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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清风】波折(小说)


作者:鸿宇 布衣,36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09发表时间:2020-04-29 16:31:15


   有一次,他到市劳动仲裁委员会去处理一起涉及到本单位的追偿劳务费投诉案件。
   见到那个投诉者本人,姓郑,五十多岁,是一个本乡本土地地道道的农民。据他陈述,一个自称姓赵的老板,到他们村子里去征集农民工,于是老郑召集起一批村子里的青壮劳动力,在赵老板的工地上没日没夜、风餐露宿地辛苦干了一个多月,最后工程顺利完工,临走时找到赵老板结算工钱,他却以其他工地忙,资金周转不开为由一再推脱,几次之后,居然彻底消失不见,手机也联系不上,六万多块钱的劳务费用终于再无着落。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因为他曾经提及自己的工作单位,就是雨枫这个单位的名称,老郑就直接向劳动仲裁部门起诉了雨枫他们的单位。
   “你想想看,你们单位里有没有一个姓赵的,是个大胡子,开着一辆白色的汽车?”农民工老郑一再提醒说,黝黑而又憔悴的脸上表现出某种紧张期待的神情。
   说实在的,雨枫他们单位还真有一个赵金勇,是个部门主任,喜欢利用职务之便,承接一些道路土建方面的零小工程,挣了点钱就喜欢显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成天脖子上挂着一条一两多重的大金链子招摇过市。他也算是自己单位的同事,涉及到单位的名声,面临几万块钱的索赔,代表单位出面的他怎能一开始就和盘托出?
   “你可记得他汽车的型号还有车牌号呢?”雨枫试图转移话题。
   老郑摇摇头:“这个倒没有记下来。”
   “那么他的名字叫赵什么?”
   老郑仍是摇头,一脸茫然:“就光听到别人喊他老赵。”
   “劳务协议呢?你们给他干活,有没有什么书面上的合同或协议之类的。”
   “就光是口头上答应,哪有签订啥合同呢!”老郑显出一付懊恼的神情。
   “那你们的自我保护意识和维权意识也太差了吧,给人干活哪能不签订合同呢!”雨枫开始埋怨起他来,坐在一旁的劳动仲裁委主任也撇着嘴冷笑了几声。
   “我们单位没有这样一个姓赵的,你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再找找看吧。也不排除会有其他工地上的老板假借我们单位的名义,其实是为了转移你们的视线,一开始就是想要恶意欠薪。”雨枫表现出一付同情的姿态,算是做了一个总结。
   农民工老郑看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神情显得很绝望。他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终于到劳动仲裁部门来进行投诉的,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六万块钱的工程款看来像是打了水漂,而这样的一次惨痛经历,能否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在以后的打工生涯中,学会维护自己的基本权利呢?
   而更主要的,他能否终于认清人性里的自私之恶,不论那个人是如何的衣着光鲜,如何的气宇轩昂,在他仿佛能够呼风唤雨、指挥若定的宏大气势之下,其实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粗鄙卑劣、龌龊肮脏的灵魂呢?
   如今躺在病床上,忍受着麻醉清醒后剧烈疼痛的折磨,雨枫的心底也在默默流泪。他为自己当初出于维护单位利益,向那个讨薪者隐瞒了实情而感到深深地忏悔,并且仍然暗自希望,那个农民工老郑不会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追讨,继续打听下去,如果劳动仲裁部门无果,那么就通过司法机关,一定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拿回自己的劳动所得。最后,无论那个所谓的赵老板到底是谁,他都希望那个人能够最终不得不支付出自己本来就应该给付的农民工工资,而不是昧着良心,靠独吞那些淳朴善良人们的血汗钱来养肥自己。
   疼得人累了,困了,终于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当他从一夜的沉眠中醒转来的时候,疼痛已不知所踪。雨枫顿时心情大好,看来最难熬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病房里面除了卧床的病人,其他人也都已经起来,进进出出打水洗脸、买饭等忙活不停。
   妻子已经买来了饭。他靠在叠起的被卷上,端过妻子递过来的稀饭,用一把大号的塑料汤匙慢慢喝着。那边病床上,于琴和张泽也买来了饭,张怀松和他一样靠在床端吃饭,于琴就趴在两只病床之间的小柜上吃着。早饭的内容,大致都是些稀饭、豆浆、煮鸡蛋、咸馍之类。
   没一会儿,护士们又来进行例行巡查,一行四五个女护士,围着他的脚在那里仔细观察。
   “动动脚趾!”管床护士小范对他说。
   他怕疼不敢使劲动,只是怯生生的稍微动了下,护士们会心一笑。病房里的其他人,包括于琴在内也关注着他的脚,他稍微抬起头,看见自己那本来纤长白皙的右脚,脚踵部被纱布层层包裹,前脚掌和脚趾露在外面,整个都肿起来,不再像原先那样瘦削,却好像小孩的脚那样胖了许多,由于手术时全部擦了消毒液的缘故,皮肤呈现出淡金色,几个趾甲更是变成金黄色,于是自嘲地说了句:“做的美甲。”于琴听了忍不住“噗嗤”一乐。
