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么定。要多加小心，现在记者挨打被扣的现象经常发生。祝你成功！”
　　 “谢谢！”黄华与裴广才握手而别。
　　 这段时间，北京的雾霾特别严重，直到上了火车，黄华和田甜才取下口罩。可是，到了晋城，偏又遇上黄沙雾，俩人只好又把口罩戴上。
　　 田甜三十多岁，在《内参》工作快十年了，也算是老记者。与黄华分开后，在红军路帝座宾馆住了下来。她知道，记者是没有资格查看案件卷宗的，第二天，只好请蓝天律师事务所的汪洋带路。
　　 “欢迎欢迎，欢迎汪律师！这位是……”田甜和汪洋刚进院长办公室，张秉诚就站了起来，指着田甜问。
　　 “院长好！我叫田甜，是《内参》记者，受领导指派，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赵小虎案的情况。”田甜说着掏出工作证递给院长。
　　 “哦，田甜，这名字好听啊！呃——怎么说呢，我院办案，一直坚持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还从未出现过冤假错案，这都是经过历史检验过了的。既然赵小虎案惊动了《内参》领导，这样吧，你们去看一下卷宗，那里面记录得很翔实，比我说的要清楚多了。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上午还有个会。”张秉诚说完又对内喊道：“小王！过来一下！”小王来后张秉诚对他说：“领田记者和汪律师去档案室查下卷宗。”
　　 案子简单，卷宗里的内容不多，况且两个人对赵小虎案都很熟悉，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了过场。
　　 “公安局我就不去了吧。”出了大门汪洋说。
　　 “还是一块儿去吧，中午我请你吃饭。”田甜笑着说。
　　 “那个女人难缠得很，外柔内刚，很难对付。”出租车内汪洋微闭双眼，低声说。
　　 “是吗？”田甜回应完接着说：“听说你给王强作辩护时，用的是杨健问话笔录，卷宗里怎么没有？”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如果采信杨健的笔录，判赵小虎死缓就不成立。”
　　 “你是在哪里见到杨健的原始笔录的？”
　　 “事发第二天上午九点，在东路派出所。听说杨健下午就被调到西路去了。”
　　 “杨健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有人说在接受组织调查，有人说被双规了。他的家人都联系不上，外人就更不清楚了。”
　　 “什么原因被双规，你知道吗？”
　　 “毫无疑问，就因为赵小虎的原始口供。”
　　 “我们这里现在是乌云遮天啦！”司机插话。
　　 “怎么讲？”田甜问。
　　 “赵书记，管纪检，天天都把银子捡。邓书记，管公安，百姓哪能见青天。”司机念个顺口溜。
　　 车在公安局大门口停了下来。下车后，田甜弯腰向司机挥挥手。“庆父不死，鲁难难平。”司机说完朝田甜笑一下，然后一打方向盘，扬长而去。
　　 “嗳哟，欢迎欢迎，欢迎二位，坐，坐。”正在看文件的邓晓敏见到客人，忙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对套间内喊：“萍儿！来给客人泡茶！”
　　 “邓书记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来你这里？”田甜接过张萍递来的茶杯，坐下后笑着问。
　　 “你就是田记者吧。我也是刚听张院长说的，他说《内参》记者想采访一下小虎案的情况。怎么说呢？我是凶手的母亲，说不关心这个案子是假的，但是，从侦破到庭审我都没参与，也没权参与，要回避呀！小虎闹出的事他自己承担责任；我们是法制社会，我相信法院判决是公正、公平的，所以判决书下来是死缓，我们也没有上诉……”
　　 “邓书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田甜打断邓晓敏的话问。
　　 “可以可以，坐坐，坐下说。”
　　 “听说案发第二天，东路和西路两个派出所的所长对调了，是吗？”田甜坐下后问。
　　 “是的，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只是在时间上巧合。调令是九月十号也就是教师节这天打出来的，只是当时忙得很，没发下去。”说到这里邓晓敏又对张萍说：“萍儿，去把调令拿一份给田记者。”
　　 “听说杨健被双规了，是吗？”田甜扫一眼张萍拿来的文件接着问。
　　 “是的，我也听说过。”
　　 “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这是市局检查部门办的案，我们公安系统有严格的纪律，不该知道的不问。”
　　 “杨健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更是我这个级别不应该知道的。”
