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时光】商海泛舟(小说)
花蓉儿不时地抬腕看表,她心里默默计算着廖晖下班到家的时间。她的心情激动得无法自己,原来爱情是如此的美好,爱别人而自己同时又享受着爱的甜美。一想到廖晖马上就要进家,一想到廖晖那幽幽的样子,她的心里顿觉甜丝丝的。突然她想唱歌,唱一支她们家乡的古老山歌,想想又不敢,她怕惊扰了隔壁房间正在休息的老妈妈,怕妈妈嗔她是个疯丫头。同时她告诫自己,她的脾气不好,以后不能对廖晖发火,男人在外面受别人的气,回家再受老婆的气,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她想好了,等一切就绪,她就先搬到廖晖的房间和他住到一起。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封建干啥,反正早晚她都是廖晖的人。想必妈妈是不会反对的,妈妈对她很好。她们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她和妈妈已经建立了很深的感情。至于廖晖吗?还不是因为徐笑春蒙在鼓里,要不然早八辈子被她招安了,他的那点心思傻瓜都能看明白。她猜测着她的第一句话说出来廖晖高兴的会是个什么样子?……
廖晖自己开门进来了。他即没有给谁打招呼,也没有上洗手间洗手,对于客厅餐桌上一大桌子香喷喷的菜肴他视若无睹看都没正经看一眼。他低着头、皱着眉、哭丧着脸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仿佛,花蓉儿真是他的嫂子,花蓉儿在这个家干什么活都是应该的。他无须说好话,无须感谢谁,哥哥不在,嫂子就应当尽孝心。
“廖晖,你站住!”说好的不发火,可事到临头由不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就高了些。
站是站住了,可人还僵在那儿,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廖晖,你怎么了?”花蓉儿撩起围裙擦擦手,走到廖晖身旁,扳着他的肩膀问。
廖晖苦苦地摇摇头,不说话。
“你病了?”
花蓉儿伸手去摸廖晖的额头,被廖晖用胳膊挡开,他说:“我没病,你让我安静一会。”
“你安静了,我们怎么办?”花蓉儿又有点上火。
廖晖回过头来,歉疚地看了花蓉儿一眼,凄然一笑说:“蓉儿,难为你了。明天你就搬回厂里去住吧。”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二十三
花蓉儿就是那种急脾气、性格又极其刚烈的女子,她才容不得廖晖说她走她就走,廖晖说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就让他独自安静一会呢!话不说清,她决不会善罢干休的。于是她说:“廖晖,你是个男人,你说话做事要有男子汉的风度。你就让我这么糊里糊涂地走了,你把我当成啥人了?嫂子不嫂子咱先不说,就算我是你的某一个亲人吧,你总得对我有个交待呀!好了,不说了,咱们先打发妈妈吃饭,然后给老人家冲了凉,剩下的事由我们俩来共同处理。那怕是天大的事你顶不住我替你顶,这该行吧?今晚咱俩谁也别想睡觉,我陪你一个晚上。”
廖晖站在屋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行吧。”
一顿丰盛的晚餐,竟吃成了忆苦饭。廖晖满脸愁云,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花蓉儿被廖晖搅得心里乱乱的,也无心下咽。老母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会看看这个的脸色,一会又瞧瞧那个的眼神。她几次张口想问儿子,又怕当着花蓉儿的面不方便,老太太疑惑不解地也没吃下几口。俩人帮着给母亲草草冲了个凉,然后把她安置妥当。老太太知道儿子和蓉儿姑娘有要事相商,所以也没说要看电视的话,就让他俩直接把她送到床上,先歇下了。
花蓉儿把剩菜剩饭放进冰箱,洗锅涮碗很快收拾利落了,这才解下围裙走进廖晖的卧室。廖晖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仍旧是进门时的那副模样。花蓉儿见状,心里不由得来气,本想数落两句,又想是不是廖晖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或者是那个美国女孩又说了什么让他为难的话。因而她压压火,涮了条热毛巾让柳晖擦把脸,随后她并排和廖晖坐到床上。不料廖晖竟“腾”一下站起来,自己搬把椅子坐到离她远远的。
花蓉儿终于按捺不住,急火攻心地说:“你怎么了你?你干嘛躲得远远的,你是嫌我不干净了?”
“不不,是我不干净。”廖晖嗫嗫嚅嚅的回答,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不干净了?你又去当垃圾工了?你当垃圾工我也没嫌你呀!”
