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走出大山(小说)
阿秀感动得热泪盈眶。
光阴荏苒,阿秀在这家餐馆打工已有半年,老板对她的工作实实在在感到满意,遂给她涨了工资,她越发把餐馆当成家。
某个周末,连绵细雨笼罩着整个城市,餐馆门可罗雀。
老板无精打采地翻看账本,冷不丁对她说,看来今天打“望天锤”,你想出去溜达一下吗?
阿秀第一次听人讲溜达,急忙反应不过来。
老板看着她笑了笑。
阿秀似乎明白了,就嗯了一声,随即解下系在腰上的围裙冲向濛濛雨幕。
她不知不觉来到“一壶春”门口,猛然间想到春娇已辞职,就准备折转身离去。
然而,“一壶春”的老板娘却看到她,问她是不是被餐馆辞退了?
阿秀摇摇头,转身离去。
春节将至,外出打工的人都在为返乡过节作准备。
阿秀打算回家看看母亲和梅花,就向餐馆老板提出结账。
这一次,餐馆老板找了一大堆理由,始终没有把工钱结算给她。
阿秀心里窝着一肚子气,可脸上显得波平浪静,倒是老板感到一丝惭愧。
距过年还有一周时间,春娇突然来餐馆找阿秀,问她不回家过年行不行?
阿秀问她为什么?
春娇没有回答。
阿秀本打算回家过年,哪怕餐馆不给结最后一个月工资。但是,她舍不下春娇一个人在省城过年,就毅然决定不回家了,但准备找人带点钱回去给母亲置办年货。
阿秀不知道,春娇被迫从“一壶春”辞职,衣着虽然一如既往地考究,但至今未找到新工作经济已经陷入困境。
不可否认,春娇身着典雅的旗袍总能把玲珑曲线彰显得淋漓尽致,回头率百分之百,曾害得多个男白领走路碰壁,甚至有人把摩托车骑进了护城河。
明天,阿秀去到省城长途汽车站,她想邂逅一位熟人请其带点钱回去给母亲置办年货和给梅花买双胶鞋。
春运期间,长途汽车站里人声鼎沸、人山人海,肩扛背包的游子接踵摩肩,一个个归心似箭呀,都想第一时间挤上返乡的长途汽车。
待从省城发往各州市的长途客车蜻蜓交尾般一辆接一辆开走后,车站突然间变得冷清起来。
说来也巧,就在阿秀从汽车站卫生间出来时,迎面碰上同乡大林。
大林涨红着脸让她在外面等一分钟,就一个箭步冲进了男厕所。
阿秀看到大林的窘态捂着嘴笑得肚皮疼。
大林在卫生间把头发理顺,浇冷水把打着鸡血的脸洗了几把才走将出来。
阿秀冲他笑,大林的脸块又打上鸡血,红得像蹲在树枝上的猴子屁股。
他们不约而同地问对方,怎不回家过年?
阿秀嘴快,说自己准备在省城过一个洋年。
大林则心事重重地说,我本打算回家陪陪老人,可苦一年攒下的工钱都被黑心的老板卷走了,现在连张车票都买不起。
阿秀收敛起笑容,眼圈潮红。她问大林,那你来汽车站做什么?
大林说,我想在汽车站找到黑心的汪老板讨要工钱。
阿秀说,那你没有找到?
大林痛苦地说,鬼影子都见不着,何况人影子。
阿秀说,你如果决定回去,我帮你买张车票。
大林摇摇头。
阿秀问为什么?
大林说,出来一整年两手空空回家,我还是个男人吗?
