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村张三和李四两人对此说法半信半疑，无聊得发慌打赌说要试试冬叔挑着重担和人说话是不是真的，恰巧在路上拦住挑着担子的冬叔说有事和他聊聊。
　　 小冬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张三和李四慢悠悠的说，冬叔……你先放下担子，我们和你说。
　　 没事，你们说。
　　 哎呀，累不累呀，快放下，我们和你慢慢说。
　　 有话快说，我有事呢。
　　 嗯……张三和李四两人摇摇头，故意拉长声音卖起关子说，真有很重要的事情，啊，这个，这个……
　　 那两个货东拉西扯哼啊哈的老半天，没有说出个什么黑白长短。冬叔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如此左右换了几次后，心头冒起了火星儿，觉得这两个混球是来消遣自己寻开心的，虽怒不可遏又想着骂了人失礼，强忍着愤怒说，好，我放下担子来听。
　　 哎……这就对了嘛！张三对着李四阴阳怪气的说着，露出诡异的笑，两人还对视着做鬼脸儿，心照不宣，为知道了是这么回事而窃喜。
　　 小冬把二百来斤的担子放下，两眼红着似欲喷火，放射出实诚人将要发怒时特有的凶光。张三李四也觉得十分无趣，不过也谈不上有什么恐惧，依然打着哈哈说，哎……冬叔呀，累了呗，坐下来歇歇，唔，发财自来上，急躁人受伤。
　　 你俩到底要说什么？冬叔的声音高起来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戏谑着相互推诿说，你说和冬叔有什么话说的，你问他呀……
　　 你说的，你问他。
　　 张三推不过去了，说，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李四爹呢，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嗯……你家不是养了两只样子长得异样的鸡吗？听说都下蛋了，他就是想问一下哪个鸡下的蛋大，到底是长尾巴的那只鸡下的蛋大呢……还是蓬头儿的那只鸡下的蛋大，是不是啊，四爹？
　　 嗯……嗯，就这话。李四立即垫着话说。
　　 叭，叭！就在张三李四礼让三先一逗一捧戏弄着别人暗自得意的时候，冬叔上去左右开弓，用小蒲扇大的手掌给他俩一人两个啪啪响的嘴巴子。两人嘴里立即见红，鲜血射出去老远。
　　 高……高……呆怪……打人了……张三叫喊着嘴巴关不住风，才发现刚装没几天的假牙被打飞掉了。
　　 只见冬叔打掉了人家牙齿还不罢休，呵斥着问，你这两个狗婊子养的！还要问什么？要不要问我家哪只鸭子下的蛋大？
　　 张三李四知道冬叔力大不敢还手，就是加上王五赵六也经不起打，但他俩闹着不依不饶要求赔偿，要给装牙齿的钱。
　　 冬叔听到只当他们在放拉屎屁，瞪起愤怒的牛眼挥着娃儿头一般大的双拳，训斥说，赔你牙齿？呸！倒不怕下巴说掉下来？滾，能滚多远滚多远，别再在人前晃来晃去的，弄脏了我的眼睛，再让我看到一次就打一顿，你们要到哪里去告我就赶紧去，我在家等人来抓我。
　　 张三李四终于尝到了捉弄老实人的苦头，只得嘴不认怂赖巴巴的一路骂骂咧咧的离开，也知道了冬叔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懒得和他们这些二货们说。正如俗话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冬叔的这一开打就声名远播，张三李四的诉求当然不了了之，因为他俩自讨无趣自作自受，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来为他俩伸冤？不光如此，就连那些平时手脚不干净的毛贼要作点小偷小摸的怪，都不敢光顾冬叔家的门，到地里抓一把什么禾苗回去喂猪养羊，也一定睁眼看看清爽是不是冬叔家的自留地。
　　 网宝儿虽然从小似乎就生性懦弱多愁善感，圩子里也无人招惹，加之生长得像他爸一样虎背熊腰五大三粗，更不谈有人想染其便宜。圩子里那些赖皮们怕冬叔，儿子网宝儿更怕他爸。在网宝儿的印象里，他爸除了用棍棒拳头处理问题外，是不会多说话的，他没有兴趣和你二两棉花八把弓慢慢细弹（谈）。
　　
　　 四、异样教子
　　 可诡异的是，网宝儿起底算算，成人之前，能努力记起被他爸的打，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三次，准确的讲，清晰的挨他爸打只有一次，而且还不能算真打。所谓虎毒不食子，老虎不吃人样子惹怕呀。
　　 网宝儿放学回家和他妈说，有题目不会做，秀云说找你爸去问，我不识几个怂字，他会。网宝儿抖抖索索的走到他爸身边，说语文和算术都有作业。先是语文默写生字，一共十个字，冬叔报，网宝儿默写，默写对了九个。冬叔心里很高兴，但还装个虎着的脸，露出的笑容很难看。网宝儿很忐忑，忘记了“笔”的写法，急忙要去翻书看一下笔字到底怎么写的，冬叔用手拦住，说不要动，然后转身到柜上笔筒里拿出一支到过年写春联时才用的旧毛笔，问儿子这是什么？
