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坦克手李小平
……
关于电台发出的信号在空中会不会混在一块的问题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李小评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说:“电磁波带电吗?”
“电磁波当然带电了!”几个战士异口同声说。
“这么说我们的身体就笼罩在电磁波之中了?”李小平又认真地问道。
“这还用说,我们就生活在电磁波的包围之中!”万事通说。
“人触电不是会电死的吗?那我们为啥没感觉?”李小平接着又问道。
“手电筒的电能电死人吗?这要看电量大小,电磁波的电量太小咋能电住人呢?”万事通说。
“电量小,它咋还飞那么远?在空中它咋呆得住?咋没被大风吹走?咋没被大雨淋没了?咋没……”
“小李子,本人才疏学浅,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还没有学习过……”没等李小平说完,万事通插话说。
王海山的脸涨得通红,没等万事通说完,便没好气地说:“纯粹是钻牛角尖!”
“不懂的问题就要提嘛!”李小平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辩解说。
“还是问问教员吧?”万事通劝解说。
“这没有什么好问的,我当这么多年兵,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提的这些复习题呢!”王海山不耐烦地说。
万事通还是把教员请了来,把李小平提出的问题做了一一回答。教员还表扬了李小平爱学习爱钻研的精神,说学习就要像李小平这样,不要只限于书本上的知识,也不要只限于几道复习题的范围。
李小平并没有因为教员的表扬而高兴。刚才大家对他提出问题的议论还在他的脑海里徘徊。这使他想起在家里、在学校里和来到部队以后的生活。他感到惆怅和彷徨,种种思想在冲击着这棵刚刚出土的幼苗。
“对待新同志,要像老大哥对待小弟弟一样,可不能性急,不能动不动就发你那火星子脾气训人。李小平是个好兵,他不是不愿意进步,而是刚来到部队,对部队生活还不甚熟悉,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做起。这就要靠我们老同志带了,一要从思想上帮助,二要从生活上关心照顾。闹不好,他还会想家哩!”指导员说罢,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接着又吐了出来。灰白色的烟雾冲淡了电灯的光线。
“李小平聪明,领会问题快。可就是有个缺点,见了什么东西,就像三天没吃饭,一下见了扑鼻香的饭菜一样贪婪,那股劲就甭说了。讨论问题爱钻牛角尖。下午操作电台,乱扳一气,把有的机件也搞坏了!”王海山像诉苦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新战士嘛,他不懂,爱学习,这是好事,咋能叫钻牛角尖呢?这说明他对无线电台有浓厚的兴趣,这是他进步的动力。要是他什么都会了,还提以老带新干什么?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部队就要靠战友。”
“他太幼稚了!”王海山说。
“幼稚,这也难免,刚走出学校门嘛。人不是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他就是那初生的牛犊,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敢说敢闯。这恰恰是老战士所缺乏的,就这一点来说,老战士是应该向新战士学习的。你还把它看做是缺点,真好笑,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指导员说。
王海山从连部出来,就匆匆回了宿舍。
“车长,我放床底下一双袜子,还没来得及洗,就叫哪个‘三只手’给拿走了!”李小平生气地对王海山说,“就两双袜子,洗洗连个替换的都没有!”
“这可是大事情!你找找抽屉里有没有?”王海山一本正经地说。
“还真在抽屉里,是谁帮我洗的?”李小平拉开抽屉说,“车长,一准是你给我洗的!”
