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疑问：量子瞬间位移只能通过电磁波传送影像，转移实体物质需得在两地建立基站。而我们遭遇的是白洞，它不可能自建位移基站，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它抛出呢？”
　　 “事实就在眼前。”辛格说。
　　 山姆开玩笑：“你可以留在这里慢慢参悟。”
　　 “宇宙的奇迹。”乔治由衷赞叹。
　　 “也许、或者，这不是‘白洞’？”苏珊突然想起了什么：“舰长，方才我在屏幕上看到一团黑影！”
　　 井上顿显紧张：“确有一个影子在舷窗外一闪而过。”
　　 “我当时吓傻了。后来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我们太阳号自身的投影。”
　　 “回放外部视屏，确认影子身份。”
　　 屏幕上果然有一团河蚌状黑影擦身而过。
　　 “不是我们飞船的投影。”副舰长辛格说出了大家的共识。
　　 “从哪儿钻出来这鬼东西！”山姆骂道。
　　 苏珊报告：“外部显示器已经录下了它的部分数据。它快的不可思议！即使是两万倍宇宙速度的采录器也未能清晰给出它的真容。影像虽然模糊，但基本可以确定：它体格庞大，形状——类似我们太阳号星系飞船。”
　　 “另一艘宇宙飞船？”人人起疑。“这怎么可能？”
　　 “报告它的运行轨迹。”
　　 “舰长，它没有来、只有去。”
　　 “嗯？”
　　 “它的起点就是与我们的交集点。”
　　 如此诡异？
　　 张洪和他的宇航员呆住了，面面相觑。
　　 “如果是飞船，它从哪里来？它到哪里去？它要干什么？为什么会发生交集？交集之前它在白洞的哪个位置？难道它没看到我们？如果看到了，为什么不与我们联系？”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
　　 正副舰长对望一眼，不禁皱起眉头。
　　 “记录在案。”
　　 “好的，舰长。”
　　 宇航员仍在议论。张洪低声说：“辛格副舰长，请跟我来。”
　　 舰长办公室。
　　 “辛格副舰长，我个人决定向你解密此行任务的真实意图。”
　　 “已经够机密了。难道，难道不仅仅是隔离盾？”
　　 张洪示意辛格坐下：“我们这次执行的宇航任务众所周知：带回隔离盾、阻断平行世界通道、阻止影子世界意图发起的侵略战争。”
　　 辛格有些紧张：“难道------隔离盾是假的？”
　　 张洪轻轻摆手：“无关真假。事关有无。”
　　 “隔离盾真的能封闭平行世界的通道？”
　　 “未曾验证。”张洪皱眉摇头。“为了立于不败之地，总司令部授权：我们此行真正的秘密任务是获取宇宙空间氦子炮。”
　　 “天哪！一发炮弹就能轰掉一颗直径两千公里的小行星！”辛格面如土色。
　　 “是啊，这可是经过外星系实战检验的超级武器，早已列在‘银河系禁止使用武器种类’的名单上。”张洪有些不安。“为了生存，司令部认为需要这件武器。”
　　 张洪沉着脸，望着舷窗外飞驰而过的恒星，它们已不是球的形状，一个个拉长为粗头细尾的光，像闪亮的蝌蚪。
　　 “战略安全防御总司令部确定的最迟返航时间实则关乎地-太生命圈战争或是和平的命运。防御司令部命令：此行为百日行动，一个地球小时都不能推迟，必须按时到达木卫二。这是太阳系战略安全总司令部最高长官徐远山亲自下达的命令。”
　　 “时间卡的太紧。”辛格忧心忡忡：“舰长，宇宙中危机四伏，避让流星几乎是家常便饭，一旦遭遇无法预见的太空异象，我们绝无可能按时返航。”
　　 “问题就在这儿，”张洪双拳捧在胸前，低头踱步，他皱着眉头，似乎委决不下：“届时，要时间、还是要安全，两难。”
　　 辛格觉得奇怪：这不应是问题。他有些迷惑：张洪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话说到这份上，一定有隐情。他试探地说：“只要我们能回去，即使是推迟到达，总司令部那些军事专家也一定能找到机会封闭平行世界通道的。”
　　 “首先我们是军人。”张洪深感无奈：“其次，现在不是凭借核武器和激光武器取胜的时代了。打一场现代星际战争是以地球小时计胜负的。当然，我们并不清楚平行世界之战会是什么状况。但有一点十分清楚：一旦对方越界——估计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控制住我方系内空天，我们还能降落吗？即使能够降落，我们的氦子炮瞄向那里？它会在谁的手里？”
　　 辛格沉默了。思索片刻后不确定地问：“舰长，莫非对面影子世界发动战争的时间与总司令部设定的返航时间有关联？”
