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扑上前去，又一个个应刀抛飞。
　　 ??“大哥的刀与沐王的剑相击时，沐王的手下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人。包括不可一世的莫苍松，也非大哥一招之敌，那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刀法！
　　 ??“沐王终于出剑，疾如流星。由于大哥的刀是斜掠而来，距离、弧度过大，不及沐王直刺的迅疾。所以尽管大哥出手在先，沐王的剑却能后发先至。大哥只好后退，向后飘飞。
　　 ??“沐王游走，剑如灵蛇，紧迫大哥。大哥依然面色平静，仿佛已进入无我境界；而沐王则淌着汗珠，眼神中有一种野性的光芒，显得更加悍勇。
　　 ??“他们的决斗，我已经看不懂。好像不是两大绝顶高手在进行生死搏击，而是他们在尽情展示自己的身体极限。
　　 ??“最后是大哥得胜。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他要叫胜天，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认输，他是当之无愧的胜者。
　　 ??“大哥最后一刀蕴含的内劲将沐王托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落下来。在我看来，沐王必死无疑。我想欢呼，但是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所以只能静静地躺着，看着大哥的一举一动。
　　 ??“大哥收刀。沐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飘摇，最后一头扎了下来，头发散乱。我看见他满脸汗珠，五官扭曲，可见其痛苦。他用右手将剑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随即就塌下了整个身子，彻底不能动弹。但他还活着。
　　 ??“他紧咬着牙关，就是到了这时，他看起来仍然如此悍勇，剑眉星目由于忍受巨大的痛苦而显得更加刚毅。不过这也只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气概而已，事实上，他已经被击败。
　　 ??“我在心里呐喊道：‘大哥，快杀了他，杀了他！为小燕报仇。’
　　 ??“大哥右臂横伸，锋刃展开，嘴角有一丝冷酷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哥这种表情。我知道，沐王是难以幸免了，从我记事起，大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大哥说：‘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在我的旋风七式下不死的人。’
　　 ??“‘你动手吧！’沐王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柔和。能死在大哥那样的高手手下，又何尝不是他的福分？
　　 ??“大哥面无表情，短刃下落，优美的弧线！就在这时，墙外有人说：‘住手！’
　　 ??“弧线止住，森寒的刀锋距沐王只有一寸。大哥冷冷地说：‘你终于来了。’
　　 ??“我看见一袭青衫的桑清珏飘然而至。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的步伐，玄奥而又轻灵，显然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多年不见，她还是那样飘逸不群。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哥，眼神中，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忧伤。尽管我一向很恨她，恨她夺走了小燕的幸福，然而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神让我这个局外人也有了心碎的感觉。
　　 ??“她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桑清珏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的。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并且还对我这么好，在我面前什么都不隐瞒？’
　　 ??“‘因为找到一个像你这样，能让我动心的女人太难了。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太相信自己了。所以我的这次伏击会失败，能让我受伤，你算是替天邢立了大功。’大哥的语气中，有一种深沉的无奈。
　　 ??“桑清珏突然恨恨地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
