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把键盘放回去，“咚、咚……”敲起了门。“儿子，快起来吃饭，昨晚是爷爷有点冲动，可爷爷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父子好好谈一谈。”
　　 过了好一会，丝毫没有动静，爸爸耳朵贴在门框听了听，还是没有动静。不对！他“咣”一声，用力推开门，目光闪电似的扫过床前，发现被子丢在床脚，我早已不见踪影。
　　 “爹，妈，春生不见了？”
　　 “啥？是不是去上学了？”爷爷明明知道孙子上学都是儿子或儿媳接送。但他幻想我这次是我自己徒步上学去。给老师打去电话，结果让一家人大失所望，相互瞪着眼看着。“那可怎么办？”奶奶大声哭，声音就像撕扯破布，妈妈小声啼哭，声音就像卡在喉咙米粒的鸡。爸爸回想起最近我这个儿子的叛逆，似乎注定要发生什么事？但无论怎么样，他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不能夸下：“报警！”
　　 “对，报，快，快报……报！”爷爷没有说完整一句完整的话就软软倒下了。
　　 一家人的平静生活最终还是被我这个孙子使出的“撒手锏”打破了。
　　
　　 三
　　 我是什么时候离家的？谁都不知道。奶奶查看一下我的卧室，什么衣服都没带，只穿了一身运动服。
　　 我离家出走，没带一分钱，运动服的口袋里遗留下早已花剩的十元钱，我买了车票，跑到与我家相距一千公里的另外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有我的小学同学。可我到了这儿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同学的地址，到哪儿找啊？我整整在大街上游荡了两夜，在偏僻地带沿着墙脚走。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儿去，脚步忽快忽慢，走几步偷偷观测四周，就像一只夜间溜出来的小老鼠，每每听到一个声音都会竖起耳朵。整整两夜，也没有吃到东西，四肢瘫软，发抖。我实在走不动了，靠在墙根坐下来。我发现这儿的深夜有少年乞丐出现，他们到处乱窜，穿的很破烂，拿着一只破碗，在路灯下苍白着脸，没有任何表情。有的拦着过路人讨要，有的在小卖部把脑袋探进去，嗓子艰难地喊着听不清的话，大概意思：叔叔阿姨行行好，给点钱吧！有的傻傻地站在路口，等待路人。
　　 好饿啊！我很后悔自己出来为啥不偷点钱呢，哪怕偷一点点也可以买个大饼，不至于饿的头晕眼花。我摸了摸口袋，只有一把铅笔小刀。我把小刀举起来，盯着，盯着！脑子里幻化出游戏中上演的激烈的片段：打劫！不许动，此路是我开，留下过路钱。哈哈，我想起了这个办法，静静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单独走路的女人，男人我可不敢动。我的目光盯着大路上行走的形形色色男女，一个姑娘从对面走过来，高跟鞋很有节奏感的“笃笃”地撞击地面。我盯着她的脚，一双暗红色的高筒靴在地面上跳跃着，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那姑娘挎着的特别晃眼的白色小包上，还好，鼓囊囊的。但我不敢紧盯着不放，还是把视线收回那双红靴子上。我想：只要从我身边走过，别怪我……没等我想完美“笃笃笃”的声音近了，姑娘从我面前走过，我慢慢站起来，她似乎瞟我一眼不再理会。当我在昏暗中盯着她那白色的抢眼的钱包时，发现她还不住地回头打量着我。好像嗅到我的“秘密”：这孩子又给爸爸妈妈使脾气了，离家出走。我想象她超过我的时候我左手揪住她的头发，右手堵上她的嘴巴，叫她拿出钱来。可我个子太小，办不到这些。我觉得我还是缺乏经验，不知道从后面袭击还是前面堵上她容易得手。我搜肠刮肚想不出点子，大脑中一遍一遍演练：我就像一只疯狗扑上去，扑的理直气壮，左手顺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右手的铅笔刀抵在她的后背：“不许动，打劫！”这姑娘什么反应呢？身子就像一个摇摇晃晃的高脚杯，一只手护住了头发，一只手伸后拿住我的手。发现我的铅笔刀太没有震慑力了，它已经让我颤抖的不由自主，刀片已经对折回一半。
　　 “小朋友，真会玩游戏啊！是不是网络游戏玩的不过瘾了，来真的？姐姐正好有空，好好陪你玩。”这姑娘一定会这么说，声音柔柔的，好像自己精壮有力，所向无敌，面前的“劫匪”就是一只饥饿的小老鼠。
