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婚纱店，有艳丽热情的少女递给清言一张精美卡片，“我们店庆举办活动，在活动期间持这优惠卡拍婚纱照可享受打折和礼品赠送……”
　　 宣传小姐伶牙俐齿热心地为清言和刘莲风作介绍。显然，她误把他们当成情侣了。
　　 清言垂首不语。刘莲风瞥了下清言，红着脸道，“谢谢！我们暂时还不需要！”
　　 转眼又是一年冬。
　　 刘莲风的生日，清言送给他一条围巾，浓绿色的，生气勃勃。
　　 刘莲风十分高兴，不胜酒力的他当晚品起了杜康，对清言说出了埋藏许久的愿望。
　　 “清言，你听我说，你一直在我心里——”刘莲风十分激动，他一把攥住清言纤弱的手，大声表白，“从我十五岁开始，你就占据在这里——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清言……”
　　 他的脸上写满真挚，清言无语。沉默了一会儿，她低低道：“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刘莲风点点头，颓然松开紧握清言的双手，“你答应了吗？你不愿意吗？”
　　 “莲风，谢谢你！你给了我很多帮助，可是这个问题需要慎重考虑……”清言婉拒。
　　 “为什么，清言！我究竟哪里不能让你满意？”刘莲风有些失态，他猛一用力，试图将清言拉到他的身边。
　　 猝不及防，清言撞到了刘莲风，“你……”她失声。
　　 他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温润的唇印上她的脸。
　　 他粗鲁的行动分明饱含怜惜和郑重，她不由恍惚失神。
　　 但她感觉到了那一吻的温暖，她轻轻推开他。
　　 “清言，为什么？”他痛苦万分地质问。
　　 清言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她如何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对她如山如海的好？
　　
　　 （三）
　　
　　 “莲风，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清言决定说明一切。
　　 清言将不堪回首的那段经历向刘莲风倾诉，她黯然，“这些我必须让你知道——”她触碰他的眼神，痛心于那历历伤痕。
　　 “怎么会这样……”半晌，刘莲风吐出几个字。他垂头丧气，痛苦不堪。
　　 一连好多天，刘莲风闷闷不乐。清言清楚是因为什么，她找了借口，“如果住在公司附近上班会比较舒服……”
　　 刘莲风哦了一声。
　　 “我看到了合适的房子，我想搬到那边住。”清言不再含糊，和盘托出。
　　 “啊……”刘莲风一怔，犹豫片刻，咕哝，“我听你的……”
　　 清言一到休息日就搬起家来。刘莲风心事重重地帮她搬运行李。安置妥当，他便离去。
　　 她不必天天面对他。她依旧认真埋首于她的自学。再有两门通过，她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了。
　　 考完试后，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她决定去一趟刘莲风那里。她无意中在自己的书堆中发现了他失落的一本书她要去还给他。
　　 门开的一霎那，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目瞪口呆。她极力掩饰，笑道：“有客人……”
　　 刘莲风支唔，“我的同学。”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笑盈盈甜丝丝嚷，“莲风，她是谁？”
　　 刘莲风不出声，但招架不住女孩娇滴滴地一个劲追问，终于开口。“一个老乡。”他不自然地低声回答。
　　 清言不再多话，将他的东西交到他手里，知趣地告辞而去。
　　 冬天的风很凉，清言踽踽于萧条的街头，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短短数天前他对她的真情告白浮现在脑海，她付之一笑，却没料到不见踪影的片片寒冽窜到身上，冰冷刺骨。
　　 “清言！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蓦然回首，神采飞扬的李筑涵点亮黯淡眼眸。“有什么事吗？”清言不解。
　　 “副总今天在加班，要见你。”他飞快地告诉她，“厂务空出一个助理职位，我推荐了你。”
　　 面试并不顺利，闷声的王副总居高临下，“你的电脑刚学不久？”
　　 清言点头，“是的。”
　　 “你出去吧。”王副总也不问别的什么，就打发了她。
　　 雪花飞扬。听说这个城市的雪是看不到的。不知为何今年不一样，这个冬天最冷吗？
　　 “清言，别灰心……”李筑涵安慰她，“我会说服他的。”
　　 不知道他用怎样的动听的语言打动了盛气凌人的王副总，两天后，他通知她去办公室。
　　 从此以后，清言换了截然不同的工作，厂务助理。每天面对电脑、电话、打印机、复印机的日子她做得津津有味，尽心竭力。由于她出色的工作表现，连一开始并不看好她的王副总也对她刮目相看。
　　 到了年底。公司举行尾牙——吃年夜饭。不仅有丰盛的佳肴还有抽奖活动。清言对自己获奖没报任何希望，可偏偏她中了不小的奖项。
　　 “要请客呀……”同事围拢她起哄。李筑涵也走上前来，“清言，好运气啊！”
　　 清言轻轻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为他倒满，“我敬你，新年快乐！”说话时，她的心房满满都是感激。
