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量结婚事宜时，凭良心说，女方也并没有漫天要价，甚至还有些政策优惠的分子。只提出了小小的三点：一、一枚钻石戒指；二、一挂金项链；三、两万元彩礼钱。这在当时当地，应属较低的要求。
　　 但是，就这样，还是花去了陈欢来父母亲所有的积蓄。另外，结婚的酒水钱、菜肴钱还是欢来父母东挪西凑借来的。当然，这也算不得生活的异常情况。儿子结婚啦，建筑新房啦之类的家庭特大的事情，往往总是要倾其祖孙三代所有积蓄的。有时候挪一点，借一点，实在是平平常常，如每天之太阳东升，也如每月之有几天阴雨。
　　 那一天确实成了陈欢来家的特大节日。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大小爆竹就劈劈啪啪，咚！砰！随着一阵爆竹响，一支队伍就出发迎娶新娘子了。早晨八九点时，新娘子接回来了，又是一阵劈劈啪啪，咚！砰！而后小夫妻回门。所谓“回门”，就是回娘家。但因娘家在那遥远遥远的地方，就把介绍人孙长花家视为“代理娘家”了。到孙长花家。傍晚太阳落山前，新娘子又接回来了。这一接回，本月内就不走了。当晚新娘新郎就要同床而眠了。
　　 这时节在当地麦收刚过，农历五月份的天气。用电视里天气预报的话说就是人体舒适度为零，感觉较为舒适。当天的洞房之夜，陈欢来始终觉得是在美梦里一般。那房间的灯光照在那前些天刚粉漆过的墙上，总是那么新奇新鲜的，不像白天那样闪亮而刺眼。房间虽不开阔，但却是朦胧而缥缈的。这是人间的仙界，这是上帝将人间进行了美梦化的装饰。在这之前，陈欢来虽然也接触过几次女体，但那些梦影早已远远逝去了；而眼前的这个女体，不是稍纵即逝的，是他可以长期依傍的快乐泉，给予了他全身心的美妙得难以言说的幸福。对于好多艺术家来说，也许音乐是生命中最美妙的，也许绘画是生命中最美妙的，也许诗歌是最美妙的，也许……但是，陈欢来面前的这个女体，成了陈欢来世界里的所有的绘画音乐和诗歌。
　　 白天，牛久连暗中关照他，要他少喝点酒或不饮酒，因为他今夜要跟新娘子做那种事。这是牛久连跟他特别交好的标志。而其他几个年轻蛋，只顾闹酒，恨不得要把陈欢来灌得烂醉才够劲儿，才叫有趣味。而只有久连保持清醒头脑，真心替欢来着想，为欢来考虑大局。这天，欢来经久连的提醒，还真的忍住了，喝了不到二两酒，其他的都是用白开水代替的。所以，局外人还以为陈欢来酒量大无边呢！因此，到晚上，陈欢来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跟新娘“大战”了一场。而后，他仰望着梦幻般的天花板，眨巴了一会儿眼之后，又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了。不到两个钟头，他又睁开了眼。而新娘就在他的身旁，仰卧着。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新娘的睡态。他想，这是自己的女人。这女人花费了我家的所有存款，终于有这个女人愿意嫁给我了，我该让她少吃苦，多吃好的，多享福。今后再也不要“偷鸡摸狗”的去干那些野女人了，自己家里现成的，何必在田间到野外去做贼？……陈欢来正在欣赏新婚妻子的睡态，被自己的美妙幸福感所陶醉之时，妻子一惊动，似乎被他的眼光刺痛了，也醒了。而后，新娘转过脸来，给了陈欢来一个妩媚的笑。她这一笑，鼓舞了欢来的劲头。他又一次扑到她的身上。第一次做事后，他并没有穿短裤。而他急急地褪掉了妻子的短裤，经过一番探索摸索后进入了她，开始了律动。心中的春意暖意和幸福感在不断地增强着，升腾着，直到达到了一个仙界的巅峰，而后再慢慢地滑到现实的生命里来。
　　
　　 十三 美梦初醒时
　　 这里是全国知名的丝绸之乡。
　　 这一带人家结婚，家具可因人而来自不同的厂家，而床上用品似乎都是离不开丝绸公司的产品的。漂亮的丝绸被，轻巧，细腻，柔滑，盖在身上，细加体验，就会产生说不出的轻松舒适和惬意。
　　 这里是丝绸的家乡，当然也是蚕宝宝的乐园。几乎每户人家都养桑蚕。相对于田野的粗重肮脏的活儿来说，养蚕儿，可算是个轻松细腻不用费大苦力的差事了。然而也未必。蚕宝宝在婴幼儿时期，个头甚小，食量不大，所需要伺候它们的人力不多，所以养蚕人感觉轻松自在。但到了壮年期，到了四龄五龄后，它们的食量就会猛增，其需要的人力也要飞速增长了。不过，总体而言，养蚕宝宝，依然属于乡间的贵族活儿或绅士运动。
