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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对莫奈的评估


作者:钉子 举人,390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743发表时间:2010-01-11 17:22:25


   不过,莫奈有一个简单的补充证据我们三个(后来连娇康达也承认事实确实如此)倒是身有感受,那就是:绝不能让女理发师给自己剪头发。补充到此也不过是招女人恨,但以下的引申就为他的不健康留下了口实,他说:“在自然界里美一般体现在雄性身上,比如唱歌的夜莺是雄夜莺,开屏的孔雀是雄孔雀,而人类却相反,美往往只能用在(我们圈子中有个女心理学家就这两个字做了至少五万个字的评论,引用了从弗洛伊德到罗洛•梅至少五十个心理学家的五百句名言,证明莫奈有变态倾向。)女性身上,而且也确实是女性更美。可是,最美的女性多半是男人的幻象,无论是阿芙洛狄忒,还是维纳斯,包括贵国的林黛玉,都同雅典娜一样是从男人的脑袋里蹦出来的,是些皮格马利翁(关于这个名字,一个女诗人评论说,皮格马利翁在希腊神话里原本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的原型,最后之所以能转型成功,不过是因为受到了爱神阿芙洛狄忒的眷顾。顺便还补充说,在希腊神话里自恋之神叫做喀索斯,是个男人。)们的雕像。”
   我的难题最后终究找到办法解决了:我找人给莫奈做了一个假身份证,冒充莫奈的签名写了委托书,到普朗克协会给莫奈补办了一个会员证,复印了他在学会的日程记录。而塞尚的难题最终也没有解决,即使用不法手段只要不违反评估通则,他要想在我们熟识的那群女人中找到十个承认莫奈曾试图对其进行勾引是绝不可能的。凡高和娇康达遇上的也许不算是难题,可是它们让他们的评估做不下去。
   我去给莫奈补办会员证的那天,夸克也在上班,我刻意避开了她,因为当我一眼看见她,我就会很想请她吃晚饭,仿佛一个没有实现过的愿望,我怕她不同意,仿佛还更怕她同意。
  
   3
   在我们的办公室里除了五柜子评估专业用书之外,还有几册《世界传世名画》我已经提过不止一次,此外还有两本闲书,一本《巨人传》,一本《红楼梦》,都是皇皇巨著,都是莫奈的。我和凡高、塞尚都喜欢《巨人传》,莫奈喜欢《巨人传》,更喜欢《红楼梦》,但他几乎读不懂,工作之余他经常让我们给他讲读。虽然出身中文系,修过古典文学、现代文学、比较文学,懂得区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表现主义,但如果说我还有点文学知识的话,我觉得主要还是从给莫奈解释《红楼梦》学来的。莫奈虽然懒散,平日与人相处无论是否与工作相关只要不是张牙舞爪朝他扔绣球的女人他也很能圆通宛转(就是这点让许多人评价莫奈中国化的。其实,莫奈解释说,就圆通宛转这点来说,中国人与欧洲人,还有别的许多国家的人差别不大。),但说到读书他确是够较真的。就说“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这回吧,就是“云雨”这个词语他跟我们纠缠了一个星期,什么是“云雨”,这很简单,问题是它为什么非要叫“云雨”呢?塞尚说:“美人的肌肤如云彩般洁白柔软,怀抱着这样的身体谁不是飘飘欲仙,就像浮在云端一样;而下雨天搞那种事最合适,因为出不了门干不了别的,就连打麻将也不够声势,因为桌子发霉了,而且在雨声中嚷嚷起来也不会惊扰别人,尤其是炸雷漫天的时候让你感觉随时要死毬掉、一种强烈的罪感让你喷发起来如此激越……”莫奈虽然也听得哈哈大笑,但笑过之后立即就是他得意的“扯蛋三连句”。莫奈读过外文版的《红楼梦》和别的一些中国书,要骗过他很不容易。
   这样的讲读固然每次都是在中饭后的休息时间开始,但往往开始后会停不下来,而且每次虽然都是开始于《红楼梦》但总是结束于《巨人传》,而且每次都是——用娇康达的话说——“越说越胡说八道、越说越淫秽下流”,每次都是在娇康达的强烈干预下才能停下来。娇康达为此经常数落莫奈,说他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非常不够格,不仅不约束员工好好工作,还次次带头胡闹,而且一胡闹起来就没谱儿,不仅耽误了工作、影响了公司的工作效率,还破坏了公司的企业文化(我们公司好像没有什么文化,除非是娇康达让街角的小广告公司的做的那几个写着什么“运用一流的技术、执行一流的管理、提供一流的服务”的大牌子。),致使公司唯一的领导和四分之三的员工养成了拖沓懒散的工作作风,更严重的是多次让这样的胡闹落在公司客户的眼里,严重影响了公司的形象,给公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品牌损失和经济损失。莫奈自知理亏,有时候也说些抱歉的话,但有时也横拔着肚子反驳说,谈谈文学对我们的工作大有好处,我们虽然是用事实和数据说话的人,但修辞手法也是不可或缺。
   “如此的胡说八道,说得如此下流,还敢提‘文学’这两个字,文学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我的脸也让你们丢尽了。”
   “你又不懂文学,谁会丢你的脸?”
