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江山征文 >> 【江山】什么是流年,什么是爱(小说)

精品 【江山】什么是流年,什么是爱(小说) ——【江山八周年征文】山水神韵社团


作者:七色槿 举人,5210.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46发表时间:2016-08-03 08:26:00


   他一言不发地把一个磁带的封套递给我,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卖磁带的营业员,把物品递给来买它的顾客。而我,像一个没主见的买东西的人,局促地站在那儿,不知道买还是不买。我能感觉到他希望我尽快走出这间屋子的力量,它压在我身上,压得我肩膀下垂,舌头乏力。
   于是我说:“好了你忙吧,我也该把衣服叠起来了。”
   我又看了看他,真像我猜测的,在他的脸上有一些压制着的不耐烦和如获重释的表情。
   萧晨回房间来很迟,已经过了十一点。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我正在织着带子头上那个繁复的花边。我抑制住关掉灯装睡的冲动,我是个做妻子的,经营婚姻是我的责任。
   他轻轻打开房门,站在门口。一个体型瘦长、浑身是劲的男人,眼睛明亮,像黑皮肤的人常见的那种。
   “你怎么还没睡呀?”他说。语气轻快,辨不出他是生气还是高兴。
   “我织上瘾了。”我边说边把那带子放在被子上,抻了抻刚织好的那片花叶。也许我该说,我是在等你。不过确实是那个带子让我没有早睡。
   他走到床边,把西裤脱掉,搭在椅子上。“我手上的小说完稿了。通常这是我最喜欢的时侯,在完成了一篇文章之后,能重新找到自己,我现在觉得还挺年轻,有去闯荡的力气,可以自由自在地到任何地方去,去做任何事情。”
   “还闯荡什么呀,赶快睡下,明天上班别迟到才是正经。”
   他伸过手来抚摸我的头发,他的手来得突然,让我吃了一惊。
   “哆嗦什么呀?”他嗤嗤笑了,“我不是要害你。”
   我也笑起来,“万一你要害我呢?我有点神经过敏了。”
   我和萧晨结婚快一年了,还没有谈论过要个孩子的问题,我知道,萧晨对这个并不热心,在他的设想里,生孩子是将来的问题,而不是现在的问题。他这个人,总是把需要面对的问题都推给将来。他怎么想的我不在意,我整个人都陷进孩子的念头里了:要是老天给我一个男孩,我希望他长得像萧晨,黑黑的头发,狭长的眼眶,有一双老是像要提问题的眼睛。如果是个女孩,希望她皮肤像我一样白,有灵活的一双手和端正的两只脚。孩子也许是个小胖墩儿,每天都笑口常开,对每样东西都咯咯地笑出声来。是个精瘦的猴宝宝也没有关系,他不知疲倦,行动灵活,一转眼的功夫就会跑出门,穿过树篱,爬上假山。
   似乎突然之间我眼前就有许多孩子了:一个小男孩在楼前的水泥道上滑轮滑,滑得很不像样子,却一直滑来滑去。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她在七叶树下捡起一片落叶,举在手上对着太阳看了半天。童车里的外籍老师的胖小子,他带着太阳帽正在打呼噜。卖武汉热干面的那个人的孩子,一个瘦小的、总是瞪着眼睛的表情严肃的男孩子。在实验楼那边,三个孩子高兴得大呼小叫,他们发现了一窝流浪狗生的小狗崽。在菜市场,一个年轻的妈妈让我帮忙抱一会儿她三个月大的女儿,我当时真想抱过来就跑,把那个又软又小的、散发着奶香的宝宝偷回家里来,但我最终还是克制了冲动,抱着孩子等她挑拣蔬菜,只用我的脸挨了挨宝宝的小脸蛋。
   我觉得身体里边空荡荡的,我需要一个孩子把它充满。
  
