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走出大山(小说)
天整个黑下来时,春娇就婷婷玉立地站在了阿秀的面前。
菜品很简单,但满屋都飘着香味,春娇的喉咙止不住地耸动。
两个女孩相对而坐,几份普通的炒菜却十分爽口,春娇破例把肚子吃得滚圆,旗袍被撑得似乎要炸开。
收拾起碗筷,阿秀漫不经心地问春娇:“这样的菜,若是在饭馆里会有人喜欢吗?”
春娇肯定地说“必须的!”随后,她一直盯着阿秀看,问她是不是在偷师学艺。
阿秀诡异地笑了笑。
春娇问阿秀是不是准备自立门户?
阿秀脸泛红,说没本钱。
于是,两个女孩都把视线移向银色的雨幕,欣赏那如注的雨线和淙淙流淌的雨水。
阿秀送走春娇,正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驶来一辆面包车,那辆车的驾驶员伸出头朝她叫唤。
车上,是大林和他的工友。
阿秀朝他们走去。
大林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大林开车把阿秀送回住处。
回到出租屋,阿秀呆呆地看着雨线出神。突然,她想是否可以向大林借钱开个小饭馆,那样收入会比现在翻几翻。
但是,怎么能向大林开口呢,毕竟大家都是打工族,谁有闲钱借人?
她思思谋谋了好一阵,觉得不能向大林开这个口,就不再往这方面想了。
过几天,大林突然拉着一车工人来阿秀上班的餐馆吃饭,老板很是高兴。
饭后,阿秀送大林他们出门。
大林在餐馆外面的空场上对阿秀说,你在餐馆不要只洗碗抹筷,要学会配菜和炒菜。
阿秀不置可否。
大林开车即将离去,阿秀突然问他可不可以借点钱给她。
大林若有所思地问要多少?
阿秀窘迫地说至少得两万。
大林问你要开饭馆吗?
阿秀点了点头。
大林说,我现在没带钱,明天一准给你送来。
阿秀向他表示感谢。
明天,大林将两万元钱现金交到阿秀手里,并言明不收分文利息。
阿秀于是将已看中的一间门店转了过来,并辞去了餐馆的工作。
为节省开支,阿秀事必躬亲。
那天下午,她用两条凳子支着抹窗户玻璃,周身汗渗渗,身子骨似乎要散架。
突然,店门口开来一辆面包车,从车上走下五六个工人。
工人们进店就说是大林安排过来帮忙的,让阿秀有什么活计就支使一下。
阿秀十分感动。
不用谁支使,这些工人都是常年在外做活的人,见子打子是他们的长项。于是,抹窗户、收拾锅碗瓢盆、支桌摆凳、清理炉灰等有序进行。
阿秀估计要三天才能弄好的活,在众人的帮助下小半天就弄好了。
阿秀准备请大伙在邻近地方吃晚饭,却见大林给她拉来几桶食用油和几袋大米。
阿秀诧异,大林乐呵呵地说我们用这点材料入股,怎么样?
阿秀冲他一笑说,好呀,等我找支笔记个账。
一众人都乐了。
阿秀的“阿秀饭店”在一个周末开业了。
当然,撑场面的客人自然是大林和众工友。大林还让工人们间隔一天去几个人,让外界感觉这个饭店真的生意兴隆。
大林不懂得“羊群效应”,但他的构思和做法的确彰显了“羊群效应”。过路的人出于好奇纷纷走进“阿秀饭店”,还曾出现过几波接长龙用餐的景象。
阿秀和两个小工忙得汗流浃背,饭店连续数周满负荷运转。
半年后,“阿秀饭店”的生意越发红火,内行一看就知道这个小饭店挣大钱了。
每天晚上,阿秀都要清点营业款,日积月累她已将两万零一千元准备妥当,就准备归还大林的本息。
明天,大林和工友吃饱喝足正准备离去,阿秀赶紧解下碎花围裙追了出来,当众把捆扎好的钱塞到大林手里,并一再感谢他的帮助。
大林抽出两万,将一千元退给阿秀。
阿秀执意将一千元钱利息塞给大林,但大林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一来二去的推让使得彼此的手碰在了一起,阿秀平生有了触电感,姑且就当是错觉吧!
