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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小说)


作者:廖静仁 举人,3050.4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85发表时间:2018-07-08 09:11:18

【流年】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小说)
   波德莱尔说,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为你动情。
   ——题记
  
   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想已经坚信人是有灵魂的。他后来果然在一本科普书里看到了一条资讯:爱因斯坦是我们举世公认的现代科学家之一,他曾在相对论中提出,人的灵魂就是脑子里的记忆组,而脑电波是一种类似于电波的东西,它从记忆组发出,在空气中传播,如果遇到有相同频率脑电波的人就会被接收,这种情况通俗来讲就是“心有灵犀”。其观点为人死后脑电波便转为游离在空气中的记忆电波,不断游荡……随着时间的流逝、衰减,会被外力引导再次重返人间……
   “原来还真是有的。”李想说这句话时,心中涌动着感激,且一脸的虔诚。
   杂志社的工作已进入了轨道,公司的格局也已经拉开了基本框架,用一句时下的安慰话说,那就且行且珍惜吧!难得浮生半日闲,那一天李想早早地吃过了晚饭,他本想先在客厅的案台上临几张怀仁集《圣教序》字帖,这是徐求正同学从老家梅镇带来的“无用书”中特意挑出来送给他的,见妻子菊儿还正在忙着清扫场地、收拾碗筷,自己就不声不响地进了卧室,从床头拣了一册《王阳明心学》准备去阳台时,又一眼瞟见了儿子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一本科普书刚好放在书桌上,也就顺手一并带到了阳台。这里是他的独立空间,也是他与那一棵据说已有两百余岁树龄的梧桐以及与亘古常新的明月对话的最佳去处。到了阳台后,他并没有落坐,而是凭栏伸过手去,与探入阳台的肥厚梧桐叶深情地相握了一会。说来也真是奇怪,入冬已有了不少时日,这一树梧桐的枝叶却依旧茂盛如春夏,只是枝干更显得硬朗,叶片更显得深绿和肥厚了一些。之后他才又照例掏出一支香烟,也掏出了火柴,用火柴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这不完全是用于点烟,而是已习惯了聆听火柴一头撞向磷片时爆出的那一声脆响,他为此还写过一首小诗,诗曰:
   你这么埋着头就撞了过去
   以一种奋不顾身的姿势
   开启了一生中短暂的旅行
   我也喜欢旅行并喜欢与异性接触
   但只想擦肩而不敢撞头
   我害怕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唯有你才勇于以身相许
   举着一朵小小的火焰
   照亮我的天空,点燃我的思绪
   李想的骨子里原来也深潜着瞻前顾后的基因,而所谓的浪漫或许只是一种表象?但此时的他思绪已然空前活跃,欲举头望月,见天色尚早,月亮还在遥远的别处呢,他于是浅浅地吸了一口香烟,又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了夹在指缝间的烟蒂,并在微红的火光上作了片刻停留。也就在这时,他仿佛又看到了一抹红色的倩影飘过眼帘,便不禁心里一惊,赶紧收住心思,这才打开了那一本科普书……
   不久,他又果断地把那一本科普书合上了,如合上了一扇门窗,因为就在此时,他已经分明看见那一抹红色倩影就是他的美人鱼姐姐,原来她和他就是“心有灵犀”呀!但是他却不敢再往深里想,他已经有了胆怯,“有灵魂的人是痛苦的,他将承载太多的使命。还是让我回到世俗中去!世俗是平庸的,也许就是因为平庸,所以才会活得安妥。”李想是在与自己的灵魂协商,心情许久难以平静。
   杂志社和公司又进了新人,这其实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前者是针对党政部门和文学爱好者,后者是为了方便应对经营,但李想最感兴趣的却是卿怀才。这倒不是因为卿同学曾经在乡下当过几年村主任,真正使他动心的是此人对文学追求的执着和对自己前程的乐观取向,为此李想还私下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卿半仙。