　　 “新年快乐！”他一饮而尽。脸上一片潮红。他今晚一定喝了不少酒，作为举足轻重的管理人员的他需要挨桌敬酒和频频接受部属的敬酒。
　　 几个小时下来，纵然海量怕也已醉。
　　 “副理！”清言叫他。“少喝点吧？”
　　 他点头，莞尔。轻轻转身融入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人群。
　　 清言也桃花满脸红。她也是不得不喝了许多酒。她想再这样下去可要招架不住了。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到顾盼神飞的李筑涵，十分诧异。
　　 李筑涵使的眼色她懂，她毫不犹豫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出酒店。“干嘛呢？”醺醺然的她带着分明属于少女的娇嗔质问，烂漫笑脸。
　　 “你看，今夜的月色多好！”他开心地低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迷惑不解，但顺从地随他向前。走了一段，他跑起来，她跑不过他，他停下，牵过她的手，“跑一跑不冷！”
　　 他的掌心传送温暖，她的心里热乎乎的。她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到哪里，但她没有丝毫的胆怯，却有甜美憧憬。
　　 他在一条小河边止住前进的步伐。天很冷，河水想必结冰了吧？他深深地凝注她，“清言，我今天特别想对你说一句话……”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月光下，两串水珠样的东西熠熠闪光，是一双水晶耳坠。
　　 “它们像你的眼泪……”他竟然柔声如水，“在我的心里摇曳，激起挥之不去、无止境的疼痛。”
　　 “清言，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压迫自己那么厉害，有痛就哭，有乐就笑，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日子……”
　　 她一惊，他什么时候看穿她的，她还以为为了抵挡酷暑严寒，早已将一颗心打造成铜墙铁壁。“你……”
　　 “你的痛都深埋在心底，从来不愿别人分担，你的眼泪只流给自己，从来不愿别人看见——清言，你如此让人心疼……”
　　 “从此以后，可不可以让我来和你一起面对风雨，守候阳光……”他的话语就犹如煦煦阳光啊，她忽然掉下一滴滚烫的珠泪。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我爱你，清言！”
　　 她痴住。一动不动，凝固了似的，像一汪幸福里酣睡的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除了，静静地，静静地，感受幸福温暖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快活地大声笑了，“我们回去吧！不早了！”
　　 他将她送回家，临走时，他竟然叮嘱，“别忘了，你是李筑涵的女朋友了！”
　　 过年公司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些冬天里寒冷的日子，她的身边经常有李筑涵陪伴。他们还一起去了附近有名的古镇游玩。她戴着他送的水晶串，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幼小的她在慈爱的母亲膝下承欢。
　　 一度她告诫自己不要想过去，当作那一桩桩、一件件并不曾发生，只要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水晶一样澄明的前程和未来。
　　 她的自考已结束。她如愿以偿拿到了大专文凭。不可思议吗？一个高中尚未毕业穷乡僻壤里逃出的稚弱女孩，凭借着刻苦和努力完成氢气球一样高远飘渺的追求，实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心愿。不过清言不觉得有什么，她了解每一滴辛勤耕耘的汗水，别人不会明白，她的付出，她的收获，她同样安稳。
　　 可是生活总是喜欢恶作剧，制造出种种的不安稳。发工资她发现加班费少了一百多块，便趁中午休息时到人事室核对加班时数。没想到精致妆容的人事白丽丽对她冷若冰霜，还出言讥讽，“你还在乎这点钞票啊，金龟婿都被你钓到了！”
　　 清言不语。
　　 “很有一手嘛，怎样的高明手段，能不能教教我？”白丽丽盯着她，开始恶语相向，完全不顾白领丽人的风度。
　　 清言早就风闻白丽丽对李筑涵颇为爱慕，不顾一切追求过他。可因此，她就应该肆意对她无礼了吗？
　　 “我是找你来帮忙查工时的！”清言提醒她。彬彬有礼。
　　 “查什么？我倒想查查狐狸精究竟用什么妖术迷得人神魂颠倒！？”白丽丽简直疯了，声嘶力竭地吼。已经有人敲门。人家不清楚怎么回事，却知道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不久后的一天，李筑涵无精打采，“王副总今天找我谈话，希望我主动提出调到分公司。”
　　 “分公司不在这里啊……”她吃惊，为什么要让是本地人的他到异乡另一个城市去？
　　 “白丽丽侮辱你的事我知道后，去找过她，她和我又哭又闹，影响很坏。但因为她一向工作表现不错没有要求她辞职，刚好新公司缺一个部门经理，副总要我过去，开拓事业也远离是非……”