   这两句一字不差是他们的原话,两句都有些不可理喻。莫奈说娇康达不懂文学,是因为她既不喜欢《红楼梦》又不喜欢《巨人传》。她不喜欢《红楼梦》是因为她“一页也不能忍受贾宝玉”、“一个字也不能忍受林黛玉”,不喜欢《巨人传》因为“这是一本极端幼稚又极端下流、极端粗俗的书,一千多页的内容竟然没有一个女主角,没有一个好女人,只有无数侮辱女人的下流话。”对此莫奈批评说,她的态度是功利的,不是文学的,文学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忍受。而娇康达说不能忍受的东西还谈何欣赏。莫奈说若是你从一开始就使用欣赏的态度你就不会需要忍受。娇康达说如此置身事外的欣赏你根本不可能触及文学最美好、最伟大的部分。莫奈说如此盲目地投身其中是自我的膨胀,在这膨胀的自我中你需要的是自我的趋同而不会是文学的美,因为在这样的感同身受中你就可以自伤身世自怜自恋。娇康达说难道文学不应该让人感动。莫奈说好多年他都没有像“921惨案”那样感动过了,连续好几天他哭得稀里哗啦,难道“921惨案”是最好的文学……这天他们两个都有些失常,我们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前因,他们话说得很快(我们几乎插不上嘴),相互不看,莫奈表情木楞楞的,娇康达是情绪翻滚,像是吵架。
   “921惨案”是去年一个偏远县份发生的一起烟花厂的爆炸案,死了十几个人,因为此案没有牵涉任何政要,也没有黑手阻挠,新闻记者得于放手大干,追踪报道了一星期。莫奈看得非常感动,几次提出要给几个悲惨的家庭的成员免费做评估——而我们说要做也得先给莫奈做,因为莫奈肯定是整个事件中哭得最多的,那些孤儿寡母不过是在记者采访到自己的时候痛哭一场,而莫奈是无论采访到谁场场皆哭。我们是说着玩,但莫奈可不是说着玩,他是真想做,最后是在我们的劝说下才放弃了,因为我们这种评估对那些孤儿寡母没有太大的用处;最后是给他们捐了三十七万——莫奈列出了名单,认真计算了给这些人做评估的收费,得到了这个数。对此节我们稍有不满,这是他一个人的感动,为何要以公司的名誉、用公司的钱?不过这件事给公司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这是那些孤儿寡母收到的第一笔捐款,而且数量最终也是最多的,为此那个记者特意赶回省城对我们公司做了一个专访,我们几个都说了一通漂亮话,一时之间“这个小小的海森伯评估公司竟然名声在外”了。于是,我们投桃报李以二点五折的最低收费给那个记者做了一个最高标准的评估——不久前,她已经嫁入了豪家。
   说到“921惨案”,娇康达情绪已经失控(也许莫奈对那女记者暗生情愫,或者早已经暗度陈仓):“少给我扯蛋,我说的是文学,你给我说什么惨案!”
   “是谁说文学,是谁说惨案,是谁扯蛋了?”娇康达一旦情绪爆发莫奈就会紧张起来——有时候她简直会破口大骂——说这样的话他的汉语本来就哽棱绊倒,一紧张简直话都要不会说了。我想莫奈是想说,从一开始娇康达就是把文学当作惨案。他与她的文学观念不一样,用我在中文系学来的话说,莫奈是属于为艺术而艺术那一派,而娇康达相反,艺术要服从生活的需要,要有用。
   “你竟然这样毫无廉耻赤裸裸地颠倒黑白,难道不是你最先说起惨案的——你根本就始终对它念念不忘,你变态!——难道不是你们整一个中午占用宝贵的工作时间谈你们的下流文学的,你们说究竟是谁扯蛋?”后半句是对我们三个说的,她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已经把我们也树为敌人了,我们能怎么回答呢?当然是:“你们两个都扯蛋,而且都是扯鸡巴蛋,都鸡巴的扯蛋,鸡巴的都扯蛋。”
   “好啊,你们四个臭男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娇康达虽然是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可说起这句也不免哽咽了声音、红了眼睛,吓得我们再不敢胡说一句。
   沉默起来,最终还是得莫奈来打破:“别这样发挥情绪嘛,我们又没有哪一个是男权主义者,谁会敢欺负你?”
   “你们还需要什么主义啊,既然你们权力在手。”
   “我们几个究竟是谁的决定权更大嘛?”