   李想是从自由来稿中发现卿怀才的,此前俩人并不相识。当时在京城的卿怀才忽然接到了《子虚作家》杂志社李想社长的电话时,便有了几许激动,脱口就说了一句,“吉祥,吉祥!”而这一头的李想却没有听得明白,存疑地问:“你是卿怀才吗?”对方怔了一下,又大声说,“我是卿怀才,卿怀才就是我,能惊动您社长大人亲自给我打电话,这肯定是我卿怀才时来运转,一路吉祥呀!”李想正要说,“你是个半仙呐?”对方却又是一通夸夸其谈,“李社长久仰,久仰,我还在远岭县官庄老家当村主任那会就拜读过您不少大作,尤其是您那几篇被《新华文摘》转载过的《纤痕》、《过滩谣》、《资水船帮》等,至今还深深地勒在我的记忆里!”他还说:“您是在资水里泡大,是以写水而出名的,我是个山里人,今后就写山了。”他说他当年之所以勒紧裤腰带也订了《新华文摘》这份综合性刊物,就因为它是国内最具权威和影响力的杂志。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怕对方不信。而事实上他是用村上的公费订阅的,纯文学杂志报不了。但他并没有说这些。
   好话谁都爱听,也包括上帝,更何况搞文学的人本身就很感性,且爱慕虚荣,李想亦如此,他当然信了,并油然生出了几许感动,觉得卿怀才是个有趣的可交之人。也许是惺惺相惜,在电话这端的他已经把他当成是未曾谋面的知心朋友了。
   卿怀才是坐火车来子虚省城的,他在京城的一家文化公司打工,去了有一年多,刚干出一点成绩来:给公司策划编著了一本畅销书,书名很抢眼,叫《刘伯温处世的九十九个方圆》,开机首印就是三万册。这一类拿古人说事的选题已成时尚,如曾国藩、胡雪岩等全都从故纸里钻了出来。按说这是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既得了名,又得了利,但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而被李想发出的一句“欢迎你来《子虚作家》和我们并肩战斗”的热情邀请,弄得神魂颠倒,寝食难安。
   “你寄给编辑部的短篇小说《大山的女儿》已经发稿了,人物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文笔也相当精彩,就安排在即将出刊的这一期。”李想当时亲自给卿怀才通电话确实是怀有一箭双雕的目的,他觉得作者生活底子厚,创作路子正,这与同样是出生草根的他有着情感上的共鸣;当然他更想如有可能把这样的人才吸纳到自己的“自觉班”里来,说不定对执着于文学创作的卿怀才本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便试探性地说:“愿意来子虚与我们共同打造这份纯文学内刊么?欢迎来《子虚作家》和我们并肩战斗!”没想这个从故纸堆里一口气研究出了刘伯温九十九个处世案例的卿半仙,居然连工资待遇也没问一声就爽快地答应了。
   “老师,您此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呀?”对方迫不及待地问。
   “是真心邀请。但你来了后别叫我老师,我们这里只有同学。”为了把语意表述得更清楚,李想把跟徐求正说的话又强调了一遍,“往圣先贤后都是同学。”
   对方就爆出了一串响亮的哈哈声,“干脆这样吧,我这边跟老板把手头的事移交一下,争取在近几日就来子虚城找您李班长。”卿怀才已把话说得铁板一块。
   “哈哈,自觉班的同学们也是如此称呼我的。”李班长说:“我翘首以待。”
   卿怀才却嘻哈作答:“君子一言,汗血宝马难追。”
   结果在第二天傍晚,卿怀才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
   他是下了火车才打电话告诉李班长的,李想得知他就要叫的士往省委统战部赶过来时,便心中暗忖:“这家伙果然说一不二,还真有山里男人的个性!”于是就一阵风似地亲自下楼去接人。刚到楼下的梧桐树旁,他又赶紧刹住了脚步,仰头朝顶层的六楼阳台大声喊道:“菊儿,菊,下两碗面条,多煎几个土鸡蛋。”妻子张菊儿拨开映在阳台上的苍翠梧桐叶,一脸疑惑朝下面问他:“又有谁来啊?”
