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赞同地点着头。
　　 勇志坚从会议桌上拿起一个证物袋，指着两个小瓶子说：“这是从现场搜集来的物证，一瓶是安眠药，一瓶是甲硝唑。否定了林阳作案的可能后，我又想到这种自杀式死亡太令人匪夷所思，要说当时她头晕、腹痛难忍，能打电话喊人来陪同去医院，说明她不想死，有求生欲望，那么她就不应该拿刀割腕。故而我又将疑点转移到这两种药物上。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后，我专门请教了法医，得出的结论是这样——如果这两种药同时服下，理论上是不会产生化学反应，但甲硝唑的副作用可以导致头晕、共济失调和抑郁，大剂量或者治疗时间较长，可能会发生严重的中枢神经系统中毒，而安眠药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可导致头痛、运动失调、眩晕、忧郁、震颤和神经错乱等不良反应。两种药如果同时服用，那将会增加危险性，甚至死亡。她腹痛难忍的时候应该吃下甲硝唑。既然排除了林阳是凶手，他的笔录可信度就很大，他说死者生前一段时间患过胃炎，所以家里有这种药，她通常酒后失眠，家里也备有安眠药。”
　　 “继续说说你的判断。”老局长目光炯炯地看着勇志坚说。
　　 “虽然两种药物的副作用很多，可她真正的死因是割腕失血过多而致。她为何会做出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举动，目前还没有结论。”
　　 “嗯，今后我们要锻炼严谨的思维逻辑。”老局长面色凝重地看着几个年轻人，“世事洞明皆学问，平时多积累些生活常识，多看看逻辑推理方面的书籍，不要限制自己思维，大胆猜测，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要以证据说话，这是我们办案的原则。用证据检验猜测，会提高我们自身的办案能力。不过——”他顿了下提醒道，“刚才说到甲硝唑的副作用里包括神经错乱，而不是精神错乱，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也就是说，金银钏为何行为怪异地割腕自杀，关键点应该不在这个药物的副作用上。那么她当时遇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最终让她将自己的腕子割开？”
　　 勇志坚暗暗佩服老局长的推理能力，他虽没到现场，但他的提醒很正确，从金银钏扭曲的面部表情看，特别是突出的眼球，似乎总隐含着受到某种惊吓的恐怖感。难道她在那一刻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想到这里，他不觉后背冷风嗖嗖，汗毛直竖。
　　 大家议论纷纷，得不出任何结论。
　　 这时，金银钏的尸检报告送来了，老局长示意让勇志坚先看。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聚集到勇志坚冷峻的脸上。
　　 “她血液中酒精浓很高，从胃里检测到的成分看，两种药物都吃了，尿液中含有——”勇志坚瞪大了眼睛，停了下来，看了眼大家，众人也都神情紧张地盯着他，“尿液中含有甲基苯丙胺的成分！”
　　 “什么，她还吸毒？”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这就对了，这能够解释——为减轻痛苦，她吸食了冰毒，进而产生了幻觉，做出不可理喻的割腕举动。还有个问题，她为何不能自己去就医，而是要等人陪同？说明当时她已经吸食了冰毒，进入了吸毒后的意识模糊状态，做出常人无法理喻的举动。”老局长闪烁着光亮智慧的眸子说道。
　　 “从孟瑶的笔录看，金银钏只单独离开一刻钟，而且是去跳舞，孟瑶单独在洗手间的时间也不长，她不会在公共场所在吸毒，那么一定是在家里，看来我们还是工作不细，毒品和吸毒工具都没找到，疏忽了某些关键的地方。”勇志坚摇摇头遗憾地说，随即又补充道，“请局长放心，我们会再次踏勘现场，保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定找出毒品。”
　　 散会后，勇志坚心情沉重，第一,他悔恨因自己的疏漏造成关键物证没有采集到，第二，他一直隐忍着没在会上说，那就是早晨问孟瑶关于金银钏是否有情人的时候，从她的表情和态度看，他隐隐感觉到这样一个时尚前卫的女人，可能不乏追求者。于是他悄悄查找孟瑶的QQ好友，找到了金银钏，破解了她的密码，得知她与一个男人关系非同一般。这个男人与案件有无关系不重要，可她这种婚外情的行为，孟瑶应该知道，她隐忍着不说，是担心什么？
　　 晚饭前，勇志坚从金银钏家返回警局。
　　 经过认真排查，在她家的马桶水箱里找到了一小袋冰毒和简易的小矿泉水瓶做的吸毒工具。
　　 林阳再次被问询，但他信誓旦旦，矢口否认知道此事。
　　 假设金银钏偷偷吸毒，林阳真不知道，那么她怎么会接触到毒品的？勇志坚想到了她的那些朋友，再次登录了她的QQ。
　　 金银钏是个张扬的女人，经常在QQ里面晒自己的照片，也有很多不是好友的粉丝捧场。查看日期，知道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更新说说、日志和相册等内容了。
