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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以以的过去时(小说·家园)


作者:木一爻 秀才,294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10发表时间:2018-06-06 08:59:03
摘要: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埋头于电脑虚拟世界的女子,只不过是换了个舞台,只要用心尽力,生活的戏一定会唱得有声有色。

【八一】以以的过去时(小说·家园)
   一
   制作完新闻节目后,又赶着做了两条广告,看表,晚上七点多。略为收拾,锁好工作室的门往外去,楼道里立刻响起杂乱的“踢踏”声,十月夜色的黑暗无孔不入地包抄过来,昏黄的灯晕下,个个人的脸都像戴了难看的面具。
   制作部的几位争着嚷着要李以以请客。
   我们全投了你的票。
   转正了,可是一辈子的大好事,能不意思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李以以不好推托,语气爽快地表示,那就请。心里却少情没绪提不起半点兴致来。不是因为请客要“出血”。是别的莫名其妙的因素。
   几天来,李以以一直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所纠缠,心烦意乱。意乱心烦的。
   李以以尽量平和着心绪,约了刘眉,孙自安几位,一起去“青草”饭店。
   正是用餐高峰期,“青草”感觉好一点的餐桌基本上都已经客满。李以以他们找个相对安静点的角落坐了。穿洋红工作服的服务员立刻用托盘端上冰了的绿豆汤,每人一小茶碗,清寡得能照见人影。看多数人都不动,服务员又递过棕色烫金封面的菜谱。点好七荤八素,外加一冷一热两壶“可乐”。都说不要酒,好口气清洁去娱乐娱乐。
   李以以的丈夫梁伊斌承租的“青草”歌厅就在饭店隔壁。孙自安说了要李以以去喊梁伊斌一块儿来。众人七嘴八舌附和。
   李以以干脆道,不用。他从来不用晚餐。
   不一会儿,菜肴先冷后热陆续端上桌,一伙人草草吃过,也就是停留在温饱的程度上,随后顾不上应酬服务小姐“欢迎再来”的礼貌语,鱼贯而出又鱼贯而入去了迷彩灯闪烁的“青草”歌厅。
   大概因为四周的玻璃窗全遮了厚密的百叶窗帘,人进去了几乎要打个激灵才能适应了歌厅的阴冷和昏暗。
   半坐在沙发椅上和两客商模样的聊得很起劲的梁伊斌一眼看清了李以以他们,因为感光灯变幻的缘故,牙齿蓝闪闪,衬衣蓝闪闪的迎上来,一边和几位男士握手,一边让坐,又吩咐小姐泡茶。
   孙自安比回到了自己的家还体面,添了张点歌单,谁都不去招呼,自个儿站在显要的位置,拉开歌喉,唱起《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小白杨》;《少年壮志不言愁》一首尾随一首。
   孙自安长得像六小龄童,别号“猴”。谁冲他喊猴,猴,猴。他冲谁挤眉弄眼作七八种猴相。
   孙自安唱起歌来一点儿都不猴。他人模鬼样地站在那里,双眼直视前方,嗓音嘹亮,情感投入,一伙人被他唱得跃跃欲试,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跑到光得晃眼的地板上扭来扭去。有的踩着鼓点,有的没踩,整个儿的“群魔乱舞”。
   梁伊斌站起来的时候,腰挺得笔直,但因为瘦削,缺乏那种魁武的气度,他冲着唱的、跳的、舞的使劲儿“呱叽”了几次,悄悄和李以以,说,他姐呼他,他去看看什么事,梁伊斌母亲早逝,姐弟相依为命。姐的事比他的事还急。李以以催他快去。以为火烧眉毛了,晚上回去才知是姐做了粘糕,让梁伊斌分点吃。后来孙自安唱得累了,举着话筒在半空中找接班的,刘眉抢过。一进歌厅,李以以就特别注意到刘眉是有备而来。她画了淡妆,穿一件黑天鹅线的长旗袍,腰勒得细细而胸部异军突起,闪烁在立领、前胸、袖口的珠光片在不停变换着的灯影下像乱飞的蓝精灵,加之软软的自由披散着的长发,看上去很歌星的样子。把柠檬黄格子套裙,短发不过耳的李以以比得像中学毕业不久的家乡妹子。
   刘眉唱的是《让我欢喜让我忧》《我心依旧》之类的情歌。刘眉五音不全,有些地方还跑调,和她“歌星”的姿态造成强烈反差。
