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怎么又掉队了！”王海山的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只好加快了脚步。
　　 王海山看了看无精打采的李小平想说什么。但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回到连队，王海山一放下行装，就到连部找指导员去了。
　　 “李小平这兵真够呛，我是没辙了！”王海山气呼呼地说。
　　 “刚到连队那会儿，你不是说他挺棒的吗？你不是还喜欢的不得了吗？现在怎么啦？”指导员笑着说。
　　 “谁知道他现在变了，算我看走了眼，没看透他。”王海山自责道。
　　 “是不是认为今天紧急集合又丢了你们车的丑？”指导员说。
　　 “不光这一次，洋相多啦。一个车上摊这么个兵，一辈子都别想搞好！”王海山说。
　　 “照你这么说，车上就没法搞好了。同志，不要忘记，好钢是慢慢炼出来的。李小平是个新同志。你首先就应该检查检查自己尽到传帮带的责任没有。满嘴的洋相、洋相，荣誉、荣誉，你争先进是为了什么？”指导员抽了一口烟，接着又说，“你回忆一下你自己走过的路，你当新兵时，到河里去摸鱼，站岗时爬到树上抓知了，帮助老百姓收麦，你爬到树上去摘人家的杏子，不是党的教育，不是老同志的帮助，你能会像现在这样优秀吗？”
　　 王海山听着指导员在揭自己的疮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脸刷的红到耳根，刚才的气势一下不见了。他只好耐心地把指导员的话听下去。
　　 “前两年，你车上没有新同志，现在有了新同志，方法就要改一改。前几年先进车的荣誉来的不易，今天情况变了，车上出了问题，就要好好找找原因，不能光责怪犯错误的同志，也要好好找找自己的原因。我看李小平的有些问题，恐怕就出在你身上。就拿今天的紧急集合来说，李小平穿反了马靴，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在坦克车库准备车时，你就应该发现他把马靴穿反了，因为他在你面前走动的时间那么长。在车库没发现，后来把动车改为徒步急行军，在路上你就应该发现，特别是在他走路慢下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一瘸一拐的走路？你帮他检查了吗？如果检查了，你就会发现他把马靴穿反了，也不至于掉那么远的队。”
　　 王海山只听得满头大汗。
　　 “再说那被子打成那样子，你就没责任？如果你每天晚上检查一下背包带和装具放的位置，这些问题都可以避免。可是你没这样做，这责任不是很明显嘛！”
　　 指导员和王海山一直谈到开饭才结束。王海山端着饭碗，心里还在想：“王海山呀王海山，你长个脑袋是干啥的？难道你就忘了自己当新兵那会儿，还不是和李小平一个样！不，还不如人家李小平呢！哪知道思想工作这么重要！我得找炮长谈谈，找李小平谈谈，找驾驶员谈谈，找装填手谈谈，让他们给我好好提提意见……”他想着想着，竟然忘了吃饭，丢下饭碗就跑掉了。
　　 晚上，军营里异常寂静。就连白天沸腾的练兵场上，也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春风吹拂白杨树叶的沙沙声，皎洁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夜空，映照着沉睡的大地。在白杨树下的暗影里，有一个身着白衬衣、光着脑袋的战士，在练习双杠动作。从那生疏而笨拙的动作上可以看得出，他还是一个新手。
　　 “一个人做双杠练习，没人给保险，可要小心呀，当心摔下来。”
　　 李小平一听是指导员的声音，急忙从双杠上跳了下来，敬了个礼，报告道：“报告指导员，列兵李小平在练习双杠，请指示！”
　　 指导员笑笑说：“你的帽子呢？”
　　 李小平没有回答，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光脑袋。显然他已经知道不戴帽子是不应该行举手礼的。
　　 “现在能做几个练习了？”指导员问道。
　　 “报告指导员，还是做的第一练习！”李小平回答说。
　　 指导员跳上双杠，一连做了三个练习。李小平只看得不住地啧啧嘴，羡慕地看着指导员，佩服极了。心想：我一定要练得像指导员一样。
　　 指导员跳下双杠，故意对李小平说：“你要做到我这样，还早呢！”
　　 “不，一个月我一定要超过你指导员的双杠水平！”李小平自信地说。
　　 “又吹牛！”指导员摸透了他的脾气，故意激将他说。
　　 “吹牛是小狗。我要天天练俩钟头。不练不行呀，连个电瓶都抬不动，还算是什么英勇的坦克手！那天夜里紧急集合抬电瓶，把我的手累的像断了一样，恨不能把电瓶给扔了……”他忽然意识到提那次紧急集合的事不大光彩，于是又刹住话头。
　　 “要想当个名副其实的人民坦克手不容易，要驯服坦克，首先就要驯服自己。那就不能光练身体、练技术，还要练思想、练作风、练意志，练一身过硬的真本领！”
　　 “指导员，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练，练得和你一样棒！”停了停李小平又说，“我们坦克兵为什么还要练‘11号’呢？咱们坦克兵不是坐在坦克里打仗吗？练‘11号’太辛苦，又派不上用场，何必自找苦吃？”
　　 “这就叫练思想、练毅力、练体力，练吃大苦耐大劳的作风。打起仗来，坦克坏了怎么办？总不能呆在坦克里当俘虏吧？”指导员说。
　　 “那当然不能！”李小平说。
　　 “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就必须下车作战。下车作战不就用上‘11号’了吗！”指导员说。