　　 “那好，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田甜说着站了起来。
　　 “哎，别别别，别走，中午我请你们吃饭。”邓晓敏忙上前拉着田甜的手诚恳地说。
　　 “谢谢，吃饭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有其它采访任务。”
　　 “《内参》就来你一个人？”见田甜点头，邓晓敏接着说：“那你就更不能走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不方便，吃完饭，我让张萍陪你去；再说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想借你们《内参》的一角，把你对我的采访都登出来，好证明我的清白，我也有很多委屈啊！”
　　 “就在这儿吃午饭吧，都快十二点了。”汪洋看看手表说。
　　 听汪洋这么说，田甜只好服从多数。
　　 就在同一时间，黄华正在王振声家里吃午饭。在知道王静与家人一直没联系后，他本来打算走的，但何怡秀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放：“孩子，你为我们家的事跑这么大老远，不吃饭就走，大妈我这心里难受啊！”
　　 见大妈憔悴的脸上流着泪，他只好留了下来。
　　 “小黄，你是见多识广的人，你估计王静能在哪里？”吃饭时王振声问。
　　 “从那天公安人员带她走的情况看，有两个可能，要么关在哪个拘留所里，要么送进了精神病院，到底是哪个拘留所，哪个精神病院，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不会整死她吧。”何怡秀插话说。
　　 “这倒不会，因为他们是在火车上抓的人，那是公共场所，纸是包不住火的，量他们也不敢胡来。”
　　 “哦！”何怡秀长长出口气说：“阿弥陀佛！来来，吃菜，这是她爸自己做的糖醋鱼。”说着剥一块放黄华碗里，同时脸上也露出惨淡的笑容。
　　 “谢谢大妈。嗳我说，你们知道你们这块儿哪有精神病院吗？”黄华在碗里边挑鱼刺边问。
　　 “我们城里没有，听说有个晋西精神病康复医院，离这儿好远，大概有两百公里。”何怡秀停下筷子说：“听说那个医院不大负责任。”
　　 “你是说李大智的事是吧？”王振声看着老伴问。
　　 “是呀。好好的人说人家有精神病，在那里治疗半年，回来就成了傻子。唉！作孽呀！”何怡秀感叹道。
　　 “有这样的事？”黄华不解地问。
　　 “是呀。”王振声接着说：“前年搞城中村改造，我们八中旁边有个李湖村，属于改造范围，补偿金还没到位，也不管老百姓同意不同意，说扒房就扒房，说填湖就填湖；李大智是村主任，就带着群众和开发商讲理，结果被开发商刘胖子指使人打得遍体鳞伤；李大智又带人到市政府大门口去静坐，结果又被公安人员抓去送到精神病院。现在出院了，见人不说话，只会傻笑，真成了精神病人。唉！”
　　 “看来，王静极有可能就在这个精神病院。我得去看看。”黄华站起来接着说：“两位前辈也不要过于担心，要相信党，相信群众，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说完匆匆离去。
　　 “我的天啦！”何怡秀又一次瘫坐在椅子上。
　　
　　 八、斗智斗勇
　　
　　 田甜非常清楚，邓晓敏让张萍给自己带路，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自己。吃完饭，她到洗手间洗把脸，出来后对邓晓敏说：“本来想再采访搜集一些材料，作为补充、完善小虎案的链条连接的素材，刚听你讲的情况和上午在法院看的卷宗，案子的基本情况已经很清晰了，再加上黄华母亲病了请假回老家去了，总编让我赶紧回去，说如有疑点，下次再来。耽误了你的时间，又让你破费，不好意思呀，打扰了，那我走了。”
　　 “怎么，说走就走啊。那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去火车站。”邓晓敏说着就跟司机打去电话。
　　 车，很快就到宾馆门口。“有事你忙吧。”邓晓敏向汪洋挥挥手，接着对田甜说：“走，我送送你。”
　　 田甜感觉跟被绑架似的，但还是很客气地说了句“又耽误你时间了”。
　　 车上，大家都没说话，都在想各自的心事。田甜想的是，她本来想去赵小虎所在的监狱采访，让张萍跟着，显然不合适；这个邓晓敏要亲自送自己到火车站，说明她对自己不放心，那只能将计就计了。邓晓敏想的是，第一次听赵凤鸣说《内参》来人可能是黄华，怎么现在变成田甜？赵凤鸣第二次来电话说，好几天没见到黄华了，刚听田甜说，黄华请假了，是真是假？是不是在玩什么障眼法？
　　 “萍儿，你在这里陪你田姐坐会儿，我去取票。”刚到候车厅，邓晓敏说完又看着田甜说：“这里我比你人熟，车上我就跟你的票订好了。”匆匆挤进人群，邓晓敏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建刚的电话：“到了吗？哦，看见了，看见了。”邓晓敏又匆匆走到周建刚跟前：“如果她直接进京就别管她，如果她中途下车，就采取措施。”说完接过周建刚手中的火车票，折转身往候车厅走去。
