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指挥舱充满了笑声。
　　 苏珊紧盯着虚拟成像数据屏，大大小小的几何形状的荧屏上数据不断变化，那上面繁杂的曲线明暗闪烁、反复更新。
　　 “太阳系内，谁不知道第三代飞碟之父呢！据说第四代宇宙飞船的速度将突破光速？”想到第三代飞碟之父的奇妙之处，山姆忍不住笑了，继而感慨：“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设计出功能如此复杂、速度超乎想象的星系飞船。”
　　 “杰出的人才难有完美的人生。苏珊，我既羡慕你也同情你。”
　　 辛格责备道：“朴明熙，说什么呢？”
　　 井上次郎满面喜色，满怀期待地喊道：“舰长，任务结束后，请务必到名古屋参加我的婚礼！大家都去。美智子的妈妈厨艺七级！这可是本州岛料理最高级别！错过可惜哦。”
　　 “一定去。”张洪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却开起了玩笑：“不过，得有老北京炸酱面。”
　　 “我连烤鸭和涮羊肉都准备了——正宗的！至于豆汁儿------还是免了。不过您一定要品尝她亲手做的酸糯寿司、香辣铁板、生鲜刺身和风味酱汤。”
　　 “听起来就十分美味。不过，进食前我可以先亲吻新娘吗？”山姆色眯眯的，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井上怒目而视：“不行！”
　　 山姆哈哈大笑。“欧洲大陆古老的的吻手礼也不行吗？”
　　 “吓我一跳！你这个坏家伙，经常搞得我心惊肉跳！为什么你总和我过不去？”
　　 “独角戏哪有相声精彩。”
　　 “还行。不耽搁我参加射箭比赛。”心系舱外的朴明熙收回目光，满意地说。
　　 “去年你只获得第十四名，今年超期执行任务，何必自取其辱？”
　　 朴明熙乐了：“知道我那个第十四名是怎么来的吗？我只是对那个来自火星的女孩多看了几眼，她就成第十五名了。哈哈。”
　　 “以耻为荣的家伙！”井上骂道。
　　 “耻？”朴明熙骄傲地说：“那可是泛太阳系最权威的射箭比赛！第一百名都是值得骄傲的！——舰长，您说是吗？”
　　 航天员们尊重的目光投向了专注于飞行的舰长。
　　 张洪有一对双生子，亚洲宇航大学足球队左右前锋。自从妻子璎珞五年前执行航天任务意外失踪后，儿子就成了他唯一惦念的人。没人怀疑，他回到地球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的足球比赛。
　　 奥伦斯基望着舷窗外叹道：“回来了。回来又能怎样呢？”
　　 每个宇航员的内心都有一声长叹。太空舱里静默了。
　　 世界不太平。尤其是当另一个平行宇宙虎视眈眈的时候。
　　 突然，苏珊面色大变，失声叫道：“舰长，飞行数据归零！失去飞行目标！生命保障系统数据尚在。我、我们已不知身在何处！”
　　 张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全员坚守岗位。检测设备、尽快搞清状况。苏珊，不间断地与总部联系，”
　　 舱内明暗闪烁，光线越来越暗淡。当黑暗完全吞噬光明时，一种极为柔和的淡淡的乳白色光芒瞬间充满船舱。
　　 苏珊绝望的声音重锤一般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保障系统数据丢失。”
　　 生命进入倒计时。
　　 朴明熙面色煞白。他急需检测机械系统，然而没有了虚拟成像操作屏后，手动操作系统也失灵了。
　　 井上嘴巴微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双手快速而有序点击面前的数据屏：任何按钮都处于无反应状态。
　　 苏珊一边有条不紊地反复操作操控台上各显示器实体按键，试图恢复飞船功能，一边不间断地呼叫：“蜂巢、蜂巢，我是工蜂一号。飞船失去动力，数据丢失，生命处于无保障状态，形势十分危急。”
　　 反复呼叫，一声更比一声绝望。
　　 辛格也失去了往日儒雅风度，双手合十、喃喃祷告。
　　 唯有乔治不惊慌，有条不紊地依次检查毫无反应的核子电力系统。
　　 “舰长，时间，时间也停顿了。”
　　 息屏、无动力，束手无策。宇航中最为可怕的灾难。
　　 死亡，是瞬间的事。
　　 “啊，我有一种漂浮感。天哪！我看到了自己的脸！就在我眼前！不不------”苏珊脸色急剧变化，忽然恐惧，继而迷惑。