　　 毛笔，哪个不晓得？网宝儿大脑袋一甩，还翻出一个小白眼儿，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气。哼！鼻子里哼一声，又要去翻书看。
　　 别急，你来看……冬叔把毛笔的头儿拔下，指着笔杆子问是什么。
　　 竹竿儿！
　　 冬叔再指着笔头问儿子这是什么。
　　 毛！网宝儿回答得很干脆，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呵呵，都认识，啊，不错。冬叔再把笔头塞进笔杆儿说，这就是毛笔，笔字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后来呢，铅笔、钢笔圆珠笔等诸如此类的笔，都是这样写的，不过呢，为了做笔，竹竿要削短一点，也为了字好看……
　　 我就看出来了，笔字是竹字头下边一个毛，嗨嗨。网宝说着，很得意的样子，埋下头就写下了笔字。他妈秀云在一旁笑，看着他们父子俩有说有谈的。
　　 接着是一道算术应用题，冬叔同样不直接给出答案，先问题目要得出什么结果，再问怎样才能得到，需要什么条件，题目给出了什么条件；网宝儿也自己问自己，三问两问就顺利的把题目做出来了。
　　 这下子网宝儿开了窍一样的走进了高光时刻，到校后练习、考试差不多都是满分或接近满分。学校里，老师同学们一片赞扬的声音；家里边，气氛也因此变得更为融洽而和美。可网宝儿十来岁了还不敢下河，生在江边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儿没有从小不会弄水的道理，秀云觉得儿子在这点上太跌架子了。她叫男人务必教会儿子游水，做旱鸭子迟早要被淹死的。
　　 走！冬叔二话不说，手一指示意儿子跟他去下河，网宝儿拖拉着跟在后边胆怯地挪着步走。到了河边，冬叔衣服一脱，砰通一声跳进水里，只看到扎猛子的气泡一直到冒到河对岸才露出人头。
　　 过来！冬叔招招手呼喊着儿子下水游过去。网宝儿站在岸上扭扭捏捏，衣服也不肯脱，只看到他爸举着两手踩着水过来，一会儿水淹过脖子，一会儿胸部露出水面很高，一上一下如跳天鹅舞似的非常神气。网宝儿看得傻了眼，只知道他爸会像狗爬一样的游水，实在想不到老爸在水里能玩出这些花样来。
　　 冬叔一边踩水一边喊着网宝儿脱衣服下来。网宝儿心生艳羡又不敢下去。冬叔回到岸边站在水里说，要不要我上来帮你剥皮？
　　 网宝儿迟疑着脱掉了汗衫不肯脱短裤。
　　 好了，短裤不脱就不脱吧，下来。冬叔这下语气较为柔软。
　　 网宝儿抖抖索索的下水，当水淹过膝盖时就不敢再往前走，瞪着他爸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儿子别怕，来！冬叔温和地说着鼓励的话，伸手抓住网宝儿的胳膊，提起来就像捉到手的一只青蛙，“啪嗒”一声扔出手，从水面上飘过去足足十来米远。
　　 “哇”的一声尖叫还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来，就是呼噜呼噜的呛水，出于求生的本能，慌张中的网宝儿只能一边喝水，一边手脚并用胡乱折腾着死命地往河边奔。一会儿人头浮上水面，一会儿沉入水里。让人惊喜不已的是，离水边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网宝儿的头已经能够完全保持在水平面之上前行，手脚划水的动作也基本协调了。
　　 好，就这样子游过来！冬叔语气平静的鼓动着儿子。
　　 网宝儿艰难的爬到了河边，站在那里定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咋的啦，儿子？
　　 爸，我怕……
　　 不是游过来了，现在还怕吗？
　　 嗯。
　　 冬叔听到儿子的声音是颤抖着的，看他两条小腿立在那里还在不由自主的晃动，筛糠一般。虽然当年自己游泳的本事就是自己老爸这样教会的，但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近乎人情，内心惊喜之余还是有些难受不忍。他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于是对网宝说，去，到那边去撒撒尿，把尿撒掉了就不怕了。
　　 网宝顺从的听了他爸的话，跑到相对隐蔽一点的树草旁边撒了尿，怕的感觉真的没有了，爹是不想让怕留在儿子的心里，这么神奇啊！看来老爸懂的东西还真不少，这是网宝大了以后回忆最初学会游水的经历时想的。
　　 不怕了吧？
　　 嗯。
　　 好的，这才像我的儿子。今儿回家我煎两个荷包蛋给你吃，再削一个陀螺让你抽着玩儿。
　　 网宝儿听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他知道老爸是在奖赏他，可他不会说感谢之类的话，也不去计较被老爸扔进水里受到的惊吓和委屈，反而为自己学会了游水而高兴，他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爸，你……你教我扎猛子和踩水吧。
　　 想学啊？
　　 想学。
　　 不怕啦？
　　 不怕……嗯……还有点怕……嘻嘻。