   众人便哄。边舞边哄。还鬼叫。
   刘眉唱不下去了,又拽了孙自安跳舞。目不他视,晃晃游游,正儿八经的情侣步。
   一伙人叫得更响。唱过,吵过,闹过。不知谁突然发现李以以一直干坐着,根本就没主动过,他们不依不饶,怪李以以没有主人的风度。七嘴八舌硬要李以以唱上一曲。《心太软》或是《水手》。都是李以以最拿手的。
   一伙人生拉硬扯把李以以拥到台前,不由分说给她塞了话筒。
   李以以浅浅一笑,让停了音乐,用心用情地唱起,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一曲未完,早已潮湿了眼眶。
   刘眉察觉了,背过身小声问,你怎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李以以摇了摇头。凝住不动的眼神中流露出很是复杂的心绪。满心的沮丧、委屈竟是一言难尽。
  
   二
   李以以技校毕业分配到化工厂那年,十九岁,是水灵灵的年华。
   李以以有双不需转动,一汪清水似的停泊在贵族白脸上的眼睛。“贵族白”这个说法是好友刘眉从一本时潮杂志上移花接木过来的。
   刘眉只有初中文化,原先在北城歌舞团当主持人。那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摇滚歌手感动得情窦初开。艺术细胞突飞猛增,摇滚歌手浪迹天涯后,刘眉通过人托人的关系借调到北城电视台文艺部。
   刘眉后来说,在当时还任副台长,有着黄胡子、眯缝眼举止踌躇满志的李以以小舅怕化工厂埋没了侄女儿,领她到北城电视台试播的时候,别的人都夸李以以音色好,有泉水叮咚的韵味。
   刘眉就注意到李以以所有关于女人,又超乎女人的特质。李以以耐看。李以以有灵气。李以以是女孩中的女孩。女人中的女人。
   来自同性的溢美之词,让李以以觉得这便是知遇之恩。俩人常在一起谈些奇奇怪怪、很女人的话题,越谈越投缘。
   去了电视台不到一个月,李以以便以她的音色纯美、形象纯净在本城新闻的屏幕上脱颖而出。据说那段时间,北城的男女老少一到晚上八点就围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李以以,她飞扬的短发,化了淡妆轮廓清晰的脸庞,特别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哪儿哪儿都恰到好处。年轻的男士看呆了眼;半老的女人盯红了眼珠子,不在这个年龄段的其他人明里暗里到处一片“啧啧”。
   做着播音员感觉良好的李以以在她播音生涯开始的第二十八天下午五时四十分,录播完那天的“我城四套班子召集有关人士,就优势互补、集团经营等问题进行座谈;“南岭乡大秋作物长势喜人,丰收在望”;“摊点小吃市场丰富了夜生活”三条新闻后,在结尾那句“这是本台报道的”,播到“报道的”时,感觉中出了问题。
   原以为是嗓子痒,咳了几次,又喝下半杯温开水,感觉还是有异。播到一句话的后半句,嗓音就开始发颤,就像电量不足的钟表闹铃时的怪音。充分休息了几天,依然照旧。
   李以以急得坐卧不安泪花花打转。小舅也急。父母更急。小舅从朋友处找了车,和李以以的父母陪她去省城、北京那些有名的医院去检查。
   结果都是,嗓子没问题,是李以以不会用,叉了。慢慢练,不定哪天就能恢复。
   李以以练了。在北京广播学院,练了七七四十九天。说大段大段的话没问题,上了播音台,一句话没完,后半截总打颤。
   在化工厂当电工粗粗壮壮的父亲和在职工医院当护士长玲玲珑珑的母亲都把怨气撒在那个每天上下班接送、紧追着李以以不放,名叫梁伊斌的小伙子身上。梁伊斌年纪轻轻,已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先是租门店卖男女衬衫、T恤衫,那些东西做工精良,比名牌看上去更像名牌,干了一年收了摊。又给别人跟车跑长途贩焦炭。挣了点钱又承租了“青草”歌厅。梁伊斌讲义气会来事,有着小业主的谦恭、诚恳和精明。街上好多年轻人都“斌哥,斌哥”的表示熟络。某回,李以以偶尔和同事去了“青草”,认识了梁伊斌。俩人谈得来,都特别喜欢唱《水手》就来往上了。李以以喜欢梁伊斌。喜欢他眼神中的诚意。喜欢他无所谓的表情。还喜欢他悄没声儿的风度。
