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远山之恋(小说)
车子在爬山的时候停了下来,村里干部也早就知道消息,接到了山脚下,将摄影器材移上骡马的背上。苗子青行走于双龙山的路上,丝毫不见疲惫。太阳虽然炙热,但是郁郁葱葱的绿树,漫山遍野的野花,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着,都让她觉得一切是那么的新鲜,缠着接他们的村干部问这问那。陆道远一想着就要见到那群可爱的孩子们,心里激动极了……
这一天,是双龙山的节日。
孩子们早已得到了他们的陆老师今天要回来的消息,他们穿上了节日盛装,几个女孩子还去山上采来了许多鲜艳的野花编成了几个美丽的花环,孩子们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来欢迎他们亲爱的文老师。
道远和苗子青一行人经过一番艰难攀登,终于爬上了半山上的学校。
时值傍晚,蛋黄色的落日正慢慢坠入西边的双龙山背后,道远和苗子青刚走进校园,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欢迎陆老师!欢迎陆老师!”只见几十只火把持续亮起,身着鲜艳彝族服装的孩子们几声欢呼之后兴奋地围住了陆道远和苗子青,跳起了彝族欢快热烈的“迎宾舞”。
“地上的花儿为你开哟,天上的鸟儿为你来哟,尊贵的客人停下来哟,喝一杯香甜的糯米酒哟……”一阵嘹亮清脆的歌声响了起来,孩子们围成一个圆圈把道远和苗子青团团围住,边舞边唱。几个女孩子拿着野花编的花环恭恭敬敬地给道远和苗子青戴在了脖子上。道远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小女孩:“阿依!”小阿依的脸被火把映得通红,她羞涩地笑着,把手中的两只花环分别戴在了道远和苗子青的脖子上。
苗子青太兴奋了,她被这载歌载舞的场面所感染,可惜她带来的摄像器材还放在骡子背上,一时半会儿没法使用,她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不停地拍摄着这热烈的欢腾场面。
十几分钟后,孩子们停止了歌舞,他们好奇地看着苗子青带来的摄像器材,有个大胆的男孩子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摸这个“黑家伙”,却被随行过来的村干部大声呵斥着制止了:“别动坏了!快一边去!”苗子青笑眯眯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没关系的,明天我给你们摄像,让你们上电视!”“大姐姐,什么是电视?”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问着,苗子青的心不由得一阵阵刺痛,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大城市网吧和游戏厅里的那些孩子们。
夜色浓了,孩子们在父母的陪伴下打着火把沿着崎岖的山路下山了,校园又恢复了平静。
进了自己的宿舍,道远愣住了,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几个月,屋内早已脏乱不堪,可是他看到的是屋内窗明几净,煤火炉旺旺地燃烧着,屋角的水缸里是满满一缸清水。更让他惊讶的是,在他的办公桌上,一瓶山茶花开得正艳。
他的床上、桌子上和地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孩子们送的东西,老百姓自家种的蔬菜和腌制的腊肉,糯米糍粑,水果,鸡蛋……更让道远哭笑不得的是,不知是谁送来了一只老母鸡,那只母鸡竟然挣脱了脚上绑着的绳索,在屋里慢慢地踱着步,不时叼着地上的蔬菜叶子吃……
看着这些,道远的心里一阵阵发暖,他的眼角有些潮湿:多么可爱的孩子们啊!
苗子青今晚在王老师的宿舍休息。
王老师的宿舍不大,却收拾得清爽干净,一张不大的双人床几乎占据了屋里一半的面积,靠窗摆着王老师的办公桌,上面整齐地摞着厚厚的一沓书,王老师的教科书和教案正摊在桌子上,宿舍的角落里是简单的厨具。
“你饿吗?我给你做点挂面汤吧!”王老师带有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像糯米酒一样绵软轻甜很是好听。苗子青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想着柔弱的她竟然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坚持了好几年,一股敬佩之情忍不住油然升起。
“我不饿!谢谢你,王老师,你不用忙,我们说会儿话吧!”苗子青拉住王老师的手和她并排坐在了床上。
苗子青的目光落在了床对面墙壁上,那儿挂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两个互相依偎着的年轻人,苗子青认出那个女子是王老师,那个脸上布满阳光笑容的男孩子她今天没看到,苗子青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也在这儿教学吗?”
王老师地下了头:“我的爱人,张华,他……不在了,为了救一个女学生,被水冲走了……”
苗子青这才知道,面前这个柔美的女孩正是陆道远在微博里多次提到的张校长的爱人,她的心再一次被深深刺痛了,她轻轻地揽住了王老师瘦弱的肩膀:“对不起!……我真的很敬佩你们!你能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我要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们,这些为山区教育奉献青春和生命的人!”