　　 卧槽，我就是一只饥饿的小老鼠，胆小的小老鼠，有贼心没贼胆，一屁股蹲在地上。铅笔刀已经划破我的食指，黑色的血液老鼠眼珠似的掉下来。我顾不了疼痛，我饿，我再不进食物就快死了。不敢做“劫匪”，就做个乞丐，总比饿死强。我猛然伸出手，抓住姑娘的包，大声地呼喊：“我快要死了，我要吃东西！大姐姐，您就行行好吧，给我点钱呐。”说完这几句，我紧紧抓住这姑娘的背包，我不敢再看面前的姑娘，我好怕这姑娘大喊“抓贼”，好怕路上行人指手画脚围着我大骂：这是谁家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大人得好好管教管教。我没等那姑娘什么反应，松开手跌跌撞撞往前跑，我的双手在空中乱抓，抓到的都是空气，我气愤自己胆小怕事，为什么不多说点好听的，说不定能讨点钱，自己可以买大饼吃，吃饱了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好后悔，后悔到产生二次乞讨的念头。刚刚回过头，听到刺耳的哨声过后，几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好像从黑呼呼的地面冒出来，围在那姑娘身边。我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但我看清楚那姑娘指着我说了什么，卧槽！我转身就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我一口气朝着大路跑，觉得大路人多，安全性强。谁知一着急，跑大路反而钻到狭窄的小胡同，更黑，更冷清。有几个男女他们勾肩搭背，好像是从赌场出来的。我想，喊救命也是不会理会的。
　　 “哪里跑，站住……”我听到身后脚步声大暴雨似的响过来。我不敢回头，也不敢叫喊，有好几个人飞也似的闯到我面前。他们每个人手里提着大铁棍，大约一尺长。他们围着我，铁棍在手里上下颠簸着，这条铁棍要是砸到我脑袋上，必然让我脑袋开花。我吓得抱住脑袋蹲下，几乎感觉到自己眼冒金星的晕眩。几乎看到眼前的不是人，是怪物，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对着我狂笑：“小不点，跑什么，我们又不吃人，跟我们走吧！”
　　 “不，不，我要回家！”
　　 “回家？还能回得去？”一个黑大汉吼了一声。
　　 “还是跟我们走吧，我看你也是逃出来的，家里后妈打你了吧？”
　　 “不，不是的，我要回家！”我绕过他们的包围圈，爬着逃出去，被一个家伙狠狠踢了一脚。踢得我脑门好像被削去一半，疼得专心，差一点哭出来，但我咬咬牙，脑袋伏在地面。这时候，我听到又是那个“笃笃笃”的高跟鞋的声音，夜空中特别刺耳，渗人。我偷偷侧过脑袋，那姑娘对着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人让开了。那姑娘站到我面前，蹲下身扶起我：“小弟弟，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什么都说不出，从那一个手势判断他是和这些男人一起的。
　　 “干嘛这样看着姐姐，小弟弟，你一定饿了？姐姐的包包里面钱很多，带你吃饱了回家，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伸出手摸我的脸，我才抬起头看清她夜灯下的皮肤柳绿青黄，红红的嘴唇就像刚喝了血，长头发甩过背后，活像一个女鬼，卧槽！
　　 “我要自己回家，自己回家！”
　　 “姐姐又不是不让你回，起来，看你虚热的好可怜，先吃颗糖，补充补充体力，我们走。”
　　 那姑娘说完，打开白色包里掏什么东西，我也不敢看，但我判断肯定不是糖。
　　 “卧槽，我不吃，不吃！”我按住嘴巴反抗。
　　 “啪啪”两个耳光打的我头晕眼花，那个黑大汉铁塔般蹲在我面前：“小东西，挺厉害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们有的按我脑袋，有的按我双腿，黑大个双手钳子般卡住我的腮帮子……
　　
　　 四
　　 当我睁开眼睛，感觉眼前暗沉沉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哪儿？我正要喊出来，嘴巴特别僵硬，有一股冰冷的锈铁味道。我吧嗒了几下，疼得嘴角抽起来，牙缝里的凉气咝咝响。我顾不了疼痛，起身就往外跑，我就是想往外跑，其实找不到逃跑的出口。被围在一个好大好大的铁笼子里，我使劲拍打，拿起地上转头“咚咚”拍打。突然一道强光照在我脸上，我大吃一惊，是那个红鞋姑娘和黑大个子出现了。我两手发抖，全身发抖，我的脑子里就像大卡车轰隆隆压过来，即将碾碎我的躯体。我拼命呼喊，可就是喊不出声音，我的手撕扯我的脖子，我的眼泪疯狂滚落下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救救我！黑大个子一把把我扯起来，就像老鹰捉小鸡般的把我抓起，后面跟着红鞋姑娘。我被抓到一座破烂的大院，用活动板圈起来，围得很高，大门口拴着一条凶恶的黄狗。我极力打起精神，瞅着有没有逃跑的路线。我发现这地儿有四五间房，建成一排，上下两层，底层的房间用石头砌了将近一尺，上面是土墙，石头已经有点发黑，土墙已经斑斑驳驳，像是在诉说着年代的久远，旧房门有的已经没有了，用铁皮严实的包裹起来。“咚”一声，我被摔在地上，连饿带疼我已经半死不活了，耳朵里听到那个黑大个子的声音：
