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凡】烽火之恋(中篇小说)
将此事的厉害性与大家讲明,应是突然想到陈枫的“死”,王萍这个平日里看似坚强的女人,两眼发黑,硬生生晕了过去。见这情形,几个离得近的战友,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一个柔弱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无止境的痛苦煎熬。有一次,王萍从梦中醒来,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她,悄悄起身来到屋外,朝着“江山文学社”所在的大致方向望了又望。饶是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咸涩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末了,王萍心底发出这样的感叹,枫,你是否能够听见我的呼唤,你在那头还好吗?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为了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也为了给死去的战友们报仇,大伙儿自发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锄奸队,把目标指向出卖战友的叛徒——姜斌。
天不遂人愿。针对姜斌的一次刺杀行动失败后,嗅到火药味的他,一直蜗居在中统局武汉站的小楼里。在霍华德铁桶似的保护下,锄奸队队员一直不能近身,使得姜斌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另一件遗憾之事,上级党委通过交涉,让中统局武汉站把陈枫等人的尸体交出来。可每每提及此事,国民党负责人总推脱搪塞,以“江山文学社”为无恶不作的土匪,将他们的尸体付之一炬。
当时,我党高层的决策是,不宜将事态扩大,为八路军、新四军赢得一个较为适宜、利于发展的时间和空间。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但这笔血海深仇大家至死也不会忘记。
秘密监狱里,被单独关押在牢房的陈枫,眼神里有着几分茫然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几时,便坐在那张散发霉臭气味的木床上发呆。突然,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洒进来,此情此景,使得陈枫不由得想起身在军营的王萍。望着天空那一轮皓月,错觉所带来的幻象,似乎对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
“咳咳咳……”这已是陈枫第十次咳嗽了,他感到有股带着热气的液体由喉咙爬了出来。下意识里用手接住,待目光转移到手掌之时,发现竟是一口鲜红的液体。见这情形,陈枫开始为自己的身体担心起来,他十分清楚,若再这样被折磨下去,恐怕命不久矣。随后,陈枫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我能撑到与王萍相见的那一天!
“日军有准备大肆进攻武汉的意图,望知悉其他同志做好迅速撤离的准备工作!”这是联络点“何记茶馆”收到的最后一封电报。
“希望,大家能够逃过这一劫!”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王萍忍不住在心底祈祷。
“轰隆,轰隆……”由日军轰炸机空投下的几枚炸弹,不偏不倚地在秘密监狱四处炸开了花。运气不好的,基本在炸弹爆炸的瞬间,直接去遥远的天国报到去了。
万幸中的万幸,陈枫在此次铺天盖地的爆炸中只受了一点皮外伤,能够活下来,完全依靠牢房里一块凸起、呈斜角的大石头,替他挡住爆炸时产生的大部分威能。
“难道是日军进攻武汉了?”下意识里,陈枫思索这个难以置信的答案。突然,爆炸中产生的烟尘,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不过,陈枫刻意将声音压低,他担心会被秘密监狱里幸存下来的人发现,脑海里的唯一信念是,逃出这个鬼地方,便有一丝活着的希望。
由于遭受接连的折磨,霍华德和姜斌片面地认为,被几番折磨的陈枫,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故此,在他静养的这段时间,两人把铐着的手链和脚链全部卸了下来。可他们忽略一个重要因素,陈枫能够顽强地活下来,靠的是那份无坚不摧、来自灵魂深处的信仰。没有了手脚的束缚,他恨不得立马回到党的怀抱,继续投身尚未完成党的伟大事业。
“好像有什么声音,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陈枫想着,眼神瞄上身旁一根被炸断的、拇指粗的钢筋,索性拿在手里准备奋力一搏。
“人呢?我记得是这个牢房啊,不会真给炸死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姜斌自言自语道。
随着目光越来越近,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陈枫立马确定正是叛徒的姜斌。一刹那,内心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喷射而出,只见他猛地一跳,拿在手里的那根钢筋不偏不倚向对方胸口扎了进去。姜斌至死也不愿相信,自己会栽在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手里,直到倒下的那一瞬,发出人生最后一个含糊不清的“你”字时,他的灵魂重新遁入轮回虚空。
