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泪
幽怨顿生,活着无望,连求死的权力都没有吗?这女人真是多管闲事。她对我,是否太过热情,过度关心了呢?毕竟萍水相逢。可是,这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冷冷回应:“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谢你,多此一举,自作多情。请你出去。”
“笑儿,无论你多么委屈,都请你好好活下去。过几日,我和不哭大婚,大婚后,一切会好起来的。”抹了把泪,那女人恢复平静。
心里笑着,好起来?已经千疮百孔,怎么会好起来:“出去——”厉声怒吼,“我让你出去,你聋了吗?滚出去。”粗鲁地推开那个对我殷切关心的女人。
一阵讥讽,满目悲凉,哥哥是在用大婚来祭奠我不堪的命运吗?
站在门外沉思良久,花不哭终于推门进入,示意他的夫人先行离开,缓缓坐在床沿,心痛地看着低头垂泪的妹妹,想伸手抚上妹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蹂躏她的秀发,可是犹豫了:“笑儿,那么恨我吗?”
伴随着泪,抬头苦笑:“哥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会纵容那个女人救我呢?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一大幸事吗?”哈哈哈,“温柔乡,英雄冢,哥哥迫不及待地成亲,就不怕温柔刀,刀刀剜人心?”
看着妹妹充满仇恨的眼神,几近崩溃的神情,花不哭如万箭穿心,痛彻心骨,忍着疼痛,静静地注视着憔悴羸弱的妹妹。
笑儿,对不起,用尽全力守护你,到头来,却让你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笑儿,刚才出去的,是你的嫂嫂,她叫贺子笑。三日后,我们成亲,如若你不想待在庄中,三日后,想去哪儿,随意。
像是沧桑的老人,花不哭艰难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忧伤地离开。
笑儿,当你亲眼目睹我毒害爹娘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再不会原谅我了。也许让你恨我,就只是恨我,才不会被爱恨纠缠伤得无法喘息。只恨着,会活得好些吧。
是啊,我亲爱的哥哥,离开,必须得离开啊。死在庄中,会毁了花坞山庄清誉。
哥哥,你放心,你想要的面子,我给足你,在死之前,一切都给你,就你们会虚伪么?我也会。
大厅主位,花不哭一身锦袍,正襟危坐,当家主人的气势不言而喻,只是满面愁容,一言不发。
大厅富丽堂皇,房间四角立着雕龙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极尽富贵奢华。
花不哭身边坐着贺子笑,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那女人对着下人在吩咐着什么,不由冷哼一声,以为哥哥不近女色,可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愚蠢,可笑。
“哥哥——”一声哥哥叫的亲昵欢快。
大厅内众人闻声转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锁在优雅地立在门口的女子身上。
只见一位蓝衣女子笑吟吟站在门口,肤光胜雪,目似翦水秋瞳,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女子容貌出丽脱俗,眉目间隐然有一股倔强的神气。
“大小姐——”“笑儿——”异口同声,惊讶之余多了几丝惊喜。
花不哭愁云惨淡的脸庞,忽而明朗了许多,起身迎上迈着轻盈步伐走进来的妹妹,欢喜地拥入怀里:“笑儿——”声音有种释然的痛。
花不笑似笑非笑,挣扎许久,缓缓拥住花不哭。
只是片刻,花不哭落泪了,悲之而怆然,放开花不笑,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笑意吟吟的人儿,心中千肠百转。笑儿,你我血脉相连,一同长大,你骗不了我的,从你刚才拥抱我时的犹豫与挣扎,一直堆满笑意的脸庞,我就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伪装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呢?
摇了摇头,花不哭拖着落寞悲怆的背影,离开了大厅。
从花不笑进门的那一刻,贺子笑的眼神便再也没有移开过,直到花不哭离开,才迫不及待地移步到花不笑身边,急不可耐地握住花不笑发凉的双手:“笑儿,那天对你说的话,你果真听进去了。”
微笑点头,心中却百般嘲笑,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会听进你说的话,那简直就是笑话,白日做梦。
回顾千万,一笑千金,笑儿,原来你会笑,惊喜过望:“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激动不已的贺子笑将花不笑紧紧拥入怀中。
奴仆皆以为贺子笑爱屋及乌,才会对花不笑如此之好,不以为奇,纷纷退去,管家王伯叹气摇头,大小姐,苦了你,强颜欢笑。
满面笑容,厌恶地推开那莫名其妙的女人:“嫂嫂对我这般好,哥哥会吃醋的。”
贺子笑尴尬地笑笑,牵着花不笑的手,穿过长长的走廊,到琴心厅坐下,桌上美酒葡萄,点心名茶,应有尽有。
贺子笑终于放开了花不笑的手,花不笑不由微微握拳,这女人从未见过,可身上的味道,举手投足,怎么都似曾相识,尤其是看自己时不同寻常的灼热目光,让自己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感。
贺子笑被花不笑盯得心慌:“笑儿这样看着我,是为哪般?”
