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李总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家了，你若是着急就给他打电话吧。”
　　 “哦，好的。”放下电话她百感交集，怎么回家了呢？难道他忘记今天是中秋，忘记了他和她约定？拿起电话给李振国拨了过去，“喂，哪位？”对面传来的气息瞬间让她的神经紧张起来，“振国，是我，……”没等她说完，那边说了句，“对不起，你打错了。”电话就压了。等她再拨过去的时候，李振国电话关机。她的心立时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屋子，怎么回的家。刚进门，小姑子的一句话，又让她崩紧了神经。
　　 “嫂子，我去超市的时候碰到你们单位司机了，他说你们单位今天没有中秋节联欢会。这我就纳闷了，这倒底怎么回事呀？”
　　 听了这话，王芳顿觉后背发凉，小姑子什么时间碰到了小罗。她什么也没说，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让哗哗的水声掩盖她此时的慌乱。
　　 第二天一早她来到公司，将报表准备好，送到李振国的办公室。想着跟他说点体己的话，或者向他道个歉。可没等她开口，李振国阴沉着脸说：“我都告诉过你，我在家的时候不许打电话，你什么记性？”
　　 “我，只是特别的想你，再说每年的中秋我们都在一起，我……”不等她说完话，李振国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当别人是傻子？你昨晚的电话，让她盘问了我半个晚上。这下你满意了？”
　　 “对不起，振国。”她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到了。她有万般的委屈无法说出口，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只卑贱的麻雀，现在恨不得马上变成一股烟从他这里消失。
　　 “李总，请签字。”李振国看也不看她一眼，大笔一挥签了字，不再理她。她拿着报表逃也似的从李振国办公室出来，坐在自己办公桌的椅子上，想着心事。中午吃饭的时间，同事们喊她，她推脱不去。其实是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李振国来邀请她去吃西餐，或者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快餐来和她一起享用。她一直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以至于电话一响，她便迅猛地抓在手里，声音哽咽地喊了一声：“振国……”
　　 对面的人愣了，随之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没等到李振国倒是等来了欧阳菲的电话，一下被她窥探了心事，王芳羞愧难当，“笑，就知道笑，一会儿看下巴笑掉了。”
　　 “怎么了你，王芳。刚才你那一声振国，啧啧啧，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是不是李振国给你气受了？敢欺负我的人，吃了豹子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算了，没事了。”
　　 “于学风那里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指你们俩的生活了，就打算这么装聋作哑下去？这样不死不活的不如离了算了。”
　　 “他不提出来，是想让我净身出户吧？可我凭什么提出来？只要妮妮以后找个男朋友，有个好的归宿就行。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希冀可言。”
　　 “凡事不要这么悲观嘛，或许柳暗过后还就是花明呢。”
　　 “但愿吧，谢谢你菲菲。”
　　 “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
　　 “不是客气，是真心话。”
　　 “我懂，好好保重。”欧阳菲菲说完压了电话。
　　 跟李振国闹了别扭后，王芳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增加了些许陌生感。好几个月后李振国约了她一下，草草了事。王芳纵有天大的委屈也无从说起，任凭她有多少怀疑在李振国身上，她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在公司里，尽量做好自己，连一丝埋怨的表情都不敢有，少说话多办事，是她最近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天她晚下班一点回到于家，见到桌上留了几样菜。
　　 “妈，这是给我留的菜？我早上走的时候跟学锦说了，不用给我留菜的。”
　　 “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你赶紧吃，吃完我有话跟你说。”看着婆婆严肃的表情，她哪里还有心思吃。
　　 “妈，有什么话不妨现在说吧。”
　　 “那好。”婆婆看了大家一圈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带有英文的信封，递给王芳。她狐疑地打开信封，抽出几张纸，上面加深的黑色体字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该来的终究会来，虽然这么多年熬过来了，她处处提防，处处小心可还是一样的结局。