“不是,是我干的事不干净。”廖晖还是那张嘴脸,那副腔调,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
花蓉儿开始犹豫了,她情深意切、暗许终身的情郞哥竟是个窝囊废!她有心转身就走,他的事从此之后再也不闻不问,也落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思之再三,她终归是放心不下,她断定这个书呆子决不是因为早上的事而这么烦难,他肯定是又遇上什么更大的周折了。花蓉儿到外屋提一把热水瓶进来,冲了两杯茶,在廖晖面前放一杯,自己端一杯。稳了稳神,把升起来的火压下去,和颜悦色地问道:“廖晖,你没听到我今天都改叫你廖晖了?我原来一直是叫你晖哥的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就没琢磨琢磨,是叫廖晖亲热呢还是叫晖哥亲热?你也没问问我为什么对你改了称呼吗?”
廖晖动了一下,迅即又摇摇头,没说话。
花蓉儿接着又说:“廖晖呀,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怎么也没有仔细地想过这么长的日子,我一直赖在你家是怎么回事?照顾妈妈是有这样的事,可是你想了没有,世上的妈妈多了,我为什么不去照顾别人的妈妈呢?”
廖晖抬起头来看了花蓉儿一眼,然后又飞快地把头垂下去。
“你和徐笑春的关系,那是你们的事。我来你们家是我的事,这一段时间你看我对妈妈好吗?”
廖晖用力地点点头。
“我的妈妈去世早,我羡慕那些有妈妈的人。自从见了你,见了你的妈妈之后,好不容易让我有了一次当女儿的机会,我把你的妈妈是当我自己的亲妈妈对待的呀!”花蓉儿的声音开始变得喑哑,眼圈儿也跟着发红起来。
廖晖适时地站起来,他到外间屋搞了一条热毛巾,双手递给花蓉儿。花蓉儿接过毛巾,轻轻擦擦眼睛,接着又问了一句:“你知道这都是为什么吗?”
“我知道。”廖晖强挤出一些笑容说。
“你不知道!”
花蓉儿的声音大了些,廖晖禁不住一震,小声咕哝道:“不是徐哥……”
“别提徐笑春!这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花蓉儿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
“哪、哪……”廖晖疑疑惑惑的抬起头来。
“你哪什么哪?徐笑春再是你的哥哥,但如果你抢了他的女朋友,他还不吃了你!”花蓉儿面有愠色,音调也高,但说出的话并不让人感到凶巴巴的。
“这、这是……”廖晖又惊又喜,他似乎觉着是应该高兴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别一会儿哪一会儿这的了,我的话说完了,该你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花蓉儿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粉腮泛红,花枝儿乱抖,好一副惊艳美女的绝佳容颜!
“我做的事,我说不出来。”廖晖摇摇头,苦笑笑。
“你做都做了,还说不出来?亏你找了个好借口!”花蓉儿咄咄逼人的眼神又一次逼向了廖晖。
“不,不是我做的,但是我说不清楚。”
“既然没做,就不怕疑心生暗鬼。你原原本本说给我,我替你做主。”
廖晖见说,不往外拿也由不得他了。索性他发了一个狠,一把从挎包里扯出那张裸体照。
二十四
花蕊儿不是狐狸精。
她就是那样性格,平时不善言谈,不愿和人接触,没事也不找人搭讪。她坐下来最多的就是看看书,涉猎最频繁的却是三国、水浒。一般人不相信像她这样的纤纤女子咋会和那许多莽汉武夫打上交道,其实这也和她的出身有莫大关联。
父母都是胆小怕事的一种,女儿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家先挨一顿自家人的奚落。母亲说:“外头那么多娃儿啷个单找你的不是噻?”父亲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嘛!”她不顶撞,也不反驳,她悄悄地装在心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今天这种性格。她既不找事,也不怕事,更不生事,她要过一种平平静静的生活。别人不要在她的头上放火,她自然也不会上人家门口煽风去。
她喜欢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喜欢那些心胸坦荡的英雄,如张飞、李逵之类。她说赵培乾像曹孟德,徐笑春似柴大官人,李凯与牛二一般无二。唯独她说不上廖晖像谁,他又像《儒林外史》上的王冕,又像是《三家巷》里的周……,周什么她记不很准了,好像叫周斌。不过,像谁倒也无关紧要,关键是她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她知道妹妹喜欢这个人,美国那个疯丫头更是爱他爱得神魂颠倒。妹妹的爱是一种藏在心里头绵绵悠长的爱,一旦暴发,势必如翻江倒海,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拦。美国丫头也不是善茬儿,她那种视死如归的爱更是又让人赞佩又让人胆战,何苦哩!在美国的时候她亲眼目睹了琳娜在柳晖身上下的功夫,一个出身显赫而又美轮美奂的洋女孩如此厚颜无耻地追求一个不名一文的中国穷书生也算是一桩天下奇闻。
在美国的那天晚上,她看到琳娜含羞达达地进到廖晖的洗浴间,而且又很快地红着脸儿出来,她断定他们没干成那种事。什么原因她弄不清楚,不过时间她会算,人又不是鸡,哪能那么快?都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她才留了一门心思,放在别人,她吃多了?她知道妹妹和那个女孩都没错,错在“既生瑜,何生亮”,那是老天爷的过失。
早上,花蕊儿收到那一份传真。一看是这样的“文件”,她本想拒收,原件退回。可是转念一想,你退一回他可以发十回,与其这样还不如收下。她考虑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最后才决定把这份“文件”交廖晖本人打理。
暴风雨就要来了,花蕊儿料到。她本想把妹妹交到徐笑春处暂时保管着,等找到好的人家,再待价而估。她深知徐笑春的为人,徐笑春断不会动妹妹的一根汗毛。她以为很保险,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文程咬金。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妥,要爱要恨,虽是亲姐妹,她也管不了许多。谁知这个死丫头,偏要搞“曲线救国”,有话不早说清楚。这下好了,女洋鬼子扛着洋枪进特区了,看你的红缨枪咋对付?