   “是专程从北京赶过来的一位新同学!”男人答话时,居然满脸神彩飞扬。
   “尽吹牛!”女人说:“谁不晓得你那几个同学就守在白驹村里务农?”
   也确实,一个初小毕业的人又能够在省城遇上什么同学呢,还不都厮守在白驹村?“吹什么牛,人家真是从北京来的。”妻子后面的那句话男人装作未听见。
   李想应声后往大院门口走去。只稍等了片刻,就看到从路边刚停住的一辆红色的士里钻出了一个穿黄色仿军装大衣的人来,是一个约三十出头的男子,皮肤黑里透红,还留着一小撮山羊胡,身材说不上高大,却显得硬朗粗犷,一副血气方刚的样子。李想见过这副模样的照片,因为作品发表时配发了他的照片和小传。
   “喂,是卿同学吧!”李想夸张地喊道,便去接他从车尾厢取出的行礼袋。
   “不敢!不敢!”对方一抬头,有些惊讶地说:“您这么年轻啊!”
   “年什么轻哪,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倒是你比照片更显精神。”
   “因为来投奔你李同学,李班长,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卿怀才又嘻哈起来。
   两双老茧未褪的粗手紧紧地相握,兄弟情谊便从此结下了。
   “我还真是佩服你有胆有识,放弃《子虚统一战线》的执行主编不当,居然还每年上缴几万块钱去承包一本《子虚作家》内刊。”卿同学吃鸡蛋面的样子很残忍,他时而狼吞虎咽几下,又时而搁下筷子扯一通谈。一大碗面条刚吃完,菊儿又端来一碗。“嫂子,那我就不讲客气啰!”他狡黠地笑着,也不知是从哪里获得了李想身上那么多资讯。就连对外是目标管理的保证金他也摸得一清二楚了。
   菊儿刚一转背,李想便是一声感叹,“我看这文学呀,就是个勾魂的魔女。”他是又想起在资水孟公塘与他嘻戏时说他是天上的文宿星下凡的美人鱼姐姐了。
   “就是嘛,”卿半仙亦坦言,“一旦被她缠住了,你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哈哈,你我痴人,乃是英雄所见啊!”李想便毫无保留地说,“我当初做出这一选择时,心里是有过斗争的,现在回头想想,我承包杂志也许就是希望能找到一分内心的安宁。”两人边吃边聊,从省作协一家纯文学杂志无法生存而被迫易主给省工商联改名为《大老板》,到个体民营文化产业的遍地开花,甚至聊及已有民营资本参股大型出版集团及承包报刊的经营权等,聊得投缘,聊得振奋。
   但卿同学毕竟是在京城民营文化公司里干过的人,脑海中自然就会多出几根筋,尤其当他听到李想介绍说省作协的纯文学刊物也易主给省工商联更名为《大老板》后,心中便想,在此时还执着地做着文学梦的人怕是并不多了,可笑的是自己还深陷在梦魇中。他再开言时就明显有了几分悲壮,“夜越深,黎明越近!”
