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邱吉林就说，约一下，在一块坐坐，不就什么都有了。
　　 秦怀礼拿眼睛看着邱吉林说，约孙志伟？
　　 邱吉林就说，不能把他们的所长落下了，所长是管事的，要约一块约。
　　 秦怀礼始终没有忘记樊奇打人的那件事情，就和邱吉林说，我不喜欢那个所长马静民！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整明白这件事情，路必须这样走。
　　 秦怀礼想想邱吉林说的极在理，选好坐坐的地点让他的秘书去办这件事情，他的秘书几句话下来就被马静民拒之千里之外了。秦怀礼气得大骂了秘书一顿，之后又想，我秦怀礼请谁的客，包括县里的领导，即使秘书说了不知高低的话，哪个不是屁颠屁颠的就来了？一个马家镇的小小派出所的所长才几斤几两重，就这么大的架子，就这么不知道高低，他也像吃了一头苍蝇，碍于脸面连忙把电话打给了邱吉林，让邱吉林帮他摆平这件事情。
　　 邱吉林和秦怀礼没有想到的是，马静民竟然没有把孙志伟带过来，还满口的理由，这令邱吉林和秦怀礼非常生气，饭局上，谁也就不想搭理马静民了。
　　 ……
　　 马静民和孙志伟在秦怀礼的别墅里吃了晚饭开着车出来，马静民心中不免好笑。
　　 ——秦怀礼请孙志伟吃饭，原来就是为了让孙志伟办这么一丁点小事情！自己未免太敏感，太敏感了，想想一天来自己脑袋里转悠的那些东西，都是些什么东西！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
　　 马静民问孙志伟对这件事情有把握吗？
　　 孙志伟就反问马静民，你说哪？
　　 马静民心里就说，事情是你孙志伟接下来的，怎么让我说？要是真让我说，为富不仁就欠修理！但他马静民不能这样随便说话，这样随便说话有失原则，孙志伟肯定看不起他，连忙话一转弯，笑了笑说，伙计，你说话干吗喜欢这么枪林弹雨的。
　　 孙志伟慢腾腾点上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笑了，说，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
　　 对了！马静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话题说，你不是要问问你侄子讨工资挨打的事情，你怎么没问？
　　 孙志伟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吸着烟说，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
　　 我打电话问我哥，我哥说，秦怀礼已找邱局出面私了了。
　　 你说什么？！马静民大吃一惊，把车刹住，熄了火，说，邱局会出面办这种事？！
　　 孙志伟若无其事地说，出乎意料？
　　 不是出乎意料，而是太出乎意料了！
　　 马静民握着方向盘想着，继而发动汽车，开起来，拍着方向盘，说，这事有点意思了，很有点意思了！马静民心里却说，这老头的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违纪违法？就不怕惹起民愤？就不怕扩大事态？就不怕……，他越想事情越严重，无法再想下去了，就试探着问孙志伟说，伙计，你打算是应付这件玻璃事件，还是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
　　 孙志伟摸起从秦怀礼家里带来的那块石头，掂了掂，耷拉着脑袋，似乎有气无力地说，维护社会治安是警察的天职，无论什么年月。
　　 伙计！马静民叫了一声孙志伟，又把车停下了，说，不过，我劝你一句，千万别为了秦怀礼这种人把事弄过了；弄过了，得罪一方百姓，不值。
　　 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七】
　　 第二天七点多，孙志伟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秦妹集团副董陶其德的电话。说他家的窗户玻璃夜里被人打了。孙志伟心想，看来这玻璃事件要告破了，脱下制服换上便衣，也没顾上吃早饭，骑上自行车就来到了陶其德的别墅里。
　　 陶其德家的窗户玻璃是二楼的后窗玻璃被人打了。陶其德两眼红丝，显然玻璃事件发生后再也没睡。陶其德拧着眉毛把他领上二楼，让他看地上、床上破碎了的玻璃渣子。现场保持非常完好。陶其德就在一边向他讲述这个玻璃事件。昨夜三点多钟，陶其德正在梦中，二楼后窗的玻璃相继“哗啦”一声被人打了。尤其卧室里的这块窗户玻璃，竟然破碎到了陶其德的床头上，陶其德的眉宇间还被碎了的玻璃扎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虽然不流血了，却红肿了起来，陶其德说起来嘶啦嘶啦，很疼的样子。
