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多雄拉的右面(藏地小说)
他又问梅朵,不吃回锅肉干嘛在盘子里扒拉。
梅朵放下了筷子,还是不说什么,一副慵懒的样子。
贡嘎几天里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罗布旺堆问梅朵这究竟怎么回事,梅朵道:“我怎么知道!”
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他们明显没有往日热闹,罗布旺堆猜想一定是梅朵把贡嘎惹恼了。过后,他对梅朵道:“他是个缺心眼的,得哄着点,哄着给咱踏踏实实干活儿。”
罗布旺堆坏笑了一下又说,“快两年的工钱我还没有给他呢。我骗他说若给不了工钱就把你给他做老婆。他说工资多少对于他都不是很重要,让他选择要钱还是要你,他明白对我说就想要你!”
梅朵见男人这么对自己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敢想这话的结果。
“你到时候真的没有钱怎么办?”
男人哈哈一笑:“我怎么会没有钱!没钱我就不是罗布旺堆了!”
说完,罗布旺堆就去干别的事情了。
男人的这些话叫梅朵闷坐了好大一会。她本来有心去与贡嘎和好,就因为那些话,她没有去理睬贡嘎。
贡嘎可是早就憋不住了,有一天,他冷不丁对凸着大肚子正在洗衣服的梅朵道:“你可真是个薄情的女人!你不要不理我,我整日泥里水里进山沟拉木头干活,虽说挣你家的工钱,怎么也没有你男人挣钱多呀!你不知道山里的路有多难走,有时候只有一边的车轮子在路上,另一边的车轮子下面就是悬崖。不要觉得今儿我活着从沟里把车开出来了,明儿说不定就翻车死在沟里了。不求你和我私奔,也不求你对我多么好,只求你不要给我脸色看好不好?钱再多算个屁!我这人一天只要高兴。我亲戚早想让我到他家干活,我就是不想去!我得帮助你干活儿!看不见你不行!看见你我汗毛眼里往外冒舒坦。村里那些小妮子和小媳妇俗气的样子,还假装正经勾引我骗我的钱,叫人看着不浪漫!我不爱!”
梅朵听着贡嘎这番话,扑哧一声笑了。她掂起水盆里的一件脏衣服道:“我啥时候不理你了?我洗的这件衣服难道是牛皮不成?”
“那也不行——,你还要和我说笑还要恼火了骂我两句儿,或是踢我两脚。”贡嘎得寸进尺。
梅朵学着外地人的口气骂他:“你真是个‘二百五’。以后不许你叫我小骚货!记住了没有?滚——!”
贡嘎嬉笑着:“我是胡乱叫着玩儿噻。”
“滚到河里给我打桶水去!”见他高兴得有些忘形,梅朵开始指挥他。
烟消云散的一声“滚——”,贡嘎开心地在墙根拿起两个水桶,下河提水去了。
梅朵听见贡嘎在河边吼了一声: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山上的格桑花开得好美丽,我要摘一朵亲手送给你……。
这是她最爱听的那首歌里的歌词。
真是拿这个没心眼的贡嘎没办法了。贡嘎若是像库房里值班的军人那么礼貌又优雅的对待她,她一定会把自己全部的温柔给他一个人享受。她的胸中也有一团青春的烈火被压抑着。可是,她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好男人呢?
初春,梅朵生了一个女儿。见是个女孩,罗布旺堆还有些不高兴,他说自己家单传三辈到自己算是绝户了。朋友说:女儿长大招个养老女婿不就行了,当个老丈人可是有酒喝。贡嘎却欢天喜地的,每天把婴儿的尿布都洗得干干净净,有了闲空,就抱着小娃儿看不够,就像这个娃儿是他的亲骨肉,引得村子里的女人们,在一边上嘀嘀咕咕议论着,用暧昧的眼神看着贡嘎,捂着嘴一个劲儿笑。贡嘎抱着娃儿大声对这些笑话他的女人们喊:“你们有本事也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娃儿!生啊?你男人不行,我帮忙。”
有个女人笑着问贡嘎:“难道这个娃儿是你帮罗布生的?”
贡嘎道:“是又怎么样?”
女人们不回答贡嘎,一下子笑成一团了。
梅朵的女儿长到半岁,贡嘎翻车死了。他的死,让梅朵害怕和伤心了好几年。她害怕贡嘎死的时候血肉模糊的样子,她觉得贡嘎的死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贡嘎死了,再不会有人帮助自己干庄稼地里的活儿了!刚开始干农活儿,贡嘎手把手教她干。她不想干,嫌农活儿又脏又累。贡嘎就训她说:“在农村就要干庄稼活儿,谁也保不定一辈子有钱!你马上要有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你什么都要去做。跟着罗布旺堆过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你不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不行!”这些话说完,他转了话题嬉皮笑脸地,“当然,跟了我就另一回事了。我绝对不让你受一点的苦,我要把你像度母一样奉着……!”