　　 婆婆开口说：“学风前几年就想离婚，是我不同意，我怕委屈了妮妮。可眼见着妮妮就大了，也有了好工作，就差找个好男朋友了。你也看见了，他们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也有了好的结果……”婆婆还在说着什么，此时的王芳已经听不真切了，她的委屈被愤懑填满了，她想咒骂，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十几年在于家忙里忙外，这个时却要象抹布一样被丢了出去，她想为自己辩解，为自己讨个说法。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子于学锦慢条丝理地开腔了，“你跟你公司李老板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一直不说穿，也是不想让你难堪。”
　　 只这一句，就让王芳的心死了，她无力为自己辩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宿命。
　　 “虽然学风对不住你，可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大家要是不顾面子闹到法庭上，我想对谁都不好。我们还是好合好散吧，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于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学风说再穷也不能亏待了你。这个折子里有三十万，你拿去，就算给你的补偿吧。你拿着可以在外面买一套房子住，你别嫌少，你知道于家的情况，也就有这么点能力了。你要是没意见，就把字签了吧。”婆婆说完这些看着她。
　　 离婚对于她来说，最难过的是失去了于学风，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可是即便是这样的生活也是她必须割舍的。她胡乱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就把这三十万元紧紧地攥在手里了。她现在除了这三十万，什么都失去了，失去了在小城做于家的媳妇；失去了原来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一星半点儿的温存。但欧阳菲却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她自由了，不用再在那种有名无实的婚姻里挣扎。
　　 离了婚的王芳，决定跟李振国把他们的关系敲劳。其实她离婚签字这么顺当，有一部分原因在李振国这里，不是他，她哪有这么大的魄力说签就签了？把三十万存在银行，趁这个时候搬进李振国家的老屋去，反正那阵他每天都说要她过去住，这次是个机会。她给李振国发了个短信，“振国，于家要装修房子，我可不可以先搬在老屋去住？”这阵子在公司，她都不敢正面看李振国，生怕有流言产生。好不容易到傍晚了，接到了李振国的短信：“我老早就要你搬过去住的。”
　　 王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李振国让她搬进老屋去住，这证明他对她还有感情。所以，她从于家走的时候很平静，跟大家一一道别。
　　 妮妮被公司派到新加坡学习去了，王芳一个人回到李振国的老屋，拉开冰箱，被一冰箱的食物怔住了。这么大一冰箱食物，足够她吃一个星期了。这些东西一定是李振国买的，她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暖意。她掏出手机，想对他说一些感谢的话，却看到了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是李振国发来的。
　　 “冰箱里没有吃的了，我买了一些放进去。若是有人来问房子，你就说房子是我租给你的，租金一个月一千块，切记！”
　　 看完他的短信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有人来问房子，谁会来问？管他呢，先给给自己弄点吃的。她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倒了杯红酒。今天也算她的一个新的开始吧，她自由了。从前，母亲总是一再提醒她，男人只要把一个女人弄上床，便不会再爱她。她一直觉得母亲错了，这样的关系会让两个人更亲近。在认识于学风之前。她从来没这么爱过一个人，爱他在阳光下打球的笑脸，爱他沉默不语低头思考的样子。可是后来呢？结局还不是一样，现在的她相信了母亲。那么李振国呢？她爱他什么呢？王芳让自己在欲望中奔驰，那是个无限幸福与热情的世界。
　　 “叮咚”门铃响了。她反射性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精神为之一振，这么晚了是谁？难道是李振国来了？他怎么不早说一声，她也好给他留饭。她将桌子简单归置了一下，急急匆匆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李振国。她眼睛一亮，“振国……”还没等说下面的话，从李振国身后闪出了他老婆。一下让她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她怎么来了。
　　 “王主任，不请我们进去呀？”老板娘笑嘻嘻地看着王芳，仿佛笑的背后藏着一丝神秘。
　　 “哦，快请进，贵客来了怎么可能怠慢。”毕竟她也是在职场混过的人，反应还是相当快的。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振国，进来呀。”老板娘招呼着老板李振国，一下子她反客为主了。