　　 孙志伟在陶其德的这三个房间里仔细转了一遍，在众多的碎玻璃里，捡起了一个有撞痕的小琉璃球，看了看，装进兜里。站在窗口上估摸了一下打玻璃人的位置，下楼，出大门走过去一看，墙外果真有人停留的痕迹，虽说不怎么明显，还是能看出来的。他顺着痕迹撵下去，撵到了麦田里他发现了一个花冠酒酒瓶子，接着他又找到了两个空了的德州扒鸡包装袋。距德州扒鸡包装袋不远的地方，有三辆摩托车插车的印迹、车轮印、四个人的脚印和几个屁股印。据他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从摩托车印迹上看，一辆新凌大踏板摩托，两辆黄川250摩托；从脚印上看，都是力士鞋，年龄都不超过25岁，身高都在1.7米以上；从屁股印上看，四个人都精瘦。接着他又看到了几滴血迹，不，是一片血迹。他心里一惊，连忙蹲下查看。血是从一个编织袋里流出来的,有编织袋留下的印迹为证。孙志伟捏起一撮带有血迹的土来，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断定这不是人的血迹，点上一支烟，才继续观察起别的。
　　 孙志伟在麦田里转来转去，又在地上捡起来了一个小琉璃球，捏在手心里看了看，又掏出兜里的那个小琉璃球，虽然颜色不一样，一红一绿，大小却是一样的。
　　 孙志伟蹲在麦田的田埂上，细眯着眼睛看着碧绿的麦田。这是一块桐粮间作的麦田。树上的梧桐花虽然已过正时仍清香扑鼻；麦田里青波荡漾，露珠玲珑剔透，煞是好看。孙志伟情不自禁地又点上了一支烟，吸完，才站起身来回别墅和陶其德言语了一声，走了。
　　 孙志伟没有回派出所，他骑着自行车“赫赫啦啦”上了马家镇的新华大街，找了个卖豆浆油条的地摊坐下来吃早餐。
　　 也许是上午八九点的缘故，马家镇大街上没几个行人，处处显得清清冷冷，有点苍凉。
　　 孙志伟吃了早餐骑着车子来到了“大宝酒楼”门前，把车子插下，锁上，进了酒楼。
　　 “大宝酒楼”有道名菜——“红烧斑鸠”，纯粹的野味，吃着余味无穷。据说来这里吃红烧斑鸠的，必须提前预定，否则很难吃上。酒楼的老板不认识孙志伟，更不知道他是一个警察。不过，酒店老板还是非常客气地迎过来，问孙志伟说，老板，你想用点什么？孙志伟就说还没想好。孙志伟说过倚着酒店的吧台，掏出兜里的那两个小琉璃球在手心里很神秘地颠来颠去，酒店老板感到很稀奇，伸过脑袋来看。孙志伟就把小琉璃球攥在手心里不让老板看了，说，老板，你猜猜我手心里攥的是什么吧？干什么用的？
　　 酒店老板摇摇头，笑笑说，猜不准，猜不准。
　　 孙志伟就把手打开露出了那个小琉璃球，让酒店的老板看，酒店老板一看，笑喷了，说，我还以为是啥稀罕宝贝哪！这不就是街面上那些小孩子们弹着玩的琉璃珠子吗！
　　 孙志伟才想到酒店老板是不会知道这种玻璃球还有别的用处，就问起了老板今天有没有红烧斑鸠。
　　 酒店老板不怎么肯定地说，应该有吧。有的话，一般都是10点左右才来货。
　　 孙志伟不解，忙问酒店的老板说，为什么10点左右才来货？
　　 酒店老板说，你不想想啊，打鸟的，打了一夜了，得睡一会儿才来卖货。
　　 孙志伟口吻非常随便地问，镇上打鸟的人很多？
　　 酒店老板说，老少都算上，得有个10来个人吧。
　　 孙志伟一惊，说，这么多？
　　 这个季节还少了哪！酒店老板说，冬天农闲的时候，怕得有几十个人，甚至更多。
　　 孙志伟“哦”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点上一支烟抽着，不再吱声了。
　　 孙志伟抬起胳膊来看了看手表刚刚九点，和老板说，有的话，中午给我留两只。
　　 孙志伟说过，起身走了。
　　 孙志伟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宝酒楼那个位置。
　　 孙志伟没有进大宝酒楼，而是坐在大宝酒楼对面的一间门市里，吸着烟，眼睛不停地瞟着大宝酒楼的门口。不到10点，一辆新凌大踏板摩托停在了大宝酒楼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吹着口哨的青年人，是个小平头，从踏板上提下一大编织袋东西，很沉，滴着血水，进了大宝酒楼。大约10分钟后，这个青年人从大宝酒楼里出来，踏上摩托车吹着口哨走了。孙志伟过去若无其事地问酒店的老板这个青年人是谁，老板说是马家镇兔子王的儿子李显伟，孙志伟在喉咙里“哦”了一声，说，送的斑鸠多吗？
　　 酒店老板说，今天不少；43个。
　　 孙志伟就说，这么说，中午的斑鸠我是吃上了。接着又和酒店老板说，千万给我留着，多留几只也没事。酒店老板说了声没问题，孙志伟点上一支烟，吸着走了。
　　 孙志伟接着在马家镇的大街上转了起来，不到11点，他心中就有数了。