贡嘎再也不会挂牵梅朵了。
这几年也是梅朵生活上最艰难的几年。罗布旺堆为了躲避债务一个月都不见个人影,这使无助的梅朵更加怀念贡嘎。还好!多亏有个邻居经常帮助她照看孩子。邻居是个聋哑的女人,这女人最小的孩子都十几岁,在县城上初中;哑巴邻居的男人也在城里上班,菜园子的活儿与庄稼地里的活儿,基本上是那个六十多岁的红脸老汉张罗着做的。哑巴不会针线,又不做饭,菜地庄稼地她也不关心,整日里是个闲人。哑巴的女儿拉姆初中毕业就在家洗衣服做饭,整天穿得干干净净,人长得也俊俏,喜欢手里拿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看。但是拉姆不爱说话,好看的脸上,总是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她很喜欢梅朵的女儿,只要闲暇就帮助梅朵带孩子。前几年,罗布旺堆有钱,拉姆家缺钱花,罗布旺堆没少接济她们家。那个时候,两家相处得像一家人,梅朵家里吃的青菜几乎都是哑巴她们送过来的。每星期上初中的拉姆都坐了罗布旺堆的摩托车回家来。
拉姆这小妮子十五岁,就已经出落得招人喜欢了,吸引得库房里的那个老兵总是找借口到她家周围转悠。她不像别的当地女子,看见当兵的就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耷拉着眼皮听当兵的在一旁吹牛,也不笑,也不答话。梅朵觉得这么一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女子,能让一个即将转自愿兵的军人看上,那真是她的造化了。但是,拉姆就是不表态,不冷不热的神情叫梅朵在一旁替她着急。被梅朵催逼得没法子了,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谁知他是不是真的能转自愿兵。我不喜欢日喀则的男人。”
嗬!闷葫芦一样的拉姆比梅朵都想得长远,还真是不敢小看她!
梅朵钟情的那个小战士早已不知去向。现在库房里住着那个自愿兵和一个追求拉姆的即将退伍的老兵,还有一个军官级别的人物。军官是个神情十分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来梅朵家买过烟,偶尔看到他背着手在库房的周围散步;自愿兵有二十六七岁,瘦得皮包骨头,皮肤又很白,白得简直有些怪异,他每天都要下河洗衣服,爱干净的样子。但是,到了天黑,或是军官和老兵不在的时候,他像贼一般拆下库房旧机器上的废铜烂铁到村子里卖给村民,而且还讨价还价。
罗布旺堆与皮肤苍白的自愿兵相互勾结,做了一年多的倒卖废品生意。那个自愿兵胆大,领导前脚刚走,他就跑到后墙下给罗布旺堆发信号。梅朵猜想那院子里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为什么那个军官又发现不了呢?后来,她才知道真相,原来,他们是早已商量好的,军官借故不在现场,自愿兵带着另一个值班的就动手行动。梅朵开始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心目中的“金珠玛米”是不会做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而这些监守自盗的男人们,真不配穿在身上的那套军装!三个兵,自愿兵的故事最多。自愿兵有点神经质,他每次到梅朵家里来买东西,都要对她诉说“金珠玛米”的日子太寂寞。父母在家乡给他物色了几个对象他看不上,而当地的城里姑娘又不愿找他谈朋友,这对他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有一次,他拿了一瓶洗发水给梅朵,说是自己在城里买的印度品牌的,送给梅朵希望和她交个朋友,想让梅朵把拉姆介绍给他。
梅朵就把这些东西收下转手送给了长发及腰的初中生拉姆,却对拉姆只字不提介绍对象的事。她不想坏了那个老兵的好事,因为,她觉得老兵对拉姆是真心的。虽然老兵喜欢吹牛,但是他心眼不坏。全不像自愿兵那般装疯卖傻的样子。过了两天,自愿兵问事情办得怎么样。梅朵说自己正要找他呢,洗发水是假的,洗的头发还不如洗衣粉的效果好。自愿兵握住梅朵的手连声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东西是在县城花六元钱买来的。梅朵告诉自愿兵,拉姆有男朋友,男朋友上大学去了,而且那个男孩就是邻村谁家的孩子。
志愿兵把脸埋在梅朵的手掌心里很痛苦的样子,说:“好妹妹,我求你了!给我介绍一个结过婚带着孩子的也行。”
梅朵听着笑嘻嘻地抽出自己的手对他说:“忘了告诉你,我这手刚刚给小孩擦了粑粑。”
志愿兵自觉没趣,离开了梅朵家。过了一天,自愿兵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又来了,还提着一个可以放音乐的玩意儿,说是要教梅朵跳交谊舞。梅朵本来就是能歌善舞的女子,哪里用得着别人教跳舞,不过看着自愿兵潇洒的舞姿,就要跃跃欲试。这正是自愿兵想要的目的。他轻搂梅朵的小蛮腰,一本正经地当起华尔兹舞蹈老师来了。
罗布旺堆抽着烟坐在一旁一点也不在乎。
志愿兵有了机会就到这里与梅朵跳舞,还带着梅朵到城里的舞厅蹦迪,甚至还带着她在城里吃火锅。反正梅朵觉着就是比在家里呆着好,她甚至觉得志愿兵怎么不好,也比龌龊的罗布旺堆看着顺眼,至少能陪着自己玩耍、跳舞。
经常与志愿兵来往,梅朵的名声臭了起来。
罗布旺堆不反对梅朵和自愿兵来往,却竭力反对拉姆同老兵来往,还骂梅朵从中不起好作用。梅朵被丈夫骂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罗布旺堆骂她:“你一个破烂放荡的娘们爱怎么样我不管!拉姆可是个稳重的女娃儿!”