阿秀说,这不怪你。
大林有些情绪失控,他冲阿秀吼是不能怪我,我勤勤恳恳做事,可老板心太黑,结下工钱就跑路。
于是,大林、阿秀和春娇就都滞留在省城过年了。
大林随阿秀来到春娇租住的地方,他们仨从小就认识,家也隔得不太远,到了省城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格外亲。
阿秀敲门。
春娇刚洗完澡,拿浴巾围住下体,胸部那对“小白兔”一颠一簸,就拖拉着鞋拉开门,却不料大林直挺挺地立在门外。她羞愤地用手遮挡“小白兔”,用脚使劲把门掼上。
大林的鸡血脸不比春娇逊色,他猛然间看到春娇胸前那对活泼的“小白兔”,内心深处陡然间荡漾起阵阵涟漪,黄金分割点下方早已隆起一座山峰。
阿秀难为情地对大林说,找个机会向她解释一下,但你绝不能在外面乱说。
大林嗯嗯着走了,阿秀没有挽留。
春娇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大林狼狈而去,她既羞愤又有几分难言的快感。穿上那件修身旗袍,她忍不住用手掌心托了托那对活泼的“小白兔”,身体某个部位像电流一样得到呼应。
门开了,春娇婷婷玉立,似含苞待放的玫瑰。
阿秀一脸自责,进退维谷。
腊月二十九,春娇提议置点年货。于是,阿秀和她手牵手去了趟年货街,他们按照家乡的习俗买了一幅春联和一些吃食。
回到家,只见门口放着几样东西和一封信。
阿秀将信拿起,见是大林留下的就递给春娇,她认定是一封道歉信。
春娇接过信没有打开,脑海深处呈现出自己半裸身子时的骄矜。
阿秀说,他那天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刚洗完澡,没及时提醒你。我交待过他不准在外面乱说。
春娇不置可否,将信丢在桌子上。
是夜,炮竹声不断,春娇睡不着,就信手撕开那封信。
信很简短,一览无余——“春娇,当我不经意间看到你雪白如脂的肌肤,我倍感幸福!但我有罪,请你原谅!大林。”
春娇把信揉作一团后撕碎。
屋外,鞭炮嗵嗵嗵地爆响,阿娇睡不着,像牛反刍一样咀嚼那封信。奇怪的是,那两段文字在她脑海深处变成淙淙流淌的山泉,润泽心田。
春娇进城打工八年有余,从起初扎条麻花辫、穿双土布鞋、见着陌生男性就局促不安,到举止高雅、旗袍华丽,再到侃侃地将一壶茶的前世今生滔滔不绝地演绎给一众客户欣赏,靠的是“一壶春”人才战略培训计划和她的勤奋上进、刻苦钻研。
春娇举止高雅深得一众新老客户赏识,自打成为“一壶春”的金牌茶艺师起,“一壶春”门前就一直车水马龙,茶店获利颇丰。
然而,塞翁失马呀,春娇婀娜多姿的身材和“凤凰三点头”时的妩媚弄得店老板魂不守舍不能自拔,老板娘据此对她心生不满,借着醋劲将一把上等紫砂壶摔得粉身碎骨。
人呀,成事难、难成事。事情做得不好别人看不上,甚至丢饭碗;事情做得好却遭人嫉妒。
春娇对“一壶春”有感情,但对老板的“糊涂”多少有些怨气,至于老板娘的铁腕她反而理解,毕竟都是女性,谁不知道醋是酸的!
她在“一壶春”学到很多有关茶的知识,将冲泡普洱茶、滇红功夫茶的技法炼就得炉火纯青,对易武、景迈、冰岛颇有研究,对晒青、炒青、蒸青茶的特性了如指掌。
为防止“一壶春”的老板“哗变”,老板娘最终采纳了阿秀打工那个餐馆老板的意见,义无反顾地把春娇解雇了。
春娇很是苦闷了一阵。
后来,她终于想通了,就准备自己开店当老板。
起初,她想把店开在“一壶春”对面,寓意不言自明。但是,自打那天半裸着被大林撞见,她就想把店开得远一些,免得再遇上他,毕竟少女的羞涩感正旺——多么令人尴尬的一幕呀!
春娇和阿秀一起在省城过年,除了做饭吃就是逛街。阿秀盯着各种花草或灯笼出神,春娇却把眼光放在那一间间关着的店铺上,她多么希望这其中的某一间需要即刻出租或转让。
在距离“一壶春”约么五里远地方,有一间门面贴着转让海报。
春娇就近找个电话亭,拨通了海报上留下的电话。
兔年交好运,店主人就住在隔壁,不出三分钟就来打开那间店铺门。
店铺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用装修即可投入使用。
春娇隐忍着内心的喜悦,故意找铺面存在的不足,店主一个劲地给她解释。临出门,她还在“找茬”,店主有点不高兴,但希望她出个价,毕竟大过年的图个吉利。
春娇出的租金令店主十分满意,他们迅速签定了租房合同。
当时,春娇担心店主把店租给别人,店主则担心春娇反悔。两个不放心最终成就了这段姻缘。
于是,正月初三春娇就开始忙开店的事,阿秀帮她拖地、抹窗户、摆放样品茶。
正月初六,临街门店相继燃放鞭炮,春娇的“春娇茶坊”正式开业。
阿秀打工那家餐馆的老板回成都老家过节还未返回,因此,阿秀就天天在“春娇茶坊”帮忙。
赶上节后走亲访友的高潮,“春娇茶坊”开业就碰上几笔大买卖,实现开门红。
晚上,春娇请阿秀去吃本地知名的过桥米线。
阿秀第一次吃过桥米线,汤一上来就把嘴对了上去,吓得春娇大叫“不能喝”。
阿秀一脸惊悚,待春娇告诉她过桥米线的吃法后,吓得周身汗毛直竖。
过罢元宵节,走亲访友渐渐稀疏下来,“春娇茶坊”的生意开始变得冷淡,春娇常常靠在茶台上打瞌睡,阿秀也回到了餐馆。
大林自从那次撞“天婚”,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内心时常波涛汹涌,尤其是夜深人静时身体就像钱塘江潮一浪高过一浪压也压不住。
大林知道自己配不上春娇,硬往那方面想保不准自取其辱或沦为笑柄,但他又心存侥幸,像初学游泳的人总想纵身跳进深水区奋力一搏。
正月最后一天,汪老板突然打电话给大林,让他去结算工钱。
大林窝着一肚子气去见汪老板,他准备见面就先扇姓汪的一个耳光。然而,当他看到汪老板身边坐着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年迈体弱的老人时他心软了,就赔着笑脸与这一家人先打了个招呼。
无巧不成书。大林事后倒真的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庆幸自己没有当冒失鬼。
这是为何?
