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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姨妈旧事(小说)


作者:夫酣微醉 秀才,1953.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175发表时间:2017-01-15 11:32:21


   说到这个谭纵常,转弯抹角算起来同我还有点儿亲戚关系,我该喊他做表哥。他是茶园坑我妻子姨父他姐姐的儿子,只是我姨父不认他那个外甥,而谭纵常也根本不理我姨父这个舅舅,按照我们溆浦有爷大叔亲娘大舅亲的说法,舅舅是母亲的家族里最值得尊重的长辈,至于这么至亲的人互不相认,里边的曲折奥秘,外人当然很难知道,问起来也是各说各的,听起来好像都有道理。姨父说他的外甥是黄眼狗,不认人;外甥说他的舅舅连自己子女都教育不好,有什么资格训外甥?
   姨父在教育子女上的确很失败,他的大儿子打骂父母可算是家常便饭,姨妈经常回娘家哭诉自己挨打的经过,还露出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给她的妹妹――我的岳母和她两个弟弟――我舅舅他们看,两个舅舅很生气,曾经同我岳母一同去茶园坑找姨妈的大儿子讨说法,但很快就回来了,并且从此姨妈再被打得鼻青脸肿,再哭诉会被大儿子打死,舅舅和岳母始终没再过去为姨妈讨公道。其实父母和儿女闹误会,争几句吵几句不光在我的老家有,我到哪里都能碰到,牙齿和舌头在一起总有磕碰的时候嘛。不过姨妈的儿子不只是争吵,火气一来上去就是拳打脚踢。这使得舅舅很生气:“她是你的娘不是你的出气筒!”“你晓得她是我的娘你还来干嘛?”“我来是要教训你个忤逆不孝的儿子!”“老子连亲娘都打,还认你这舅舅?”岳母想上前说话,姨妈的大儿子说话了:“姨,你要是不作声我当你是姨,你要是充娘屋人,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一旁的姨父轻轻对他儿子说:“你真是没大没小,怎么同姨说话的?”他儿子吼一声:“少啰嗦!”姨父就不说话了。不说话的姨父就去杀鸡招待丈娘弟弟丈娘妹妹。岳母和舅舅原是不想吃饭的,说被外甥气都气饱了。但姨父和姨妈苦苦挽留。不料后来吃饭的时候姨父的举动让舅舅和岳母明白儿子的忤逆不孝实在怪不得儿子。特别是姨父后面说的话更是气得舅舅和岳母七窍生烟。
   姨父知道他的大儿子喜欢鸡腿,儿媳妇喜欢鸡翘――也就是鸡屁股。因而饭菜一上桌,就将这两样东西夹出,一个递给儿子一个递给儿媳妇说:“这是你俩喜欢的,试试看对盐味了没有……”
   我差点忘了,姨妈的儿子同舅舅和岳母说那些话的时候,姨妈儿子的妻子一直象个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热闹。只在试吃鸡屁股的时候才说话:“嗯嗯,很对盐味。舅舅姨您们自己吃菜。”
   姨父也客气地叫舅舅和岳母吃菜。客气过后对他儿子说:“你没事儿就找你妈吵,害得舅舅和姨从石岩湖跑过来。”
   舅舅和岳母听到这句话心里正热乎,姨父到后却又说了句:“还得杀鸡招待。你要不吵,这鸡肉你不就要多吃几块?……”可以想象当舅舅和岳母听到这话有多尴尬,因而他们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回石岩湖了,从那以后除了姨父有事亲自来石岩湖喊,舅舅和岳母再没主动去过姨父家。
   姨妈还有个小儿子,和我妻子同岁。却有一张人见了都说只有烧炭佬从窑洞钻出才有的黑面孔,说起话来舌头也好像被牙齿咬着,让人听起来费劲。便是这副模样姨父就不怎么喜欢了,更不幸的是他还有颗不灵泛的脑袋,摆明眼前要做的事偏偏要人提醒。姨父看到大儿媳去喂猪,便会骂他:“眼睛死相啊,去帮嫂嫂提一下猪食桶!”姨父看到有人开始春耕了,而大儿子依然在屋前屋后晃荡,就又去吩咐他:“去,赶牛把山上该犁的地犁了。”