　　 当他逐条查看她私人隐秘日志的时候，一条日志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记载——飘飘欲仙后换来头晕眼花，好难受，不想吃东西——远离！这不正是吸毒后的感觉吗，他立即兴奋起来，看看日志时间是两个月前的某天。难道真的是这一天她开始吸毒了？看来林阳真的没说谎，是她自己偷偷吸毒，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吸毒的后果，勇志坚再度陷入思考。
　　 他想起她的手机，她的死很多人还不知道，也许会有人继续和她联系,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
　　 勇志坚在档案室里拿出那几个证物袋，掏出她的苹果手机，按下开机键。不久，手机的显示屏上出现一条微信提示。他直接点开微信系统，进入了她的微信页面。微信里面更多的是晒美食，晒服装，晒自己的照片，刚才的微信是一个叫妒火终烧的女人发来的，发送的时间是今天早上，询问她这两天在忙什么，吃的什么营养早餐，怎么很久不见晒照片了。从她们的聊天记录看，妒火终烧除了很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外，就是些羡慕恭维的内容。看样子又是一个粉丝，勇志坚冷笑着摇摇头。
　　 思前想后，他拨通了张副队长的电话，进行了一番部署。
　　 刚放下办公室电话，他的手机响起。
　　 “在忙什么？我这一天感觉很难受压抑，想找个人说说话。”孟瑶说。
　　 她很善解人意，知道如果调查结果真的出来，勇志坚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所以开始她并不提案件进展的话题。
　　 “还在忙金银钏的案子，有了些收获，见面详细说吧。”
　　 “那就老地方，常春藤茶吧。”
　　 一路上勇志坚提醒自己，不能冒昧怀疑她和金银钏是一种人，她们虽然是闺蜜，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许有些事情，她根本不知道，千万不能莽撞地问话。
　　 他到的时候，孟瑶已经坐在茶吧里等他了。这地方离她家近，每次约会都是他开车赶来。
　　 “我要了壶菊花茶，你还需要什么？”孟瑶眼睛依然红肿，轻声地问道。
　　 “再来份蛋炒饭吧，过了饭点儿没吃晚饭。”他摇了摇头，冲她笑了笑。
　　 “看你忙的，查到什么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抬起头，看着痛失闺蜜的孟瑶憔悴的样子说：“你没有好好休息吧，今天周六也不上班，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也要保重身体！”
　　 “快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吧，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孟瑶泪光点点终于按捺不住，催促道。
　　 “据尸检报告判断，是食用了安眠药、甲硝唑与酒精共同作用的结果。”显然他没有说实话。
　　 “哦，那她腕子上的刀口怎么来的，自杀还是他杀？”
　　 “自杀！”
　　 “啊？不可能，她疯了吗，她为什么要自杀，你看她的精神状态是会自杀的人吗，我想不通！”
　　 “首先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为了办案我私自进入了她的QQ空间——”他没说下去，而是注视着她的反应。
　　 “哦？你们警察太可怕了，呵呵，你这样的做法我能理解，这也是为她负责，你是怎么知道她QQ号码的？”她疑惑地看着他。
　　 “现代高科技手段，”怕她有想法，他没提及是通过她，接着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两个经常腻在一起吗，不知道你们好到什么程度，呵呵，我也有好朋友，可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只是保存了那份醇厚的友谊，无需完全进入到彼此生活，尤其是一些隐私上。”他试探性地说。
　　 “好朋友无需整天腻在一起，重要的是心灵深处的默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这很正常，她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也不想进入，也无法完全进入，”孟瑶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问，“难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很高兴你能这样开通，我知道你生活很有规律，生活圈子很简单，也很重情义，”他脸色略过一丝敬意，“我发现她和一个男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她还——”
　　 “还怎么？”
　　 “还吸毒。”
　　 “啊？疯了！”她掩饰不住惊讶，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她有情人的事情我知道，当时没敢告诉你，因为怕你怀疑我不是好女人。”她羞红着脸，低下头注视着桌上的茶杯。