趁着秘密监狱陷入一片混乱,陈枫拼命地往外跑。好不容易逃出秘密监狱,他像一只渴望飞翔、向往蓝天的小鸟,顷刻,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自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枫稍事歇息的当口,一阵嘈杂的声音自右侧五百米的地方传来。幸好,附近有建筑物残骸,若不然他早已暴露在日军的视线之内。为了确保万一,陈枫躺在一堆被炸弹炸死的尸体里面,以便躲过当下存在的致命危机。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整整过去半小时,周围才重新归入平静。死人堆里,陈枫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观察着四周的动向。确定没有危险以后,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那具尸体爬了起来。
此时,陈枫又饥又渴,加上全身还有一些明显的伤痕,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道道逐渐升温的火炉,让他几乎快要晕过去。下意识里,陈枫强打精神不让身体倒下去,他清楚一旦做出妥协,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昏头涨脑中,陈枫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天快黑的时候,一口水井的出现,让他濒临死亡的躯体有了生的希望。迫不及待地润了润干燥、快要起火的嗓子,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感觉已出了险些丧命的武汉城时,整个人倍感一阵轻松。
“咦,前面好像有灯光!”不远处,有个房屋引起陈枫的注意,许久未进食的他,索性靠了过去。不承想,走了不到一半,身子突然一歪,倒在那条狭长的小路上。
“哥几个,今晚咱们得好好喝几盅!”少顷,三个背着步枪的中年人从屋里走出,个子较高的牛顺兴冲冲说道。
“好是好,咱们得巡逻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大当家的岂能轻饶?”身体稍胖的马海随即回应。
“说得很对,喝酒纵然可以,不能误了正事!”稍微瘦小的张飞一脸认真地讲。
“哎哟,谁他妈不长眼啊,竟倒在地上睡觉,害得老子差点儿摔了一跤!”语毕,牛顺被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便开口大骂。
“到底是谁,给老子起来,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随后,他稳住身子继续说道。
见没有丝毫反应,借着马灯的光亮,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地上望去,结果发现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人吧!”马海有些担心地讲。
“还有气,只是伤得那么重,能不能挺过这关,有点儿难说!”张飞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对方的呼吸担心地说道。
“好歹也是一条命,咱们上山当土匪实属无奈,把他抬到屋里去吧!”牛顺恳求。
“嗯……”
夜慢慢深了几许,很快到了天明。这时,陈枫仍发着高烧,若是任由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危及生命。好在,牛顺等人知道点儿退烧的土办法,把平日里储存的草药拿出来熬水给他喝。至于那些伤口,他们打算等对方醒来,用酒或盐消毒处理。因此,陈枫在生死边缘上捡回一条命,算是比较幸运的。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王萍一行退出武汉城以后,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战斗。事情还得从次日早上八点说起。按照既定路线,他们从黄石坡一狭长地带退至垭口村时,被一个装备精良的日军小队发现。王萍一行至多只有不到三十人,这场不对等的遭遇战,似乎令大家闻到死亡的气息。为了保存实力、避免全军覆没,他们只能边打边撤,好不容易躲进一片树林,本以为有了遮挡物至少能够周旋一阵。
可王萍一行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他们的弹药陆续见了底。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一旦出现局势则会向另一边倒去。对战之际,日军军官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断定,王萍一行已是强弩之末,立马挥动手里的军刀,命令士兵向他们发起最后的冲锋。无奈之下,王萍一行只能选择继续后撤。
然而,面对日军疯狂的进攻,他们哪能轻易达成这个小小的意图,后撤的过程中,有战友陆续倒下。
突然,一颗手榴弹朝着王萍身边落了下来,快要爆炸的当口,战友小曾迅速将她扑倒。等王萍从地上爬起来,小曾已在刚才的爆炸声中没了生气。看着为救自己而牺牲的战友,她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撤了不久,王萍及其剩余的四个人,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来到悬崖边上。
“同志们,咱们宁死也不当俘虏!”见这情形,作为共产党员的王萍率先喊道。
因一时没了对抗的枪声,日军军官轻蔑地笑了笑,随后大声喊道,上,给我抓活的。
刹那间,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穷凶极恶的日军向王萍几人围了过去。其中,还有几个看着王萍姣好的姿色,露出恶心至极的面容。
“同志们,落到鬼子手里是个死,跳下去也是个死,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就让咱们死得其所吧!”见日军仍步步紧逼,王萍毫不犹豫地说道。
“共产党万岁,共产党万岁!”话音刚落,身为党员的她,一面高喊,一面纵身向着悬崖底下跳了下去。
此时此刻,有着诸多不甘的王萍,脑海里闪现一张熟悉的脸,末了,由心底发出回音,枫,你等着,我马上见你来了!如果下辈子咱们有缘的话,我依然愿做你的新娘!
