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粉娥的嘴唇就那么真的落在雷高弟额头上的一刹那，刘贵文一颗心倏然沉到了谷底，再也憋不住劲了，一怒之下不只驱散了耍房的人，而且头一次对王粉娥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尽管后来他后悔了，简直后悔得要死，但依然觉得有一股恶气，堵在他的心窝化解不开。他暗暗发誓，在往后的日子里，绝不允许自己的媳妇，被任何男人这样挑逗和调戏，绝不允许自己的媳妇，对自己有半点儿离心和不忠。
　　 刘贵文瞅了一眼窝在沙发上默默流泪的王粉娥，充满恨意地长吁了一口气，止不住脑袋里在翻江倒海。照着刘贵文自己的观察，王粉娥应该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说不久前去省城吧。
　　 一路上，他和王粉娥相伴相随在一起，王粉娥也表现得十分温顺和依人。他觉得那些天，是他有生以来最甜蜜、最幸福、也最浪漫的日子。这时候的王粉娥，完全属于了他。特别是每天晚饭后这段时间，他不要去上街，总是会将王粉娥缠在房间里，将王粉娥搂抱在怀里，就那么不断地亲吻和抚摸。
　　 王粉娥呢，也不怎么拒绝和反对了。不过，当他将想进一步亲热的意思，透露给王粉娥时，王粉娥态度却异常严肃和冷峻，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按理说，在省城那种地方，周围全是陌生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亲相爱，而且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在大街上、公园里、公交车上、电影院里，随处都能看见搂抱、黏糊在一起的男女，绝对要环境有环境，要机会有机会，可王粉娥硬是拒绝没商量。
　　 就在去省城前，刘贵文就暗暗下定决心，这一趟非把那件事干了不可。登记住宿时，他坚持两个人登记一间房，说这样不光是为了节省钱，主要是为了随时照应王粉娥。可任凭刘贵文怎么说，王粉娥坚持给自己单独登记了一间房，弄得刘贵文一点脾气也没有。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返程了，刘贵文依然没有达到目的，心里面火烧火燎的，既难受、又急迫。由于凌晨五点半要去火车站，刘贵文坚持在头天晚上搬到了王粉娥的屋子，提前将行李打打好，两个人和着衣服打瞌睡。
　　 可刘贵文一点睡意也没有啊，眼瞅着昏昏欲睡的王粉娥，在灯光的辉映下，容貌是那么艳丽，睡态是那么甜美，心中的欲火终于按捺不住了。刘贵文悄没声地来到王粉娥跟前，目不转睛地朝王粉娥望着，望着望着，突然，他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牢牢地将王粉娥控制住，紧张而又潦草地把那件事给干了。
　　 这可把王粉娥气坏了，扭头在刘贵文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末了，又朝着刘贵文私处狠狠踹了一脚。刘贵文刚放开她王粉娥，她便起身一把抓住床头的电灯泡，哭喊着要去寻死，吓得刘贵文死死地揽住王粉娥，长时间不敢松手。王粉娥终于挣脱了开来，伸手在刘贵文脸上抽打了不知多少下，以致刘贵文两边脸颊，刹那间肿胀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王粉娥眼睛哭得像两只烂桃，两个人始终没说一句话。直至今天举行婚礼，王粉娥依旧不答理刘贵文，整得刘贵文不敢在王粉娥面前言声。刘贵文想，单凭着这件事，他应该完全信赖王粉娥。刘贵文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雷高弟和王粉娥，两个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而且两个人一起演节目，不是他俩自己想演，是学校领导要他们演，这样猜疑他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想着眼下自己这样想事和做事，不仅伤了他俩的脸，也丢了咱自个的人不是？想到这里，刘贵文再次朝沙发瞅了一眼，看见王粉娥的脸哭得浮肿了，忍不住又有些心疼起来。他下意识地讪笑了下，思谋着要不要走过去，将王粉娥摇醒，当面给她认个错、道个歉，让她消消气，继而躺到床上去。要不然，就这样让她一直绷着个脸，把个温馨浪漫的新婚之夜弄得捩捩扭扭，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刘贵文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动身子，倏忽间有些犯迷糊，仿佛就要昏睡过去。就在刘贵文合上眼睛不久，懵懂间打了个激灵，一哆嗦又给醒了过来。隐隐约约地，王粉娥亲吻雷高弟的影子，不知不觉再次浮上了他的脑海。刘贵文突然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止不住摇了摇头。不对头，还是有些不对头，从今晚雷高弟和王粉娥的神态一及动作看，至少他俩是旧情复发了。这种想法让刘贵文又烦躁了，他忽地坐起身子，牙帮骨紧紧地咬着，痛苦得脑袋直打颤。
　　 第二天，王粉娥压根儿不理睬刘贵文。刘贵文几次找茬子，想与王粉娥搭讪和和解，都被她坚决地回绝了。