   小儿子脑子不灵活,脾气却很好,不论哪个人的话他都听,因而家里的活父亲差不多都安排他一个人去做,他从来都没有过一句怨言。但有一回他说话了,而这话一说,他的阿哥嫂嫂从此就更自由了。
   那日,他扛了捆柴回到家里,老远就听到侄儿在哭,他想将柴送去横屋后再来哄侄儿,却听到父亲吩咐他快把柴丟在晒谷坪去抱侄儿。他想晒谷坪到横屋也就几脚路,况且侄儿已经哭了很久了,也不在乎多哭那几声。不想从横屋过来他看到的场景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阿哥嫂嫂邀了人在屋檐下打牌,侄儿坐在桌子一旁的地上嚎哭,父亲则在阿哥的身后指点阿哥怎么出牌。看到他过来父亲阿哥嫂嫂几乎异口同声叫他打盆热水将侄儿洗洗。他看看侄儿看看那几个聚精会神打牌的人再看看眉飞色舞指挥阿哥出牌的父亲,他的黑脸涨红了,红里透着黑,就象一块脸型猪肝。突然他冲过去掀翻了牌桌:“我就是头牛也该换口气……”嫂嫂狠狠说:“爹,我就讲了嘛,他心里对你的安排是不满的!”阿哥也说:“爹,他这样子,将来生老病死不与我卵相干!”
   到这时姨妈的小儿子才知道父亲至所以把他当牛一样使唤,是认为凭他的长相是讨不到亲成不了家的,要他多给阿哥嫂嫂干活,条件是:“等他将来年老了病倒了,你叫你的儿子尽点孝心。”但这回阿哥嫂嫂不光将儿子将来的包袱丢了,也将自己的那份责任也卸掉了:“爹,树大分杈,儿大分家。我们将家分了,将责任划分开吧。”
   姨父担心的事就是分家,以前他会找各种理由不让分,如今小儿子一闹让他找不着再坚持的理由,只寄希望不要离自己的愿望太远:“你们说将怎么分?”
   “你要是顾着你的小儿,我也不拦你,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嘛。但你若是选择同他过日子,那么你和妈的生老病死我们就不管了。”姨父就怕这种结果,但他实在又不放心这个小儿子,就以商量的口气说他还是同小儿子过,但许诺只要自己能动就帮大儿子干活。他的大儿子和儿媳妇没说话,只点一点头。
  
   二
   姨父对于大儿子儿媳的点头,以为是他们默认了自己的提议,倒是脑瓜不灵泛的小儿子看出了用意,坚决反对父母将他们的责任地分给阿哥:“既然他们不明显表态,您若将一切绐了他们,到时您们要有个三病两痛他们也会找出多种不理您们的理由来……”
   别人都认为姨妈的小儿子纯粹就是个潮货哈形――溆浦对智障人的称呼,障碍是指大脑受到器质性的损害或是由于脑发育不完全从而造成认识活动的持续障碍以及整个心理活动的障碍。或由于遗传变异、感染、中毒、头部受伤、颅脑畸形或内分泌异常等有害因素造成大脑不能正常发育或发育不完全,使智力活动的发育停留在某一个比较低的阶段中。又或由于大脑受到物理、化学或病毒、病菌等因素的损伤使原来正常的智力受到损害,造成缺陷。我也曾经认为他脑瓜子不灵泛,但有一天我的一个发现竟使我一时无法对他的脑子做出一个精确的判断。
   那些年在溆浦时兴赌红A博,就是庄家用黑桃红心棉花三张A在桌上或地上穿梭一番,然后用三只碗盖住让人猜,你只要猜中红心A在哪个碗里就算你赢。那庄家拿牌穿梭的时候,还不时将那几张牌亮出来给你看,并且嘴里随着牌的颜色变换叫唤着:“请各位看清楚看明白,赢钱的是这张。这张不赢,这张也不赢……”奇怪的是明明看到红心A在某个碗里,赌资下去,再揭开看却又不是,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了庄家的口袋。
