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闻大楼十二层北侧。
　　 广告部办公室，燕南飞来找经理，提前约好的。
　　 文员说：“张经理出去了，大约一小时后回来。”
　　 燕南飞随口说：“他约我今天来，那我等他好了。”
　　 文员倒了一杯水给她，说：“等吧。”燕南飞随手从报架上取来一份《苍南日报》浏览起来。
　　 这时候，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问：“小李，张经理去哪里了？”
　　 “出去了。”
　　 “多久能回来？”
　　 “四十分钟吧。”小李看了看表说。
　　 然后中年男人转身看见燕南飞。又问小李“这哪个公司的？”小李一时回答不上来，急得看着燕南飞。
　　 燕南飞听到说她，就抬起头回答“嘉亿佳公司。”
　　 中年男人对燕南飞招招手说“你跟我来。”
　　 燕南飞笑了笑，解释到：“我和张经理约好的，我等他吧。”
　　 小李急忙说：“快去吧，这是我们黎总。”
　　 燕南飞看小李都这样说了，才起身跟着中年男人，向西走过长长的楼道，来到最里边的社长室门口，他就直接进去了。燕南飞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他说一句：“来，来，进来。”燕南飞挪动步子进去，映入眼帘就是茂盛的热带植物，两个大的盆栽，一左一右靠近墙壁摆着，伸出长的枝条，在中间横亘着，两边枝条前后错开有八十公分，从门口往里边看，这些枝条是严实遮挡着视线的，形成了一道植物的屏障。
　　 燕南飞心里感叹：办公室可以装饰成这样啊？真美！真别致！
　　 走过绿色屏障，视野又是另一番景致，两个大鱼缸直入眼帘，挨着老板桌南头一个，对着老板桌、靠墙一个。两个鱼缸里有不同的五颜六色，体型各异的热带鱼，办公桌侧面的鱼缸里养着灯笼鱼。正对办公桌的鱼缸里养着神仙鱼。
　　 他请燕南飞在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以后，倒了一杯水给她，就打量燕南飞，很认真地问：“你这么年轻，为何独自一人跑到苍南省来闯荡？”
　　 燕南飞迎着社长的目光，回答：“就是为了做更好的自己，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价值。说直白点，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他笑了。
　　 他接着问：“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性，一个人出来做事很艰难的，你想过吗？”
　　 燕南飞脑子迅速反应出来，这个问题变个说法就是：“你凭什么出来混？”
　　 她略做思考，然后回答：“我做事一直靠三心三勤。三心就是用心、专心、恒心。三勤就是嘴勤，手勤，腿勤。而且我自认为脑子还可以。所以，也就不觉得多难了。”他笑了。
　　 他又一次开口，问：“看样子你喜欢读书？”
　　 她微笑着回答：“喜欢。”
　　 “喜欢谁的作品？”
　　 “近两年喜欢刘亚洲和张贤亮的小说。作品有厚重度，观点常引起争鸣。”
　　 “喜欢刘亚洲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半男人的故事》？”
　　 “是的，喜欢。”
　　 “那你怎么理解陈淮海这个人呢？”
　　 燕南飞回忆了一下小说的情节，回答：“陈淮海是一个很悲剧的人。他有充实的内心，却不能很好地划分感情和职务责任之间的逻辑关系。他和下属的妻子之间产生了好感，那个下属姓罗，对，就是姓罗，他和罗妻彼此有了好感，自始至终也没有越界。面对罗在战场上的自残而临阵脱逃，陈淮海作为团长，有权力直接把罗就地正法。因为怕罗妻伤心、质疑他，而“捆缚”住了自己的手脚，没有对这种恶劣的行为行使团长正当的惩戒权力。而回来之后，有人举报，军事法庭追究罗的军事责任，这个行为遭到罗对陈淮海的诬陷，甚至引起其他人对陈淮海的误解。同时也遭到罗妻对他不光明磊落的质疑，认为他追究罗的责任是为自己“扫除”障碍。罗妻甚至想要去做伪证，这是陈淮海痛苦的根源，也是他寂寞的原因所在，更是他最大的悲哀。我就记得这些了。”黎的眉头舒展开了，笑了起来。
　　 一路交流下来，想必黎总对两人交流的层面和气氛比较满意吧。他开始关心燕南飞的广告：“你打的软文广告，是谁写的？”
　　 燕南飞不知道他对软文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谨慎地回答：“是我晚上加班写的，公司有策划人员，但她没做过市场，软文不接地气。我就自己动手了。您觉得哪里不足，我再修改！”
　　 “哈哈，想多了。软文写得很好！还是系列软文，我都看了。好文笔！哈哈！我二十年前就是苍南省的知名记者，笔头子很硬的。十年前走上领导岗位，越来越少动笔了。”
　　 黎总又接着问：“现在房地产行业逐步在发展，有了主张买房和不买房两种声音。也就有了两种不同的做法。有人说，二十年后，房子就剩余了，没人要了。你对此怎么看的？”