晚上,阿秀心里毛毛刺刺总也睡不着,她弄不清楚到底咋了。
夜,寂静无声,朦胧的月光洒在床前,她披上件小短衫翻身下床,伫立在窗前呆呆地仰望闪烁的星星,在心里与某颗星星对话,遥远的天河似乎有一个她爱的人。
无独有偶,春娇也倚靠在窗边数星星。但是,她心里五味杂陈,思思谋谋的是“春娇茶坊”的未来和自己的人生。
“春娇茶坊”的生意不温不火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春娇始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疙瘩似乎更不容易解开。
“一壶春”的老板娘郝青在街上碰到她诡异一笑,她似乎明白了病灶是什么,但却束手无策。
郝青是名成熟的公关能手,近四十岁的人依然亭亭玉立、前挺后突,对红茶、绿茶、黄茶、白茶、普洱茶的诸多特性了如指掌,冲泡普洱茶的技法更是炉火纯青,且能巧舌如簧地将茶叶的前世今身讲个头头是道,将茶叶的条索、叶底、汤色及内含物质析解得入木三分,常常令一众茶友拍手称绝。
当然,她于服饰文化也颇有研究,喜欢穿丝绣水墨丹青或寒梅吐蕊的典雅旗袍,加之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所以,“一壶春”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迅速成长,着实与她内外兼修分不开。
起初,郝青真心希望春娇能把“春娇茶坊”开好。毕竟,解雇春娇是自己醋意使然,逼得一个小姑娘流落省城,她曾暗自后悔。但是,看到自己的丈夫为此情绪一度低落,她又坚信自己的做法是快刀斩乱麻恰如其分。
当一众熟悉的面孔不再光顾“一壶春”,郝青起了疑心。
某天,她戴一顶宽边遮阳帽找到“春娇茶坊”,透过玻璃门看见一众“老铁”聚集在春娇的茶台边,陶醉于春娇表演的“凤凰三点头”和“高山流水”。
郝青把牙咬得喳喳响,同行多嫉妒呀!
郝青背地里做了什么大家不知道,但一众“老铁”自此不再光顾“春娇茶坊”却是不争的事实。
春娇不明就里,急在心里,人渐渐憔悴下来。
某天,大林在街上遇着她着实吃了一惊,问她是不是病了。
春娇摇了摇头。
大林猴急地追问她是不是遇上了烦心事。
春娇点了点头,但没有说什么。
大林见春娇不愿多说,爽性自己回答自己,是生意不顺吧!
春娇嗯了一声,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大林慌了手脚,赶忙把一包纸巾递给春娇。
春娇扯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把余下的纸巾还给了大林。
春娇暮雨愁容,大林怜香惜玉,恨不得三拳两腿就把她的烦心事化解得一干二净。
当然,大林骨子里希望借此拉近与春娇的关系,他至今也不敢向春娇直接表白。
春娇希望有人能关心和帮助她,但绝对没有往爱情和婚姻方面关联的动机。
大林想请春娇吃饭,被春娇委婉地谢绝了。
说心里话,春娇对大林有点反感。大林的心思她懂,但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林对春娇的性格和脾气知之甚少,但自从当了小老板就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热浪,以至于天天晚上都做一些离奇的梦,他已害羞地换过三次床单了。
话不投机,大林和春娇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春娇返回店里,几个客人紧跟着进店挑选普洱茶。
春娇面带桃花,将几款年份茶介绍给客人。
客人既不还价也不离开。
春娇有点纳闷。
末了,一位客人拿出几撂百元大钞,让春娇把易武、景迈、布朗等各装几提。
春娇喜出望外,心想今天终于遇到了贵人。
客人将收货地址留给她就走了。
春娇爬上马凳,将茶从货架上搬下来装箱。
她双手叉在纤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备好货,她叫来一辆营运小货车帮助送货。
司机很热情,帮助她把茶搬上车,看着她锁好门才驾着车上路。
司机问她送到哪,她说出街道和门牌号。
司机对那一带很熟悉,就说你能把茶卖到“一壶春”,真了不起呀!
春娇打了个冷颤,她真没注意到那个收货地址是“一壶春”。
她感到十分纳闷,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鸿门宴。
但是,客人分明把货款一分不少付给了自己,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货车稳稳地停在“一壶春”门口,但春娇没有下车。
货车司机催她下货。
她才跳下车,径直朝“一壶春”走去。
“一壶春”的店员换成了新面孔,春娇问一位迎面走来的营业员,是你们这儿要茶吗?
那位营业员反问,你是“春娇茶坊”的吗?
春娇答是。
营业员说了货款的总价及品类,春娇确信就是他们要的货。于是,在司机的帮助下把货搬下车,并按“一壶春”店员的要求摆放在一起。
这之后,春娇忐忑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始终搞不明白“一壶春”为什么按零售价从自己这儿提货。
两个月时间过去,春娇并未因“一壶春”那单生意引来什么不测,她也就放心了。
这期间,春娇未曾见过大林,所以并未将那单生意与他联系到一起。
同样,郝青也忐忑了好一阵,她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吃错药还是存什么阴谋?
