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难为了慕容夏，常常被她当成垫背的。”
　　 “你也知道？”我惊讶地看着朴文如问。
　　 “就只准你一个人知道吗？”朴文如看着我半玩笑反问。
　　 “你真坏！我以为你不知道。”我看着朴文如的眼睛问道，像是要从他的目光透视他的内心：“如果你认识她在先，或者没有我，你会和她好吗？”
　　 朴文如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说：“我想，会的。”
　　 “你……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吗？”我故意生气地说。
　　 我想，假如因为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不能和朴文如在一起，我非常愿意成全他和张小花。他们两个是我最深爱的人，我愿意看着我深爱的人幸福。
　　 “如果她是男人，你会和她在一起吗？”朴文如突然严肃地问我。
　　 我眼睛轱辘一转，道：“我想，会的。”
　　 朴文如笑了，笑得额头冒着光亮。我笑了，笑得眼泪出来了。整个秋夜也笑了，笑得月色更美了。
　　
　　 五
　　 他父母昨天刚到上海。父亲朴树，年过半百，但很精神，看上去还有年轻时帅气的影子。母亲蓝心雨，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一位漂亮的女子。
　　 我称他们为朴叔，蓝姨。
　　 倒是朴文如大方，直呼我的父母为爸爸妈妈，将我父母乐得合不拢嘴。我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准女婿满意得很。
　　 两家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开始免不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开始拉家常。两位妈妈相互夸赞自己的儿子女儿，你说女儿乖巧，她说儿子优秀。我和朴文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半刻钟后，周迅来了，大家齐身站起来表示欢迎。我赶紧过去拉着她坐到我身旁特意为她留的空位。
　　 我还没来得及给周迅介绍我的父母，只见她呆呆地看着我的母亲，目光中闪射出震撼。
　　 “周迅？”朴叔突然抛出一句话，这让我和朴文如惊讶不已。
　　 周迅转过脸望向朴叔，她惊愕地吐出一个字：“你……”
　　 这让我彻底蒙了。朴叔和周迅认识？
　　 朴文如回过神来，笑着说：“爸，你和周总原来认识啊。”
　　 他们没有回答。
　　 我看看朴叔，再看看周迅，他俩的眉头一个比一个蹙得紧。
　　 周迅看看朴叔，再看看我的母亲，她晃了晃，摇摇欲坠。我见状连忙扶着她问：“妈，你怎么啦？”
　　 她捂着心口，断断续续地痛苦地说，“你……她……”话还未说完，她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瞬间，整个场面像炸开了锅。
　　 “文如，快，打120。”朴叔急速地说着，同时快速地向周迅这边走来，还有蓝姨和我的父母也向周迅身边拥来。
　　 朴文如急忙掏出手机打120，然后给慕容夏去了一个电话。
　　 朴叔在周迅的人中处掐了掐，却未见她有任何动静。
　　 蓝姨将周迅上衣的纽扣解开，说是让其血液流畅。
　　 母亲在周迅的胸口处轻轻揉抚……
　　 慕容夏和120几乎同时到达。
　　 夜，渐渐黑了。
　　
　　 六
　　 东方医院。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出来一位男医生，我们赶紧拥上去问：“医生，怎么样？”
　　 “她是急性心脏病引起的休克。”
　　 “现在怎么样？”我们异口同声问出这句话。
　　 “现在病情稳定了。但是，我们检查的过程中，发现另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请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问。
　　 “我是她儿子。”慕容夏急忙回答。
　　 “还有我，我是她女儿。”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些年以来，不知不觉中，我已将周迅当作亲人。
　　 “你们的母亲有可能是肾衰竭。”
　　 “什么？”我们非常震惊，大家异口同声。
　　 “不可能！我妈一直以来都很精神，她从来没有喊过哪里痛。”慕容夏无法相信地说。
　　 “她不喊痛，不代表她不痛。”医生这么说着，慕容夏看向我。
　　 我回想周迅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如早几年好，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周迅视我如己出，我居然从来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她的身体状况，我感到万分内疚。
　　 “医生，请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我问。
　　 “这个要等病人缓一缓神，过两天做个具体的检查看情况再做打算。过一会到病房的人员不要太多，要给病人一个宽松的呼吸空间。”医生说完就走了。
　　 周迅被推进病房，我和慕容夏留下，其余的人暂时离开。
　　 半刻钟时间，周迅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居然喊我的名字，这让我既感动又惭愧，我连忙靠近她说：“妈，我在这里。”
　　 她伸出左手，我将手放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有些微热，那热量“嗤”的一声，穿透我的手掌心。我突然觉得，她就应该是我的亲人，这份感觉很真切。
　　 “你母亲……在哪？”她问我。