按理说一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如今科学这么发达,什么名堂搞不出来?问题是这种事特臭人,弄不好,搞得人声名狼籍。妹妹又是个极顾脸面的人,怕她一时激动生出事来,她本想中午就找她事先打个招呼,谁知她和徐笑春约上不知干什么去了。下午她要找她去谈,她又早早下班走了,根本就没有给她留下说话的机会。
想完了妹妹的事,再想自己的事。她听说了,厂里有人叫她“狐狸精”,她只能嗤之一鼻。她迷谁了?如果徐笑春愿意,她马上卷铺盖和他走。
二十五
琳娜后悔了。她可是从来都不知“后悔”二字做何解释的,但这次却她确确实实后悔了。她是个十分倔强的女子,用中国话说,十头老牛拉不回,泰山压项不弯腰。那是过去的事,而今天,唯独今天,她后悔得直想自己扇自己嘴巴。中国没有卖后悔药的,美国也没有,全世界任何地方都脱销。最后也只有自酿的苦酒自饮,自栽的苦果自食。牙掉了自己咽到肚里去,泪流下来自己用手擦干。不,她要说话,她要声明,她要道一声歉……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发那份传真到锦华。尽管那不是她的杰作,尽管那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却这么做了,鬼使神差,荒唐透顶。廖晖和她无冤无仇,她爱柳晖爱得死去活来,末了反倒是她坏了廖晖的名声。
中国不同于美国,在那个不同的国度里,人们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珍贵。而她的廖晖偏偏又是个翩翩君子,一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树叶下来都怕砸破头的人。她这样做,无异于为虎作伥,帮狗吃食,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害人家?爱情虽然自私,但爱情不是绝情,爱情不是掠夺,更不是强人所难。她虽然是为了爱情可以碰到墙上撞死、跌到悬崖摔死都不知进退的那种人,但她决不是一个不讲人情世故、蛮横无理的刁妇恶婆。
她决定发一封长信,向廖晖说明原委,恳求他的谅解。她当时实在是有些过份,有些欠思忖。当时是别人先发到她的邮箱里,她只认为那是一个玩笑,她只觉得好玩,并未以为然,所以才把这个玩笑又延伸到锦华,可能使他受惊了。如果是这个玩笑开大了或者是过份了因而给他造成了不便,她愿意为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并愿意做适当的补偿……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英语表达不尽人意,中文说话又词不达义。说客气了太生份,说表面话又不是她的强项,啰里啰嗦半天,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想说的却跃然显示在电脑荧屏上。她一个英外兼修的愽士生,居然连一封寻常的家信都成不了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写不了,就说。她决定打一个越洋电话到“CHINA”,刚拨了三个号码,她自己的电话却响了,无奈她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啊,我亲爱的琳娜小姐,早上好,早上好。”电话那边说话的是史密斯,她目前的老板。
“早上好。史密斯先生,你有什么事?”
“首先我向你道歉,亲爱的琳娜小姐,那张图片是我授意人搞的,放到我这儿没用处,我就只好让人发给你了。如有什么不便或给你造成伤害还请你多加谅解。本来我的目标是赵培乾的秘书,那个娘们太逗人了,我想搞几张她的玉照玩玩,没料到却网到你们这两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