　　 “指导员，经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不过，这仗能打起来吗？人家老同志当了几年的兵，连打仗的滋味都不知道，我当这三年兵，恐怕也是无仗可打。”李小平有点失望地说。
　　 “没仗打，不等于天下太平。现在没仗打，不等于永远没仗打。只要有敌人存在，战争随时都会爆发。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是为了战争而战，而是为了制止战争而战。只有我们的军队强大了，敌人才不敢妄动。敌人一旦挑起战争，我们也才有能力消灭它。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现在所作的一切工作，都是在为战争而战。怎么能说没有战争味道呢？……”
　　 “李小平，李小平……”指导员话没说完，王海山突然大声喊道。
　　 “车长，我在这儿！”李小平答道。
　　 “你的背包带晒衣服又忘了解……”
　　 王海山说着，走到李小平身边，见指导员也在，便敬礼道：“指导员你也在。”
　　 “快熄灯了，你们又都跑这儿来干啥？”指导员看着和王海山一同来的炮长、驾驶员和装填手说。
　　 “我们车上商量好了，每天晚上陪李小平练半个小时的单、双杠！”王海山说。
　　 “这还差不多！”指导员高兴地笑了笑说。
　　 在灯光下，王海山车五个坦克手，体操式站在单双杠中间，簇拥着李小平，看着指导员，忽然齐声唱道：
　　 谁说我是新兵，
　　 谁说我还年轻，
　　 我们是人民的坦克手，
　　 誓将身体练好保神州。
　　 ……
　　 “不好了，卫生营起火了！”指导员突然喊道。
　　 指导员的话音刚落，二百米处的师卫生营就传来了呼救声：“失火了，快来救火呀……”
　　 李小平和王海山他们像听到了冲锋号声，和指导员一起朝失火的卫生营跑去。
　　 李小平所在团，是师卫生营最近的一个团，也是卫生营的邻居。所以指导员带领李小平他们第一个赶到救火现场。在黑暗中指导员找到了值班的军医，军医说：“可能是病房电线短路产生的火花，燃着了库房的被褥等用品……”
　　 “快去拉闸呀！”指导员说。
　　 “闸刀在库房里，库房里火势太大，进不去……”值班医生说。
　　 “救火如救命，迟疑不得，必须马上拉开闸刀，组织人提水扑灭明火。否则火势会越来越大……我负责去拉闸，你负责组织人提水救火！”指导员对军医说。
　　 “王海山……王海山……李小平……李小平……”指导员只顾的和值班军医说救火的事，转脸不见了他们。于是就大声喊了起来。他见没人答应，就直朝库房跑去。
　　 原来在指导员和值班军医说救火的时候，王海山就带着他们车上的五个坦克手去了库房。库房的门紧锁着，浓烟从门缝里呼呼地往外冒，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门打开，浓烟和火苗像毒蛇一样冲向门口。他们只好到电线还在冒着火花但尚未着火的病房里找到护士，问清了电闸的位置，拿上几床被子，用水泼湿，李小平要第一个进去，被王海山阻止了。
　　 王海山顶着湿被子，刚进去就又出来了。指导员忙问：“怎么样？”
　　 王海山说：“太高够不着，又没东西跐……”
　　 “我和车长一块进去，我个子小，身体轻，站在车长的肩上，保证够得着……”
　　 “李小平不能进去，我和车长一块进去……”
　　 ……
　　 “你们谁也别争了，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再加上那条湿被子，你们谁也顶不起来！”李小平没等指导员和王海山发话，披上一条湿漉漉的被子，就冲进了燃烧着的库房里。王海山见李小平进去了，也忙跟着冲了进去。
　　 李小平和王海山冲进库房一会工夫，打火的电线不再打火，大家知道电闸被断开了。但大家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李小平和王海山出来，不免担心起来。于是指导员命令道：“二车驾驶员，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驾驶员说了一声“是”，披上湿被子就冲进了库房。一会儿工夫，驾驶员就拖着王海山出来了。指导员见状，知道事情不好，忙问道：“怎么回事？”
　　 王海山用微弱的声音说：“当把电闸断开后，一根烧断的檩条正好砸在李小平同志的头上，当即就从我肩上摔到了地上。我摸了他一下，他满头是血，也不动弹，我想把他背出来，可是，我怎么也动弹不得……”
　　 “房顶上掉下来的两根檩条压在了车长的两条腿上……”驾驶员说。
　　 “还不快去救李小平！”指导员喊着，冲进了库房。炮长把指导员推出库房，披着湿被子和驾驶员一起冲进了库房。一会儿工夫，他们把李小平抬了出来。
　　 只见李小平满头是血，脸熏得黑乎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送野战医院，快叫救护车……”
　　 指导员和驾驶员抬着李小平走在前面呼喊着，炮长和装填手抬着王海山走在后面。
　　 卫生营的救护车载着李小平和王海山朝野战医院驶去，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夜空，救护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野战医院就传出消息说，年仅十八岁的列兵坦克手李小平，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光荣牺牲！
　　 坦克团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号召全团官兵向他学习！
　　 他生前战友王海山拄着双拐参加了李小平的追悼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