　　 晚上，又到了耍房的时节。耍新媳妇，得连着耍三天，当地的风俗就这样。刘贵文一边拾掇着糖果和茶水，准备迎接大家，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稳住神儿，千万不能发躁。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晚上没人来了，一个人也不来了。刘贵文和王粉娥，呆呆地坐在新房等了大半晌，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就在王粉娥立起身子，准备倒在炕上躺躺时，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来到屋门口，没成想走进来的人，竟会是雷高弟。刘贵文立时泛不上来话，心中倏地蹿上一股不自在。王粉娥微笑着接待了雷高弟，给雷高弟让坐，给雷高弟倒水，给雷高弟递烟、递火。看到王粉娥如此忙活，刘贵文没吭声，站立了片刻，转身从屋里走了出去。
　　 雷高弟点着纸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边徐徐地吐着烟雾，一边郁郁地说，贵文怎么出去了？他就这么不待见我？王粉娥刚要说话，雷高弟接着说，粉娥你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请你和贵文不要误会，别为昨晚的事起口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来给你俩道歉的……王粉娥截断雷高弟的话，急忙说道，别，雷高弟，我知道，我完全理解你，你的那个提议，是最文明的耍法，这事不怪你，只怪刘贵文心眼小、没水平……雷高弟望了王粉娥一眼，低下头吸了几口烟，继而将烟灭掉，立起身子说，粉娥我走了，你转告贵文，叫他把心放到肚里去，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一见得人，二见得天，我雷高弟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祝你们幸福……王粉娥的眼泪忽然淌了下来，她抽泣着说，我知道，高弟，一切都怪我，你知道吗，后来我去找过你，你去南方打工了，我好……雷高弟摆了下手，制止王粉娥说下去，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
　　 雷高弟离开后，刘贵文进来了。他本想着无论如何不要发火，可进门后瞅见王粉娥在淌眼泪，又禁不住怒从心起了。刘贵文满脸杀气地朝屋外望了一眼，仿佛雷高弟还在院子里，恶狠狠说道，得是一天没见你的老相好，就熬不住火了？
　　 王粉娥失声大哭起来。刘贵文揶揄道，是不是忒伤心？甭伤心了，他这不是刚出去吗，赶紧追着他去吧，今晚就睡到他家炕上去。雷高弟那个玩意儿，比我刘贵文的受用多了……
　　 刘贵文肆意地发泄着心里的仇恨，没想到王粉娥猛地转过身，一把抓在了刘贵文左边脸上，脸上立下出现了几道红殷殷的血印子。
　　 刘贵文拿手摸了下脸，血将手指染红了。刘贵文骂了一声，臭婊子！一拳击在王粉娥腔子上，王粉娥应声倒在了地上。
　　 爹和妈赶过来，看到两个人都挂了彩，王粉娥躺在地上抱头痛哭，场面十分不堪，一时惊憟得不知怎么办是好。
　　 王粉娥执意要回娘家去。公公婆婆磨破嘴皮也劝不下，只好由老公爹护送着她，连夜上了路。
　　
　　 五
　　 刘贵文三天没下炕。
　　 待得把脑子理清后，刘贵文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王粉娥对他不真心，二是王粉娥早被别的男人弄残了。
　　 说到王粉娥对他不真心，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且不说当初为了得到她，让他费了多大的神，始终打不动她的心。就是说那次去省城吧，哪有那么好的时机啊？刘贵文想，她王粉娥不也早就让他抱了吗，亲了吗？不也让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舒坦得直颤抖吗？亲嘴嘴和做那件事儿，该有多大的区别？嘴都让亲了，为啥那事就不能做？再说了，这结婚的日子，不是明明白白就在眼前吗？只要对他是真心，哪还在乎早几天睡觉、晚几天睡觉啊？当时刘贵文猜摸，王粉娥大概是害羞，扯不开面子吧，说不定心里比他还急呢，那就只好由他主动上手了。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翻了脸，将顺顺当当一件美事儿，整得既拧巴巴，又惨兮兮，让人啥时候想起来，心里都是拔凉拔凉的。刘贵文想，要是当时跟她在一起的，不是他刘贵文，而是魔头雷高弟，她还会那样矫情、那样闹腾吗？哼，才不会呢！不但不会矫情和闹腾，还会热情主动地投怀送抱呢！
　　 说到王粉娥是个残残货，刘贵文也是有根据的。就说那趟去省城吧，当他硬下手将那件事干了后，尽管王粉娥闹腾得特别厉害，但他却没有忘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弄弄清楚，王粉娥到底是不是处女。当然，他是悄悄地、不声不响地弄的。他先是查看了他那的个东西，接着，仔细查看了床上的被褥，结果呢，一丝丝血渍也没见着，当时他脑子里哄地一响，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那个膜儿没有啦！当时他告诉自己，还得想方设法查看下王粉娥的底裤，可到底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将这件事情拖磨过去了。
