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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宁静·丰】行走的逗号(小说)


作者:老船还行 进士,6809.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276发表时间:2022-12-02 22:47:28


   “别做诗了,成日价逗号句号的,说多了有意思吗?你既然说不准咱俩线下面对面谈婚论嫁的时间,那你就个把月光景呆在岭南不动挪窝吧。我来,正好也来拜会拜会几位岭南画派的前辈,讨教和探讨一下岭南特色中国山水画融入并糅合西洋油画技法的可行性和独创美感。”
   “太好了,欢迎之至。相公我箪食壶浆以迎娘子哦。”
   “别酸了。先撤了吧。关视频后立马把你今后十来天居住的地址发个定位到微信小窗。”
   “光发定位还不成,这一带崇山峻岭的,信号不稳,时断时续的。还是老办法,夫君我给你画个地表道路草图,再附上详细的文字说明吧。图文并茂,包你顺利来到。”
  
   18
   一周后。岭南山区,大雨如注。盘山公路的水泥路面上多处有泥水横流,还不时有小块小块的泥土薄薄覆盖。
   路旁一宾馆,陈晨发给刘莹的会晤处。
   刘莹手上搭着雨衣,疲惫不堪地走进宾馆,尽管身着一身迷彩服,依然“迷彩”不了裤管、衣襟上的多处斑驳泥土。在手机上看了看,对着一扇房门,边敲边喊:
   “陈晨,陈晨,你这家伙怎么搞的?打你手机竟敢不接?也不像是没信号呀。喂,迷彩女王陛下携泥带水驾到,还不速速出来接驾?”
   无人应答。门开了。一老一少两个陌生男人彬彬有礼把刘莹请进房内。
   老者不太老,五十多岁光景,脸色略显苍白。少者也不太年轻,三十出头的模样,脸膛红润。看到风尘仆仆仍不减绰约风姿的不溯女宾,两人居然处之泰然,丝毫不觉得惊艳之惊。少者熟练地冲好一杯速溶咖啡,欠身弓腰递给刘莹:“刘老师一路辛苦了,喝杯热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哦,明白了,陈晨出去了,留下你们两位搭档接待我?说好等我来的,怎么变卦了?”
   老者背对刘莹咳了几声,然后转过身来,朝客人做了个沙发上请坐的手势,说:“刘老师,先缓口气,请容老夫慢慢道来。咳咳……是这样的:在下陈晨文友,朱翰章,供职于……咳咳……暨大……”
   “暨大?暨南大学吧?什么‘在下’,什么‘供职于’,什么‘老夫慢慢道来’……您也不老呀,只是有些咳嗽,受了些凉吧?干嘛把自己整得像个‘古仁人’?老陈早跟我说了,暨南大学中文系博导朱翰章教授邀他来岭南,采访一位历经长征年逾百岁的老红军,重走越城岭、骑田岭等长征时红军翻越的大山,访一访山谷山麓下多位百岁老人,然后撰写纪实报告以丰富党史军史。怎么样?任务还在进行中?你们是不是兵分两路?”
   少者插话:“没有,没有。哪能分出两路兵马?拢共就三人:陈老师、朱教授和我——他以前的学生……我叫什么不重要,您叫我小文吧,刘老师。按说我们这次采访任务该收官了,只差把老红军接到这里,听听我们的复述,看有什么疏漏,进一步完善。然后就分人分部分撰稿。这活儿昨晚上算是基本齐活了。今儿一大早,那位老红军和他的孙子急着要回家,孙子匆忙中拿错了陈老师的手机。也难怪,他们两个手机牌子型号形状颜色完全一个样。他们离开半天了,陈老师才发现。于是……”
   “于是你们这位陈老师就追到他们家换手机去了。这么说,手机里有不少采访到的一手资料吧?”