   “也许吧。”李想似乎洞穿了卿怀才的心思,在党政机关工作过多年的他更深知改革破冰的难度,也多少了解意识形态领域的复杂性,便进而分析说,“你不想一想资源都掌握在谁的手里,新旧体制交锋的暗战还没开始,先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就算不错了。”李想当然并没有把就连一个内部资料的《子虚作家》刚一创刊,就有人炮轰他们这一帮体制外的人“是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是一群拉虎皮作大旗以及挂羊头卖狗肉的文学骗子”的事告诉卿怀才。他不想让被同学们称之为“九二一”事件的阴影遮蔽了更多人的心。路还长着,让他去慢慢体会吧。
   “嗯,您这一番分析也许有些道理。”卿同学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骨子里却仍然不信邪,顿了一顿后,他又问道,“李班长,你既然已经尽知天下局势,为什么还要冒然辞职承包这一个内刊呢?”他此问不并是嘻哈话。
   “问得好啊!这问题我也自问过无数遍,但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事物都会有它的两面性,若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皆有可能。”他照例没有把一开始确实是抱着一种感恩文学或逐梦文学的冲动,而急急忙忙种下了因的心里话跟眼前这位兄弟讲。他不想把自己单纯如白纸的一面暴露得一览无余。强者的软弱那才是真的软弱,他害怕哪一天撑不下去时,同学们会笑话他虽然历经过风雨还这般幼稚。
   “哈哈,我们这一帮被文学魔女缠身的同学们跟着你李班长基本的生存总还是没问题吧?”卿怀才果然有了胆怯?或许更多的只是担心。但他随即便自嘲地说:“怕个鸟哇!大不了我当几个月文学编辑后,又回到官庄乡下贩木炭去。”
   “卿同学,你是三句不离本行啊!”李想其实已在私底下与远岭县文联的袁主席通过电话,对卿怀才的背景也做过了解,便问道:“你还真贩过木炭?”继而又说,“你在京城文化公司不也是做编辑,还编著了一本署名畅销书吗?”
   卿怀才却答得坦然,“贩木炭那是为了谋生,而搞文学才是我的梦想!”他又说,“在北京那也算编辑?纯粹是帮老板当枪手,叫什么鬼书哩,东拼西凑全都是拾人牙慧的东西!”一副不屑一提的样子,卿同学果然是个有真文学情结的人。
   多好的兄弟啊!就为了想当一名文学编辑,连工资待遇也没问一声就辞去了在北京好不易找到的一份工作,毫无顾忌地直奔《子虚作家》来了。李想真诚地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把这份纯文学杂志经营下去。就是亏我自己也不能亏了这么好的一班同学们。放心吧,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子虚作家》肯定会越办越兴旺。”他说着便起身,准备送卿同学到省委统战部的机关招所去休息。
   机关院子里在进行整体改造,把以前的两个垃圾站合并为一处后,楼下便空出了偌大一块平地,上面铺了一层卵石,置了几条长长的石凳,旁边还新栽了一圈半大不小的树木,是为方便小孩玩耍和老人休闲的。几盏温馨的路灯把这块地方照得如同白昼。卿怀才终于忍不住说:“李班长,在这坐下来抽一支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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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始终在一种沉稳的叙事方式中展开,在讲述的过程中,巧妙利用镜头远近推拉法,忽而推远,忽而拉近,不断变换时空,向读者展示栩栩如生的画面。小说以李想和卿怀才为主线,把内刊编辑部一群文人因刊而聚的奋斗的过程深刻地刻画了出来:一方面,时代变迁文艺刊物生存的不易,另一方面吧,办刊人和既是办刊人又是作者等群体生存现状,以及打拼的不易等现实现状,像剥大蒜一样,有一种辣味,一一剥开,大白于天下。作品既描写了文化人众生相,又对这个群体深处人性的方方面面做了深度挖掘。这里,既有颓废,也有阳光,既有逃跑,也有迎难而上,既有左右逢源,又有直来直去。作者冷静叙述,并不作评判,但字里行间始终透出积极的一面,希望这盏灯,从未灭过。细节是小说的生命线,不断用一个又一个环环相扣的细节,推动故事情节向前发展,引人读下去,这就是小说的神奇。作品富有哲学深意,还有些禅味。任何事情,尽力就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过程重要。游戏人生一次,人生会用游戏一生来回报,文化人自有文化人的底线,坚守弥足珍贵。一主一辅的人物相得益彰,互为衬托,人物饱满,塑造很成功,结尾耐人寻味,发人深思。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山地731828829】【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70900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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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8-07-08 09:13:56
  欣赏作者这样不慌不忙的讲叙方式,学习了。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8-07-08 09:15:11
  坚守一方圣土,实为不易。
   耐人寻味的作品,值得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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