王老师抬起了头,长长的刘海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已含满泪水,她其实很好看,尤其是白皙的皮肤透露出江南女子的柔美。她站起来摘下了相框,轻轻地用手拂拭着上面的灰尘,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也似乎渐渐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王老师名叫王娟,她和张华都是某师范院校的学生,他们在学院上学时相识相恋。毕业后他们一起来双龙山支教,虽然两个人自小都生活在大城市里,但这里艰苦的环境并没有让他们退缩。支教期满后,王娟和张华说服了各自的父母,双双返回了双龙山。临来前,他们在张华的家乡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他们准备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挥洒他们的青春,爱情和激情,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这里落后的教学面貌。
可惜的是,就在去年放暑假的前几天,张华在一个大雨天护送学生回家,为了救一个不慎落水的女学生,被洪水卷走了……
“他救的那个女孩叫阿依,就是今天晚上唱歌的那个女孩。”王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
苗子青看着照片上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不由得深感痛惜,她的心因为被今天的好多事刺痛而变得莫名的沉重。
苗子青轻轻地拍拍王娟的肩膀:“王老师,这些孩子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张华校长的,他永远活在孩子们的心里!”
夜深了,她们同眠在那张不大的双人床上,聊了好久好久……
苗子青是被一阵悠扬的歌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王老师早就起床了,正借着清晨的微光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她那长长的眼睫毛专注地低垂着,贞静的面孔显得格外圣洁。苗子青嗅了嗅鼻子,她发现屋角的炉子上放着一个不大的铁锅,炉子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一股糯米饭的清香弥漫在屋子里。
苗子青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走出宿舍,看到道远正在院子里跑步,看到子青,他热情地招呼道:“昨晚休息得好吗?子青?”“不错啊!这大山里的空气真是清新!”苗子青伸出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
太阳刚从双龙山后面跃出,山间的云雾还未完全散去,郁郁葱葱的山林青翠欲滴。由于地势偏僻,这儿的森林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林间不时可以发现银杉、银杏等珍贵而古老的树种。远处的山林间,隐约走动着几个早出做农活的村民,不时可以听到他们那质朴高亢充满原生态味道的山歌声。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学校。
苗子青和随行而来的两个同事调整好摄像机,开始记录道远和王老师那平凡的教学生活……
傍晚,苗子青结束了采访,在村干部的陪同下和同事一起下山了。
学生也回家了,学校又恢复了平静。
道远就着昏暗的灯光在写教案,他脑海里不时响着苗子青临走行的那句话:“道远,等着我,我还会再回来的!”
会吗?道远想起了决然离去的梅馨,他苦笑着摇摇头,可是他又觉得苗子青和梅馨有些不一样,子青那青春阳光的笑脸萦绕在道远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又一次失眠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新学期伊始,这天道远正在上课,突然从校园里传来一阵嘈乱声,他走出教室一看,不由得愣住了:校园里站着的是好久不见的苗子青!
“我说过,我还会再回来的!”苗子青双手插在她的那件红色运动衣的衣兜里,她甩了甩齐耳短发,斜着眼看着面露惊诧的道远,她的眼睛亮亮的,有兴奋的泪光闪烁。
几个村干部正和带着几个人从几匹骡子背上往下卸东西。
“我做的那期《公益在行动》活动播出之后,在社会上反响很大,有好多人纷纷捐钱捐书捐物,特别是我们县的晨光中学,胡校长和蒋老师夫妇特意联系我为你们捐助了两台电脑和一批教学器材,我都带来了!”苗子青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道远也兴奋地笑了:“太好了!你真是雪中送炭啊!有了这些,我们以后教学就方便多了!”
“道远,假如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教学,你欢迎吗?”苗子青调皮地看着道远。
“好啊!就怕你舍不得你的那个大编辑工作!”道远也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苗子青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道远呆呆地看着苗子青,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刚下课的孩子们围着子青带来的东西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他们的脸上绽放出新奇和喜悦的笑容,像山林间那些绚丽纯美的野花,看着孩子们,陆道远的心里升腾起了蓬勃的希望:大山里的孩子们一定会走出大山,他们的命运将会改变,不久的将来,双龙山也会因为他们而改变!
忽然,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陆道远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年轻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一个大号的灰色帆布双肩包压得女孩的身形微微前倾,等到女孩来到面前,摘下蓝色的太阳帽,陆道远不由得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梅馨用手帕擦着汗涔涔的脸颊,笑盈盈地看着陆道远:“这学期县教育局给我们学校一个支教名额,我一听说还是来双龙山,就报名了……道远,这次,我想我不会再做逃兵了!”
陆道远看着梅馨,心里既惊喜又激动,可是苗子青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陆道远,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谁?是学校新来的老师吗?”
陆道远看看苗子青,又看看梅馨,语气有些不自然地为两人做了介绍:“苗子青,《青春》杂志社的大编辑;梅馨……我的高中同学。”
“也是他的女朋友。”梅馨调皮地笑着补充,对于梅馨的变化陆道远有些疑惑,要是没有认识苗子青之前,他一定会很开心,现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苗子青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好,你们聊,我去把那些东西归置一下!”她转身离去,陆道远清楚地看到了女孩脸上的失落。
梅馨轻轻拉着了陆道远的手:“我们进去吧,离开这么长时间,我想孩子们了……关于我来这儿的事,我会慢慢跟你说。”
一阵清冽的山风缓缓刮起,蓝色的天空上一缕缕轻柔的白云在慢慢漂浮,陆道远的心像不远处的林海,被山风吹得泛起了层层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