　　 “这是另一个，嗯，机密。航天安全局谍报部已经确认：我们返航后的第三天就是影子世界动手之时，而我们还要测试新设备，学习掌握新技术，这都需要时间。形势危如累卵，据说平行世界的另一边——所谓‘影子’的家伙也派人在他们那边的猎户座采购隔离盾和氦子炮，与我们目的相反：他们要破解隔离盾，更要使用氦子炮。”
　　 “三天？时间如此紧迫，谁又能操控隔离盾——还有那要命的终极武器呢？”
　　 “地-太生命圈顶级武器专家、土卫六前线参谋、少将奥伦斯基。他的身份目前仍处保密阶段，而他，正在夜以继日地熟悉有关资料，力争在落地后立即投入战斗。”
　　 辛格略显不满：“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局面。”
　　 辛格紧紧盯着张洪眼睛，疑惑地问：“如此重大机密，舰长为什么宁可违反总部命令也要向我解密？”
　　 “返航之路不平静。”
　　
　　 李南听得入神。“这么说，遭遇白洞仅仅是你们的推测？”
　　 “关于白洞，宇宙天文学界尚处在探索阶段。太阳号也不具备测得白洞质量和显示它形状的功能。所以，我们——只能也只有推测。”
　　 阿曼达提醒：“对于你所谓的影子飞船，难道没有什么怀疑和补充的吗？”
　　 “宇航员中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它是一艘河蚌状星系飞船，通过对它运行方式和速度分析，技术水平与我们相当，类似于太阳号。另一种意见认为：它是太阳号在宇宙中不明粒子空间形成的投影——一个与白洞难脱干系的太阳号自身的影子。”
　　 “你倾向于哪一种？”
　　 “都有可能。”
　　 海尔坐不住了，扭动臀部、上身前倾，完全忘记了是李南主持这次问询：“说说你们的理由。”
　　 张洪看了李南一眼：“能测得它的起点与轨迹，极有可能是实体，而非影子。因为它只有起点、也因为当我们身处白洞时，太阳号每个船员都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影子。所以，太阳号自己怎么可能例外呢？它也应该有个影子。”
　　 海尔由衷赞叹：“妙不可及的推论！没有人认为两种可能都存在吗？”
　　 “两种可能？”张洪猛然醒悟：“三位长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海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越权了。他缩进座椅，偷瞧李南。
　　 李南沉着脸，犹豫着，慢慢站起身，似乎有某种难题委决不下。当目光最终落在张洪身上时，吞吞吐吐地说：“你们，嗯，怎么说呢？这个——你们被复制了，或者说：他们被复制了。”
　　 张洪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句话，他凝固了。兜头一桶凉水！张洪气血翻涌、情绪失控，“震惊”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张洪终于明白：为什么要他详细复述返航经过了。
　　 这是甄别！真正的甄别！
　　 看来影子飞船已经先一步到达木卫二了。
　　
　　
　　 第七章
　　
　　 地-木连线彩色仿真三维成像视频会议。
　　 “李南，汇报甄别进程。”徐远山总指挥开门见山。
　　 “已经核实，4号张洪及其船员对于返航遭遇的复述与飞船记录仪完全吻合。”
　　 “3号呢？”
　　 “看不出问题，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说清楚！”
　　 “过于简单、过于平淡，很难把他们的叙述与一路重重险阻的航程联系起来。”
　　 “是啊，唐僧取经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呢！往返猎户座，怎么会波澜不惊？”副总司令杜塞似乎也有怀疑。
　　 “甄别结论？”
　　 李南神情沮丧。“一无所获。我们使用了迄今为止最为先进的科技手段、甚至采用了最原始的办法：扫描全身毛发、微米测高、毫克称重，结果------失败了。”
　　 “海尔主任，你怎么看？”
　　 海尔喜形于色，乐滋滋地说：“史无前例！大有科研价值！我强烈要求将所有宇航员暂时交由我们管理，一旦搞清其中机理，将不仅仅是填补白洞研究的空白那么简单。”
　　 “我是问你谁是原来的宇航员、谁是复制品！”徐总司令已经不耐烦了。
　　 “哦，对不起！”海尔抱歉地说：“据我判断，4号宇航员应该是原件，而3号是复制品。”
　　 “应该？依据呢？”
　　 “说来可笑，这里不存在任何严谨的科学依据，既然科技无能为力，那就只有想当然的推演：4号宇航员与3号宇航员犹如母子。复制过程由一到二，恰似母亲分娩，阵痛的是母亲，而孩子却一无所知。”
　　 “还有呢？”