“谁洗的还不是一样穿,管谁洗的干什么。”王海山说。
“车长,我妈一准是又生我的气了,要不,为啥不给我来信呢?以后我也不给她去信,她要是想我想得厉害了,看她来信不来信!”不知道李小平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妈不来信,说明她工作忙,没时间。”王海山听了他孩子气的话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安慰了他几句。
“我妈才不忙呢,我在家上学那会儿,她可有时间关心我了。唉!想过去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洪湖水呀,浪呀……”
“嘘……熄灯了,快睡吧,夜里还有你的岗呢!”王海山小声说。但心里在想:“这小家伙真有意思,正说着又唱了起来。”
夜深人静,隆冬虽然已经过去,但气候还是冷的袭人。王海山穿上棉军装,压好子弹,便到坦克车库查岗去了。
“哨兵!”王海山发现岗楼里没人,便小声喊了一声。
“车长,我在这儿!”李小平挎着手枪,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洗车台的灯光下答道。
“不在岗楼里站岗,你跑那里干什么去了!”王海山说。
“我在复习通讯教材……”李小平原以为利用站岗的时间复习复习,一定会受到车长的表扬,于是边走边说道。
“同志,这是岗哨,不是课堂,你的任务是警卫坦克车库的安全,不是复习功课!真是岂有此理!”王海山严肃地批评说。
“不让看就不看呗,干嘛连讽带刺地训人?”李小平委屈地说。
“‘卫兵守则’你都当饭吃了?就会抹眼泪!”王海山生气地说。
“当兵是为了保卫国防,看通讯讲义是为了学好本领,只有学好了本领,才能更好地保……”
“你理由还蛮充足哩,这是明知故犯!我要是敌人呢,早把你背跑了,你还保卫什么国防?”王海山说。
“错了,你看着办吧!”李小平眼里含着泪花说。
“你……”
王海山话没说完,就离开了坦克车库,气冲冲地走回宿舍,还不到换岗的时间,就让万事通去把李小平换了下来。
“几点了?”万事通迷迷怔怔地坐起来说。
“叫你起你就起,干嘛黏黏糊糊的!”万事通一听王海山的口气不对头,急忙穿上衣服,就向坦克车库跑去。
万事通走到岗楼上一看,见李小平在抹眼泪,就诧异地问道:“小李子,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车长来查岗,我在洗车台那儿看通讯讲义了,他就对我大发脾气!”李小平似有些委屈地说。
“这就是你的大不对了。你擅自离开岗楼去别处学习,这可不是小事情。你太麻痹大意了,是应该受批评的!”
“是车长他自己说的,只要学习搞好了,就什么都好了。我怕考试成绩不好,影响先进车的荣誉,所以……”
“小李子,学习好只是一方面,还要思想好,完成任务好,遵守纪律好,才是一个合格的人民坦克手。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难过也没用。幸亏刚才来的不是敌人,要是敌人,摸了你的哨,放把火烧了坦克车库,那事就大了。要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呀!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错了不要紧,能改了就好!”万事通劝解说。
“我没见过敌人是个啥样子。”李小平说。
“你没见过敌人,不等于就没敌人。现在虽然是和平时期,但敌人并没有停止派遣特务和间谍进行破坏和收集情报的工作,麻痹了就要吃亏!”万事通说。
“那你说现在我该咋办呢?”李小平终于被万事通解开了思想疙瘩。
“找指导员承认错误去,保证以后不再犯就是了!”万事通鼓励说。
“指导员会不会批评我?指导员知道了,会不会影响我们先进车的荣誉?”李小平顾虑重重地说。
“有了错误就不能害怕挨批评,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有了错误隐瞒不报才会影响车的荣誉呢!”万事通说。
在黑暗的夜色中,李小平沉重的脚步声伴着他那颗沉重的心向连部走去。
万事通下岗回来,李小平还没有睡觉。他便问道:“见过指导员了?”
“见过了。”李小平说。
“指导员咋说?”万事通关心地说。
“指导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李小平显得轻松了很多。
“车长没再批评你吧?”万事通关心地说,“你车长王海山就那么个脾气,心劲特别高,对车上的成员要求特别严格。过去就没事了。”
“指导员再给他谈话。”李小平说。
“快睡吧,天不早了。”万事通说。
“不,你去睡吧,我得等着给车长道个歉,承认错误!”李小平说。
夜色中,从连部里传出指导员和王海山的谈话声:“……李小平是个好同志,他聪明、好学、上进心强,这是他的优点。至于其他方面,就靠你这个车长去帮助了。不能只抓学习,单纯追究学习成绩,忽视思想政治工作。看似问题在新战士身上,根却在我们干部身上,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
李小平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车长突然走出了连部,向坦克手宿舍走去。
“车长,刚才的事我错了,你批评我吧!”李小平跟在王海山身后惭愧地说。
“你怎么还没睡觉?”王海山听到说话声,忙停住脚步,转过身说,“以后不这样做就行了,别把这事总放在心上。当时都怪我脾气不好,缺乏耐心,没把道理给你讲清楚。”王海山拍拍李小平的肩膀说,“天不早了,明天还上课训练呢!”