原来,大林不仅从汪老板处拿到全部工钱,还了解到汪老板是因为十万火急才赶回家看望生病的父亲,故未及时给他开工钱,老汪向他表示一万个歉意。为弥补过失,汪老板将承揽下的一个工程交给大林做,待工程完工后大林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小老板。
大林获此意外惊喜,准备大干一场,便就近找了几个老乡做帮手,一个多月时间就把那项工程做完。
汪老板把一块肥肉送给大林,大林转眼功夫就挣到三万五千元纯利润。
人生第一桶金弥足珍贵!
大林以行业最高标准付给几位老乡工钱,大家对他感激涕零,争着为他继续打工。
为感谢汪老板的提携和知遇之恩,大林购买了一堆礼物拿着去看望生病的汪伯伯。
一来二去,大林和汪老板成了生死兄弟。
往后,汪老板牵线搭桥,大林又从省城投公司承包到两场活计,他和工友都倍加珍惜,就起早贪黑赶工期,一丝不苟抓质量,活做完后省城投公司对工程质量自然一百个满意,就及时拨付了工程款。
如此,不到一年时间大林就从一个穷光蛋过渡到肩挎十万的小老板。
一众老乡口口相传,把他描绘成比尔盖茨一类的传奇人物,纷纷争着上他的工。
酒壮英雄胆,财发有心人。
为弥补“撞天婚”的过失,大林带上大把钞票撞进某女性品牌服装店。
几个穿着时尚的店员有点不屑,甚至有把他赶出店门的冲动。
然而,当他提起一件标价过万元的毛呢大衣,那几个周身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店员感到无比惊讶。
大林把春娇的身材大致描述了一下,一个店员走到他面前,他就请那位女子帮着试衣。
人靠衣妆呀,女子穿上那件板栗色毛呢大衣顿时变得气质不俗,众人都绽放出惊异的表情,她自己的脸上也布满四月间的桃花。
大林看在眼里,就从衣袋里掏出两万元现金拿在手上掂着,几个女店员更加眉飞色舞,迅速围过来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
买下那件大衣,大林一身轻快地走出服装店。
一众店员把舌头伸得长长的,都在深刻汲取教训——人不可貌相。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将衣服送给春娇远比挑选服装难。他找了N多个理由,但都自我否定了。
他开始懊恼自己草率和俗气。然而,他又急不可耐地想把这件漂亮衣服穿在春娇身上,那将是怎样靓丽的一道风景!
他心心事事地走在街上,由于太过分心没注意到眼前的污水井盖已然破损,一脚踏上去就人仰马翻地掉了下去。
路边的行人发现这起突发险情,纷纷跑来施救。好在,这处污水井水流不太急,大林掉下去只受了些皮外伤,被救上来时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酸臭味。
人群散去后,大林一脸茫然地往家走。换下沾满污垢的衣服,他猛然想起那件毛呢大衣还在下水道里泡着,但即使找回来又怎么能再送人呢?
于是,他就阿Q式地自我解嘲,相信这就是现实中的塞翁失马!
多年后,当他无意间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春娇听时,春娇说那是彼此缘分不佳的结果。
阿秀在餐馆里洗碗、切菜,其他粗活、累活见啥做啥,老板十分满意。
期间,她偷偷观看厨师配菜和炒菜。当然,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某个周末,晴好的天气突然被几大片黑云遮挡,中午时分就大雨倾盆。餐馆里没有一个客人,老板夫妇俩百无聊赖地扯闲谈。
直到下午大雨依然下个没完没了,街上行人罕见,老板娘破例让小工们提前回家了。
阿秀撑着雨伞在大雨中穿行,她准备请春娇吃饭。
她顺道买了几样菜,拐弯去找春娇。
春娇在店里打盹。
阿秀让春娇关店后去自己住的地方吃饭,春娇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