一晃神,移开双眼:“嫂嫂生得貌美如花,笑儿看的不觉丢了神,还请嫂嫂莫要笑笑儿的失态。”
对于自己的表里不一,应该习以为常才是啊,为何那般不舒服。
贺子笑忽然变得专注严肃,含情脉脉地看着花不笑,伸手握住花不笑正欲端茶杯的手:“笑儿,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动人心魄的女子,你才是最美的,这世上,无人可比。”
花不笑只觉贺子笑似在向心爱的人吐露爱意,一阵错愕,一阵作呕,猛然抽回手,滚烫的茶水浇了贺子笑满手。
贺子笑忽而心生一计,装作疼痛难忍。见此情景,花不笑匆忙掏出丝帕,抬起贺子笑的手,边轻轻吹气,边小心翼翼为其擦拭,并吩咐下人,快快去自己房间取些止痛祛热的药来。
盯着花不笑,双目含情,原来你还会为了我,那般慌乱无措,焦急担忧。
上了药,拿丝帕裹住贺子笑的手:“嫂嫂,真是抱歉,笑儿总是毛手毛脚的。”
重新坐回石椅,心乱如麻,这女人莫名其妙,刚才那杯热茶,纯属自作自受,一个女人对自己如此暧昧,厌恶感更加漫卷横流,这个贺子笑,必定不简单。
抚摸着缠在手上的丝帕,犹如抚摸自己的爱人:“笑儿不必自责,知道你担心我,心满意足。”
躲闪着贺子笑眼含柔情,熠熠生辉的双眸,转变了话题:“嫂嫂倾城佳人,哥哥英俊不凡,你们二人结合,实属良配,就连笑儿都心生羡慕呢!”
笑容是假,羡慕是真,曾经,我也期待有一个真心爱我的男子,我们彼此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幻影。
“无论哪般,都比不上笑儿粲然一笑。”任我怎样避之唯恐不及,粗鲁推脱,那个女人总会把话题绕回到我身上,千般夸赞,万般柔情。
真是如坐针毯,只能是落荒而逃。
距哥哥成亲短短几日,花不笑恨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贺子笑的身影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总是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那眼神,花不笑几乎能肯定是看着心爱人时的深情,目光灼灼。直觉这女人有古怪,不过,想到马上可以离庄,忍一时,风平浪静。至于离庄后有什么惊涛骇浪,那么,一切已与自己无关。
庄内各处,张贴着大红喜字,哥哥似是无心操心这些,那贺子笑,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几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花坞山庄的当家女主人,吩咐下人细心布置婚宴。主厅、偏厅、东院、南院,甚至走廊,都布置的红红火火,华丽富贵。
还请了京城最好的裁缝裁剪新娘、新郎的喜服,庄内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很久了,庄内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大婚前夜,哥哥忽然来找我,坐在椅子上,满脸凝重。
微微一笑,递上一杯雀舌:“哥哥一向冷漠无情,可以亲手毒害爹娘,见妹妹被人凌辱后,冷眼旁观。如此冷血的哥哥,难道还会有婚前焦虑症么?”