那天,几个人到“一壶春”选茶,当把几款名山茶的价格问妥贴后,他们反过来问郝青是否愿意低价收购一批茶,并承诺货是一家当地茶坊卖的。
郝青十分警觉,以为这是一伙骗子或是一伙盗贼,就准备搪塞了事。
但是,那几个人中领头那位却说,这家店的营业员还是从你们这儿出去的,你们认识,货保证没问题,至于为什么低价拿给你们是我自己的事,货由他们直接送到你们这儿,由你们验货就是。
郝青问是哪家店的货。
得到的答案是“春娇茶坊”。
郝青心一紧,似乎明白什么,也就不再多问。后来,彼此议定“春娇茶坊”送来的货按批发价打六折,这对“一壶春”而言是极为有利的生意。
两个月后,“一壶春”和“春娇茶坊”都没有因为这单生意产生任何麻烦,彼此乐得多赚了几倍利润。
春娇自始至终不清楚这单生意的纵横,郝青倒是猜中一点点,但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要帮助“春娇茶坊”,毕竟是几万元的生意呀!
往后,这样的事的又发生过两次,“一壶春”和“春娇茶坊”各自心满意足,彼此间也打消了上当受骗的顾虑。唯一让他们感到纳闷的,是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春娇茶坊”起死回生,“一壶春”更是锦上添花。
好事连连呀,郝青高兴得一不留神就怀上了孩子。
这简直就真是一出没有彩排的喜剧!
“阿秀饭店”生意越来越好,根源是阿秀肯让利给客户,菜的数量不减且味道周正,于是老客带新客,新客变常客,蝴蝶效应加倍突显。
阿秀明白,饭店能有今天的局面得益于大林的帮助。
不知从何时起,每天临近吃中午饭或晚饭的时间,阿秀的心就嘭咚嘭咚跳个不停,她有心事了。
每当大林来到店里,她的心跳就像极速赛车一般快。
大林像一截刚砍下的青冈木,架到火上连烟都不会冒一下,根本没注意过阿秀的变化。
是的,阿秀变得漂亮了,脸泛红潮,包臀裙松紧适度,湖蓝色的短袖杉下隐隐可见两条黑色胸衣吊带,俨然就是一位公司白领。
起初,阿秀出于感恩而思思暮暮地注视大林,后来越发感觉他是一个“可心的人”,便滋生了暗恋的情愫。
她找机会与大林拉话,但大林的嘴像葫芦一样倒不出东西,往往说不上几句就自动拉闸。
然而,暗恋是如此美妙!阿秀每天除忙着开饭馆,其余时间就都用来解剖大林,臆想着他们手拉手逛公园、爬山等。
这天,阴霾很重,工地上的事做完后大林就径直来“阿秀饭店”。
离吃晚饭还早,阿秀和小工备好食材后坐在店里闲话。
大林走进饭馆,阿秀的脸立刻热辣辣的,就抢前一步给他泡了一怀单芽碧螺春。
两名小工随即进了厨房。
阿秀把茶放在大林面前,看到他一脸倦容有点心疼。
大林喝了一口茶,向阿秀提及“春娇茶坊”。
阿秀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和春娇联系了,便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知怎的,大林谈起春娇及“春娇茶坊”就向山洪来袭,阿秀产生了醋意。
大林毫无查觉,不经意间就把从“春娇茶坊”按市场零售价买茶,并按市场批发价打六折卖给“一壶春”的事说了出来。
阿秀大吃一惊,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林沉浸在帮春娇渡过难关的幸福里,对阿秀的感受却一点也没顾及。当然,他曾慷慨地帮助阿秀改写人生,自然也没顾及春娇的想法。这说明,大林帮助阿秀和春娇都是出于善意,而且是一种无私的帮助。
大林走后,阿秀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浑圆的胸部和柳条般的曲线,她对大林产生了莫须有的“恨”!
时值深秋,凉风习习,大林穿梭在巷子里感到一丝凉意。
他六神无主,不知要到哪儿去,左拐右拐还在古城的青石板街上徘徊。
然而,大林此时最想去的地方是“春娇茶坊”,至于去做什么他没有想好,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已经无法抑制胸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扭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跟踪他,就径直往“春娇茶坊”去了。
“春娇茶坊”的落地推拉门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