   那日在观音阁同心坝上,我看见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三只小碗,就知道他是赌红A博的庄家,只见他往坝上一蹲,牌还没拿出,就有一伙人围过去。我本来对赌博不感兴趣,但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了姨妈的小儿子也在。那时我还没结婚,他还不是我的亲戚。不过我俩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何况我认为他不属于智力正常的人,自然不想让他参与赌博。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就是一个看热闹的看客。只是看人下了赌,他会摇着头咬着舌头说:“错了,不是那只碗……”或者干脆点明:“要下就下这只碗……”
   当然下赌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会相信他的。但那些人回回都走眼之后,才有人试着往姨妈小儿子说的碗里下赌金,谁知还真是次次都赢。庄家输了一阵,很是不满地朝姨妈的小儿子瞪了几眼,而他根本就看不出那是庄家在警告他不要多事,依然在一旁指点。庄家又输了几把,只好悻悻收拾好东西走了。
   我知道这庄家必有所怀疑,也必定会找机会问姨妈的小儿子的,就悄悄跟在庄家身后。果然庄家在一拐角处拦住姨妈的小儿子,问他是不是也玩红A博。姨妈的小儿子否认说不是。
   “那你怎么把把都能猜中?”
   姨妈的小儿子咬着舌头说:“你们赌红A博玩的是手法,就和耍魔术一样,耍的人手快,看的人要眼快……”
   很明显,姨妈的小儿子脑子并不笨。
   你们或许有疑问,既然你说你姨妈的小儿子脑子并不笨,为何还要说他的脑瓜子不灵泛呢。其实除了那次看见他猜红A博,说那几句话外,我并没有见识过他在其他方面有发挥智慧的地方。我和妻子结婚后虽同他见过几次面,但都没有说话,他到木溪赶场路过石岩湖,总会去我的岳父岳母家落会儿脚,碰巧我也在,他会朝我点点头,然后问问我岳父岳母的身体,然后走了。
   后来我就离开了溆浦。再后来我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也就没有心思去过问他的情况,便是姨妈家有什么事需要我到堂的,我也只是叫岳父母替代。再后来,姨妈的大儿子也迁移到西洞庭。我和妻子听说了,就提了点礼物去了他家,但这个表哥表嫂好象并不怎么欢迎我两口子,坐了半天,居然连茶也没给我们一杯喝。从他家出来,妻子说应该还是记恨妈曾经充娘屋人吧。
   我说:“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亲戚,不认也罢。”
   妻子却说了句让我很费猜测的话:“你不认他,他有认你的时候。”
   这话确实让人难以明白,上他们家夫妻俩都不理不睬的,转而会来我家认这个表妹表妹夫?妻子说:“你记着,我的话会应验的。”
   后来这表哥表嫂还真提了礼物上我家,只是他俩没说认我这个表妹夫,而是说有事要麻烦我。
   “什么事?”
   “东伢要结婚,你的字写得还可以,我们想请你写几副对联。”冬伢是表哥表嫂的大儿子。
   “日子定了吗?”
   “定了。”
   “是找先生定的?”
   “是的!”
   “那对联是先生的责任啊。”
   妻子悄悄扯扯我的衣角,微微点头,我明白妻子是要我答应他们。
   表哥表嫂一走,妻子说:“看我说对了吧,其实他们叫你写对联只是借口,实则是要认你这个表妹夫,好让他们的儿子结婚上,多一份礼……”
   其实人情是礼来尚往,溆浦有句俗话说人情不是帐,被褥蚊帐当,意思是接了别人的人情,到还情时,若是家里没有,便是当被子当蚊帐也得还。表哥表嫂为了这样的一份礼来上十一年不曾走动的我家,脑子岂不是有毛病?