　　 “人们最先看到复印件。”
　　 李南暗想：“多么荒谬的结论。”
　　 徐远山疑云不散：“仅此两点？”
　　 “是的，反向推论不成立。”
　　 “也许这是唯一能找到的理由了，也是我此生下达的最为荒唐的命令。”徐远山无奈地说：“就这样吧，时间紧迫，终止甄别。”
　　 “是的，继续滞留只会引起各方关注甚至猜忌。”太阳系舆论管理局局长何明礼汇报：“太阳传媒主编鸠山大藏亲赴木卫二，纠缠多次、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追问，一再质疑战略安全司令部是不是在隐瞒某个重大事件？”
　　 “我们的秘密太多了。”
　　 “如此大规模甄别，鸠山怎么能毫无察觉？拖得时间有点长了，谁让我们的甄别走进死胡同呢？”徐司令想到了什么，笑的古怪：“也许，该去求助佛祖如来？”
　　 杜塞笑道：“如来也没办法。”
　　 “为什么？”
　　 “双方都不是六耳猕猴啊！”
　　 哈哈哈——
　　 徐总司令长叹一声：“通知4号张洪：他们可以回家了。”最后叮嘱：“保密级别降为二级。至于3号------继续羁押。”
　　 海尔急了：“徐总司令，我的建议——”
　　 “还嫌事情闹得不大？”
　　
　　 第八章
　　
　　 张洪按下腕式显示器：“所有船员到大厅集合。”
　　 “是的舰长。”
　　 太阳号船员虽有忐忑但也满怀期待地围坐在台桌旁。仿真机器人奉上咖啡、茶水和果汁。
　　 “请。”
　　 看着宇航员期待的目光，张洪心情沉重：“你们每个人都和反间谍部门‘地-太生命甄别分局’人员谈过了，我也当面接受了李南局长质询；大家交换看法，统一认识。”
　　 船员们早已按捺不住，每个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然而眉宇间展现更多的却是急躁不安和满腹怨气。
　　 “舰长，”辛格字斟句酌：“我们七人已经交流和探讨过了，看法大同小异。那些工作人员问的很随意，也不在乎我们回答时次序是否混乱、表达是否准确。只要是返航过程中的遭遇、感受、想法，他们都关心。奇怪的是：他们对我们此次执行什么任务却毫无兴趣，似乎也不担心平行世界之间剑拔弩张的战争风险。”一向老成持重的辛格似乎没了信心：“我总觉得整件事难有合理解释。”他目光空洞，似乎找不到落点。表情变幻不定、一副委决不下的样子。
　　 张洪伸手示意：“请讲。”
　　 “众所周知：平行世界两边完全相同，各自发展轨迹不会受到对方干扰。但当通道意外打开后，双方有了交集、发展就有了差异。我们与影子世界之间的通道打开只有短短五年，双方并无实际来往。据此推断，如果相互有差异，应该忽略不计。说他们穷兵黩武、完成了侵略准备并随时开战，实在难以信服。世界大同了，不是古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不是我们宇宙以前发生的星系战争。平行世界一旦发动战事，即是两个浩瀚的宇宙之战，远非千年前星球大战可比、更不是古老的以核弹相威胁的儿戏。试问：如何能在短短五年内统一一个与我们完全相同的、庞大的银河生命联盟呢？这可不仅仅是地球人一家的想法。退一万步说，即使影子世界那边能够统一认识、统一行动，仅靠一个宽不过数百米的平行世界通道来输送毁灭一方宇宙的战力岂非儿戏？众所周知：五年来，除过双方只有极少数人员在扭曲空间形成的通道通过影像这一唯一方式接触外，并未出现实体接触事件。双方接触者都是有经验的外交官、冷静的政治家，事务性会谈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无交易、无往来、无互换情报；严格说来，双方现在尚处于试探性接触阶段，怎么可能发展到相互指责进而发出战争威胁的地步？”
　　 “你怀疑是双方误判，或是------某一方的阴谋？”
　　 “我只有推论，难下结论。”
　　 “也许，”山姆笑嘻嘻地说：“也许双方外交人员都在吞吞吐吐、支吾其词，相互之间只是反复试探，久而久之，疑心膨胀，这就引起误判，以至于相互猜忌、愈加担心，进而加强战备、防患于未然。”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看到辛格言犹未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洪问道：“还有疑问？”
　　 辛格有些迷惑：“出发时，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似乎我们回家之日便是战争爆发之时。奇怪的是，对方既然知道我们带回了平行世界隔离盾，就应该抢在它启动之前动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