　　 两个人落座后，王芳忙给他们沏茶。老板娘看着茶壶出神，说：“这茶壶跟咱家的一模一样，这茶是明前茶，好像是南方的亲戚拿过来的吧？”
　　 李振国连忙说：“我给办公室每个员工都发了两袋，大家现在都喝一样的茶。反正这也是咱家，壶一样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又没说什么，只是说跟咱家一样的嘛，没错吧？”老板娘笑嘻嘻地看看老板李振国，又意味深长地看看王芳，笑了笑。其实她这样的表情在王芳看来有点恐怖，她来这里是坐坐，还是有什么事呢？这样的等待，王芳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问道：“老板娘，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就是想问问，这房子这么旧，你住得惯吗？”
　　 “住得惯，于家要装修房子，我也才搬进来两天。当然了我住这里不是白住，一个月一千元租金。我还想当面谢谢你呢，你们俩对我这么关照，特别感谢你们。”
　　 “振国也是的，一个旧房子住就住了，还收什么房租，真是的，王主任也不是外人。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什么事，不妨直说吧，没关系的。”
　　 “是这样的，我儿子元旦结婚……”
　　 老板娘说到这儿，王芳才突然明白，李振国发来那两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但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她笑眯眯地说：“哎呀！儿子要结婚了，那真的是要恭喜你们了。”
　　 “谢谢你王主任。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跟老人挤在一起，一个是生活习惯不同，一个是也容易闹矛盾。这个房子也很旧了，让儿子儿媳妇住好像也不现实，女方也不乐意，我就跟振国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给儿子换套精装修的房子。可是振国把这房子租出去了，我也事先不知道。要是别的租户，直接退了租金就是。可租给您了，让我特别难开这口，但是没办法，为了儿子硬着头皮也得说。那就请王主任，您挪挪窝……”
　　 这哪里是不好意思，难开口，看她一直笑眯眯的，看来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王芳尴尬着，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她那么痛快地从于家搬了出来，本来以为幸福近在咫尺了，可是李振国的老婆杀出来了，而且杀得她片甲不留。
　　 “王主任，为了弥补你的损失，这有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你拿上出去买个小一点儿的平米住，我想是够了。你女儿也那么有出息，工作那么好，以后也不愁找个金龟婿。如果以后跟女儿住了，也可以当做养老金，别嫌少。”话说完，她就将支票塞进王芳的兜子里。
　　 “那我和振国就走了，给你两周的时间找房子。王主任，真的不好意思啊，你可千万别怪我们。振国，我们走，让王主任好好休息吧。”李振国一直没说话，他老婆一喊他，他便乖乖地跟着老婆走出了老房子。
　　 王芳愣愣地站在那里，回味着李振国老婆的一字一句。猛然，她醒悟了。李振国和他老婆果真是做生意做成了精，老奸巨猾到这种地步。这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从他们的生活中剔除干净，而且做得干净利索。她从兜子里摸出那张支票，把它捋平了，唯有这张支票是真实的——二十万，加上于家给的三十万，凑够了五十万，或许这就是她一生中划的圆满句号吧。如若让她就凭自己的力量打工挣钱，可能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她苦笑着：王芳，知足吧。突然想找很多理由来宽慰自己，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欧阳菲帮她找了一处小户型的房子，她很快便搬了出去。搬家那天，顺便把自己的辞职信递到李振国手里。李振国很痛快签了字，又按公司的规定，多付了她三个月的工资。至此，王芳跟李振国就再无瓜葛了。离开了这家公司，王芳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辈子倒底得到了什么？除了女儿，就是这五十万，哦！对了，还有她的朋友欧阳菲。
　　 春暖，青色的小葡萄再次上架，门前的果树开了一树白花，像雪，蜂蝶曼舞。杨树柳树也长出了嫩绿的枝芽，青葱拔节。年年岁岁，周而复始。王芳的内心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她央求欧阳菲给她找点儿事做，以打发这漫长的人生。
　　 黄昏，王芳走出家门来到门前的果树下，花蕊的苞芯中好像结出了小果子的原形，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夕阳透过果树照在自家的窗前，到处都闪着金色的光，像鲤鱼的鳞片，一片片的，旖旎远去。远山，清晰可见的青色。慢慢的天空出现了朵朵红云，映衬着蓝色的天空，显得雍容华贵，那便是太阳要落山的天际了。夕阳在落幕前，像在天空烧了一把大火，橘红，紫红，青黛，在天际线中燃起，渲染了整个天空，还有这天空下的小城。
　　 当我们以为时光走远，一些繁华成为背影时，小城的故事一直都在延续。
　　 岁月无语，却留下深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