   萧晨
   主编老头儿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把跑监测点的小不点儿归到我们这一组里了,同在一间办公室。小不点儿负责跑分布在市区和郊县的六个观测点,假如她能在真正摸清情况之后,才交上数据报告表,那一定是在八小时之外的零碎时间里跑来的,否则她就是拍着脑袋瞎编一气。因为我在所有上班工作的时间里,都能在办公室里碰见她。要么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思默想,实际在偷偷地打量我,要么就假装倒杯水正巧从我这里经过,顺搭讪两句。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也会打过电话来,说几句“别太劳累,早点休息,我惦记你……”之类的话。
   小不点儿给我写过一封长信,直接了当地讲出她对我的感情或情欲,用的是木子美式的语言。她一定是用心读过木的作品,要不就是从网上复制黏贴过来的。
   我怀疑她是不是跟谁都这样,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是她寂寞无聊当中的消遣罢了。
   晚饭后走进书房,翻看那本内容不断充实的素材本,这一本是从来石家庄开始记的,现在已经记下了大半本了。看着这些差不多杂乱堆积起来的文字,因为投入到这个有趣的工作,心里感觉到一股欣慰和充实。我又添加进一段白天设想出来的桥段,
   十点半,我们上床睡下了。刚关上灯不多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把我从似睡非睡中拉了回来。
   我一下子听出说话的人是谁,她说:“是萧晨吗?”
   我没有回答。我已经确定这是小不点儿的声音。
   她说:“实在忍不住了,才打电话给你。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放不开你了,说明白了就是我爱你。”
   我一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如意脸埋在枕头里嘟哝一声:“谁呀?”
   也许是看她太困了,也许是担心节外生枝而有意掩饰,当我躺下去,翻身搂过她的时候我说了谎,我模模糊糊地说:“不知道是谁,打错了,神经病。”
   接下来我好半天没能入睡,不安困扰着我,那是一种难以确定的感觉,这种感觉类似于愧疚。可我到底干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干。
   第二天晚上我没有急着进书房,而是端着水杯在屋里转了个圈儿,又磨磨蹭蹭地坐在电视机前,却不知道电视上播着什么。我陷入沉思中。直到如意收拾好厨房在沙发前坐下,我才注意到她。她两手相互搓着,冲我笑笑,“又在胡编你的小说吗?”
   我点点头。在她的体贴和信任面前,我必须告诉她。“记得不?昨天晚上,快睡着的时候,那个手机电话?”
   “嗯,有人打错电话了。”
   “是我办公室的一个神经病,你知道的,就是跑监测点的那个,小不点儿。”
   她挑了挑眉毛,“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她电话里说什么?”
   我轻声说:“她说她爱我。”
   听清楚这句话,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有这等好事?你怎么没告诉我?是不是有点小得意又有点难为情啊?你个老色鬼。”
   “除了难为情,还有别的呢,我不想惹你心里不痛快,所以当时说谎了。后来,因为没告诉你这件事,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到今天早上就更难启齿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只有‘我爱你’这一句吗?”
   “是的,她说‘只是要你知道,我放不开你了。’
   如意用手捂住嘴巴,笑嘻嘻地说:“跟一个半疯子搞地下偷情,我非得说给你的铁哥们王林,让他也听听西洋景。”
   “行啦行啦,别闹啦,还有更离谱的呢。”
   “怎么,你们开房去了?”
   “别闹,你听我说,她今天跟踪我了。”
   “完啦,你跑不掉了,完了。”
   我必须打住她这套轻嘴薄舌,尽管她今天的态度给了我不少安慰。我告诉她小不点儿在我的汽车旁边躲躲藏藏,还有下班回来开进校园时,我看见冬青树篱旁边有个可疑的身影。
   如意打断我的话,“可你只是怀疑,并没有真的看见她的脸。”
   “她躲进树篱的时候,我看见她的鞋了,红色松糕鞋,十来岁女孩子穿的那种,你想想,除了那个神经病,还有谁会穿这种鞋?”
   “可你没看见她的脸。”
   “如意,那就是她。”
   现在她看过来的眼神跟刚才不一样了,说话也小心起来,“你看见那鞋之前,就已经确定她跟踪你了?”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周围似乎存在着危险,回来的路上我都在想这个。”
   “然后你就看见那红鞋?”
   “对,那就是她的鞋。”
   她眼神低下去,喝了一大口水,再说话时她没有看我:“也许只是个玩笑而已嘛……”我能感觉到这话中隐藏着丝丝担忧。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概已经到了午夜,前面楼自习室的灯光全熄灭了。我们俩一边一个躺在床上,那份沉默显得越来越凝重。我们没有大吵大闹,就连认真的争执也没有,似乎各自都克制着,都在躲避激烈的对抗,那样也许会让我们一拍两散各奔东西。我们就像暗夜里的两支军队,隔着黑暗悄悄对峙着,揣度着。满屋子都是浸泡在沉默中的指控,她指责我行为不端,水性杨花,背信弃义,我谴责她思维混乱,蛮不讲理,满肚子都是猜疑。
  
   萧晨
   今天是周五。开车离开编辑部还没到第一个路口,我的思绪已经飘向了晚上要做的工作。昨天,晨会上听主编唠叨的时候这篇文章就在我脑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到了今天,它已经初具雏形。我特地把动笔的时间留在周末,是想在接下来的两天把它写完,再从容地修改一遍。题目已经想好了,《张国头的德克士圣代》,一个农民工在城市里发生的情感纠葛,以及由此引出的家庭问题。这不是我熟悉的话题,慎重一点是必须的。
   把车开进停车区停好,锁上车门,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见小不点儿正在家属区的入口处等我。我还能指望什么?难道会因为我的思绪全放在写作上,她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吗?我沉下脸,端直地往前走,她看上去有一点慌乱,有点面带愧色,但还是站在那儿没动。等我走近了,她开口说:“我在等你,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
   我犹豫了一下,想告诉她我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我没停下脚步什么都没有说。我继续往家走,她在后面紧紧地跟,一直跟到楼门前,并且抢上一步挡在我面前。
   我亮出钥匙,对她说:“你挡着路了。”
   她还是站在我面前,挡住大门,说:“你不想说吗?我可是有话要对你说呢。”
   “我不想听。”说着我往前走了一步,用肩膀一扛,把她挤到了一边,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她可怜巴巴地说:“萧,别这样,咱们有好多话需要谈一谈。”
   门锁开了,我推开沉重的门走进去,在这一瞬间她把一个白色的信封扔进来了,“我要说的,全在这上面了。”
   大门在我身后关上了,透过视孔,我看见她还站在那儿。我捡起地上的信封,走上楼梯。
   信中写的是一派胡言:萧,萧,我承认,我每天晚上都把你的名字写满五页信纸。现在,你该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意,尽管受到自身处境的限制,你一直不言不语,但你还是以隐蔽的、别人无法察觉的方式关注着我,接受了我。只有我才能了解那些方式,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带着鲜花与激情,在阳光下来找我的。你一直都在默默地等待时机,是这样吗?
   所以一周前的那一天夜间,当我赫然明白了你的眼神对我发出的召唤,我一刻都不想耽搁,必须深夜打电话给你。当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听出你如获重释地舒了一口气。你在沉默中接受了我的表白,放下电话的时候,我不禁喜极而泣……
   我在厨房的水龙头那儿用凉水洗了把脸,再到窗前俯瞰一下楼口,她已经走了。
   我坐在书房里,脑袋发木,舌头发苦。手边放着笔记本和活页纸,但我无法看清楚昨天晚上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好干坐着,一边等如意回来,一边入神地思索,回顾近来在办公室里的情形,琢磨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要把这件事情想清楚实在太困难了。
  