　　 听到这个问题，燕南飞被难住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方面的问题。她感觉前面留下的良好印象就将砸在这个问题上了。不甘心和沮丧浮上心头，搅得她心绪不宁。她脑子快速运转着、搜罗着，有什么知识储备可以临时抱佛脚的？她忽然想起早年父亲给她讲的马寅初的人口倍增理论，和房地产行业一衔接上，黎的问题立马就有了答案，她微笑着抬起头，看着黎总：“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类问题，临时抱佛脚吧。根据马寅初的人口倍增理论和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来推算房地产行业，我的看法是二十年后房屋不可能剩余。我这一代人是中国的生育高峰，这代人最小的比我差不多小十岁，他们将是未来房地产消费的主力军，等他们老到开始大规模地去世了，房产才会出现剩余。我只能聊成这样。”黎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了，收敛后才说：
　　 “真想不到，和我看法一致的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个年龄，怎么知道马寅初人口理论的？”
　　 燕南飞也被感染笑了：“我父亲在我小时候给我讲的，我记住了。”
　　 黎总由衷地笑了，认真地说：“我告诉你嗷，我叫黎川东，四川人。以后我就叫你小燕。我很欣赏你这个女孩子。像你这年龄的美女，在外做事会有很多不便。以后你在苍南省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不要贸然做什么决定。”
　　 这个说法非常实在，燕南飞心里掠过暗喜，什么叫幸运？遇上了贵人就叫幸运！这一刻燕南飞想到的幸运，决计没有料到未来这幸运演绎得多大？巨大的喜悦充斥着燕南飞的心扉，她知道以后在苍南省，真的可以靠靠黎总这个人了。
　　 黎总也高兴起来，说话就随和多了：“小燕，感谢你，让我这么痛快地聊了一次天。你看我每天坐在这里，听汇报，签字，可真没个敢和我摊开了说话的人。我不图和你怎么样，你来报社办事，就来陪我聊聊天。可以吧？你在苍南省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有办法帮你。毕竟我在新闻媒体这种咽喉部门，不管哪块，几分薄面还是要给我的。遇到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燕南飞回答：“知道了。”就听见了敲门声，虽然门开着。燕南飞侧目看向社长办公室门口，见有个小伙子抱着文件夹站着，燕南飞就起身告辞了，黎总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他对来人叮咛一句：“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燕南飞没回头，一直在往前走。黎总在燕南飞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停，转过弯，燕南飞转过身，对身后的黎总说：“黎总，您留步，赶紧去忙吧。我就走了。”
　　 黎总摆摆手，说：“走吧，送你到电梯口。都是常规的一些事。”两人也不说话，静静地走过楼道，燕南飞高跟鞋的“嗒嗒”声就显得格外响亮，她有意放轻了步子走。很快就到了电梯口，两人握手道别。黎总叮咛了一句“记住我说的，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就来我这聊天。”燕南飞才注意到黎总的衣着很讲究，裤缝刀一样立整。
　　 半个月后给广告部送产品新包装的照片，见到了张经理，张经理很客气，说完事后，专门叮咛：“燕经理，黎总交代了，以后你的广告按照他的优惠扣点给你算。他还说你来了，去他办公室一下。”
　　 燕南飞听完就直接去了黎总办公室，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看法和观点，燕南飞感觉到了默契的美好和神奇。
　　
　　 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电视广告、平面广告陆续投放了。燕南飞忙着分析广告上主打的销售点，广告前和广告后的走货情况；广告的销售点之间的走货分析；不同的媒体广告总体市场、销售点的销售分析。燕南飞亲自在几个重要的销售点和店长、经理沟通，并记录，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的下午，燕南飞早早回到住所。晚上准备请苍南省电视台《花漫苍南》栏目组负责人李岚吃个饭，推进下一步拍摄、投放一分钟专题片的进程。她在住所洗了澡，换了衣服，夹着包，准备去电视台，路过公司楼下，想着去公司看一下，推门而入，结果就被抓了个正着，一帮媒体人在公司录像，拍照，公司只有电话员杨凤在，正把小姑娘为难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面红耳赤的时候，见燕南飞进来，叫了一声：“燕姐，你回来了！他们说接到举报：我们无照经营。”这个时候摄像机，照相机都对着燕南飞猛拍，然后过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递给燕南飞他的工作证。