　　 网宝儿自记事以来，还没觉得老爸有这么严厉而又如此的慈爱，心间充溢着甜蜜和温暖，说话也开始有点发嗲了。这是孩子的天性，谁也阻挡不了啊。
　　
　　 五、手指穿石
　　 有人叫他呆怪，其实是糊涂。冬叔向往的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老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桃花源生活，他是用自我封闭的方式守护着自以为的那份灵魂的高贵，因而显得与世人的不太合拍。
　　 一般人也不敢当面叫，你敢斗胆一试，最好的结果是视你为空气不予理睬，白眼都懒得给你翻一下，让你甚感无趣；令你觉得糟糕的是，他听到你叫他呆怪，首先叫你确认是不是叫他的，无论承认与否，一个巴掌立即落在你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运气好的话可能牙齿还是全的，一般情况下会掉一到两颗牙齿，打掉一颗的居多，主要看你的运气，还要看他打的力度和角度。到底有多少人不识相嘴贱被打掉牙没有准数。据说张三和李四被打掉的是第六颗和第七颗牙齿，当然是好事者们估算出来的，没人核实过。不过，呆怪的名号似乎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也有不服邪的愣头背后说他是呆怪，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傻乎乎的力气大点嘛？
　　 那你去当面叫了试试看啊！就不怕牙齿打掉了没钱去装？哼！愣头们立即会受到这样的嘲讽。
　　 也有后生出于好奇，恭敬地向长者们问询，怎么好好的叫冬叔呆怪的？
　　 哼，有几个人能抵得上他？说他“呆”，圩子里就没聪明人了；说他‘怪’，还有几个正常的人啊？农家活计，没有他做不起来的，而且做得漂亮。再厉害再敢顶人的牛，到他手后，他嘴里啧啧一喊，鞭子轻轻一甩就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拉犁耕田，是几圩几庄中百里挑一千里无双的能人。谈力气，他身大力不亏，能挑四五百斤的担子，和别人挑一二百斤的担子一样轻松的跑；要说到打架，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他身，你被撂倒在地上，都不知头朝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跌下的！
　　 说这话的是圩子里最能侃的学书三爹，家里排行老三，冬叔叫他三叔，一般的人都尊称他一声三爹。三爹假如来了劲的话，呼噜呼噜抽两袋烟后，开讲起来神采飞扬，声调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再加上和讲述内容自然匹配而变化丰富的面部表情，对听众吸引力的强大是无与伦比的。柱子在京城念大学到书场听过说书，看过多次相声、小品的表演，可无论如何总不能承认那些笑星达到了学书三爹的功力。几个小伙子被三爹说得一愣一愣的，头呆着嘴开着等着学书的下文。
　　 三爹顿一下说，哪个听说过他欺负人随便打过人吗？你不把他招惹急了，他会打你？和你们老实说，被他打过的人都学得乖了聪明了，自知理亏反而向他赔礼道歉，变得不再轻嘴薄舌随意惹人，哪里还敢产生报复的心思？
　　 学书爷爷，冬叔学过武功吗？这么大的力气！后生们听得解气但总觉得太不过瘾，于是有人问。
　　 学不学武功哪个会告诉别人？三爹眼睛往下一眯看看众后生，显出很神秘的样子，然后说，不过在我看来，小冬可能跟他爹苦练过功夫。别的不说，就说他和我们一起去芦苇滩上砍芦柴的时候，那是在早前的时候，他还年轻呢。为保持刀刃的锋利斫起芦苇来快而省力，有人带上两把或三把磨好的刀，这样既不方便也不安全；有人把磨刀石装在口袋里背到背上，稍事休息时就磨几下。小冬无疑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可他依然觉得不爽，回到住宿的芦柴棚子里，把磨刀石拿出来，紧紧裤腰带运足一口气，左手把磨刀石摁在破板凳上，用右手二拇指点在石片儿上钻洞。众人看了惊呼以为他犯傻，而他不着声只是摇摇头，示意不要动了他运好的那口气。只见他那根发红发紫的二拇指，像钢钻头儿一样的在磨刀石上慢慢地反复来回旋转，石头屑子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下掉，大家瞪起眼睛屏住呼吸像看魔术表演一样的看。嗨嗨，不一会儿工夫，手指穿过了磨刀石。啧，乖乖，大家沸腾了，呼喊着这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哼哼，小冬做了两下深呼吸平平气息，然后用一根麻绳子穿起磨刀石挂在腰间，微笑着问大家这样是不是方便一点，大家目瞪口呆无话好说。
　　 其实，学书在此确有信口开河的嫌疑，冬叔的父亲根成是个大烟鬼，哪里谈得上有教儿子什么武功的一说？别说有气功，我看他连放个屁都不会爆响。可孩子们不管，只要听得来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