　　 ??“大哥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因为我要借助公孙前辈的势力发展力量，那样我能成就更大的事业。没有他，我永远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桑清珏幽幽地说：‘自从我被师父派来监视你以后，一直不忍向他汇报你的底细。因为你是如此的信任我，还为我付出这么多，所以我迟迟没有完成任务。沐师兄多次催我，我也以你防范严密为由替你保守住秘密。’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你不应该选择她的。’
　　 ??“大哥仰天长啸，声音中满是悲怆。‘人生难得两全，今天我要杀了他，替我的亲友们报仇。没有人能阻止我，包括你。’
　　 ??“‘你绝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大哥的短刀垂了下来。桑清珏走到闭上眼睛、泪流满面的沐王身边，将他架起，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移出了大院。
　　 ??“夜深人静，人去楼空，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墙院，熟悉的地面，熟悉的一切。但大哥是那样的陌生，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我看见大哥流泪了，大哥竟然流泪了！泪珠滴落在垂下的刀身上，顺着刀身流到刀尖。
　　 ??“大哥似乎苍老了许多，我看见他仿佛没有灵魂般飘出了大院。
　　 ??“在大哥去后，在所有人去后，我躺在原地。我想了很多，想起了与大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这时的我，没有眼泪。等恢复力气后，我爬到小燕身边，她已经没有了气息。她就这样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地去了。但是除了我，还有谁在乎她？
　　 ??“从此，我浪迹天涯，我跑了很多地方。我不敢再面对故乡，那里只剩下了无尽的伤痛。但是逝去的，终究无法挽回。其实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我仍在坚持着，我知道，我不能让小燕失望。”
　　 ??秋晓说完后，身体后仰，仰天叹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杨渊与易风的手已经牵在了一起。
　　 ??“你们年轻人，要学会珍惜。”秋晓慈爱地看着他们，“不要像我们一样，只余下无尽的嗟叹。”
　　 ??“那后来胜天大侠去找过桑姑娘没有？”易风好奇地问。这个问题，也正是杨渊想问的。
　　 ??“应该没有吧？因为此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大哥与沐王一战后，就从江湖上消失了。和大哥一样，我们只剩下了手中的刀，想必那刀也是我们生命中唯一的慰籍吧！我现在只记得那刀身上大哥的泪。”
　　 ??
　　 ??尾声
　　 ??杭州，西子湖畔，冷风，残月。
　　 ??一人批头散发，衣衫褴褛，残破的青衫在夜色中凄凉地舞动。他右手搬一个酒坛，一边踉踉跄跄地前进一边举起酒坛狂饮，嘴里喃喃念道：“清珏，清珏……”他背上有一柄短刀，刀鞘上已经是锈迹斑斑。
　　 ?另一人在秦桧跪像旁傲然而立，双手后背，身材高大，英俊的面孔上，一双星目嵌在剑眉下，炯炯有神。见了青衫人，冷冷道：“胜天前辈，在下蓬莱宋巅，恭候多时了。”
　　 ??青衫人道：“原来是宋小侠，来，共饮此酒！”
　　 ??宋巅不屑地一笑，“有人想请你喝酒，并且他窖藏的美酒是江南之冠。”
　　 ??“噢？”青衫人一笑，“谁？”
　　 ??“我。”有人答道。青衫人循声望去，只见武穆坟前转出一辆轮椅，推车的一个红衣女子面容竟然与沐王有些相似。再看轮椅上那人，虽然锦衣华服，但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尽管多年不见，青衫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曾号令武林的沐王。
　　 ??沐王笑着对青衫人说：“想不到名动天下，号称是百年以来武林中最绝出高手的胜天，竟会落魄至此。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们这一代，算是过时了。”
　　 ??胜天举坛急饮，饮毕一甩酒坛，一抹嘴唇道：“痛快！沐王也有这种意志消沉的时候，不以天下大计为重了。放眼天下英雄，舍汝其谁——大明天下，没有了你沐王，还能撑得下来？”
　　 ??“胜天言重了。小王今日带来了几位朋友，与你引见一下。”沐王笑道。手一挥，从四周走出来四个人，这四人服饰各异，但手中都有兵刃。沐王轻柔地说：“小王的武功所学很杂，但最主要的还是来自少林，这位空静大师，是小王授业恩师，位居少林‘四大神僧’之首，总领罗汉堂，人称‘铁罗汉’。”