　　 “我母亲刚刚离开医院。”
　　 “我想……见她。”
　　 我回过头，望向慕容夏，慕容夏与我一样满脸困惑。
　　 我掏出手机，给母亲电话。母亲说她还在医院，马上就到。
　　 原来他们都没有离开医院。
　　 一会儿，母亲来到病房。周迅示意我和慕容夏离开，我们都不知所以然，也只得照做。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母亲脸上写满心事地从病房出来，我快步上前扶着她，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问。母亲失神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半天不说一句话。
　　 父亲问她，她也不回答。
　　 慕容夏走去病房，然后又出来，喊朴文如进去。
　　 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让我们大家都莫名其妙，心中的疑团越堆越大。
　　 大概十分钟后，朴文如从病房出来，他一直走到朴叔面前严肃地问：“爸，你之前和周总认识？”
　　 朴叔看看蓝姨，然后又看向文如道：“是的。认识。”
　　 朴文如看着朴叔，足足有一分钟，那眼神很复杂，但没有再说话。他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忐忑不安地随着文如出了医院。
　　 当他转过身时，我看见他的眼睛潮湿了！我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文如，怎么了？周迅和你说什么了？”
　　 “默生，你愿意和我私奔吗？”他的话，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问：“我们就要结婚了，为什么要私奔？”
　　 “你愿意和我私奔吗？”他再一次认真地问。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但心中疑惑不已。
　　 他搂我入怀，将下巴顶在我的头上，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我吓了一跳，问：“文如，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默生……默生……默生……”
　　 他一直喊着我，一直哭。
　　 我在他的怀中，不知所措，跟着他一起流着泪。
　　 好一会儿，他慢慢地将我放开说：“默生，我们……我们分手。”
　　 “为什么？”我震惊万分。刚刚还要和我私奔，转眼又要和我分手，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我们……我们……”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你去问你的母亲和周迅。”说完，他的眼泪又一串串地掉了下来，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扔下我，卷起一缕风，走了。
　　 阵阵秋风，掠起我的头发，吹得我的脸生生地痛，我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好冷，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凉飕飕的。
　　 我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心里像要被掏空一样。
　　 我知道，现在悲伤抵不过去找一个真相。
　　
　　 七
　　 冷风肆意地吹拂着寂寞的天空，蒙胧的月色暴露着夜晚的秘密，每一个秘密背后，都有一个相应的真相。
　　 我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等我，见我进来，他们彼此看了看对方，然后双双向我看来。
　　 “爸，妈，请你们告诉我真相。”
　　 母亲上前拉着我坐到她身边，她重重叹息一声说：“在此之前，我和你父亲犹豫着要不要在你结婚前告诉你，这下好了，不得不说。现在告诉你也好，省得我们心中总觉得有件事搁着。
　　 那年12月26日，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我和你父亲到乡镇的胡家弄抓中药。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姑娘，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围着个大大的红色围巾，看不清脸。当时我们也没有在意，继续走。大约走了五十米开外，听到哭声。我们循着哭声走去，这一看真是吓坏我们，原来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母亲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我，神色凝重眉头紧皱，陷入一种沉思中，继续说道：“我们咒骂谁没有天理，居然将这么小的婴儿弃在这田埂上，这简直就是要让她冻死在这荒野。
　　 我抱起她，她突然不哭了，那双眼睛看着我们溜溜地转，真是可爱极了！我和你父亲猜测着，这婴儿是不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年轻姑娘丢弃的？我们四处望了望，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们商量着，得赶快将婴儿抱回家暖一暖，不然，怕是要冻坏了。
　　 听别人说有人弃婴，都会写上出生日期，或是留个什么纪念物，但我们在婴儿身上什么也未寻到。
　　 那天夜里，我将女娃儿搂在怀里，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看着她粉粉的小嘴巴，一种心疼感油然而生。我突然觉得，这女娃儿不就是我的娃？吃了几年的中药，还是习惯性流产，这抓回来的药，不吃也罢!