   “那当然。此外,陈老师还想借这次机会再去实地做针对性的采访,更好地再现并完善长征时‘五岭逶迤腾细浪’的情景。当时我们都要去,但被他用充足的理由制止了。一是他的未婚妻要来,不能让她扑个空;二是我的老师朱先生之前重感冒,还没好利索,不能冒雨前行,还得留人照料等他换回手机补充资料回这里再商议文章大纲。”
   “如果顺利的话,你们估计他什么时候能回宾馆呢?”
   嘟嘟,嘟嘟……超大分贝的电话铃声响起,朱教授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是呀,我是朱翰章。怎么啦……啊,山体滑坡,山塘决口,好大的泥石流……老红军家……
   “老红军、亲属、乡亲、陈晨……他们遇到危险了吗?快去,快去,领路呀,小文。”刘莹高声叫唤着第一个跨出了房门……
  
   19
   近两个小时后。雨停了,风还不小。山区道路附近,泥石流泥水流肆虐之后一片狼藉的现场。
   刘莹、老朱、小文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偏偏倒倒走来,每个人身上都糊满了烂泥,脸上也是泥彩粲然。他们登上一处高地,高地之下,是被泥水山石半埋甚至全埋着几幢农家房舍。
   高地的高也只是相对的,比灾难现场也就高那么七八米,面积还不算小。只见地上搭起了好几个钢架厚帆布帐篷,每个篷里可容纳十来个人及其随手捞出来的什物。此时,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扎堆在紧挨现场的隔离绳外。绳内,是身着防护服的救援人员在用特制的各类救援机械和手工工具在紧张有序而又小心翼翼地搬移泥石房梁柱墙等物施救被压被埋人员。
   风,吹散缭乱了刘莹的一头秀发,她,脚步发飘,一步步飘向隔离绳,挤开人群围着绳子边走边看,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呼叫“陈晨——老红军——陈晨——老红军——”,朱教授和小文也在不同方位叫唤着……
   毫无应答。如此喧嚣嘈杂的灾难现场,在刘莹耳中恍如一片死寂。
   忽然,刘莹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立马有一阵惊喜窜上心头,不由叫一声“陈晨,你还活着呀!”转过身一看,再吃一惊,不过不是惊喜,而是不无失望地白吃一惊。
   身后的人是小文。他说“活着,活着,老红军还活着,我和我老师看到他了,他在救灾棚里坐不住,非要挣扎着起身,他孙子和两个小伙子,还有我老师都在竭力阻止他到隔离绳那里去张望。”
   “老人家望谁?不用说了,是张望陈晨吧?陈晨怎么啦?怎么啦?被埋到泥土石块房梁下面了吗?”
   “还不确定呀。老红军的孙子说,是陈老师一马当先扑进他家。当时泥石流俯冲的那个凶猛劲,离他家山墙也不过二十来米远了。他老的孙子也是五十大几的小老头,行动迟缓了一点,幸亏身边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拉着他立马跟进,是陈老师率先抱起老红军,跟泥石流比速度,把老人救出来了。孙子他们还稍慢了半拍,捞了些家什,却都不同程度地被泥石流的先锋犬牙给‘追咬’了几下,当然,凭着两个年轻人的敏捷劲儿,最终还是拉拽着小老头摆脱了,自救了。”
   “既然这样,陈晨救出了老红军,自己也毫发未损呀。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以至于被救的老红军执意要去现场张望他呢?”