　　 “你们是闺蜜，但这不能代表你也是那样的人，正是因为她吸毒，最终害死了自己。”望着她疑惑的目光，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来回顾下当晚她自杀的经过：林阳离开后，她先吃下安眠药准备休息，后来腹痛难忍，又吃下甲硝唑，仍不见效果，为了减轻痛苦，她想起了家里隐藏的冰毒，没想到吸食后产生了幻觉，做出了割腕的异常举动。吸毒后的幻觉很恐怖，会产生各种幻象，经常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举措。”
　　 听完勇志坚的解释后，孟瑶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她又疑惑地看着他问：“她的毒品从哪里来？是谁提供的呢？”
　　 “这个目前还不知道，我们也正在调查毒品的来源。”
　　 勇志坚刚吃完蛋炒饭，身上的手机响起。
　　 “队长，按照你的部署，两路人马都各就各位了。”张副队长在电话里说。
　　 “好，等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双手一摊，冲着孟瑶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真是抱歉，我先走了，案子有什么突破，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
　　 四
　　 勇志坚部署了两队人马，第一队守在金银钏家楼下，虽然她自己吸食了毒品，但林阳仍然不能排除隐藏毒品的嫌疑；第二队是内勤，用她的QQ和手机联系所有觉得可疑的人。
　　 他先驱车赶到了张副队长所在的第一队人马处，交代了密切注意林阳的举动，实施24小时蹲守、跟踪，不可疏忽大意。交代完后他又驱车返回局里，参与了内勤队的“钓鱼”行动。
　　 他首先想到的是金银钏私密相册里的神秘男人。通过公安内部网证件照片的对比，从三个人中最终锁定了一个叫庞广达的人，他今年39岁，某广告公司的经纪人。查询金银钏的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显示叫达哥的号码。
　　 勇志坚用金银钏的手机以她的口吻给达哥发了条短信，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试探性地说：“达哥，你在哪里？想和你见个面！”
　　 三分钟后，收到了回复：“我现在深圳，明天晚上回来，想你，再联系。”
　　 “想你”两个字更坚定了勇志坚的判断，他立刻和深圳警方取得联系，请他们协助帮忙，从深圳航空公司售票系统确认了庞广达返程的航班号，只等他落地后实施抓捕。
　　 当夜的一队人马没有任何消息，林阳蜗居在家，没有出门。二队人马中约出来两个男人，经过审问，都承认自己对金银钏有男人的想法，可问及毒品问题，都说不知道她吸毒，没有突破性进展，只得暂时放人，实施跟踪处理。
　　 第二天下午五点，深圳警方通知勇志坚，庞广达已经登机。经过部署，晚上八点半将刚下飞机的庞广达从停机坪带走。
　　 审讯室里。
　　 “你们凭什么抓我？”庞广达狡黠的目光始终在勇志坚脸上扫来扫去。
　　 “我来问你，你和金银钏何时认识？什么关系？”勇志坚厉声问道。
　　 “我们认识两年多了，怎么了，她是我的好朋友。”
　　 “恐怕不仅仅是好朋友这么简单吧！我可以告诉你，在她的QQ空间里，我看到过你们的亲密照片。”
　　 “现在有亲密照片的异性朋友多呢，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对了，她人呢？为什么不让她见我？”
　　 “呵呵，那你恐怕要去天堂见她了。”
　　 “什么？天——天堂？”庞光达脸上露出惊讶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她怎么死的？”看看警察没有和他开玩笑，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
　　 “这要问你了，她吸毒过量！”勇志坚提高了嗓门，用连吓带诈的口吻说。
　　 “啊？这个傻瓜，都告诉她了，不能——”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了口误，露怯地偷偷打量着勇志坚。
　　 几个来回下来，庞广达的汗下来了。最后他承认毒品是他提供的，说她最近几个月来总是无缘无故肚子疼，为了减少她的痛苦，他想到了毒品。根据他提供的毒品来源，一举抓获一个小型贩毒团伙，这是后话。
　　 挖出了毒品来源，算是对金银钏案件的一个了结，也洗清了林阳身上窝藏毒品的嫌疑。不知为什么，勇志坚总是从林阳那深邃游离的眼神中有丝不安的感觉，因此他暂时没有取消对他的跟踪。
　　 两天后，勇志坚陪同孟瑶参加了金银钏的火化葬礼。在此过程中他注意到金银钏的父亲金海波对女婿林阳的态度依然粗暴怨恨，林阳也对岳父躲躲闪闪敬而远之，这也难怪，那天不是林阳出诊离开，她被及时送到医院也不会死。
　　 正当第一队人马准备收队的时候，发现参加完葬礼的林阳没回家，也没去医院，他先去了一家汽车4S店，之后匆匆去了一个如家快捷酒店。勇志坚接到汇报后立即让他们跟踪，自己在幕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