　　 李显伟经常和两个人在一块，这两个人是齐之强和包玉生。他们三个同岁，同学，从小学开始就形影不离。后来，他们捻土为香，结拜了生死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显伟整天骑着的是新凌大踏板摩托，齐之强和包玉生骑的是黄川250摩托。
　　 毫无疑问，昨夜陶其德家的玻璃事件，是他们三个人干的。
　　 他们原来都在秦妹集团上班，李显伟是质检员，齐之强和包玉生是仓库保管。后来他们三个都辞职了。有大买卖了，他们就在一块做上一把，赚上一大笔钱，比如收棉花，捣腾大蒜；没大买卖了，就弄点乱七八糟的，赚几个小钱，过一天少一天的日子，比如打鸟，下套逮野兔，河沟里电电鱼等，跟无业游民区别不大。除了喜欢打个抱不平，也没干过什么欺男霸女违法乱纪的坏事。
　　 三年前，齐之强在秦妹集团上班的姐姐，被陶其德睡了，睡大了肚子。齐家在马家镇虽然是平头百姓，却人多势众。几个上年纪的齐家人商量了一下，给陶其德提了个条件，让陶其德把齐之强的姐姐收为小的，在县城或者什么地方买一套房子，养她们娘俩一辈子，齐家就不再过问这档子事。
　　 这事情自然是找中间人去说的，然而，陶其德死不认账，并开除了齐之强的姐姐。
　　 齐之强的姐姐咽不下这口气，给陶其德写了一封遗书，喝了农药。不是发现得早，齐之强的姐姐就没了。齐之强掂起一杆红缨枪，腰里别上一把三角刮刀，喊上齐家几十口人，就要去把陶其德捅了，不是他姐姐死死地抱着他不放，陶其德怕早就是齐家爷们的刀下鬼了。齐家这么一闹腾，陶其德撑不住劲了，只好按齐家的条件办了。陶其德虽然按齐家的条件把事情办了，但齐家还是感到窝囊、丢人。
　　 齐之强是他们的生死弟兄，齐之强家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弟兄三人自然一致对陶了。
　　 街面上的人还说，李显伟家也和秦妹集团有过节。至于是什么样的过节，孙志伟还没有搞清楚，但李家也视秦妹集团如死敌，马家镇街面上的人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孙志伟不明白的是，三个人怎么成了四个人？这第四个人是干什么的？在里面起着什么的作用？
　　 孙志伟了解了很多马家镇街面上的人，包括李显伟的左右邻居，都说从来没见过他们四个人在一块的时候；多少年了，都是他们三个人。孙志伟就倍感奇怪了。
　　 孙志伟这样在马家镇转了一上午就回派出所了。
　　 按孙志伟的分析，这四个小子今天夜里有可能继续折腾陶其德。
　　 孙志伟吃了午饭和小宋就开始关门睡觉。一气睡到夜里12点，孙志伟喊起小宋吃了点东西，各装了一副手铐，小宋又带上了电警棍，俩人就徒步来到陶其德的别墅外面，在一片麦田里选择了一个点，开始蹲坑。
　　 孙志伟虽然嗜烟如命，从蹲在麦田里那刻起，大睁着两眼就没再吸一支烟。
　　 【八】
　　 孙志伟和小宋在陶其德别墅的外围蹲到黎明四点差17分，两辆消防车的警笛声呼啸着从秦妹集团直奔马家镇东头。毫无疑问，马家镇什么地方失火了，虽然他们蹲坑的地方看不到一点火光。大约5-6分钟之后，所里的值班电话打过来了，说，秦妹集团的秦董，秦怀礼家里的后窗玻璃被人打了，还被人放了把大火，马所长让你俩个迅速赶往现场。
　　 警令如山倒！孙志伟问清了位置，连忙跑步往秦家赶。
　　 他们赶到的时候，秦家的大火已被熄灭了，秦妹集团的消防车正在撤离。
　　 秦家大院里灯火辉煌，明如白昼。20多个穿着秦妹集团工作服的人，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们。跟在孙志伟后面的小宋手提电警棍，一举警官证，毫无感情色彩地大声说，警察！他们才乖乖地让开了一条路。一楼的供电已恢复。孙志伟站在秦家房屋的正门口往里一看，二楼的水，顺着楼梯哗哗淌下一楼，穿过一楼的大厅，从他的脚下流了出去，心里顿觉一股寒气陡然上升。
　　 孙志伟身后，秦怀礼的小老婆,一个很傲气的高个女人，两人来马家镇后，孙志伟见过这个年轻的女人，和秦怀礼的岳母，裹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被，毛巾被竟那么小，遮不了她俩身上多少丑，浑身颤抖地走了进来。仲春的早晨还是冷的，何况又遭遇了这番惊吓。
　　 秦怀礼的小老婆披散着头发不敢露脸，耷拉着脑袋，极其狼狈地搀扶着老太太，还怕毛巾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峥嵘，瞻前顾后来到大厅的大沙发跟前，让老太太坐，老太太站着却说什么也不坐，看着哗哗啦啦从脚下流淌的污水，毛巾被更加哆嗦了起来，被秦怀礼的小老婆强按在沙发上，老太太就瘫在上面了。之后，一个20岁多点的女孩子，穿着宽松肥大的粉红色睡衣，怀里抱着一个大哭不止的三四岁的男孩子，边走边哄着，也进了大厅。孙志伟听着这个女孩子哄孩子的语言，就知道这是秦家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