　　 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人生中走过的每一步。母亲分娩时黑暗与挤压的恐怖画面，仿佛是飞船穿越虫洞。牙牙学语的笑话与蹒跚学步的艰难，现在看来却充满了幸福感。读书识字、对老师的恶作剧。哦，还有课堂作弊！这可是中学时代的苏珊为了大量阅读课外书籍惯用的伎俩。这人是谁？笑的邪恶迷人。想起来了：自己的初恋男友，那个一无所长、只会甜言蜜语诱骗自己付出人生第一次的混蛋。啊，散发着青春气息、踌躇满志进入太空学院了、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一个伏案苦读的学霸、书虫、辩才，常常在提问中诘难老师使之尴尬甚至到了张口结舌地步的学生。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习态度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搞的老师望而生畏、同时也征服了苏珊。结婚、生下了小汤姆，可丈夫依然像个陌生人。小汤姆牵着她的手蹒跚学步，小汤姆咿呀学语叫着妈妈，小汤姆趴在她胸前睡着了------甜蜜而稳定的生活、突如其来的星系任务、航行中忐忑与惊奇的心情以及璀璨满天、绚丽多彩的星空------红矮星、蓝巨星，黑洞吞噬小行星；人生从眼前一幕幕闪过------
　　 朴明熙吓坏了。难以启齿的前半生犹如放电影，一帧帧、一幕幕，毫无遗漏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母亲的溺爱、幼儿园的歌曲，同学间故作无知的欺凌和多次出错的数学题，这些难以回首的尴尬事为什么印象格外深刻？上小学前，破解妈妈电子支付密码，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激凌。第一口刚刚咬下，就被父亲人赃俱获。将军不徇私情，坚持要将儿子送去儿童教养所，任凭母亲求情而无动于衷。事情很严重，这在高度文明的社会属于“罪行”。“未满六岁”这几个字解围了。上大学了，忽然对女生产生兴趣。欣赏她们的模样，观察她们的身段，留意她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偷窥。大二时难以抑制自己的欲望，先后结识了几位女友，无休止的偷腥几乎荒疏了学业。后来、后来莫名其妙被选拔进入宇航大学飞船构造学院，学习那些令人惊叹而着迷的太空飞行器构造知识。三年之后，以优异学业获得硕士学位。当时真希望去造船厂，父亲却推荐他去了宇航局。无奈之下，抓紧学习宇航知识，理论刚刚过关，新结识的女朋友模样都没认清，忽然接到命令，登上了太阳号星系飞船------
　　 那是名古屋最好的小学。
　　 “班霸”佐藤面目狰狞，挥舞着拳头威胁美智子。
　　 “再敢告诉老师，说我考试作弊，我就狠狠揍你！”
　　 美智子害怕，哭了，张着泪眼向周围求助。同学们惧怕佐藤，挤在一起，垂着头，躲闪着美智子的目光。身材瘦弱的井上次郎扔下书包扑倒了佐藤，骑在身上压着头，乱拳雨点般落下。嘴里骂道：“叫你欺负美丽的美智子！”佐藤告饶，站起身飞快地跑进教师办公室，指着满身伤痕向老师哭诉。上课铃响了，井上杵在教室外罚站。美智子跑出教室，站在对面，轻声说：“你低下头来，再低点。你闭上眼睛。”她踮起脚尖吻了井上，只轻轻一吻，井上浑身一震，呆若木鸡，打摆子般一阵抖动。自那以后------
　　 乔治不动声色地看过自己的人生路，果断摆脱了往事的纠缠。
　　 奥伦斯基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关于武器答辩中的一个不为人知的错误：粒子炮是不能突破音障的，唯一例外的是氦子炮！他大喜若狂，俯身乱抓，希望记录此刻的想法------
　　 张洪直面人生。酸甜苦辣交织于平淡无奇，那都是自己清晰的记忆。难以释怀的是妻子璎珞的失踪。升任舰长那天，璎珞备了红酒，为他庆祝，瓶塞尚未打开，突然接到飞行任务。那是一次并不遥远的任务，然而，当她所在的星系飞船刚刚穿过火星轨道、即将切入木星引力圈时，飞船再也没有出现。副总司令杜塞先后派出十七艘宇宙飞船到相关空域搜寻，最终一无所获。坊间传言：他们被平行世界的另一边抓走了。专家嗤之以鼻，意见高度统一：她所在的星系飞船跌入了时间漩涡。据说那是一个漏洞状的时间仓库，底端是奇点、顶端是当下。一旦掉进去，物体将在奇点与当下之间往返穿梭，不死不活、不生不灭，直到打破单一方向的时间禁锢方能脱身。据说，那些穿越时空的人就是意外跌入了时间漩涡、而后又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不同的时代。有理有据的理论著述充斥着图书馆的书架，言之凿凿的穿越者惊奇而旖旎的故事早已拍成了数不清的热门影视。但一切都是猜测。这期间，张洪遍阅有关时间漩涡的书籍。半年前，当他把一切有关时间的知识和传说烂熟于胸时，他向杜塞提出由自己亲自去寻找那艘丢失的飞船，以便为太空司令部了却一桩悬案。杜塞左右为难，他告诉张洪：平行世界之战迫在眉睫，司令部为了隔离盾的事，决定组建一支最强宇航小队，总司令徐远山亲自点名，由张洪负责本次航行------
