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狗
我抿嘴笑了笑。
四
白二狗上次去县城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宽屏的,高清晰度。回来倒没有倒腾点儿小生意,而是学会了上网,每天从早上起来到晚上睡觉,一直都在玩弄着他那个手机,除了电话,就是上网聊天,也不知道跟谁聊。起初,二狗娘以为他在跟县城的洪霞在谈恋爱,可时间长了,怎不见他提洪霞要到他这儿来玩,觉得蹊跷,就问他:“二狗,你什么时候把媳妇约回来,别让人家等急了。”而他则反问:“哪个媳妇呀?”二狗娘说:“洪霞呀。”二狗只是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二狗娘觉得他的回答有点儿不对劲,好像媳妇变了,不像是洪霞,那他每天都在跟谁聊呀?光手机费每月都要五六百,时间长了,那不把家败了。二狗娘也只好忍着,因为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日子如白开水一天天地过去,二狗娘每天都到地里干活,可二狗每天了除了上网,就是收拾打扮自己,自己买了个吹风机,每天总要把额前的刘海吹出来,把发型吹得很酷。有一天,阿娘生气了,对着他骂道:“你个败家子,每天不干活,收拾打扮能当饭吃。”他也不坑声,反正你说你的,我装作没听见。阿娘更生气了:“有本事儿,你把洪霞早点儿给我娶过门。”这时,他才吭了一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到时候会来的。”
可这几天,狗他娘又发现儿子变了,天已初冬了,晚上就很寒冷了,可白二狗真变成了一条狗,一条不怕冷的狗,每天晚上七点半准时从家里出发,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到晚上深夜才回来,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后来听人说是去了集镇上的广场跳舞去了。这一听,狗他娘更气了,当即对着他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玩得屁眼冒风了,老娘累死了,你倒好,每天到街上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扭屁股。”骂了还不解气,便拿过扫帚,对着二狗屁股就是一棍子。二狗躲过了,对着阿娘吼道:“你少管!”
气得阿娘浑身直哆嗦。
又过了段时日,有一天晚上,狗他娘在地里干活很晚才回家,天已经黑定了,村庄已亮起了电灯,回到家里,她首先到厨房,见厨房冷火冷灶的,顿时火冒三丈,奔二狗房间去了,刚到门口,听到里面有叽叽喳喳的嬉戏声。难道是城里的洪霞来了?她没有冒然推门而进,万一真的是洪霞,那不坏了儿子的好事儿。她悄无声息地溜到窗户下,听耳根子,只听到里面一个女的嬉哈哈的笑道:“好痒,好痒。”
不是洪霞的声音!真是火上加油!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脚踢开了二狗的房门,一个衣衫不整奶子露在外面的女人正俯在二狗的身上亲昵呢?
她一把扯住女人的头发,痛得女人直叫唤,嘴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二狗见情势不妙,推了阿娘一掌,阿娘一个趔趄,女人顺势夺门而逃。
阿娘给了二狗一个耳光,二狗眼冒金星,默默地忍受着。
好多天,二狗不跟阿娘说话,吃饭各做各的,各吃各的,互不相干。
好多天,二狗又变成了人,晚上不上街了,躺在床上拨弄着他的智能手机。
好多天,没有女人再到二狗的房间了。
有三个月没有回娘家了,这个星期在家玩着无聊,白洁提议回娘家玩玩。于是我们买了些东西,搭车回到上津杉树沟。
二狗家就在村口的路旁,一下车,我们就到那儿坐一会儿,给二狗娘也就是我和白洁的大姨买了些水果。
大姨给我们搬凳子坐下,一口气把心中的不平和愤懑诉说给我们。
“大姨,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问。
“我亲眼所见。”大姨肯定地说。
我从心里感慨:白二狗呀白二狗,十足的爱的色盲!
大姨去厨房忙着做饭去了,我和白洁与二狗聊起天来。
“二狗哥,你要尽快从悲恸中振作起来,忘掉过去,面对现实,俗话说:昨天是过去,今天是现实,明天是将来!”白洁很会说话,隐去了刚才大姨诉说的不光彩的一面。
接着,白洁又关切地问道:“你和洪霞的关系进展的怎样了?”
