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十万吧，四姐马上去筹钱，我们这边议定合同。”舅舅终于说出了一个数，这是他们之前也就是白二狗在河堤上悲恸的时候悄悄地议定的一个数字。
　　 众人都说这个数行，双方都能接受，都把目光投向了白二狗。
　　 “我听舅舅和姨娘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狗也只好答应了。
　　 四姨去筹钱，舅舅把早已议好的合同递到二狗的手上，要他看看，等四姐的钱到位，一手交钱一手签合同。
　　 “下面第二事儿就是大姐的赡养问题，大家也都说说。”舅舅又接着说。
　　 大家都不发表意见，把脸都扭向了白大狗，意思是听听他的意见。
　　 “我把娘接到城里。”大狗很爽快地说。大狗是读过书喝过几瓶洋墨水的水，说话办事比二狗直爽，没有二狗身上的流氓习气。
　　 “那不行呦，大姐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去县城一定不习惯，还是住在山里好。”一直没说话和大姐文秀关系最好的老六文艳说话了。
　　 “那我就每个月给阿娘五百元的赡养费。”白大狗又提出了一种方案。
　　 众人都拍手说这个法子好。
　　 “接下来就是二狗哥的个人问题，家里没有个女人，实际上就不是家，说句实在的，吕叶姐走了，现在到他家吃顿饭都难。”文洁终于说上话了。
　　 几个姨娘都说二狗这段时间难过，再说个媳妇也是当务之急，可以缓解他对吕叶的思念，把情感转移，从悲恸中走出来，更好地过日子。于是几个姨娘就议论这四乡八里某某男人死了几年了，那个寡妇漂亮，那个寡妇会过日子，还有那个女的三十好几了还没找婆家……
　　 “都是一家人，我们都要为这件事儿出力，只要有合适的，我们都要齐心，拿热脸出求人家的冷屁股，把二狗的事儿当成自己的娃的事儿。”舅舅又说了一番。
　　 “那也得等到七期满了之后，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提说这件事儿。”老大文秀舍不得吕叶，大狗媳妇在县城，见面生，自己和吕叶朝夕相处，现在吕叶突然去了，她也有点不习惯了。
　　 “大姨说得对，我们不能让二狗背后让人戳脊梁骨。不过，我们得先留心才是，几位姨娘负责在乡下务色，我和大狗哥看有没有合适的。这些天双休日的时候，我和大狗哥都回来，多陪陪二狗哥，让他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白洁又顺着大姨的话说了下去。
　　 众人都说是。
　　 这时，四姨拿着一叠厚厚的毛主席人头进来了，她把钱递给了文武，再由文武转交给白二狗。双方都在协议上签字按手印。
　　 此次会议结束。
　　
　　 三
　　 在鄂西北这片大山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说人死后在去阴曹地府的路上，过这桥过那桥的，还要上山下岭路途遥远，要随时准备好吃的。所以活在的人每七天为一期，每一期的第一天都要给逝去的亲人准备饭菜，让亲人吃饱喝足，路上有足够的体力，能准时到达，按时投胎转世。
　　 白二狗到每七天一期的时候，头一天晚上都备齐好饭菜，第二天炒好，用一个竹篮子装上，再带上酒和酒盅，盘腿坐在吕叶的坟前，与吕叶对饮，其情景令人悄然起敬。可见，他对吕叶的感情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嘴说自己混球，可他对吕叶的感情是天地可鉴，日月作证。有时，他也想过，干脆出嫁当和尚，或者喝一瓶毒液，永远地躺在吕叶的身边，以示自己对自己结发妻子的忠贞不渝，可自己上有六十岁的老母需要照顾，下有未成年的儿子，就这样去了吕叶那边，她会原谅自己吗？每次坐在坟前，从中午坐到太阳落山，哭累了又笑，笑够了又哭，山里人见此情景都为之动容。
　　 白驹过隙，日月如棱，七七四十九的七期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白二狗的五姨一舅还有舅娘姨夫老表每天都轮流着陪着她，在七期的最后一个晚上，二狗做了一个梦，梦见吕叶活的好好的，只说光说怪话：二狗，我知道你对我好，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不要固执，人总有七情六欲，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你再找一个能过日子的，要对儿子好，你要给儿子娶一个好媳妇……
　　 梦里，吕叶说了很多很多，突然她一飘不见了，二狗就使劲地喊，还是身边的二姨夫叫醒了他，此时他已满头大汗。
　　 亲戚们一见面，就同时说出了一句话：快给二狗物色个媳妇，要不快要疯了。
　　 白大狗和白洁当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大狗拨通了二狗的电话，他们在一阵狗弟狗哥的交谈中，二狗来到了大狗哪里。