　　 ??“阿弥陀佛！”身材高大壮硕的铁罗汉一声佛号后，欠身道：“见过胜天施主。”
　　 ??对“铁罗汉”，胜天并不陌生，但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任何一人，武功都在沐王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何况是四人中武功最高的铁罗汉！就他一人，胜天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胜天对“铁罗汉”一躬，双掌合十道：“见过大师，向四位大师问好。”
　　 ??沐王微微一笑道：“第二位朋友是一位异域女侠，武功却不输与中原年轻一辈中任何高手。雄天姑娘，这位胜天大侠，是中原用刀第一高手，姑娘留意了。”
　　 ??那人身材修长，白衣如雪。头戴竹笠，五官清秀，淡淡的弯眉下，双目寒光闪闪。
　　 ??胜天顿感心灰意冷，单是一个铁罗汉，他已无把握，又添上一个“扶桑女煞”雄天叶，他更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雄天叶是东瀛雄天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年纪尚轻，但据称她的武功已居家族之首。此女习武天才，还在十七岁时，已纵横扶桑各国，遍无敌手，可见武功之高。
　　 ??东瀛、雄天世家、天虚门、第一高手、雄天叶，焦头烂额的感觉。但他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清珏已经离他而去，苟延残喘已经二十年，再多活又有什么意义？
　　 ??“第三位朋友，天竺国摩修尊者，目前忝居国师之位。”沐王轻描淡写地说。
　　 ??胜天一震，摩修的威名他当然听说过。五年前，北元、波斯、扶桑、天竺、高丽五国高手齐聚北京城大比武。而最后力挫群雄、勇冠天下的正是这位摩修尊者。胜天转身去看摩修尊者，只见此人手执双锤，如一截黑铁踏般神威凛凛，比他胜天还高出半头。
　　 ??最后一人身材高瘦，身批黑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手提一柄短剑，剑身上刻有一个血色骷髅。胜天叹息一声，“魔教教主，擎天霸。”
　　 ??擎天霸是前辈高手，久不在江湖走动，也不知武功如何，但是十年前曾在洛阳召开黑道同盟，一时间，天下群枭，甚至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大漠威龙”龙家掌门人龙霸，也在七天内赶到，尊他为祖师。
　　 ??“王爷果然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一声号令，天下英雄云集。只是就胜天一人，王爷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吧？”胜天叹道。
　　 ??“对胜天，谁敢托大。”沐王也叹道：“只可惜本王已成废人一个，不能亲自杀敌了。”
　　 ??胜天沉默，也唯有沉默。
　　 ??沐王接道：“从我走出‘清溪寨’的那一刻起，你的行踪就在我掌握之下。但你未免太让我失望了，整天沉醉不醒，意志消沉，完全不像那个撼动江湖的胜天。
　　 ??“其实我从来没有得到桑清珏。从离开‘清溪寨’，她就不知所踪，并以死来要挟我不得派人跟踪。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不过我此生足矣，毕竟得到了她的爱情，哈哈，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沐王大笑，笑到最后，眼中竟有泪水溢出。
　　 ??胜天昂首，在习习的凉风中，明月正中天。却有了心如死灰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吗？她真的永远都不肯原谅我吗？清珏，你可知道，从你离去的那一天起，二十年来，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想你。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在哪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杀你吗？”沐王说，然后锐目一闪，紧盯胜天落寞的脸。
　　 ??胜天抬头，一脸茫然。
　　 ??沐王一挥手，红衣少女帮他转过轮椅，缓缓推动。宋巅紧跟其后。沐王回头说：“这位宋小侠，正是小徒。一个月前，他在北极冰城见到了桑清珏。”
　　 ??胜天精神一震，整个枯萎的身体在一瞬间恢复了活力，容光焕发。
　　 ??铁罗汉、雄天叶、摩修、擎天霸，四人冷冷地向他逼近。他们中每一人的武功，都足以独步天下。四人的联手一击，其威力更是不可想象，他们对毁灭胜天有绝对的信心。何况二十年来，胜天不但没有从未动手，甚至连刀也没有拔过，他荒废了二十年！
　　 ??四人缓缓逼近，八只眼珠中射出八道寒光，汇聚在逐渐恢复活力的胜天身上。
　　 ??胜天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