“拉姆的事情与我无关!”
梅朵辩解也无济于事,更加招致男人的臭骂。这件事让罗布旺堆看上去很恼火,好像拉姆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三年前,当地一个老百姓的女儿和一个当兵的好上了,那个当兵复员的时候,女孩跟着这个退伍兵私奔了。拉姆的父母是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不考虑女儿与退伍兵的事情。作为拉姆的干爹,按理说罗布旺堆他管得很对。
不过,不用罗布旺堆忧心,次年的深秋,库房两天的时间全部搬迁一空,临走把那简易房也便宜处理给了当地人,这个当地人当然是罗布旺堆。他又把简易房倒手卖给了其他村民。简易房拆下来很多的砖、木头门窗、石棉瓦,这些物件在乡下人眼里或者种蔬菜的菜农这里可是大有用处的。梅朵逼着罗布旺堆用旧砖、旧的石棉瓦在院子左边盖了个猪圈,她打算用茶馆里的剩汤剩饭养猪。她早就想学着姐姐搞家庭养殖。姐姐一年养成二十多头猪,纯收入上万元。
猪圈是垒起来了。
河边上那个曾经叫梅朵动过心的地方,成了一堆有瓦砾的荒寂的平地。那一年,尼姑寺里住进一个年轻尼姑。她偶尔有一次去村长家里,被村里人看见。听管理寺庙的治安员说,那是一个老尼姑的亲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活不了几天了,还是个大学生。
四
光景过得很快。
等得不耐烦的罗布旺堆发牢骚说,如果不是听说这里要修路,他早去县城里开网吧或者旅馆了。等着修路,五年过去,桃花沟里的小村子变成了大村子,人丁兴旺了,有政府惠民政策的大力扶持,居民新房成排成排盖起来,新农村新气象,很多家有了电视,电视机虽然频道少,但是毕竟有了电视就很热闹,农家新房里总算有了城里才有的豪华摆设。当然,村里年轻漂亮的小媳妇也不少。梅朵家的小商店也扩大成了小超市,茶馆都重新装修铺上了木地板,买了大彩电摆放在茶馆一角,供喝茶聊天的人们娱乐;她的女儿毛毛也上小学了。
可是,梅朵这几年的名声越不是怎么好。到梅朵家小超市买东西是一回事,平时她有什么事情无论走到谁家,好像她哪里得罪了这些小媳妇,都不大理踩她。她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样冷淡自己,相反,瞧着新媳妇崭新而时尚的姿态,梅朵有点自卑起来,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小就嫁人,还是嫁给了罗布旺堆这样的男人,如果嫁给有工作的男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被这些女子瞧不起的地步。
来茶馆玩耍的男人们,经常对梅朵动手动脚,这在村里老年人的眼里,有了丈夫的女人,其他男人是不能随便碰的,尤其是当着她男人的面,这证明也不把她的男人尊重。而被男人随便碰的梅朵谁都能过来讨开心,谁也没有想到要尊重她。那些闷闷不乐的男人见着梅朵就开心了,就快乐了——但是,他们又怕自己的女人跟着梅朵学得风骚。村子里的女人们也怕梅朵勾引她们的男人。梅朵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不就是打打闹闹玩耍嘛!罗布旺堆也不在乎,家里要是不来人玩耍了,他还满村子找人来家里玩儿。每到阴天下雨或是冬天没事情干,男人们就开始往他家的茶馆聚集,玩耍的男人没有鼻咽或者是纸烟抽了,没有啤酒喝了,就掏出钱让梅朵递给他们纸烟和啤酒。接过梅朵递过来的烟酒,他们不是趁机抓一下她的乳房,就是搂住她亲一口,碰到梅朵热辣辣的眼睛,他们就开心的大笑。他们说梅朵真好玩儿!抱别的女人需要钱,搂梅朵只要喝她茶馆的甜茶,买她家超市的东西就行了。
讲述这些女子,是像表达我本人内心一种震撼和对生存的思考。在不同的生活中,幸福也是不同样的。
写藏地题材总是有点力不从心,毕竟只是看到和感受到的别人的生活。想写的不能写的,看上去是主流的,可能只是一些生活的皮毛……
我真诚的恳请文友和读者朋友们多提意见和建议,使我在这样一个文学平台上有所进步。祝福大家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