   柳如意
   我爬上三层楼梯,肩上挂着挎包,手里提着十来斤重的提兜,里面装满青菜和桃子,还有一只烤鸡。拖着这些东西上楼,我感觉比平日更吃力,胳膊酸疼,手指和手腕也是酸酸的,才爬了一半,后腰上也开始发酸了。更要命的是,那个半夜电话的记忆又翻了上来,这段记忆留在了我的脑海,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与它保持着一定距离,把它关在心底不去想它,但是现在,它冲出了心底翻了上来,仿佛指尖上沾上的烤鸡气味,挥之不去。走上最后一段楼梯时,我注意到疼痛正袭击着膝盖骨,但我没有停歇,而是加快速度走完最后几阶。把钥匙插入锁孔时我已经忘记了这些疼痛,我希望萧晨好好的在家里,但愿别再有新的烦心事。
   走进门厅,我看见他正在那儿来回走动,看上去心烦意乱。他朝我走过来就开始说话,不等我放下手上的东西。他说:“烦死我了!这疯子,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
   萧晨像亮宝一样举起一封信,重重地摔给我,好像那信是他承受的巨大委屈或取得的巨大成就。我就站在门厅那儿读了那封情感激荡的告白,或者是热得烫人的情书。尽管心里是有准备的,事情一旦摆在眼前,我还是倒抽了一口气。我抬头看着他,说:“写的不错,蛮烫人的是吧?”然后我接着问他:“你到底对她说过些什么?”
   他气恼地抬高了嗓门,“说过什么?我叫她离我远点!你看看她那些鬼话,什么邀请方式啦,眼神啦,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那人疯了,神经错乱,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也许吧,是有点疯狂。”我嘴上应对着他,心里却在琢磨那信,那些句子当中,暗示着萧晨跟她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有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一种私通,有一种用眼神和手势传递心意的秘密。而萧晨这样激动,这样极力否认也许根本就是做贼心虚了。我手里捏着信纸,没有看他,而是将头扭向一边,长吸了一口气。
   萧晨说:“我刚才一直盼着你回来,想得到你的支持和帮助。”

共 31191 字 7 页 首页上一页1234567
转到
【编者按】这篇小说的最大特色,是作者采用了变换人物的叙述方法,将人物内心地独白和心理活动细致入微地进行了刻画,也很好的表达了人物的性格特征。萧晨和柳如意因为最初的互相倾慕结合在一起,但婚后因为他们性格上的反差,让两个人在沟通上不能达成共识,关系也逐渐淡化,直到后来因为一个小不点儿对萧晨疯狂的追求,让他们的关系恶化,柳如意离家出走。最为文中的萧晨,是一个不受羁绊,向往自由的人,他的工作也换了很多。后来,在江山文学网站,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心灵归宿。这样的结构和铺垫,很好的切合了征文的元素,也说明了实际生活中,精神生活是不可缺失的。他们的婚姻是失败的,却给人启示,与江山的结缘,是无意的,却是充实的。小说语言流畅,刻画精准,推荐赏阅。【编辑: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八周年征文精品推荐016082832】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08-03 08:27:43
  问好作者,感谢参加江山八周年征文活动,祝创作愉快,并祝取得好成绩。
哪里天涯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08-03 08:29:00
  小说中的萧晨和肖强可能是笔误,编审过程中,合并成一个人了。
哪里天涯
3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08-03 08:31:27
  问好山水神韵社团,问好七色槿,祝好!
哪里天涯
4 楼        文友:心灵飞鸿        2016-08-03 14:14:27
  很独特的叙事方式,便于细致入微地刻画人物心理,阅读学习中!创作辛苦了!敬茶!
勿忘本真
5 楼        文友:温柔侠心        2016-08-28 13:40:30
  恭喜老师,为山水涂上一抹春天的翡翠。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共 5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