   “陈老师把老红军交给他那孙子后,听到不远处右后侧一声尖利的哀嚎,寻声一看,在另一股泥石流——不,是大山塘决口的迅猛水流,泥水流——追击的人流最后面,一个瘦弱不堪的老奶奶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边跌跌撞撞跨着步子,一边绝望地呼救。陈老师不由分说,逆着人流抢进去,抱起祖孙俩,朝左侧一处一米多高的坡地走,坡太陡,人太重,上了几步再也上不去了。索性憋足一口气,大喝一声起,愣是生生把老人婴儿举起来往高地推送。恰好之前那两个小伙子在上面,默契配合着接住后,把祖孙俩转移到安全地带去了。可是……”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可是’了。陈晨一定是徒手往上攀——他相信自己空着手是很容易攀上去的——挥挥手让两个年轻人赶快扶老人走,可是……万恶的‘可是’让疲惫不堪的陈晨猝然失手,不慎摔了下来,泥水流毫不客气地把他……哎呀,我实在推测不下去了呀!陈晨,陈晨,你在哪旮旯呀?你快快否定我的推测吧。你,小文,你一定听错了,或者是老红军的孙子看错了……”
   “这个……这个……我也一百二十个希望是我听错了,是他看错了……可……可陈老师也只是失联了呀。之前他把那手机交还给老红军孙子,没来得及接过后者递给他的自己的手机,就冲进屋里救人去了。”
   救灾棚外,刘莹声嘶力竭地呼喊陈晨,还披头散发赤足奔走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朱教授、小文、老红军、他孙子和俩小伙都出来呼喊陈晨,小文和俩小伙追赶刘莹。年轻人腿快,不久便追上,好不容易拉住刘莹胳膊,几乎是生拉硬拽,把她架了回来。好歹挽回了她追赶泥水流,追赶泥水浊浪汇入山下一条大河奔腾而去的愚蠢之举,却挽不回她朝那个方向久久悬望的目光……
  
   20
   半月后。晴朗,有风。陈晨老家小山村,高二时陈晨与刘莹席地而坐聊石榴聊学业聊逗号的那个石榴树丛。
   风中的石榴树,朝一个方向摆动,摇曳。不时有石榴果飘落。果子还是这山村特有的歪嘴儿,像一枚枚立体逗号似的,点缀在满树绿叶黄叶的“文章”中。
   彩色“文章”上,凸显茕茕孑立的一帧纯黑背影——刘莹静静伫立在最高大的一棵石榴树下,宛若一尊雕塑。
   终于,“雕塑”动了,活了。从肩挎的大背包里抽出一个长长纸筒,展开,用夹子夹在自己够得着的树枝上,如此这般有条不紊地忙了一会儿,只见那张四十多年前刘莹家那张全家福,更有一幅幅陈晨画像,真正意义上的“树”立于那棵高树周围的石榴树丛。
   刘莹再一次挺直了身体,面向这些树,面向“树立”的这么多“陈晨”一一鞠躬。然后,低头端详着自己手里的写了字和没写字的四片树叶标本,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喋喋不休甚至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
   晨呀,十五天了,你这样一去不回还了么?你怎么这样狠心呀?我俩的爱情大部头,孜孜不倦地行走了这么多备尝艰辛备经磨砺的逗号,眼看就要抵达句号大本营了。可你怎么临门一脚把自己给踢到爪哇国去了呢?
   半月来,我和老朱、小文、老红军的孙子,俩小伙、还有你的哥哥、弟弟,日夜轮流寻找你的身影,打探你的消息,我们沿着那条河的两岸细细寻找,走了很远很远,也向沿河两岸的村庄、城镇电话网络问讯了许多次,请求帮忙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你,拾不起你的丝毫消息。
   晨呀,你那年迈的老爸老妈听说你失联了,急火攻心,先后昏厥过去了。送到医院救治,好几天水米不进。我只能装作没啥大事的表情,善意地哄骗他们说你是给浊流冲到了大河下游,在相隔数百里之遥的一个城市医院里疗伤,不用太久就会伤愈归来的。还好,经过我和你兄弟的多番善意谎言的安慰,经过医生的对症救治,好歹捡回两条命。
   在老人的病床前,我觉得自己活脱脱一个出色的戏剧演员,嘴上说着逼真的虚假台词,心里却被无情的恶狠狠现实一刀刀捅得百孔千疮。
   我的心碎了,碎成无数个匕首般尖利的逗号,成日见在我的眼里耳里脑海里切削穿刺。可我还是没倒下,还是要强忍这堪比刀山火海的砍削焚烧,做一个苦苦行走的逗号,走到奇迹塑成的句号里,与猝然出现的你相见相拥吻。
   然而,太久了,太久了,没有你的踪影,没有你的音信,没有了你的世界死一般的寂静。这些个夜晚,你都在我的梦里用一种异样的表情异样的声音唤我到另一个世界,你说你初来乍到,就已经有大仙给了你一个星位。在人间从不为个人利益提要求的你向大仙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换个大一点的星位,足以容纳两颗灵魂续写爱情大部头,展开爱情马拉松?