　　 “你看，不到二十分钟，如果你去，怕两小时也拿不到票。”邓晓敏笑眯眯地把票递给田甜。
　　 “没零钱，你都拿着吧。”田甜掏出六百元递过去。
　　 “你看你看，见外了不是？去吧去吧，晚了时间来不及了。”邓晓敏推回田甜的手。几个人这才挥手告别说“再见”。
　　 一声气迪长鸣，火车缓缓地出站。车厢里人来人往，有的人已经坐下了，有的人还在找自己的座位。田甜是卧铺，又是下铺，这是个很不错的位子。她把被子卷起来，把枕头放被子上，然后才把身子靠上去。微闭着眼睛想心思，邓晓敏就这样放过自己？有可能，因为自己回京；万一她猜出自己中途下车呢？她会采取什么措施？肯定派人跟踪，那么，跟踪的人会在哪儿呢？想到这里，她感到心跳在加速。
　　 “姑娘进京吗？”正在心跳加速时，忽然听到一声问话，她的心跳更历害了。她听得出来，这声音来自对面。于是，她侧转身回应道：“不是进京是回京。”这时，她发现对面卧铺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翘起二郎腿的男人。她朝那男人笑了一下，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哦，那好，我们是一路的。”男人说着掏出手机玩。本地话，方言。这让田甜立刻警觉起来，她推测，这人极有可能就是来跟踪自己的。为了验证，她慢慢地起身，拿起公文包，下铺往厕所走去。她没有回头，直接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猛然打开厕所门，发现那男人正站在门口朝厕所方向看，见自己出来，他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回走动。
　　 田甜推测的没错，这男人正是跟踪她的周建刚。票是周建刚买的，但他不认识田甜，听邓晓敏说田甜非常机灵，他担心她上车后调包换人，所以随口问一句来确认身份；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的问话恰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田甜回到卧铺前，再次朝周建刚笑一下，然后仍然半躺下来，微闭起双眼。她在想如何才能甩掉这条尾巴。车轮在转，她的大脑也在转。突然，她先轻轻地“哎哟”几声，同时，身子也在不停地扭动。“怎么啦，姑娘？”周建刚问。“肚子……疼。”田甜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她上铺的一位中年妇女。女人翻身下来，弯着腰问：“怎么了孩子？”“痛……痛经病……发了。”田甜在铺上翻滚着说。“快，快起来，我扶你去医疗室。”很快，又来两个女人，田甜弓着腰，在她们的搀扶下走进了医疗室。田甜离开不一会儿，周建刚就跟了上去，但他不能靠得太近，只好在不远处盯着医疗室的门，看见护送田甜的几个女人在门口站着，就确认田甜正在治病。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五分钟又缓缓起动。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见田甜出来，周建刚慌了神儿，匆忙走到医疗室门口问那些女人：“刚才肚子痛的那个女孩很严重吗？”“哦，女孩早下车了。”其中一个女人回答。
　　 周建刚顿感六神无主。
　　 原来，在来医疗室途中，田甜把有人跟踪的情况告诉了几个护送的人；听说是调查赵小虎的记者，几个人非常配合。其实，田甜根本就没进医疗室，而是到另外车厢去躲了起来，刚下车；这几个女人站这里，主要起忽悠周建刚的作用。
　　 田甜下车后，用手机百度一下晋西监狱的位置后，才乘坐长途汽车直奔而去。
　　 晋西监狱占地面积约一平方公里，在押犯三千多人。通过门岗的盘问后，田甜直奔监狱长办公室，见到监狱长，很礼貌地掏出记者证，接着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们监狱管理水平很高，在改造犯人特别是重刑犯方面很有一套经验，领导让我来采访，目的就是要把你们的经验在《内参》上介绍一下。”
　　 监狱长彭少年，军人出身，以副师的身份退到地方。听了田甜的介绍，递回记者证，慢吞吞地说：“欢迎欢迎，欢迎采访。我叫彭少年，到这里工作还不到一年，如果说有成绩，那也是前任的功劳。这样吧，你去和办公室魏主任谈谈，有些情况他比我熟。走，我送你去，正好，我也想听听情况。”
　　 田甜说声谢谢就跟彭少年到了二楼。魏主任很健谈，听了彭少年的介绍，倒完水就打开话匣子，从监狱的历史发展谈到现在，从监狱的建筑分布谈到领导结构，从对犯人的管理模式谈到犯人的伙食标准，从一般犯人谈到重刑犯，最后总结说：“我们关押罪犯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我们的目的就是改造犯人的思想，让他们重新做人，回归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