一天早晨,太阳刚刚爬上树梢,坦克兵的一个小分队突然出现在丛林浓郁的花果山下,长长队伍的后面,有一个小战士在追赶着部队。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李小平。
小分队在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灿烂的阳光从树梢上洒到地上,照射着坦克手们矫健的身躯和刚毅的面孔。春风吹拂着大地,黄鹂在枝头鸣啭,潺潺的溪流声从山间传来,满山是奇花,到处是异香。这风光像磁石吸引着每一个坦克手,面孔上流露出幸福而自豪的微笑。他们为能保卫祖国这锦绣河山而骄傲,三个小时急行军的疲劳,对于这一切来说,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他们一个个更加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快要赶上来的李小平身上。
“他的枪支和行李呢?”大家看着一瘸一拐的李小平赤手空拳,就疑惑地自问道。
大家仔细一看,原来都在王海山身上。
“小李子,你的两只马靴……”万事通本想说他的两只马靴穿反了,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样说会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就把下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尽管万事通的话说了一半,大家还是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了脚上。要是在平时,大家会笑破肚子,可这个时候是“战斗”,没人敢笑!
“报告!”李小平整整军装报告说。
“你身上的装备呢?”连长问道。
“报告连长,铺盖行李和枪支在车长身上,挎包忘在坦克车里了!”李小平说。
“知道为什么掉队了吗?”连长问道。
“报告连长,缺乏锻炼!”李小平说。
“我看缺乏锻炼只是一方面,恐怕和你穿反马靴有直接关系。还不快把马靴换过来,左右穿反了都不知道,大脚拇指没提意见?这回小脚拇指肯定高兴。难道你就没感觉?”
“报告连长,当时没感觉,现在有感觉!”李小平说。
李小平换完马靴,连长又说:“把你打的行李包拿来我看看。”
李小平说声“是”,就走到王海山跟前拿回行李和枪支,把手枪挎在身上,把行李交到连长手里。
“你捆行李的细长背包带呢?”连长指着用粗短的背带捆的十字花背包说。
“报告连长,昨天捆菜,忘在伙房了!”李小平话音越说越小。
李小平低着头,不敢正视大家一眼,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他仿佛觉得自己不是站在地球上,而像漂浮在空中,满眼泪水夺眶而出。
“入列!”连长命令道。
“是!”李小平的声音是沙哑的。
王海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连长批评的虽然是李小平,但他的脸上却热辣辣的,像狠狠地挨了一耳光。他在心里责问自己:王海山呀王海山,你这个车长是咋当的,你的办法都哪去了?还像个先进车吗?你失职啊!他藏在眼眶里的泪水,咽了几次才吞下肚去。
连队返回营房时,深深的战友情怀,还是战胜了王海山肚子里的怨气。他走到李小平身边说:“小李子,把行李卷拿来,还叫我扛着!”
“不,车长,现在我的脚不疼了。连长说的对,原来主要是脚大拇指提的抗议,现在把马靴换过来了,大脚拇指不再抗议了!”李小平说完,爽朗地笑了。
“你就拿来吧,脚大拇指都磨出血来了,虽然现在不抗议了,但他还是疼痛的!这责任都在我,你就让我长长记性吧!”王海山说着,一把从李小平身上夺过来扛在了自己身上。
路上,王海山和李小平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王海山说:“这回咱们车又落后了!”
“嗯!”李小平说,“都怪我!”
“刚来连队那阵子,我看你挺棒的。”王海山说。
“棒什么呀,棒还能老拖车的后腿,咱才不棒哩!是你看错人了!”李小平敷衍说。
“近来出的这些纰漏,对咱车的影响可不小。”王海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李小平干脆不再吭声。
“这都怪我对你的帮助不够,可你也不能不争气呀!……”
李小平听了王海山的这些话,刚刚平静下来的那颗心,又开始沸腾起来。心里像烧着一把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极度的思虑,让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李小平呀李小平,你影响了人家先进车的荣誉,你这么不争气,你不会要求指导员给你掉换个车吗?你赖在人家先进车上干什么?嗨,要是不来当兵,那会有这些事呀?
忽然,他又想起入伍时爸爸对他说过的话:“到了部队上,要好好地干,要听领导的话,当个好兵,争取立功受奖……”可这兵怎么才能当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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