   一名护士推来了电磁疗的机器,靠在张怀松病床一端,把几个电极固定在他身上,开动机器,这样的治疗一次要二十分钟左右。
   有时候还是要疼上一阵子,不过程度已经大为减轻了。为了怕腿部肌肉萎缩,雨枫按照护士教给的办法,时不时做着收缩腿部肌肉的训练。
   过了几天,雨枫感觉越来越好,张怀松因为手术时间早,加之二十八岁的年纪,人年轻,各方面机能恢复较快,已经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拄起拐杖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大小便了。雨枫显然还不可以,妻子也不允许他过早活动,总是要等到一切都万无一失了才可以下地。
   时间又过去几天,张怀松已经快到了手术后拆线的时间。这几天听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如何出院回家,路上怎么走等问题。
   这天下午,张泽回到病房,说公司李经理打电话过来,要他们把事故善后处理需要的款项算一下,便于公司跟他们结算。他找来一张纸和笔,坐在里面一张空出来的病床边,和于琴一笔一笔地仔细计算起来。
   雨枫的妻子燕萍也很关注这件事:“一定要算得多一些,尽量多争取一些赔偿。他们公司肯定还要跟你们讨价还价,要留有余地!”
   和雨枫一样,燕萍对这几个年轻人也很有好感,他们平时表现得勤快,热心,体贴,深怕他们在和雇主方商量赔偿事宜的过程中吃了亏,不懂得主张自己的正当权益。
   半个小时过后,他俩的计算有了结果,包括张怀松的后续治疗费、第二次手术的费用,两年的误工费、营养费,加上张泽、于琴两人陪伴病人产生的半年误工费,一共是十五万多元。
   “太少了!”燕萍立刻说,“把标准定得高一些,最起码也要二十万以上。”
   张泽现出一付为难的神情:“我觉得这个数目就可以了,公司方面要能同意也就不错了。”
   雨枫同意他的观点:“也不能要得太高,否则用人单位会觉得难于处理,要是撒手不管了,叫你通过法院起诉去解决,就会比较麻烦。”
   “打官司也不怕,反正人是在他那儿干活摔伤的,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基本上就残疾了,到哪里也能说得过去。”燕萍愤愤不平。
   “打官司拖不起,人家随便找个律师来跟你耗,最后还是自己吃亏。”雨枫说道。
   “算了,就是这样吧,也不能要求太多,反正都是些合理的费用。”张泽说道。
   他把费用计算结果送给了项目部的人,但回来以后却忧心忡忡:“人家说要得太多了,肯定赔不了那么些。”
   “就少点也行,能有个差不多就可以了。”张怀松显然并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
   接下来就是等待公司方面的答复了。
   白天的病房,显得纷乱而嘈杂,护士们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不说,各床病人、家属之间也不断地聊着天,相互关注着,说些各自老家的地域风情,日常琐事以及各自的生活经验。相似的境遇,碰巧的机缘,激发起人们各自心中同情、互助的美好情怀,一间病房,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的融洽和热闹。就算其他人都沉默了,张怀松、张泽和于琴三个人之间也有说不完的家常话,讨论不完的问题。
   除了每天吃些什么,需要和医生交流的问题,他们也经常提及自己家的父母、亲戚之间的关系,关于养老,关于育子,方方面面存在的纠纷,邻里态度的冷暖,等等。雨枫听于琴经常提到一个叫“航航”的名字,原来这是他们的大儿子,都已经五、六岁了,而她当下正怀着第二胎,只不过月份还小,还一点都显不出来。
   他们倒是很少提及打工方面的事。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出外打工的经历总是有着那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着太多的辛苦、心酸和劳累的奔波,偶尔出现的这一次意外事故,使他们得到了老板的特殊照顾,得以从严苛的管理、粗暴的吒责、危险有害的工作环境中暂时脱身出来,算是赢得了一次休假的机会,多出一段专心照顾病人的单纯时光,他们想在这段时间里,得到身心方面的休整,也给自己一份度假的心情。
   雨枫在国有企业上班,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直按照上级安排好的计划,按部就班,波澜不惊,始终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也没有尝试自由择业的机会,但他对于那些天南海北到处跑,辞职跳槽如家常便饭的打工一族,却始终心怀敬畏,徒有羡慕之情,逮着时机,也总是愿意和他们叙谈一番,憧憬一下那种自由自在、多彩缤纷的职场风景。这天下午,当病房里人比较少,气氛也比较安静的时候,雨枫就和张泽兄弟俩谈论起他们的打工生活。
   “你在工地都是具体干什么的呢?”雨枫问道。
   张怀松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心不在焉答道:“站在脚手架上,从下面往上递东西。这次就是因为从跳板上不小心滑了一下,才掉下来的。”
   “没有护栏什么的安全设施吗?”