　　 陈欢来的父母亲，只让儿媳妇做一些轻便的活儿，是从来不让儿媳妇下地受阳光烤晒受恶风吹刮受暴雨淋漓之苦的。因为家庭新成员的到来，因此欢来家养蚕的数量也相应增加了。蚕宝宝这玩意儿，刚出生时还抵不上蚂蚁的身材和重量，长着长着，就会成为一条粗粗的活着的白银。养蚕抽丝为人类服务，已经具有了多少年的历史？古代丝绸之路的开拓者究竟是谁？陈欢来一家人从来是不思考这些的，但他们力所能及地增加侍养的数量，力图增加经济收入是毫不含糊的。新媳妇的到来，增加了喜气，呈现出了新气象，扩大生产规模，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新媳妇进门的这一年中秋，陈欢来家养的一批蚕宝宝特别的健康和强壮。当然，全村子的人家都是这般的。蚕宝宝上簇前，一个个壮硕透明闪亮。欢来，新媳妇月华，欢来父母亲奋战了几乎几个通宵只轮替睡两三个钟头。终于让一个个蚕宝宝上了簇，结了茧。所结的茧个个浑圆厚重，一个个都成了蚕农的心爱宝贝。到了镇上出售完后，欢来父母亲特意给了欢来六百元。欢来母亲的声音细细切切的：“放在身上吧。要么直接给月华也行。假如月华要补补身子什么的。”很明显，二老已经为儿媳妇将来的有可能的怀孕做了些物质的和心理的准备了。
　　 陈欢来并没有像父母亲那样急切的巴望月华怀孕。他的精神仍然投入在新婚的新鲜和快乐中，而绝对不像那些远离恋爱远离新婚的人们那样冷静和理智。结婚数月来，他几乎每天总要跟妻子温存。有时逢上妻子心情愉快，夫妻两个就更加互相体贴了。
　　 伺候完那一批秋蚕，收获了白银色的如小鸟蛋一样的蚕茧，换回了崭新的能劈豆腐的百元大钞票，小夫妇和老夫妇喜悦得简直合不拢嘴。经过一两夜的休整，欢来夫妇就完全恢复了蚕儿上簇期间所耗费的体力，做起那个事来就显得更有力量更具全身心幸福快乐的神秘滋味了。陈欢来把妻子的浑身上下都吻了个遍。他没想到这一切原都是上帝安排，不过他仍是心怀感激。他快乐而满足地想：“我终于成了一个有老婆的人了，成了一个正常的男将了！”
　　 这一夜，他跟妻子做了两次。然后，很快进入梦乡。
　　 醒来时，天好像已大亮了，从窗帘的透亮程度可感觉出。蚕丝被子盖在身上，不冷不热，十分的舒服。他动了一动。一会儿，他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伸开臂膀时，没碰到妻子的头颅头发。他一扭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妻子早已不在床上了。
　　 欢来躺在床上，又回味起了夜里的韵味。他又伸了个懒腰，感觉力气增长了许多，准备起床了。这时，母亲在房门外叫嚷了起来：“欢来！月华！早饭有了！可起来吃早饭？”
　　 欢来一个极为利索的动作坐了起来。他一边穿着裤子一边朝门外喊道：“月华，月华！今天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陈欢来穿好衣服出了房间。他问母亲月华在哪儿。他母亲感觉有点奇怪且微笑着说：“你媳妇儿不在你们房里还能在哪儿？”
　　 欢来说：“她早起身了。”
　　 欢来母亲：“早起身？可人呢？”
　　 人呢？他们找遍了全家的房子，当然包括了厕所间，问遍了左邻右舍，都没有发现月华的身影儿。
　　
　　 十四 爱妻爱妻在哪里
　　 陈欢来的妻子月华并没有跟欢来一家人“躲猫猫”。她确实没有藏在家里。也没有藏在本村里。当然，也丝毫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她因为生存方面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而投河或投井。
　　 在到处寻找终于没有见到月华的影子之后，陈欢来一家人忽然地产生了梦后的觉醒。在他们相邻的一个村子里，也有一户人家发生过跟他家类似的情况：相亲，结婚，当然一定的彩礼是必不可少的。结婚几个月，而后新娘从人间蒸发。听说在本县的另一个村子里，新娘在婚后的两三天就携带着项链、戒指和一些现金突然失踪了。同样，月华带走的也只是项链、戒指和一千来元现金。
　　 陈欢来一家人早饭也没有吃，就首先急匆匆地赶到婚姻介绍人孙长花家。还好，孙长花并没有蒸发，她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满脸的惊讶和茫然。她也是通过一名亲戚才跟月华一家人相识的。她的这名亲戚没空闲也没兴致说媒拉纤，而孙长花又是个家事不多爱好做媒的人，因此才促成了陈欢来和月华婚事的成功。只可惜这成功维系得太短暂了。
　　 孙长花摊开两手，非常无辜地说：“自从你两家大事成功后，我也很少跟月华家人碰面呀！我也没有系在月华的裤带子上呀！怎么能像影子似的天天跟月华家人呆在一起呢？”
　　 无可奈何花落去，欢来一家返回来。