见王萍一副视死如归地跳下悬崖,其余几人高喊着“共产党万岁”,也跟着跳了下去。
高高的悬崖边上,日军被王萍等人的做法深深震撼,这种震撼来自于灵魂深处。山谷里,那一声声铿锵有力地呼喊,仍在空气中久久回荡。若是时光允许,它们愿意开成一朵绚丽之花,看着日军覆灭那一天的到来。
二
武汉城西边的高山上,有个偌大的山寨,叫凌云寨,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为了防患未然,凌云寨的大当家沈青,听从才当上二当家牛备的建议,于山寨西方、南方、北方三处分别设立一个隐藏的岗哨,加上牛顺等人所在的东方,无形中成为四个强有力的火力支撑点,令准备围攻山寨的来犯之敌不敢轻易靠近,否则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事出反常必有妖”。牛备忙于献策,实则别有用心,他的真实身份是中统局武汉站霍华德的亲信之一。日军攻打武汉前,霍华德派他到凌云寨做卧底,其真实目的是寻找时机除掉大当家沈青。而后,利用暗地里输送上去的中统局武汉站若干人员,控制住整个凌云寨。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了新的栖身之所。
人算不如天算。日军攻打武汉城那天,飞机从高空投下去的炸弹,像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落在秘密监狱和中统局武汉站的所在地,把准备撤离的霍华德等人一并送上西边遥远的国度。成为孤家寡人的牛备,在失去强有力外援的情况下,扳倒凌云寨大当家沈青,显然成为一句空话。
天上不会凭空掉馅饼。实际上,自打牛备上山的那一刻,大当家沈青一直在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毕竟,一般人哪有这种财力和物力,送钱一说尚能理解,送的枪全是清一色美式装备。为了能够高枕无忧,他背着牛备派人去武汉城查了一下对方的底细。回来的人告诉,那个所谓的二当家,竟与臭名昭著的中统局武汉站有着莫大关联。若非还想从牛备身上捞点儿好处,估计那人早成高山里的一只孤魂野鬼。
一个偌大的山寨,只有两个当家的,还是各怀鬼胎的那种,说起来确实让人可笑。但并不妨碍大家继续享受生活,整个山寨里喝酒的喝酒,训练的训练,巡逻的巡逻,总之,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真正让山寨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的是,陈枫被救下以后的第五天。彼时,他在牛顺等人的精心照料下,身上的伤势正迅速恢复,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下午六点,牛备闲着没事,误打误撞来到牛顺等人的那个木屋。无意间,发现陈枫还活着的秘密,顿时露出贪婪的神情。他的这个举动,被牛顺等人察觉,悄悄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当家沈青。对方知道后,一面派人监视牛备,一面挑选人马暗地设下埋伏,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与牛备一同上山的几个弟兄,外加被收买的三人,在半夜里有了行动。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便是直奔牛顺等人的那个木屋。由于事出突然,牛顺等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五花大绑起来。随后,牛备一行押着陈枫往下山的路途而去,行至一十字路口时,埋伏于四周的人影全部将其围了起来。疑惑之际,一名手拿冲锋枪的中年男子喊道,站住,都不许动,想活命的赶紧放下手里的武器,不然全把你们打成筛子!
话音刚落,大当家沈青从一旁走出来,笑着讲,贤弟,看来咱们不是一条心啊,发财之路怎能少了我,说吧,你将此人劫走到底所为何事?
“看来,我今个儿是栽在你手里了,哼,要杀要剐随你便!”牛备见状,立马大声说道。
“不是,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说出他身上有啥秘密,看在往日兄弟的情分上,我可以放你走!”沈青假意笑着讲。
“你真的打算放我们走?”牛备生怕对方反悔,遂一脸认真地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青直截了当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