哥哥,那日被人凌辱,多希望得到你的安慰,哪怕是简单的一句,“笑儿,别怕。”可最终得来的是狠狠的一巴掌,何时,你竟这般冷酷无情,连一点点兄妹情分都不顾。
那一巴掌,打断了在花不笑心中仅存的一丝兄妹恩情。那一巴掌,打碎了花不笑生存的信念。那一巴掌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哥哥。握紧颤抖的拳头,心也在抖擞。
“笑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冷冷一笑:“不记得,花不笑已经死了。”
似乎听不见冷漠的回应,花不哭继续说:“那时,爹爹请师傅教我们武功,笑儿你说什么也不学,还歪着小脑袋瓜告诉爹爹,学了武功,就会和别人打架,还说你不喜欢打打杀杀。后来,爹爹拗不过你,只好请了最好的师傅,教你学医。那时候的你,纯真善良,还总爱笑。可是,你怎么会懂得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那时我便决定,要让笑儿你轻功天下第一,不用打打杀杀,遇到危险,可以躲得远远的。”
夜空的悲凉寂寥,花不笑的冷言冷语,更使得花不哭凄凉孤苦,众人眼中冷血无情,狠毒残忍的他,正在落泪,沉重凄苦,悲凉无奈。
背对着哥哥哭了,哭的不声不响,何曾不记得小时候,哥哥那般疼我,护我:“我说过,小时候的事,不记得,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你离开,我要就寝了。”
“笑儿,天凉了,要记得加衣,睡觉前,吩咐下人关好窗子。”花不哭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每走一步,心都在撕扯,每一步,都是彷徨寂寥。
转过身,看着哥哥落寞的背影,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
立在窗前,观望着庄内人来人往,烛火闪烁,不由悲叹,看尽人世繁华,剥落一身衣裳,占尽人间肮脏。任你一生风华,迎来一世悲怆。
人人攀权附贵,追名逐利,殊不知,这些会埋葬了你一生的幸福,留下一世的凄苦。
罢了,人世情,看不穿,猜不透。哥哥,但愿明日成亲后,你能与人为善,有所改变。
关上窗子,转身的瞬间,只觉眼前有东西晃过,忽觉浑身被抽取了力气,快倒下时,被人接入怀里,努力抬头,来人竟是不死。
花不死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拥入怀里:“笑儿,即便待在你身边,每天看着你,还是会忍不住想你,好想你。”
埋头在颈间厮磨,双唇的灼热让人不由颤抖:“你无耻,滚开——滚开——”满腔的屈辱无处可释,拼命地嘶叫却也是有气无力,低若蚊蝇。
爱抚着挚爱泛红的脸庞,诱人的双唇:“笑儿,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好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恨你,恨你——”恨意充盈双眸,咬牙切齿,让花不死的心顿时沉入无底深渊。
“既然你如此冷漠无情,当初为何要救我,让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你,最终得来的却只有你绵绵不绝的恨意,笑儿,你告诉我,为什么?”倾心所爱,花不死,第一次倾心爱一个人,可到头来,回报自己的只有来自挚爱的无尽恨意,真是可怜。
一场缘分,情意葬了谁?
一场欢爱,爱意伤了谁?
一场秋雨,凉薄没了谁?
花不笑,这辈子,命运注定让我爱上你,那么,我也必得到你。
花不笑,为何自己如此可笑,别人救人一命,必得到千恩万谢,可自己呢?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凌辱,欠下一生情债,毁了一生幸福。
悲伤转头,任泪水湿了枕头,不再理会那个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恩将仇报的人。
厌恶的神情,仇恨的眼神,花不笑,你竟是这般对我,粗鲁地捏着身下人儿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狠狠落下一吻,不快地撕咬着红唇,开始无休止地掠夺。花不笑,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已被我侵占,你是属于我的。
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欲壑难填,只让人生不如死,这夜,真的好漫长,好漫长,犹如置身深海,沉沦,沉沦,拼命挣扎,毫无办法,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挣扎的灵魂游荡在虚空,一直在哀怨地啼哭,花不死不知何时离开,可灵魂找不到归宿,一直在哭诉,哀怨凄楚。
清晨,庄内欢天喜地,锣鼓震天,沸沸扬扬的嬉闹声,重重的敲门声,招回了无处可寄的孤灵。
房内一片狼藉,木然地穿上昨夜被撕烂的衣裳,如提线木偶般,来到门前,打开房门。
门外的花不哭及一干人等,失身错愕,唯有贺子笑,不以为然。
花不哭一拳砸在门框上,鲜血直流,上前一把抱紧妹妹,泪水纵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笑儿,对不起——”无数遍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花不哭心中的愧疚与伤痛。
花不哭如嗜血狂魔,双眼充血,目光狰狞,剑眉紧锁,心中暗暗立誓,日后,必要找到糟蹋妹妹的恶人,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花不笑神情木讷,乖顺地待在哥哥怀中,嘴中喃喃自语:“哥哥,花谢了,哥哥,花谢了,哥哥,花谢了——”
心疼地抚着妹妹凌乱的发丝,仰头闭眼,泪水连连,笑儿,都是哥哥犯的错,是哥哥的罪过,上天为何要如此待你,“老天——”痛彻心扉的咆哮,呐喊,响彻山庄。
泪水浇湿了花不笑的脸庞,抬头看着泪水纵横,痛苦绝望的哥哥,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为其拭泪:“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握紧妹妹的肩膀,注视着妹妹毫无生机,苍白如纸的面容,哽咽难语:“笑儿,再痛苦,也要活下去,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一场人性的剥离,
是爱,却爱的痛,是苦,却又泛着爱。
如果说爱是毁灭,却在这篇小说里,花不笑也花不死,
就彻底地将爱情沉到了爱的谷底。
祝写作愉快,冬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