　　 这是一个恬静美丽有着神秘色彩的小县城，县城的中央有一条河，叫天河，就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被王母娘娘的玉簪变成的天河，一座鹊桥连穿河两岸，牛郎织女的铜像以那种恨不得相见的姿势分别立在河的两岸。天上两个月亮，一个真月亮一个假月亮遥遥相对，在晴朗的夜空，你辩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尊世界第一铜牛卧在天河的河口，慈祥的面容象征着和谐，日夜乞求着风调雨顺。每年七夕节，这里的善男信女隔着唱着情歌寻觅中心中的如意郎君。
　　 这座小县城就是中国的七夕之城。
　　 二狗呆在大狗那里，有时也到白洁那里，学会了上网，学会了逛街，因为换了环境，不再触景生情，慢慢地情绪改变了一些。
　　 今晚的月光不错，天上两个月亮脉脉含情，是牛郎织女的化身，中间连接的是缕缕白云。二狗理了发剃了胡须，穿了一套蓝色西装，打了条红色领带，本来是奔四的人看上去像奔三的人。这外国人发明设计的服装穿上去就精神爽气，他像个新郎官。
　　 二狗沿着天河河堤漫步，身边一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若不经意，看上去像是相爱多年的夫妻，只是那女人挽胳膊的姿势有点儿生硬。这女人是大嫂张霞一个单位的，都是农村公路局的，名叫洪霞，是办公室主任。大嫂开始对洪霞并不熟悉，因为他们在一个单位不同两个部门，为了接近洪霞，大嫂浑身解数，约人逛街请人吃饭给人送购物卡。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今天晚上的结果。
　　 洪霞七年前就离婚，可能是七年之痒吧，其丈夫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她个性要强，带着聪明的女儿净身出户，开始是在外面租房子，通过几年省吃俭用，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居，女儿也很乖巧，顺利考上市重点高中。人长得很普通一般，没有吕叶的柳叶眉丹凤眼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有的只中等身材小鼻子小眼，还有就是有一张厚嘴唇，让人看了不舒服。她比二狗大两岁，是个实实在在的奔四的人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有缺点就会有优点，洪霞的优势就是自己是工薪族，是天晴下雨过年吃饺子都不愁的吃着皇粮的国家干部。
　　 “二狗要是能搭上这样的人，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吕叶在那边的庇佑，后半辈子的吃喝不愁了。”大嫂常对大狗白洁这样说。
　　 “是呀，人都说：前半辈子要有个好父母，后半辈子要有个好儿子。但现在社会变了，有个好儿子不行，关键是要有个好媳妇，但善良温顺的媳妇几乎为零。没见网上流行这样一句话：女孩找婆子，要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哎！这一代的年轻是怎么呀，怎么变成这样！竟然找男朋友要有车有房没有父母的男孩子，世道变了！二狗哥要能和洪霞在一起，老了有洪霞嫂子的退休金，两个人也够用了。”白洁下班的时候，经常在网上跟大嫂聊天。
　　 “你呀，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就把人家称嫂子了。”大嫂发着信息。
　　 “哈哈哈……难道霞姐你不这样想？”白洁幽默着。
　　 白二狗和洪霞在河堤上漫着步，他们已经没有少女时代的朦胧和羞涩，都是过来人，儿女都和自己一般高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当他们漫步到灯光昏暗的地方，本来从小就有流氓习气像二混子的白二狗一把搂抱住洪霞，恣意在洪霞身上抚摸起来亲吻起来，已经两三个月没沾浑了，唯一感觉到的是洪霞还有很大的柔软，他们的举动引来痴男怨女的羡慕。
　　 天河水在静静地流，悄无声息的，这几年，县政府为开发天河旅游资源，已经把天河流域打扮得像个文静的仙女，就是天上的织女。河水被人工堵截成坝的形式，像三峡水库，一坝一坝的，水文静温柔，霓虹倒映在水中，水更像一个出水芙容般阿袅多姿的少女。水中的游艇载着一对对情侣，惬意极了。
　　 “你是吃皇粮的，我是大老粗，以后你不嫌弃吗？”激烈之后的白二狗说，刚才的厚嘴唇吻起来舒服，可看起来难受。
　　 “哦……”洪霞好像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哦了一声。
　　 他们开始往回走，手依然是牵着，这种爱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
　　 当走到洪霞的楼下时，白二狗迟滞了一下，洪霞观察出来了。
　　 “不上去坐坐吗？”洪霞说。
　　 “你女儿不在家里吗？”其实白二狗知道她的女儿在市里读书，明知故问。
　　 “她在市一中读书，一个月回来一次。”洪霞以女儿引以为豪。
　　 洪霞在前面走，白二狗又迟疑一会儿，脚步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门被打开，独男寡女，干柴烈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一首歌《那一夜》中写的一样。这一次，是那厚嘴唇紧紧地噙住他的舌头，她俯在他的上面，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两个大奶子在他眼前晃悠，令他目眩。