　　 他是南岭市工商局3.15投诉处的凌翔，燕南飞看着工作证，脑子里急速运作：“投诉？谁投诉的？执照拿出来不？”
　　 凌翔接着问：“请问你是公司负责人吗？”
　　 燕南飞抬头回答：“我不是公司负责人，负责人去楚雄出差了，我可以立即联系他。”
　　 凌翔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是异地公司，长期在苍南省无证经营。那请你回答你们公司有没有营业执照？”
　　 燕南飞坦然看向客厅北侧所有的媒体人，然后回答：“我刚来那天经理给我看过营业执照。他今天出差了，你们没有提前通知，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啥时候回来？”燕南飞从夹包里拿出手机，拨打了业务经理海风的电话，电话一通，燕南飞就说：“杨经理，我是燕南飞。今天工商局来查无照经营。我上次不是见过营业执照吗？您放哪儿了？哦，锁保险柜了。那您啥时候能回来？现在堵车，说不来。要不今天公司请来的报社同志吃了便饭吧？可以啊！好！”
　　 燕南飞然后转身对着凌翔说：“领导，您看，我们是有营业执照的，杨经理回来，我们立即给您送去。您留个联系电话和地址。”凌翔直接掏出一张名片给了燕南飞。名片上是3.15投诉处处长，凌翔。
　　 燕南飞把名片放进包里，忽然看到去总部开会回来的机票，就顺手取出机票递给凌处长：“凌处长，您看，我没撒谎吧，我刚来不到一个星期，这是我的机票，还没来得及报销呢。”凌处长接住认真看着。
　　 燕南飞紧着问：“凌处长，您看，现在执照拿不出来。您也无法确定情况，这么多媒体人录了像，拍了照，传播出去，我们把执照给您拿去，但损失已经造成，我们就无法挽救了。您看如何是好？”凌处长顿了一下说：“我会告诉他们不要见报，不要上电视。”
　　 燕南飞立即快步进入北边办公室，对记者们说：“凌处长找你们，都出来一下吧。”记者们架着录像机，挂着大炮筒照相机，纷纷出来，聚集在客厅北侧，凌处长清理了一下嗓子，说：“今天的检查影像资料先不要见报，不要上电视。这家企业明天会把营业执照拿到我办公室，具体时间和内容，等我另行通知。”
　　 记者们陆续有人开始出门，燕南飞留凌处长和记者们吃饭，没有一个人答应。
　　 检查组一行走了，燕南飞平静下来，想起给黎总打电话，说了事情原委，来人名字。过了半个小时，黎总电话打进来：“哦，那个凌翔在西站王家庙小区七栋二单元302室，你去拜访一下。他不在那里。你去一下就可以走了，明早直接带上执照和公章去办公室，他让你怎么做，照做就是。”
　　 “好的，知道了！谢谢您！”
　　 第二天早8:00，燕南飞赶在投诉处上班之前就等在办公室门口。凌翔一来，看见燕南飞，就玩笑：“看吧，我昨天一见你夹个包，那个从容的神情，就知道你是公司负责人。但你硬说你是做策划的，还拿出机票。呵呵，我压根没料到昨天会遇到你这么厉害的人，我找那么多媒体人，就没想给你公司留活路，看看，结果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然后大笑起来。
　　 他笑完了，恢复镇静的神态，坐直了身体，又接着说：“《苍南日报》的黎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你的执照和公章带了吗？”
　　 燕南飞赶紧喏喏：“带了带了。”说着取出执照和公章交给凌翔，看着凌翔打了个收据：“暂扣执照和公章。”
　　 燕南飞有些着急：“凌处长，您能不能不扣公章啊？”
　　 凌处长斜眼睨着燕南飞，好玩地问：“为什么？”
　　 “公章我随时要用啊，您留着又没用！”凌处长又笑起来，中间还揶揄地看着燕南飞：“按照你的逻辑，执照和公章我都不要留，都给你？因为我没用啊！”然后他自己一直笑。
　　 燕南飞也笑着回复：“本来您留着就没用。可我天天要用。”
　　 凌翔又一脸正经地回复：“这是规定，我要给一些报告上盖你们的公章，这样吧，你后天早晨这个时候来取公章。”
　　 一时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凌翔抬头玩味地看着燕南飞，别有兴味地说：“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燕南飞笑着离开办公室。
　　 从3.15办公室出来，燕南飞去了步行街苍南省医药公司溜达，见到业务主管米宁。燕南飞和米宁，属于那种一见如故的同性朋友。即使没有业务，两人业余时间都常约着喝茶，吃饭。在米宁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儿，燕南飞悄悄说：“我今天没事，这几天运气背，专门来找你吃饭散心的。我去点菜，然后告诉你地方，你下班直接过来。想带谁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