   可母亲却嘴一撇,抖动着腮帮子,说,什么玩艺儿。是男的,留半截长头发。三百六十行,什么不能干。偏偏开歌厅,来往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赚一些不三不四的钱。梁伊斌就用那些“不三不四”的钱给李以以买一大堆辣丝丝的牛肉干;甜腻腻的果葡;油津津的乡巴老鸡腿;直刺刺的咸鱼片什么的。
   播音员如何能乱吃?自以为懂点医术的母亲恨透了梁伊斌。恨透了他以甜密陷阱断送了女儿的光灿灿的前途。还有,梁伊斌的母亲在若干年前的青天白日下,和着知了的鸣叫声在自家堆放杂物的小屋上吊死了。有人说是一直和她面和心不和的梁伊斌的父亲害的;有人说梁伊斌的母亲神经有问题,常疑心丈夫偷家里的东西送邻居小媳妇,一念之差寻了短见。谁愿意把水灵灵的女儿往这样不明不白的人家送?父亲母亲一致用最为苦口婆心的语言最为强硬的态度建议李以以和梁伊斌断绝来往。
   李以以的品性承袭了父系家族,比较稳,比较听话。从小便是个乖乖女,学走路都一步一个脚印的没有摔过跤。在学校学得太死,成绩偏下,对老师却仁恭礼义。一向尊老爱幼。父母以为她会一直听话,但作为过来人,他们却没想到爱情是个真正的魔鬼。它的行踪很少是按步就班的。
   李以以明面上断了。出于逆反心理,私下和梁伊斌交往的节秦更紧锣密鼓起来。
   时过境迁,李以以曾经以为那是她生命中最为黑暗的一段光阴。先是经验不足怀了孕,在被父母气极“扫地出门”的凄惨境况下,嫁了梁伊斌。婚后没几天,梁伊斌从“青草”歌厅回家,路过“轮奸案”的现场,糊里糊涂被当作犯罪嫌疑人抓起来……
   公安搜查“青草”歌厅时,发现一些港台出品的凶杀和武打录相带,虽然不是很黄,但几个过于暴露的镜头给他们留下了梁伊斌不是良民的口实。
   “轮奸案”元凶远走他乡,梁伊斌有口难辩。被拘留二十天后,因证据不足放了出来,至此,梁伊斌算是背上了前科。以泪洗面的日子,李以以腹中的胎儿因缺氧早早夭折,躺在气味难闻的病床上,呆望白茫茫的天花板,李以以伤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陪床的梁伊欣平日就脸圆得像团发面、厚嘴唇、肿眼泡那几天变得更肿,她一线天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比天还深。梁伊欣一个劲儿地说,她姐弟命苦,要李以以多多担待。话头话尾直把李以以当外人。
   那段时间,多亏“工作着是美丽的”救了李以以。
   李以以因为嗓子出了差异不能播音,去“裕兴”电脑公司培训了两个月,进了制作部。不曾想,制作节目的过程让李以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一行字,什么体?多大?颜色是明快的还是庄重的抑或冷然的?李以以一眼就能准确到位。特别文艺和广告一类的节目,用什么形式的挂角?加怎样动感的特技?如何图文并茂?让观者赏心悦目而不是眼花缭乱?永无止境的课题摆在了李以以的面前,一分一秒的体会,累得腰酸背痛,心里的热情、激情仍然不减。
   就这样,李以以把工作作为美丽生命最重要的部分,一晃十年的岁月流水成为过去,“临时工”这个身份在李以以心中并没投下多少阴影。
  
   三
   那是三月,一个春光很淡的上午。宣传部郭副部长在人事、广电负责人和电视台台长杨立委的陪同下,坐到了北城电视台椭圆形、铮亮的漆面能照出无数条奇形怪状的阴影的会议桌中央,召集全体职工开会。
   郭副部长长得相对肥头大耳,肥厚的嘴角下吊,三角眼,有些像猪。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很有气韵,他凛然环顾四周,和每个与他相对的目光都相撞了四分之一秒。然后郭副部长以救普天下穷苦人于水深火热的口气,宣布了政府部门为调动北城电视台工作人员的积极性,解决遗留问题决定在现有的临时人员中选调叁名优秀工作人员。男同志俩名;女同志壹名。
   郭副部长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变威严为相对温和后,又宣读了选调组成员名单甲乙丙丁和选调方案中考试考核内容,文凭、获奖情况、在台工龄、本专业进修,分得细之又细。