　　 “我不去，我已明确表态，我要留在这里，清言！为了你，我也不能远走高飞……”他目光坚决，“如果必须去，那我只有一条路可走——辞职！”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她感觉不光耳朵，整个头脑都嗡嗡乱叫。她有些糊涂了。但稍顷便明白过来，她大声宣告，“你不能因为我毁掉大好前途！”
　　 李筑涵还是毅然递交了辞呈，一向非常器重他的王副总苦劝无用，最后叹惜道：“为了一个月清言，你放弃这么多，值得吗？”也打不消他竭尽全力为她的实意真心和壮志豪情。
　　 清言也辞去这份自己颇为喜爱的工作。凭着工作经验和个人能力，清言很快又在一家公司得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李筑涵也顺利地进入新的公司，虽然不如以前的公司大，职位高，但他仍然做得很认真，有滋有味，乐此不疲。
　　 不在一个公司，他们常常互相发邮件。祝福的，好笑的，感人的……他们总是忘不了捎一份给对方。清言还屡次收到一些关于沟通、开朗、快乐主题的，他的良苦用心触动了她，她觉得包围她的什么沉重东西越来越轻飘。
　　 这天，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她。她想不到会是谁，赶到前台时看见一个打扮得体举止文雅的陌生中年妇人。她不由愣住。
　　 “你是月清言？”来人问。
　　 清言点头。她没想到她会是李筑涵的母亲。她们去了一个安静的场所，当李母将来意说明后，她更是呆住。
　　 “筑涵把他和你的事不止一次跟我们说了，我们一直都没同意，可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昨天在家跟我们摊牌，非你不娶——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们要为他以后的生活负责……”
　　 “我知道……”她艰难地开口。
　　 “那你以后该怎样做也很清楚了……”爱子心切的母亲说着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纸袋，“这里有五万块，你拿去，存在银行做点小生意什么的随你，只要你不再纠缠筑涵……”
　　 清言笑了，“阿姨，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开始对李筑涵冷淡。她决心遵守诺言，为一个沧桑母亲无限的爱子之心，也为一个妙龄女子的缱绻深情。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我依然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认定你是我这一辈子在等待和寻觅的人，可你一直是坚实的冰山，无边无际都是寒冷。我努力要给你温暖，我已经用尽我所有的力量，然而你还是从前那个你，你感觉到温暖了吗？我甚至想看到你的眼泪，寒冰占据在你心底，泪水应该就是它被融化的证据……我累了，我忽然明白每个人都渴望别人给予的温暖，我也想要温暖……我们分手吧。”——邮箱里李筑涵的留言。
　　 她的手在颤抖，然而苍白的脸上慢慢升起微笑。是的，那样好的他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他走了，走出她的身边，走出她的视线，走出他们的永远，不知能不能在茫茫人海邂逅相见……
　　 她的心不由自主阵阵刺痛。但是她坚持着，日子还要过下去。月清言的生活要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她的成长是迅速的，在公司她换过三个职位，凭借过人的认真、努力、好学、善思和冷静、果断、不怕困难、勇于承担的特点短短两年之内晋升为部门主管。她才二十六岁，如此年轻的女主管凤毛麟角。
　　 她脱胎换骨了吗？有一次她在街上偶遇从小一起长大的刘莲风，他竟然目瞪口呆。她美丽的容貌一如从前，但浑身上下举手投足散发的那一份自信、高雅、脱俗、难以描述的气质让人目眩。“你变了！……”他感叹。
　　 是啊，她再也不是当初为了逃离包办婚姻的乡下妹，也不再是有钱男人包养的金丝雀，更不是因为所受的苦难而眼睁睁看着幸福失去的薄命红颜，她是靠自己的力量自在活着的月清言。
　　 她想到好心的邻居大婶和母亲聊天时说过，“老一辈们留下了这句话——丫头是菜籽命，落到肥的地方就肥，落到不好的地方也只有自认倒霉……”长大以后她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女人要指望命运垂青遇上好男人有个好归宿才能活得好——大婶一定是以此劝慰郁郁寡欢的母亲，母亲那时是否在心中认命？……
　　 她洗衣服，夜还很早，她却只想入睡。纵然醒来只剩下惘然，美梦却总是那么甜。
　　 房东的儿子走过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紧紧抱着个外形是猫的收音机，一声不吭，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打量着她，她笑了，夸赞道：“你妈妈给买的吧——真好看！”“人家送我的！”小男孩兴奋起来，旋转收音机的频道。传来惊心动魄的音乐，她失声，“这个好听！”是那首“爱之梦”。小男孩停止摆弄，将他的宝贝小猫轻轻放在她身旁的一个台子上，蹦蹦跳跳到别处玩去了。款款流淌的悦耳声音宛若洪水汹涌奔腾，迅速将她淹没。她忽然想起有一个人为她放过这首曲子，一个深爱她的人曾带着刻骨的伤痛质问过她一句话：你感觉到温暖了吗？
　　 月亮升起来了，宁静安详，皎皎光辉。又一个好日子，她心道——恬美的笑悄悄爬上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