   昨夜梦回,我算是彻底绝望了,我得彻底解脱了,我得彻底与这苦难丛生、厄运联翩来袭的尘世拜拜,立马奔赴你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你的星位,我们的星位,我们的婚床,我们的天文——天上文章——天长地久享用我们的爱情盛宴,活力无限跑我们的爱情马拉松。你看,我带来我和我父母,带来这么多尘世的你,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你是不是高兴得就要手舞足蹈了?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了。
   刘莹说最后两句时,就拉开背包夹层拉链,掏出了一只保暖杯、一个盛有白色粉末的瓶子,旋开瓶盖,把白色粉末倒进杯中,摇了摇,就举到嘴边,仰起脖子……
   啪啦一声,手中杯子猝然落地,水汁流了一地,还有一只嘴儿被掐断不再像逗号的石榴在地上滚动。
   刘莹大叫一声:“谁呀?谁断我的天堂路呀?”说着朝石榴“飞弹”投来的方向望去——
   是陈晨,活生生却也伤痕累累地站在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土制绷带,渗透出草药的黄黑色,左手朱拄着一根柘木拐杖,却灵活自如地甩了甩右胳膊,咧着嘴朝她傻乎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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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爱情,人类社会生活的永恒主题,文学艺术创作常写常新的永恒主题。问天下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数十年误会棒打鸳鸯各自飞。然,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陈晨和刘莹,人中翘楚,金童玉女,北大高材生,从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到被双方家庭父辈原因所迫而悲剧分手,阴阳差错,天意弄人,葬送了宝贵的青春;好在男女主人公坚贞执著,痴痴情深,岁月的流失反而益发让他们爱得更深、也更为绚丽,殊更加悲壮,最后破镜重圆,皆大欢喜。作品以行走的逗号标题,并作为持之以贯的草蛇灰线行文线索,颇富于隐意性。小说艺术性强,几近影视文学创作笔法,讲究镜头感,注重人物活动场景设置,动作性语言推动剧情发展,大开大合,张弛有度,动作性强,直观性强,极具导演可操作性。文贵创新——此,不失为小说艺术创作之一佳途。【编辑:郭永涤】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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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郭永涤        2022-12-02 22:55:37
  大笔如椽,恢弘巨著,祝贺船君大作发表。远握!
副高职称,著述多部。
回复1 楼        文友:老船还行        2022-12-03 11:35:04
  谢谢永涤老师悉心阅读精湛点评老船拙作。谢谢美言鼓励。编辑中篇文字,辛苦了。敬茶。
2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2-12-03 09:39:53
   佳作欣赏,已向精品审核组申报!
浩渺若尘
回复2 楼        文友:老船还行        2022-12-03 11:36:31
  谢谢浩渺社长惠顾阅赏并申报精品组。问好,致敬!
3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2-12-03 18:56:54
  非常精彩的小说,二万多字,我一口气读完。情节自不必说,悬念更加重重,一对恋人刻骨铭心的恋爱故事,令人唏嘘,也发人深省,好在最后是一个美满的结局。如果是悲剧结尾,我大概应该向老师抗议了!拜读,学习。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回复3 楼        文友:老船还行        2022-12-04 10:50:51
  非常感谢她爸老师悉心阅读老船拙作并赐以如此精湛的点评。谢谢您的热情鼓励。向您学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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