二狗对这个妹妹还是很尊敬的,毕竟是城里的人民教师,他想了想一会儿说:“洪霞看上去很老面,感觉总是差点儿。最近,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位云南的女人,很漂亮,我们谈的很投机。”
“网络是虚拟世界,是很不现实的。”我接着他的话说。
二狗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驳。
“我只问你,你和洪霞还保持着联系吗?”白洁问。
“保持着,每天晚上都有信息和电话。”二狗毫不犹豫地说。
“网上的东西是靠不住的,,要找个能过日子的,没必要那么漂亮,红颜祸水,反正我觉得你和洪霞很合适。”白洁说完,顿了顿,接着又说,“我觉得你和洪霞能在一起的原因有三:一,洪霞退休后有养老金,首先你们的养老问题得到解决。二,洪霞有个女儿,成绩又好,将来会有更好的前途,县城这个小地方,她还不一定看得上,所以洪霞在县城的房子就会归你们住着,说不定你们好了,人家的女儿不要,会给你的儿子呢,另外,女孩子总是要嫁出去的,你不必着急为其操心买房娶媳妇。三,你和洪结婚后,你可以到县城住,再找点儿事儿干,这样,大狗哥和你还有我住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
二狗又沉寂了一会儿,没有反驳。
又过了一会儿,他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机,凑到白洁跟前,用手在屏幕上滑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指着手机对白洁说:“你看,这个女的真的漂亮,身材苗条纤细小巧玲珑,皮肤也很白,站在那里好有气质哟。”
我也凑过去瞄了一眼,一个女人站在一棵常青树下,身着吊丝带超短裙,乳沟和大腿暴露无遗。
我收回了我的目光,向白洁瞅了瞅,白洁没说什么,我也就没说什么。
萝卜白菜,各人所爱。
第二天,我们回到县城,我和白洁商量,把我们回娘家知道的一切烂在肚子里,不要向大嫂说,以免大狗哥和大嫂更加着急。
五
转眼半年又过去了,劳累了一年一度的人们摸着鼓鼓的腰包,开始置办着年贷。女孩要花,男孩要炮,出门打工的人都回来了,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女嫁男娶显然多起来,每逢好日子,在大路上可以看到,结婚的一茬又一荐,搭起红花的小轿车如长龙。在我们鄂西北上津镇的大山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上半年没有结婚的,因为上半年结婚不吉利。
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了,眼看年内无日了。我和白洁都已放了寒假,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购买年货,主要是买一些过年时吃的和给双方父母的衣服及拜年需要的礼物。我说:买那么多干什么,费事儿,难得带,不如给现金,省事儿又省力。白洁说:你懂个屁,阿爹阿娘勤俭惯了,你给她钱,他们舍不得买。
我正和白洁讨论,白洁的电话响了。
“洁妹子,我昨天和洪霞在网上聊了半夜,你猜他和二狗的事情怎么样了?”大嫂神秘地说。
“听你的口气,似乎有戏了,成了呗。”白洁说。
“我跟洪霞说,你和二狗的事情已经有大半年,该有结果了吧,要么年里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如果都没意见的话,过年就在二狗那里过,你猜洪霞怎么说?”大嫂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也是你们肚里的蛔虫,我哪儿知道啦。”白洁其实知道洪霞怎么说,但她就是不愿说出来。
“她说:一切按我的意思办。”大嫂笑嘻嘻地说。
听到热情大嫂的话,我心里感到有一丝难过和隐痛。
“那就告诉二狗哥吧。”白洁说。
“我说不合适,还是你这个当妹子的说好一些,二狗听你的,我和洪霞把时间已经定好了,就是腊月二十四这一天,这一天是我们当地风俗的小年,也是提前团圆的意思。”大嫂像一位功臣,得意地说。
“那我试试看吧。”白洁无奈地挂上电话。
听过他们的对话,这下糟了,大嫂不了解情况,我们是了解情况的。二狗现在是花了眼,六神无主的,看了哪个都好,都想玩玩,成了爱情的色盲,迷失了原则和方向,越活越小了,好像小孩子不懂事似的。原来听人说人老了就会老小老小,我还没理解什么意思,现在可知道了:说的是人老了,言行举止会变得像小孩子般。可二狗哥呀二狗哥,你正值壮年,还没老呢!