　　 男人三十如狼，女人四十如虎吧。一完事儿，白二狗想吐，没感到一丝快感，穿好衣服就走，洪霞已经得到满足，满脸红润，乳头还胀得鼓鼓的，走了也好，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为他的男人，目前还算是野的。
　　 回到狗哥家已经十一点了。
　　 “感觉怎么样？”大嫂急切地问。
　　 “还好。”二狗是个明白人，他不想伤大嫂的心。
　　 “那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你大嫂为了你的事儿，成天都在求爷爷乞奶奶的。这下我们也可以放心了。”白大狗松了一口气。
　　 “嗯。”白二狗有点儿困了，随着回答声转进了客房，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又梦见了吕叶，叶子什么话也没对他说，只是抿着嘴眯着丹凤眼翘起柳叶眉对着他笑，那种笑像色眯眯，不对，是含情脉脉的。
　　 笑着笑着，天亮了，一醒来，白二狗发现自己的那物件翘得老高，昨晚没流出来的却溢了一内裤……
　　 他感觉脸有点红了。
　　 翌日，是白二狗他娘文秀六十五生日。昨晚，白大狗已打电话让母亲一早坐车下来，在他家过生日。我们一家也在邀请行列之中，当然，洪霞是贵客，我们都是陪客。
　　 大嫂张霞一早就忙开了，二狗的事儿快成了，自己将是功臣，是月下老人。婆婆倒来过他家几次，可每次来吃顿饭就走了，每年都是大狗带着自己和儿子回去陪老人家过年的，今年要不是吕叶出事，还呆在老家呢。白洁在哥嫂家里，算是回娘家，显然已显得不是什么贵客，就给大嫂打下手。二狗娘早已下来了，也在厨房打下手。
　　 二狗大狗和我陪着洪霞搓麻将。
　　 小晌午时，饭已经做好了，中国有着几千年的礼仪文化，特别是在这鄂西北的大山里，有着特别的讲究，坐席分上下左右东角西角，上席必须由长辈或贵客坐，左右是次要的客人坐。今天贵客是洪霞，但长辈又是阿娘过生日。该怎么安排呢？叫阿娘坐，显得不尊重客人，叫洪霞坐，阿娘坐在下面一定很别拗。白大狗犯难了，转念一想，叫洪霞坐，她不一定坐，她肯定会让坐，主意一定，他就叫洪霞坐上席，结果如他所想的一样，洪霞死活不肯，她把二狗娘死活拽到了上席，她就坐在旁边，更显得亲热。白洁很机灵，随机到厨房把大嫂拽到了席上，一左一右，两个儿媳妇陪婆婆过生日，众人心里都看出了这一点儿，抿着嘴笑了。
　　 剩下的人围席而坐。
　　 这是一次全家宴，只有我和儿子像是外人。
　　 席间，大家都向狗他娘敬酒，祝福她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喝的正兴的时候，狗他娘突然站起来要回敬。
　　 “我陪两个儿媳妇喝两杯，其它人就免了，两个媳妇都叫霞，好——好——好——”狗他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声音拖得长长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众人都夸狗他娘讲得好，只有白二狗低头正在啃一块鸡肋，似乎没听见。
　　 饭罢，大家在送走洪霞的时候，狗他娘文秀紧紧地拿住洪霞的手说：“好——好——好——再过一段时间你和张霞一起到我们那儿玩，到时我叫二狗来接你。”
　　 白大狗朝白二狗望了一眼，大狗的意思很明显，他要二狗送送洪霞，可白二狗正低着头磨磨叽叽地吃不完。
　　 送走了洪霞，狗他娘急着要回去，因为家里还喂养着猪鸡鸭。这时，白二狗两口把饭扒了个精光，要跟阿娘一起回去，说自己和洪霞的事儿有了眉目，天天呆这儿，天天出去约会，会让人家看不起，不如早点儿回去倒腾点儿小生意，这个时候正是收黄姜的黄金时期，积攒些钱，以备将来再次成家用。说的于情于理，白大狗也不好强加挽留，就随他跟阿娘一起回去。
　　 临走的时候，大嫂把洪霞的手机号和QQ号都给了他，要他把脾气改一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多和人家联系和沟通。
　　 大狗把二狗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什么话也没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送走了二狗和她娘，我们也该回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妻子白洁边走边聊。
　　 “这事儿八成不成。”我说。
　　 “乌鸦嘴，你没看到大姨把洪霞叫儿媳妇吗？当时我看到洪霞满脸笑容，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至于二狗哥，他能摊上个拿工资的公家人，是他的福份，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我看这事儿百分之百的成了。”白洁白了我一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