   在海森伯评估公司确实是娇康达的决定权更大,至少是她决定的事情更多,因为她什么事都愿意插一手,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是女权主义者,我们自然要让着她——当然啦,细致追究起来,也很难得说她决定了什么,也难得说是莫奈或我们三个决定了什么,因为在这个条理清晰的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是明摆着的,你决不决定,它就只会是那个样子。我有时候想,莫奈的“女人只有装点自己的激情”这种论调也许是在这些争吵中清晰起来的,他曾进一步发挥说:“这个时代女性化最大的象征不是女权主义者,不是男用香水,不是东风不败,不是男性(包括大部分雄性动物)精子数量减少,而是‘超秀男孩’(当时电视台正热播的一档专对男人的选秀节目),就是说男人中越来越多的人丧失了装点自己之外的世界的激情。”为了反驳莫奈,娇康达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连博学如莫奈都没有听说过的老毛子哲学家叫做奥托•魏宁格的,她说:“作为哲学家这个奥托就像奥托车一样廉价糟糕得一无是处,他成名于世的唯一理由是,他是至今为止这个世界上最恨女人的男人,在你们看来恐怕也就是最男人的男人(我们可不这样看),而他装点世界的定义却是这样:‘提高自己,这是你对提高世界所能做的一切。’这是个讽刺,不是说他的话是讽刺,而是,他的话对你们,对你们四个(娇康达与莫奈争吵,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拉上我们三个),对你们四个的言论,是讽刺。他的话即使不是绝对正确,但基本是契合事实的,至少契合我们这个时代的事实:我们已经身在这样规则严整的一个时代,职业之外你只应该装点自己。你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你装点自己你就装点了这个世界。而独善其身之外就是冒犯,是你的统治欲的发挥……”
   我不知道是他们的话自相矛盾,还是他们(或者说我们)的人自相矛盾,或者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自相矛盾,这些东西我当时理不清楚,现在也理不清楚。莫奈的男人是要装点这个世界的(莫奈这个人就外表这方面来说确实不爱装点自己,可外表之外呢?),莫奈的行事体现的却是,他更倾向于把自己停止在个人的小圈子之内,极端的时候是停止在自己一个人里面(即使对我们他也从未真正打开过自己。为此,有那么些时候我们真会感到一种绝望),就行事(也可说就我们的评估通则)来说,肯定是娇康达装点世界更多一点。对此我最多可以这样解释:娇康达的装点世界的最终目的是装点自己,而莫奈的装点自己的目的是装点世界。但这显得不真实,不说没有证据,凭感觉也让人觉得不符合事实。一段时间,在办公室里有部恋爱电影里的台词经常被我们引用,比如我们想要娇康达(或者别人,不过对她情况多一些)顺手冲一杯咖啡,她说:“自己没有长手脚啊?”我们就会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别太见外!”我们把它当作一句大傻话来引用,也许因为我们都曾经这样感觉过、这样说出来过。现在,在该死的恋爱之外,我想起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与这个世界(所谓的身外之物)的分界究竟在哪里,我们与他人的分界在哪里?究竟有没有个真实的分界?
   我想,娇康达的女权主义也是在这些争吵中明确过来的。倘若她没有遇上莫奈,她多半不会想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吧,甚至都不会把她那双小眼睛眨来眨去让人想起白鼠?我就是猜不出,她想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根本的出发点究竟是要讨好莫奈还是对抗莫奈?也许两者是一样。
   “我可没有把你们仅仅限于这个小小的公司里面。”娇康达说句话时,想必恨得牙根痒痒,她当然知道莫奈在假装,而他之所以假装,那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后话——就是说,有什么他想说的(或早想说的)是他由此可以引申得到的。
   “公司外面的大世界关我们什么事呢?现在既然我们都身在公司里面,你何必要提它?”
   “你别想这样胡搅蛮缠就蒙混过关。这个公司在这个世界里面,这个公司参与这个世界的构成,这个公司绝不能脱离了这个世界而存在,这个世界上通行的规则也通行在这个公司里面。”
   “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说得太复杂了(谁也不知道莫奈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们也不要说它了,这男权、女权的关我们什么事,用你的话说,它对我们没有什么用,所以我们还是来谈我们的文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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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小说对对莫奈的评估,用数万字来评估。究竟作者写的小说是怎样一回事,我们都期待。作者的小说故事最后写到:最后顺便提一句——算是开玩笑吧——小说中的“评估”虽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成为现实,有志于创业的青年(或者少年、老年)不妨从这方面想想,它也许会是个新兴产业。这正好点题:对莫奈的评估,也是客观的评估。推荐给广大读者欣赏,让读者来对莫奈的评估。【编辑:王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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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赤水河王万兵        2010-01-11 17:23:10
  作者小说对对莫奈的评估,用数万字来评估。究竟作者写的小说是怎样一回事,我们都期待。作者的小说故事最后写到:最后顺便提一句——算是开玩笑吧——小说中的“评估”虽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成为现实,有志于创业的青年(或者少年、老年)不妨从这方面想想,它也许会是个新兴产业。这正好点题:对莫奈的评估,也是客观的评估。推荐给广大读者欣赏,让读者来对莫奈的评估。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网络版编辑,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2 楼        文友:赤水河王万兵        2010-01-11 17:23:48
  谢谢作者,提供美文。希望常更新。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网络版编辑,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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