我正想和白洁讨论下一步该如何应对。白洁的电话又来了。
是不是高兴过头了呀,物极必反!肯定是大嫂打来的。
“哦,是二狗哥呀。”白洁接了电话。
白洁找了个背静的地方,把电话调成了外音,目的是让我也听的清楚。
“通过这几个月的努力,云南的那个女人也答应年里到我这儿过年了,腊月二十四到,我提前一天到市里去接……”二狗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片,其中含有洋洋得意之意。
我和白洁惊呆了,更懵了!今天怎么了,好事儿都成双啊!双喜临门呵!
“好啊,二狗真有本事,到时候两个都去了,一个做大婆,一个做小婆,左边睡一个,右边睡一个,累死他个王八蛋。哈哈哈……”我打趣道。
“你还有心事笑,你看怎么办?”白洁娇嗔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两个都娶回家啦,我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呀。”我继续打趣着。
“你再乱说,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边要过来揪我的耳朵。
我赶紧举手求饶,此时正好路过两个陌生人,看着我们嗤嗤地笑。
这二狗哥呀,就是个爱情的盲人!我和白洁有同感。
“哎!我看这事儿先绝对不能先让大狗哥和大嫂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这兄弟情谊可能就要断了,明天我们再回一次娘家,把几个长辈凑在一起和二狗哥面对面的谈这件事情,要他有个明确的态度。”我说道。
我是个有主见的人。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二狗哥的脾气坏,光我们两个人劝说,他未必听,所以要众人拾柴火焰高。”白洁说。
“老婆高明。”我向老婆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一早,我们全家人又风风火火地回到杉树沟。几个长辈在舅舅的招呼下很快就到齐了,先不忙叫二狗哥,大家要先碰个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要把此次会议的重点内容搞清楚。
首先,白洁二狗的情况向大家作了通报,大家听了,都有点气愤。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简直是乱来。”二姨首先气愤地说。
“我们家族在杉树沟是正经人家,这种事儿不是二狗的本事儿,传出去会让人笑话。”三姨说。
“二狗现在昏了头,像个瞎子。”四姨说。
“我们要坚决阻止这件事儿。”五姨说。
“外头的女人不靠谱,连真人真面都没见过,不管它云南还是云北?我不许她进这个门,你们都劝劝他,洪霞多好,人相貌虽一般,但漂亮不能当饭吃,人家有工作,城里又有房子,还有个聪明的女儿,负担轻,能过日子,和我也合得来,若娶一个带男孩子的女人,那负担会加重,再娶一个未婚的,还要生小孩,我是不带的,总之,就是洪霞好。”大姨最发表意见,说的很实在也很得体。
大家都有了底,知道该怎么说了。舅舅要白洁去把白二狗叫过来。
二狗进来了,他也知道这次会议要说的是什么,因为自己做的事儿,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天门见山地说:“我对洪霞没有太多的感觉,对云南的妮子充满了激情,我决定我要和妮子在一起。”
大家都面面相觑。
“你可要想好,把云南的女人叫进门,用钱将是无底洞,赔偿的那点儿钱用不了几天你就会花光,洪霞这根线就彻底断了。”舅舅叮嘱着说。
“我早想好了,洁妹给大哥大嫂捎个信儿,就说我不娶洪霞。”二狗说。
大家都想再劝劝,可二狗又说话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好像一点儿都不糊涂。
一句话把大家抵到了南墙上,还有必要劝说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
大家闹得怏怏而散,大姨正在厨房忙活,见这情景,气得直哆嗦,嚎哭起来:“你个败家子,你个不孝顺的东西,我们老白家的脸让你给丢尽了……”
这一年腊月二十四,大姨去了大儿子大狗那儿。
白二狗和那云南女人倒过得逍遥自在,大家也不上二狗的门,眼不见为净。
大狗与大嫂为这事儿彻底与他翻脸了,再不关心他的事儿,过年也没回来。
可年关一过,那云南女人就要回去,二狗给了五千元的路费,大家也不过问,相互见面也不提这事儿,只是摇头叹息。
云南女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白二狗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狗,一条瞎了眼的狗,看不清颜色,辩不清是非,每天都要出去,十二点回家带回一个女人,早上四点钟又把女人送走。
没人知道这些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