　　 除了失败的痛苦之外，还有被愚弄的耻辱。那一片的企望，那一片的赤诚，那一片的对家庭新成员的关爱，都换成什么来了？欢来恨不能一下子扭住新媳妇，而后再把她撕碎！他跟父母亲简略商量了两句，带上了一些现金，拎着一个简易的布包，就朝曲海县城出发了。
　　 月华家所住的那古老的住宅区当然是在的，那幢老住宅楼当然也没有失踪。欢来站在那小套住房的铁门前，铁门还是先前的铁门。“月华！月华！”地高喊了两声，而后又用拳头嘭嘭地敲打了若干次。敲打声实在太响了，对门的老奶奶就把自家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朝外面窥视。欢来也看不太清对门人的面孔，只是压着急躁之气尽可能客气地道：“请问，看到过这门里的人吗？”
　　 “几天前，看见过一回的。已有两三天，没见影儿了。”老奶奶的声音十分的沙哑。
　　 失败失望，感伤沮丧。陈欢来回到家，和父母亲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到处乱寻，终于找到了一份月华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标明了月华出生的年月日，还标明了她在娘家时的住址：江安省贵民县尊民镇亲民村一组。字迹清晰可辨，一家人如获得希望的至宝。
　　 第二天，一辆长途公共汽车快速地驶过平原地带，乘着它，陈欢来到达了本省的省城。陈欢来又走到了新的购票窗口，购得了前往安江省城的车票。第二天傍晚的时分，他就胜利到达贵民县尊民镇了。但到了尊民镇后，他就没有能够取得胜利，因为月华身份证的复印件上所标明的亲民村，在当地是不存在的。欢来在尊民镇的一家私人小旅馆住了一宿。到第二天，到派出所请求民警同志查验，才得知月华原先的身份证件不是真的，那上面的姓名无疑也不会是真的了。
　　
　　 十五 延续相思情
　　 陈欢来疲惫不堪地回到家。
　　 一家人都苦瓜着脸。欢来的母亲没有忍得住缄默。她想到了一家人的长期努力，想到了吃尽千辛万苦而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那些钞票，现如今全打了水漂，不禁悲恨交加，愤然嚷道：“都怪那骚货孙长花！她那个臭婆娘本来就是个水货，说话不着边的！说不定，她是跟那几个骗贼串通好了的！骗吃骗喝骗金银！……如今这世道儿，就像人家所说的，除了妈妈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大、空、骗！”
　　 男人，总的说来，都有些敏于思而讷于言。陈欢来母亲的一番牢骚话，欢来和欢来老子都没能再接上茬儿滔滔不绝地续说下去。年轻男人和老男人都在想：话说得再多，牢骚再盛，也是屁用。
　　 除了房子装修过显得新亮了一些之外，这家人的生活又回到了欢来结婚前的灰色的原点了。甚至，在那原有生活的色调里又掺杂了失败的苦痛和被欺骗被侮辱的黯黑。
　　 在陈欢来的记忆中，大概不到一年，他老子就生了病。查出是贲门恶性肿瘤之后，几个月便离世了。而后大概也不到一年，欢来的母亲就因食管癌而撒手人寰。
　　 陈欢来埋葬了两个亲人之后，便正式地过起了光棍汉的孤寂日子。
　　 他又一次想到了父母亲疼痛的惨样。他由此也开始看出些人生悲凉的色彩来了。不过，人在年轻时，憧憬未来是其本能，也是生活的主旋律，抬头看前方是自己灵魂的指引。欢来仍然心想着自己的前方。他认为，他的前方也许还有路可走，而并不见得一定是悬崖深渊。
　　 村子里依照他家庭成员变化的情况，给欢来减去了部分承包的土地；养蚕时，欢来也将原来的三四方减为一方或一方半了。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村里人还是向他讲明了实际道理：你孑然一身，一个帮手也没有。纵然三头六臂，也忙乎不过来啊！
　　 渐渐地，陈欢来内心深处的一种欲望又涌动得凶猛起来了。他还没到三十岁，那对“女！女人！”的追求之心和渴望之情，怎么的也压不垮扑不灭。他的眼前浮现出了新娘子的脸，但那张脸无耻地欺骗了自己，那张脸变得扭曲了；半聋半哑俏媳妇的脸又浮现出来了。是的，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她家就在村里的西边，但感觉又像是那么的遥远。机会是要寻找的，欢来想，寻找到机会，说不定我还会再干她一次，甚至两次三次。
　　 他又想到了这个意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有心有意，只要我千方百计，不愁不能靠近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