　　 当然，就刘贵文的心底说，并不愿意王粉娥是个残残货，他曾设想过许多的理由，替王粉娥开脱。譬如，王粉娥喜欢体育活动，王粉娥常骑自行车，王粉娥常去地里帮她爹干农活，这都是些很伤体力的事，会不会把她个膜儿给弄裂了？可思来想去，刘贵文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觉得如今的女娃娃，哪个不骑自行车，哪个不参加体育活动，哪个假期不上地干干农活，能说所有的女娃娃，都没有了那个膜？
　　 造成王粉娥残废的，会是那个家伙呢？刘贵文陷入了痛苦地思索，他想啊想，想得头昏脑涨，想得浑身冒火。是雷高弟吧？似乎不大像。高中时王粉娥跟他一个班，和雷高弟不一班，眼见得他们两个人，平时来往得并不多。再说了，那时候雷高弟也还小，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吧？会不会是学校排练节目的那个田老师？那个田德宏，人们都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见了漂亮女学生，哈喇子就流出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记得当时大家议论最多的，是田德宏跟一个叫做柳凤菊的女生不大干净，根本没有提到王粉娥。那么，这个家伙到底会是谁？琢磨来，琢磨去，刘贵文想起了村团支书王海清。这个王海清，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整天把自个弄得油头粉面的，搭眼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刘贵文忘不了，毕业回村后有一阵子，就是这个王海清，缠叨王粉娥缠叨得的特别紧。那阵子，刘贵文正在给他的老丈母娘使劲哩，王粉娥压根儿不搭理他。好几次在王粉娥家里，他就碰到过王海清，只是当时他还顾不及想这些和管这些。如今拐回头一想，仿佛一切全都明白了。
　　 记得有一次他去王粉娥家，听见王粉娥在屋子里哭泣，他问老太太，粉娥为啥哭？老太太说，跟海清两个人弄矛盾呢。哼哼，他两个该有啥矛盾？那阵子，王海清常借着外出开会什么的，带着着王粉娥往镇上跑，以前好像还去过县城。
　　 王海清家里有的是钱，他俩要在城里开房，那还不容易得跟喝凉水一样？王海清那个坏东西，明明家里有媳妇，却整天黏着王粉娥，他是啥目的，还不明白吗？刘贵文想，王粉娥这个坏女人，心里悄悄喜欢的是雷高弟，而且身子又被王海清弄残了，却还要给他刘贵文装正经，什么东西嘛！刘贵文越想气越大，脑袋胀得快要裂开了。被人欺骗和愚弄的痛苦，在咬啮着他的心。
　　 王粉娥深情亲吻雷高弟的影子，王粉娥和王海清在床上肆意颠腾的场景，交错着在刘贵文脑海里浮现，想赶也赶不走。刘贵文恨不得立马闯进雷高弟家里，闯进王海清家里，给雷高弟和王海清每个人身上，直直地插进一把刀子。
　　 该怎么处置这个残货？刘贵文不无愤恨地想。他想到了离婚，但立即又否定了。不管怎么说，刘贵文还是爱王粉娥的。在刘贵文心里，王粉娥不仅漂亮，而且气质好，特别特别地迷人，他不能没有她，他不能离开她。刘贵文想，只要王粉娥一刻还活在人世上，他刘贵文就必须得到她，他不允许任何其他男人染指她，更不能容忍王粉娥跟其他任何男人做老婆。
　　 怎么样才能将王粉娥管束住？记得有一次，王粉娥对他说，如果可能的话，结婚后，她也想去南方那边打工，挣一些钱回来，咱们这边太穷了。刘贵文听了这个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想到王粉娥想去打工的目的，是想去找雷高弟。
　　 这件事让他十分生气，但当时王粉娥好不容易答应跟他一起去省城，他只能哄王粉娥开心，不敢对王粉娥说什么。刘贵文不无困惑地想，王粉娥每天都会碰到许多的男人，这些男人面对花容月貌的王粉娥，会对着她笑，会给她谄媚，会跟她搭讪，会跟她没话找话，会暗地里打她的主意，甚至会想各种办法勾引她。而王粉娥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又会怎样呢？她会跟这些男人说话，跟他们嬉笑，说不定会悄悄地惦着他们当中的一个，甚或是几个……唉唉，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刘贵文既不敢想象，又不堪忍受的啊。
　　 想着想着，刘贵文似乎又有些泄气。他疑虑道，用眼下这样的方式，对待王粉娥，跟王粉娥闹腾，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头？愤怒、唾骂、甚至拳脚相加，又能管得了啥用场？不是吗？原本一个期盼已久、甜蜜销魂的新婚之夜，却因为戒备一个雷高弟，自己忍不了一时心头之气，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破坏掉了，这又是何苦呢！刘贵文想，不就是一个雷高弟吗？不就是一个王海清吗？真要他们跟王粉娥躺到一个炕上、睡到一个被窝，也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