   “呵呵,婚礼一结束,他们又会找一个话题得罪我们,让两家又不往来……”
   妻子说这话我怎么都不会相信,毕竟他们还有小儿子,难道到小儿子需要送礼的时候又再找理由上门?
   不久,就有传言说我缺医德,说年轻妹子要找我看病最好找个伴儿同行,免得象我妻子一样吃了暗亏。
   “我吃什么暗亏?”
   “你说呢。”说的人一脸怪笑。
   看那人的模样,听那人的口气,好象他知道我妻子的种种秘密。这话竟说得我的妻子着急起来,连连追问。
   但那人除了一句“你说呢”,再不肯说什么。后来妻子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雨夹雪的下午,我看己经到了棉纺厂下班时候,就打电话给妻子,说天太冷路又滑要她到厂里的宿舍睡一晚。妻子回电话说她得回家,说她要一个人睡,到天亮都不暖和。
   妻子肾气不足,手脚冰冷,当年她腰膝酸软,不能行走,县人民医院认为是结石,木溪卫生院做肾炎治疗,而我一看到妻子的眉毛就一口断定都诊断错了。妻子身体恢复后曾问我当时为什么口气那么肯定?我说就因为看到她眉毛稀少才敢断定。
   我一直很注意食疗调肾,冬天几乎不吃粘硬生冷食物,也尽量少吃加重肾脏负担的豆类食品,因而到如今我依然双眉浓厚,气血充足。便是寒冷的天气忘了加衣外出,哪怕冷到了骨髓里,只要一进被窝,不过几分钟就浑身暖乎乎的,妻子说冬天我就是她的一炉火。
   妻子有一个习惯,从外面回家只要是脚手冰冷就会立刻钻进被窝里,叫我给她暖和。便是有其它事情要忙她也要等暖和过来后再去。那天,她隔老远就喊着冷啊好冷啊,我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冻得脚手僵硬,便赶紧过去帮她把车推进屋。我说:“这天气睡厂里不就省了一路挨冻?”
   妻子将脸上的雨雪抹掉,搓搓手,脱了外衣,然后钻进被窝,仰着脸朝我微笑着说:“睡厂里一夜都不暖和。挨一路冻,得一夜暖和值啊。”
   我知道这时我的任务就是用我温暖的手去焐妻子冰冷的手。但当我的手刚接触到妻子冰冷的手的时候,就听到屋外有人说:“峻象,趁你老婆不在,又同哪个做鬼事吧?”
   我扭头看哪个人,他也是早些年从溆浦迁来的,和姨妈的大儿子做邻居,我笑着说我不应该是他想的那么坏吧。他坏笑笑说:“你不坏,那你床上躺的人是哪个?”我说是我妻子啊。
   那人不相信,竟进房里来看,说:“还真是你老婆啊……”
   妻子说:“不是我还有哪个?”
   “听你表嫂说你屋里峻象遇到漂亮的女人来肌肉注射,会叫女人将裤褪到大腿以下……听说当年你就是这样被他弄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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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非常有地域特色的小说,人物语言丰富,方言的使用让小说增添很多趣味,也让读者在阅读的同时感受到当地民风民俗的原始性。小说塑造了一系列鲜活的人物形象,人格低劣,不知廉耻的表哥表嫂,不分是非,溺爱孩子却脾气暴躁的姨夫,忍让聪明守望亲情的表弟,身患疾病被人唾弃又同情的吴章怡……突出人性的多面与性格养成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一观点,既刻画出一方水土所养育的一方人在生产生活方面卑劣与猥琐,也表现了在其背后所隐藏的传统风俗习惯中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善与美。小说通过一条舅舅与外甥结怨的线索,叙述了一个极其完整而富于传奇色彩的地域故事,人物描摹细腻真实,行文笔势开阔,情节引人入胜,好作品值得推荐。【编辑:轻舞嫣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116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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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轻舞嫣然        2017-01-15 11:37:08
  相对于人物的塑造,我敬佩作者在几万字之间可以把众多人物特点拿捏到位的本事,多而不乱,个性鲜明,细读之下收获颇多。问好作者。
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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