　　 临行前杜塞承诺：任务结束后，将竭力促成重启搜寻行动。
　　 妻子失踪三年后，儿子上大学了，进了院校足球队，而他们的教练正是自己以前所在球队的队长。四个月前，航天司令部为他配备了最新型的星系飞船，宇航员也换了。一个月后，登上了前往猎户座的航程。
　　 人生，一帧不落地慢慢闪过，仿佛重走人生路。每个人都重温了自己的前半生，有甜蜜、有痛苦，有误会、有理解，有悔恨。
　　 更多的却是遗憾。
　　 “我们这是在哪儿？”井上茫然发问。
　　 突然，辛格抬起头，大声喊道：“舰长，我们可能是进入了‘白洞’！”
　　 “白洞？”这一奇异天象在两千多年前就被人类在理论上认识了。当时许多科学家并不接受所谓宇宙间存在着由负能量构成的、不可观测而只能倚靠仪器间接感知的白洞存在。直到三百多年前，人类获得了更多观测数据，也大幅度提高了观测水平，天文学界这才接受了这种无形的类星体。很快，科学家测出了有关它负质量的数据，只知道它是由太空中某些星云抛出的过剩负质量微粒子构成。一百年前，太阳系星球联盟“外太空科学研究院”下属的观测站发现：凡有黑洞的地方，视其质量大小，相应距离内必有白洞伴行，而任何白洞都通过一种不可知方式与黑洞相勾连。虽然两者均不可见，但随着科技进步，因其强大引力，黑洞很快无所遁形。如今，人们通过各种手段，不但能够清晰地看到它的大小、形状、质量，甚至可以预测它的运动轨迹。时至今日，可探索范围内的黑洞无一遁形，全部暴露在人类天文观测站的屏幕上。
　　 而白洞的形象至今是个空白。
　　 它透明而无形。
　　 严格说来它算不上“星球”、更不是一个“洞”。
　　 与黑洞不同，白洞并不吞噬星体，相反，一切大于第二宇宙速度的物体一旦贸然闯进白洞，都将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旋出白洞。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上述对白洞的认识依然无法证实。
　　 置身白洞，人人都感觉到一种放松状态，那种感受，也许只有婴儿依偎母腹才能比拟。
　　 宇航员们陶醉了。
　　 仿佛是经历了一生时光、又仿佛是一瞬间，美妙的感受戛然而止；一切都结束了——结束的实在太快。
　　 太阳号飞船瞬间恢复了所有功能。灯光接连闪烁，数据一一展现、屏幕亮了，飞船恢复了动力。
　　 对于往事，多数船员难以启齿。只有苏珊和井上依然沉浸在回想中不能自拔。
　　 “乔治、朴明熙，复查电力动力系统，确定飞船运行状态。苏珊、井上，报告数据，评估飞船安全指数。”
　　 “是的，舰长。”
　　 “是的，舰长。”
　　 人人忙碌起来。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辛格急切地说：“迄今为止，虽然尚无任何人类及其设备观察到白洞整体形象并使之以影像方式展现它的面貌，但科学家一致的看法是：白洞里面应是安全的、停留时间更是极为短暂的，我们随时会被它抛出去——名副其实的‘抛到九霄云外’。”
　　 真空中，任何有速物体，都将处于初始速度的运动状态。对于太阳号飞船来说，一旦被无方向抛出，空间碰撞几乎难以避免。
　　 灾难！宇航员的心瞬间堵住了嗓子眼。
　　 白洞忽然旋转起来，记录仪上呈现的却是飞船自身在旋转。它旋转的太快了，宇航员脑际霎时间一片空白！
　　 那空白过于短暂，只是一个闪念。
　　 太阳号飞船以一个逆书“6”的动作由白洞中心沿弧线飞驰而出，当它到达外围弧线终端、即将脱离白洞时，一团黑影沿切线方向与太阳号飞船分身而过。
　　 人人吓出一身冷汗！
　　
　　 “接着说、接着说。”海尔莫名激动，双手攥拳，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李南轻咳两声。
　　
　　 第六章
　　
　　 切点交集！宇宙航行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灾难性遭遇。
　　 影子闪过，飞船瞬间进入平稳状态。
　　 山姆惊喜地说：“舰长，所有仪器恢复正常！我们已经逃离‘白洞’了。”
　　 “注意航向，观察外部空间环境。”
　　 “这怎么可能？”初次出航的朴明熙叫道：“白洞的体积远大于黑洞，怎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我们抛出体外呢？”
　　 辛格此刻心情轻松，脸上也有了笑容：“白洞是由负质量构成，它所拥有的力量速度接近光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