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节前，我父亲又赶场买了四头小猪仔回来让我喂，他还说我是个福星，喂猪喂得好。听了父亲的话，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在我们村里，有许多人家喂猪，喂着喂着，猪还没长大，就给喂死了。大多数人家，家里都喂一头猪，最多喂两头，像我们家一次就喂四头猪的少之又少。
　　 在春节前几天，杨小荷从城里回来了。那天下午，她借口借东西，到我们家来了一趟。当时，我在灶房煮猪食，正坐在灶台前烧火，她走进屋来，就坐在了我的旁边。灶里吐出的火舌，把她的脸映得通红，我才发现她脸上的皮肤变好了，又白又嫩，于是就揪了揪她的脸蛋。她对我说，她已经把她和我的事给她的父母讲了，她父母不同意。我就急了，就问因为啥？
　　 “我妈说，除非你幺爸给你和我在城里找个临时工做，才同意我俩耍朋友。她说，你们家太穷了，得进城找事做，多挣点钱。”
　　 “我在喂猪啊，”我说。“今年我就喂大了几头猪，挣了几百块钱。”
　　 “我也这样给他们讲过了，”她说。“他们说呆在农村没出息。”
　　 “那怎么办？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幺爸那个人正直，从不为家里人开后门的，”我说。“我大哥都去找过他，说破了天，都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你还是跟你爸一起去找你幺爸说说看吧。”
　　 “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
　　 我似乎想到了办法，那就是不顾一切了。
　　 “干脆我们来个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什么生米饭，熟米饭啊？”
　　 “那就是我们先把觉睡了，等你怀上娃娃后……”
　　 “我才不愿呢，”杨小荷说。“我父母把我养大了，我总不能跟他们反目成仇吧？而且，万一我跟你睡了，没怀上孩子怎么办？”
　　 “就是没怀上，也没关系啊？”我说。“那时候，你就给你父母说，已经让我给睡了。”
　　 “那他们还不打死我啊？还有……我的脸往哪里放？”
　　 一计不成，我又生出一计来。
　　 遇到事就想计谋，还是小时候，夜里在村里纳凉，听到一个叫王基伯的人给村里人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里边的故事时学到的，可我一个村小毕业的人，智力还是有限的。
　　 “小荷，我还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什么办法？”
　　 “我姐夫他们今年八月坐火车到浙江去了，我有个表叔在那边开了家织布厂，他们到那里上班去了。等几天就要回来过年了，过完年肯定还要过去，到时候我带着你一块过去。怎么样？还可以出去看看世景。”
　　 “可以啊，这个办法好！”杨小荷喜笑颜开。“我回去就给我妈讲。”
　　 “我姐夫他们回来后，会到我家里来的，到时候我就和他们说好。”
　　 “嗯，锅里已经沸了。”
　　 “还多煮一会，要完全煮熟了，才能提去喂猪，不然猪吃了容易生病。”
　　 “喂猪，你都喂出经验来了？”
　　 “嗯，”我一边应着，突然又想到那天文全家那头母猪配种时的情景，就有些按耐不住自己了。“我爸上坡挖土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放下夹柴的火钳，就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我们去睡觉吧。”
　　 “不行！”杨小荷说着，就站起身来。“等我们去了浙江……”
　　 “早晚不都是一样吗？”
　　 “不行，我们都没洗澡，身上脏……”杨小荷说。“在城里，我看到姐姐姐夫他们……都是要洗澡的。”
　　 我想了想，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烧水提到猪圈屋去洗澡嘛，就是我可以，杨小荷她一个姑娘家，要是让进出的人看到了，那还得了啊。还有，猪圈屋那扇门透风，常常都有路过的村里人，进屋屙屎撒尿的。
　　 看到我叹了口气，杨小荷又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就让你摸摸吧。”她说。
　　
　　 五
　　 至今，我都还记得那天凌晨，我提着一个帆布口袋，站在村头一棵麻柳树下，等待杨小荷那番情景。在头天下午，在坡上我和她都说好了的，第二天一早凌晨四点起床，四点半，我就在去渡舟场那条路的村口等她，然后到渡舟街上和我姐夫他们汇合坐车进县城，再坐车到重庆，从重庆坐火车到浙江。
　　 从四点半等到五点，见她都没来，焦虑中，我大胆来到杨小荷家那座土房子门前，左等右等，都没见到窗子里点亮煤油灯，也没见有人打开房门的迹象，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我又不敢去敲她家的门。
　　 到了五点半，天边开始发白，村里家家户户的公鸡此起彼伏叫了起来，就像是在羞辱我似的，我咬咬牙，狠下心来就离开了。
　　 我怕我姐夫他们在渡舟场上等我不到，独自走了。
　　 那个时候，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对到浙江去打工充满了憧憬，远方对我的诱惑也是很大的。还好，到了渡舟场，姐夫他们还在，就问杨小荷为什么没来。我吱吱唔唔说她们家临时有事，这次就不跟我一块去浙江了，让我先过去看看。我姐夫见我气色不好，就对我说，在厂里上班的漂亮姑娘多的去了，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进厂后，碰到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就行了。虽然，我觉得姐夫的话说得有理，但还是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那时，在我的心中，再漂亮的姑娘，都是代替不了杨小荷在我心中的地位的。
　　 到浙江后，我如愿进了表叔的厂里上班，被安排跟师傅学检修，平时就负责维修厂里那些用坏了的织布机，水电方面的故障也由我们负责处理。其间，也有人给我介绍在厂里上班的姑娘和我处对象，但我都以岁数还小为由，拒绝了。
　　 到了春节，我带着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两千多块钱回到家时，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杨小荷了。当我穿着新买的一身衣裳，来到她家门前，看到她正坐在堂屋和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青年有说有笑时，就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她在无意中看到了我，就叫了我一声。我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大方方走进了她家堂屋。她起身站起来时，介绍那个青年说他在县城氮肥厂上班，是她姐介绍他们认识的。说着还用哀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热情地和那青年握了握手，还掏出一包三块多钱的中华烟，递了一支给他，再掏出二毛钱一个的打火机，把他嘴里的烟点燃了。然后，嘿嘿笑了笑，转身就走出门来。
　　 至今，我都还记得，在迈出门口那一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只好让泪水流了出来。在回家的途中，就是遇到了人都没有去擦干泪水，他们都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前两天，当我开着我那辆宝时捷越野车，从重庆回到长寿的分公司来开会，在寿星广场，意外碰到杨小荷和她的老公在和一个水果商贩讨价还价时，才又想起了，我和她在上世纪那个年代发生的爱情故事，又感到不吐不快，才把这个故事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