   好多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开头是议论郭副部长前些时候,从城里那个风流妖艳所有的衣服都是从结婚用品商店买来,着装以怪为美的某某女人家出来,正好被他胸部肥硕的老婆碰上,回去用大头针扎得他大腿内侧血迹斑斑,他只装没事的样子,不知现在好了没?后来又议论选调的事,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六名手续不在电视台的临时人员中选调三名,有谁没谁不打破脑袋才怪。
   台长杨立委暗中摆手打断了职工的私语。他最后用上级放个屁也是香的恭敬语气补充说,这次选凋方案是选调组几经研究确定的。大家有不同意见可以提。有牢骚可以发。但要绝对执行。
   这叫什么屁话?
   刚一宣布散会,刘眉一把拉过李以以,不由她分说,扯她到楼后面,四下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麻雀屎和不知名的虫子乱爬的杨树下,盯着她,气贯长虹地说,我们得准备找他们,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李以以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眉急得声音提高了八度,语态节奏快了十个百分点。刘眉说,以以你没听,选调条件中,大专文凭十分;省级一等奖十分;专业进修四分。我们哪项占强?平白无故就少了二十几分。不要以为这是小事,马上机构改革,人家办了手续,有单位交养老保险金。即便下岗也得有个说法。我们若还是临时工,说个没事就没事了。你不上让其他人上,比如杨景玲,她有大专文凭,又在采编上,弄个省级一等奖还不和喝凉水一样容易?你心甘?面子上觉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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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李以以的人生追求为主线,细腻刻画了过去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所带来的真实感受。从十九岁那年进入北城电视台担任临时工开始,始终把工作当作生命最美丽的部分,展示了一位爱岗敬业、简单清纯的电视台播音员的形象。一晃十年,临时工的身份并没有给李以以留下什么阴影,但工作和生活的经历却留下了一些难以抹去的阴影。文章围绕电视台选调工作人员,各显神通,明争暗斗,情感纠葛,一场绝非只靠能力素质的比拼拉开序幕……胜出,并没有惊喜,相反却感到莫名的伤痛,以至于在转正当天同事请客聚会上,发自内心地唱着,“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抗……”歌如心声,隐含了复杂的情绪和太多的委屈。从临时工到正式工,曾经的努力和追求,多少隐伤都藏在心里。面对着家庭和爱情的重重压力,反思着人生的追求,是继续还是转向?“过去时”,小说主题很好地道出了李以以的心态,是反思过后的顿悟。告别过去时,迎来进行时,生命有声有色,已经开始……小说脉络清晰,主题突出,铺垫有序,跌宕起伏,淋漓尽致,很好地演绎了生活的大彻大悟。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推荐共赏。【编辑:墨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60700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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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墨林        2018-06-06 09:00:30
  问候老师,感谢赐稿八一文学,祝创作愉快!
墨林
2 楼        文友:今生何求        2018-06-06 16:49:43
  小人物的大世界,普通人的辛酸泪。拜读了。
今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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