阳先生刚一到雨棚就问:“这人生辰是啥时候,死日在啥时辰?”
高老头儿扭头问高老婆儿:“老婆子,咱山柱啥时辰生的?”
高老婆儿哽咽着说:“早晨五点左右。”
“死的时间是?……”阴阳接着问。
一个村民赶紧说:“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
阴阳先生问完拿出纸笔在麻纸上写上了山柱的名,生辰八字和死日放在山柱胸口,他怕风吹走纸张,就地捡了一块土坷垃放于纸中然后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了符贴在雨棚上方门口,一手摇着铜铃,一手洒着五谷,嘴里还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念完之后掐指算了算说:“山柱的下葬日子定在第五天早晨五点钟。明天早晨太阳升起之前成寒(装殓)。”说完站起身问:“谁是主事儿?”
村长说:“是我。”
“哦,你赶紧叫死者的儿子弄一只白母鸡,在他家门槛摔死,不能动刀子杀。拔毛开膛之后煮个六成。煮的时候注意把鸡头鸡腿用线绑成型,捞出来抽掉线放在碟子里上供。香·烛从现在开始得长明,白天晚上都不能灭火。”
村长说:“知道了。”说完赶紧喊大虎:“大虎,快过来。”
大虎过来问:“叔,叫我有事?”
“你赶紧回家抓一只白母鸡在门槛上摔死,拔了毛洗干净再煮一煮拿过来。”
大虎答应一声叫了二虎和凤儿去了。进了院子,兄妹三人见白母鸡和一群鸡正在院子的猪槽跟前转悠,赶紧合围进行抓捕。白母鸡见人撵来抓它似乎知道了危险的临近,拍打着翅膀惊慌失措地“呱呱”叫着满院子乱窜。他们三个对着白母鸡紧追不舍,右一挡,左一扑。那鸡非常机灵,眼看就要被抓住,一拍翅膀飞过大虎他们头顶跳到了院墙上。大虎说:“真是不识抬举,让你陪我爸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说着猛地伸手抓住了鸡腿,鸡绝望地“呱——呱——”似在求饶又好像在喊救命。大虎也不管它,抓着鸡身在门槛上用力一摔,没想到鸡被摔下去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钻进窑里的瓮旮旯,浑身筛糠,只露着屁股。大虎见状有些不忍,但此时需要它为父亲献身就硬着心肠把它从瓮旮旯拽出来抓住身子狠狠地甩它的头,白母鸡渐渐地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凤儿赶紧搂柴点火,二虎给锅里添水盖锅。凤儿问大虎:“哥,水是烧开还是烧热就行了?”
大虎说:“烧开吧。”
这时大姑父明亮走进院子听见他们的对话赶紧说:“不敢烧开,稍微烫就行了。”
凤儿按照大姑父的要求添柴烧火。不一会儿,水烧好了,大虎准备拔毛,可他没干过,把鸡拿在手里却不知怎么弄,明亮见状赶紧接过来说:“大虎,我来吧,你淋水就行。”
大虎拿起马瓢往鸡身上浇水,明亮麻利的拔着鸡毛,鸡在明亮手中转着,眨眼功夫毛就被拔了个干净。明亮把鸡开膛挖了内脏用线绑住交给大虎:“你把鸡洗干净放锅里煮,煮到六成熟,记住了吗?”
大虎点点头说:“记住了。”
半小时以后,大虎捞出鸡盛在碟子里送到雨棚。
下午,出去办事的人陆续回来了,东西也置备齐整,村长和明亮指挥众人,使得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吃过晚饭,大虎见众人都忙着商量事情就对二虎说:“二虎,今晚咱俩给爸守灵。”
二虎说:“行,哥,我听你的。”
大虎从柜子里翻出两件棉袄递给二虎一件说:“咱走,去给爸守灵去。”
他俩来到雨棚见四姑父有林还坐在那里空着肚子就说:“四姑父,你赶紧去吃饭吧,这里我们守”
有林说:“那行,我去吃饭,你俩先看着,香·烛不让熄了知道吗?”
大虎说:“四姑父放心,我会看着的。”说完和二虎坐到了父亲跟前。
二虎见四姑父有林走出了雨棚就握起父亲的手说:“哥,你摸,咱爸的手冰凉冰凉的,要不要给爸盖件衣服?”
大虎说:“你傻呀,人没了越凉越好,热了反倒不行。”
“哦,咱爸为什么要睡在这里?”说着眼睛湿润,喉头哽哽。
他俩坐在父亲身边握着父亲的手,大虎声音有些颤抖:“爸,你睡在这里冷不冷?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进村?你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不打声招呼?爸,你知道我们心里有多难受?你为什么不等我们长大?为什么不让我们孝顺孝顺?”大虎说着哽咽得出了声,二虎也啜泣着,他们多想让父亲活过来,可无论怎么呼唤,父亲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们就这么坐着,坐着……忽然,大虎看见父亲笑嘻嘻的走进了家门,从包里拿出给他们兄妹几个买的礼物说:“大虎·二虎,我回来了,你们都等急了吧!咦,你们怎么都不高兴?”
大虎看见父亲一下子惊喜地泣不成声:“爸,你活过来了?你终于活过来了。你知道不,这两天我们有多难过,我的眼泪都流得止不住。看见你睡在冰凉的野外我们有多心疼,多心疼呀!刚才摸你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爸,你赶紧多穿件衣服。”
说着就要去给爸爸拿衣服,山柱说:“别拿衣服了大虎,我不冷。我只是回家看看,一会儿还要走。我有几句话要对你安顿,大虎呀,你是家里长子,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妈是女人家,又不识字,你要看着,不能让人家欺负;你弟妹还小,你要担起当哥的责任,记住了吗?”
大虎说:“爸,你放心,我会的,我会担起责任的。”
山柱说:“嗯,好样儿的,我就知道我儿子行。有我儿子在家撑着,我就可以放心。我要走了,你们好好保重。”说完身子忽地轻轻地飘起,脚下闪出蒙蒙的白色烟雾。他轻悠悠地出了家门就向着村子对面山顶而去,任凭大虎怎么呼唤也不回头。
问好冰社,祝创作愉快!
梦
南柯昨夜返童年,喜读初中未竟篇。
师是旧时情切切,友如当日意绵绵。
勤工俭学成双殆,废武荒文号两全。
更遇三春饥馑甚,书山有路亦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