   “要是有也不会出事了。”
   “你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这个工作的呢?”
   “什么渠道?哪有啥渠道,不都是老乡介绍的嘛!”张怀松不以为然。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雨枫尤其感兴趣,觉得他们都好神奇,从他们平时的谈话里面,都曾经听到过哪个地方不好,某个公司又不怎么样,拿了钱就不打算干了,想换个地方干活的说法,看来更换一份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换一件衣服那么简单容易。换做自己的话,如果一个人出去自谋职业,面对复杂的社会环境,将会感到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你呢,也是和他在一起的吗?”雨枫又问张泽道。
   “我可不是,我是在大连那边。”张泽说。
   “在大连?好远,大连那边有海吧。”雨枫的话里充满向往。
   “嗯,就在人家的采砂船上干活。”
   “在采砂船上?具体干什么呢?”
   “给人家焊吸沙泵。在甲板上搭起来一个老高的架子,然后把吸沙泵焊在上面。这活儿不容易干,还容易打滑,我干的时候都特别注意,因为我自己就是焊工,所以我一定要给自己焊好一个牢固的梯子以后才愿意上去。如果看情况不对,不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说什么我也不会干。那些老板都特别强调工期,要求你必须在哪一天之前干好,但是我不管他,你必须保证安全,否则我宁愿不干,也不冒那个险。”
   “对,就应该这样!”雨枫赞成道。
   “他光知道赶时间,真出了事他又不管,就会推,反正出了事都得自己扛着,罪要自己受,到时候你就得求着他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张泽看了看雨枫,老实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些委屈、无奈的神情,“这都是从亲身经验得来的。我出外打工都十五年了,啥活都干过,各种各样的老板、包工头也都碰到过,一开始啥都不懂,只会听话拼命干,干完以后也有给钱的,也有不给钱的,身上受的伤更是不计其数。你看我这腰,扭过多次,现在只要一到阴天就疼。我这锁骨,曾经被一根钢管撞弯过,两个手腕子都扭过,脱过臼,你说凡是出外打工的,谁没有受过伤呢,受伤了也就等于被开除了,伤好了以后再找新的工地干,都是这样。”
   看他平时在照顾病人方面,总是显示出无微不至的周到和热心,敦厚朴实,热心助人,不光自己的弟弟,其他床的病人有了什么需求,他总是能及时的伸出援手,默默地提供帮助,像打水、喊护士、摇床什么的,样样都是抢着干,雨枫进出手术室也都是他给帮忙架着,招呼着,显示出山东人淳厚热心的品性来。想不到在他那一付热情朴实的外表下,还隐藏着说不尽的辛酸和委屈,雨枫感到无言以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然勾起他对那些伤痛委屈经历的回忆,雨枫唯有唏嘘,唯有无语,又有什么话语,可以用来安慰这个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然历尽沧桑的外来务工者呢?
   两天后的晚上,张泽垂头丧气回到病房,带回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公司方面的人说了,有证据证明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出院以后只愿意赔偿一万元钱,如果不同意的话,公司就不管了,不光这一万元不给,就连住院费也不给结了,让咱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他说他有证据,到底啥证据呢?”张怀松急了。
   “有一张证明,上面说看到你是自己跳下去的,下面还有好多人的签字。”
   “都有谁签的字?”
   “大部分都是一起干活的,跟咱一个村子的人都签了,就连二叔他们也都签了字。”
   “二叔他们为啥要签这个字?他也不能证明是咱自己跳下去的啊!”
   “那张事故说明我看了,底下有不少人签字,确实也有二叔他们的签字。”张泽十分肯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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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写的是一位病人雨枫在医院的所见所闻,各种病人演绎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深入人心,每一个故事都充满深刻的内涵,折射胡社会的不同现象,放佛发生在读者身边,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小说情节曲折,人物形象设计成功,血肉分明。 道理深刻,揭示出了形形色色的人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展开小说情节,表达复杂的感情。只有通过所有人的共同努力,真正实现人人平等了,管理者的行为才能够受到有效地制约监督,那些有权有势、财大气粗的人才不敢肆意地为所妄为。深刻的道理,留给读者遐想的空间。语句凝练,生动形象,充满正能量。感动读者。写出真情实感,落笔有力。文笔流畅,意境优美,内容饱满,精彩纷呈,好作品。佳作欣赏,问好作者,期待更多精彩,推荐阅读。【编辑:卡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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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飞瀑流云        2020-04-29 16:35:18
   感谢赐稿清风,期待更多精彩
飞瀑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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