　　 我将想法说给老头子听，老头子和我一拍即合，我们兴奋得如同获得一个珍宝！”
　　 母亲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由凝重开始转为兴奋，眉头开始舒展，父亲答吧答吧抽着烟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怕人家后悔寻上门来，决定离开刘家坝，搬到另一个县城，并将女娃的生日，定在2月26日。我们给女娃儿取名为默生，希望她默默地快乐生长。”母亲慈爱地看着我说：“孩子，这个女娃儿，就是你。”
　　 我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父母好半天，“扑通”跪在俩老面前，喊一声“爸”，再喊一声“妈”，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父母连忙起身，将我扶起。母亲说：“孩子，你认的那个干妈，在酒店见到她的一瞬间，我的心里就无来由地咯噔一下。在医院病房她问起我是不是刘家坝的人，我想，十有八九是她了。事实证明，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她不是我妈，她不是我妈！”我大声喊道，哭着跑了出去。
　　 昏黄的路灯下，寥寥无几的车辆极速驶过，留下一道道似有若无的光影。我发疯似的向前跑着，披头盖脸的冷风，刀一样地割在我的心尖上。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怎么这样狠心，将自己亲生女儿遗弃在一个冰天雪地上？如果不是遇到我现在的父母，我不是早就被大雪埋葬了？
　　 既然当年遗弃了我，为什么多年后的今天，又要来招惹我？
　　 为什么？为什么？
　　 这件事和文如有什么关系？这其中有些什么牵连？为什么他要带我私奔？又提出分手？
　　 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猛，我越想越不明白，疑团在头脑里面疯长。头开始痛，痛得厉害，眼前一黑，一头栽了过去。
　　
　　 八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我发现张小花在我身边，她正用一双满目心疼的眼神看着我。
　　 “花儿？”我以为自己在梦里。
　　 “默生。”
　　 “你回来了？”
　　 “我收到慕容夏给我发的消息，没有多留一秒钟就往回赶。给你电话，是你母亲接的，她简短地将情况告诉了我。”
　　 我扑在她的怀里，泪如雨下，突然觉得所有的难过都有了出口。
　　 “花儿，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我会是周迅的女儿？这和文如有什么牵连？他为什么提出和我分手？我该怎么办？”我像个孩子般地求救，在张小花面前，我从来不需要假装或掩饰什么，她让我有一种踏实和依靠感。
　　 “默生，你别难过，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文如突然提出和你分手，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慕容夏打来电话找我，是张小花接的电话。
　　 慕容夏得知张小花已回来，和我一样的心情，激动又兴奋。
　　 我决定去找周迅当面问个清楚，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天气沉沉，乌云笼罩。 
　　 张小花陪同我去医院。医院门口，见到慕容夏。可见他在此等候多时了。慕容夏看到张小花，第一句话是：“你瘦了。”
　　 是的，张小花瘦了。她的瘦，让她整个人看上来更加地孤寂。
　　 张小花淡然地笑了笑。
　　 慕容夏第二句话是：“你真的瘦了。”
　　 “你也瘦了。”张小花说。
　　 我听着他俩你瘦他瘦的，默不作声。
　　 假如张小花真能爱上慕容夏，也算是件开心的事。但是她不爱他。
　　 走进医院，消毒水味直冲鼻孔。在这个地方，你永远不要企图可以闻到清新的空气，看到灿烂的笑脸。这是一个充满着生离死别的地方，你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有哪一个生命就离去了。这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只是这希望是踩在死神的肩膀上过来的。
　　 此时，外面的雷声响起，一场狂风暴雨将要来临了。
　　 病房里，周迅半躺着。此时此刻的她，不再是公司那个叱咤风云的周总，现在的她只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病人，而且是一个让我爱也不能恨也不能的人。
　　 她看见我们进来，朝张小花微微点了点头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张小花说：“周总，您好点没有？”说着朝周迅走近。
　　 “真是病来如山倒，你看我……”周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
　　 我脚如铅重，无法再向前。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以哪一种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踏进医院就一直纠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