　　 “老大，这小子怎么处理？”
　　 “我看已经管用了，过几天就把它卖到外地去。这小子要卖远点。”
　　 听到这话，我歇斯底里喊叫，喊我的爸爸妈妈，可就是喊不出。感觉喉咙里塞上了小石子，憋气；又感觉喉咙里就像有一条小蚯蚓窜来窜去，奇痒难受。越难受越想喊，喊出的声音阴阳怪气，特别难听。大概是我的声音难听，惊动了楼上，几个小乞丐小心翼翼地爬下已经歪歪斜斜的木楼梯，愣愣地看着我。黑大个一声呵斥：“看什么，回去！”他们缩着脖子，转身“嗵嗵嗵”爬上楼，破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地呻吟。
　　 我完全明白了，我已经落入黑社会手中。黑社会手段特别残忍，把儿童或少年拐骗到手卖给人贩子，幸运的做了养子，倒霉的让废了四肢或下毒成了哑巴，被他们奴役。
　　 我已经无力抵抗，就像上案的猪，等着屠宰。
　　 “卖到哪儿都得给吃饭，这小子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饿疯了，抓我的钱包，哈哈哈……”
　　 “老大，还是你厉害，反被你劫回来了，哈哈哈……”
　　 一对男女混合笑声就像山崖缝夹住的猫头鹰的叫声渗人，我的头发都一根一根竖起来。
　　 我被带到二楼上的一间小房子，水泥墙壁，塑料地板。只有四五张小凳子和一张圆桌，我被红鞋姑娘按在一条凳子上。这儿大概就是厨房，我闻到一股饭香的味道。我偷偷咬了咬舌头，是不是做梦，真的能吃饭了？不一会儿，一个小乞丐端出一盘油菜土豆，三大碗白米饭，我真是饿疯了，一口气能吃三大碗白米饭，三大盘菜正要消灭，红鞋姑娘按住了我的手：“只要听话，有得饭吃，这顿可以了，再吃就撑死了。”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饭后，我被带到一间黑洞洞的房间关起来。我肚子饱了，心瘪了，我特别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一定在着急地四处找我，我的任性离家一定给他们到来了伤害？我好后悔，好后悔啊！我摸摸自己的喉咙，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咽下一口唾液，顺滑了许多，我试着说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啊！我可以说话了，虽然还有点沙哑，但可以吐字了，我高兴的转了一圈，这一圈转的我胃好像用绳子往下坠，疼起来了。还真是撑死我了，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需要马上上厕所，可门打不开。我正要喊：我要上厕所。可我停滞了，不可以，不可以，想起那些哑巴小乞丐，冷风后背窜入前胸。我按住了嘴巴，使劲捶打铁门，惊动了其它乞丐，他们跑来门外咿咿呀呀劝我。他们哪儿知道我内急。红鞋姑娘也被我惊动了，一脚揣在门上：“你这小家伙，还不老实，天明了就送走你。”我在里面咿咿呀呀乱叫，实在憋不住了，响屁连连，紧接着三碗白米饭肠胃不愿意安家了，从两条裤管稀里哗啦喷涌而出。我解开裤带，裤子退下来，一股臭气毫不留情冲向门缝，只听到一个女人“呸呸呸”好臭，好臭，我知道是红鞋姑娘。她吩咐一个小乞丐打开了门，把我带出来，我赶忙提起装满屎粑粑的裤子出来了，楼道灯光昏暗，我还是看清红鞋姑娘捂着鼻子，五官扭曲。我从她身边走过，她的身子趔了一下，生怕我粘她身上，她看到我走过的地面污迹拉了一条线，她连连后退：“快，快带他去处理，呸呸呸！”
　　 小乞丐拉着我的手出来了，大概小乞丐熟悉这儿的地带。把我带到不远一处破房子，大概是厕所，我的肠胃已经很干净了，我站在厕所外，看到黑压压的围墙，黑压压的天空，还有大门口黑塔似的恶狗，我脑门上“轰轰”发响。我还能活着见到我的亲人吗？我在厕所门口徘徊起来，九月的晚上，身上冰凉，心上冒火。我走到大门斜面，机灵的大黄狗“旺旺”两声，小乞丐吓得赶忙拉着我的手，嘴里咿咿呀呀。我甩开他的手，他二次拉住我，着急地跺脚。我明白他的意思，一着急说话了：“小弟，你也是被骗来的吧？你一定也是和父母赌气跑……”没等我说完，小乞丐赶忙堵上我的嘴，慌慌张张望着四周。我甩开他的手“我们一起逃出去吧！要不然会死在这儿的，我们逃吧？”小乞丐一边摇头，一边使劲双手按住我的嘴，制止我说下去，月光下，他的脸发出的是绿青的光芒。我们对视好久，他弯下腰从脚底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我的手里，指着高高的围栏。顿时，我的胸口一股热流传遍全身，我明白这是小乞丐让我逃出去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