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天堂
柯露德小心打开了,那纸张糜烂不堪,不过柯露德还是展开了它。黑色的字迹很模糊,但还能够辨认:
PLEASE TAKE ME HOME
GeorgeFriend Calvert Washington
“哦,上帝!”玛丽亚叫了一声,惊恐地挽住柯露德的手臂。
柯露德将纸条小心放回瓶中盖紧,将皮包里的东西依旧放回。但留下了两样东西:匕首、放大镜镜片。
柯露德神情凝重地站起,再次鞠了一躬,然后他用匕首和树枝,挖掘四周的泥土,将弗兰德掩埋了。
柯露德挽着玛丽亚向窝棚走去。阳光在那些高高的生命树后留下巨大的阴影,玛丽亚行走在这阴影里,感觉浑身发凉。
柯露德用放大镜片,轻易取得了火种。此时他发现玛丽亚神情呆滞,好似受了很大刺激。
“玛丽亚,你怎么啦?”柯露德奇怪地问。
“柯露德,”玛丽亚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此时夕阳入海,暮色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看到弗兰德的残骸,我很恐惧。”
“玛丽亚。”柯露德递过去一块烤好的鱼肉。“你是个医生,不是吗?怎么会惧怕尸骸呢?”
“柯露德,”玛丽亚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具骷髅,我一想到就害怕极了!”
“玛丽亚!”柯露德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呢?我们绝不会死在这里。我们有水,有食物,现在还有保障火种的放大镜。还有,我们相互依存,我们一定会获救的。”柯露德将鱼块送进嘴里,大口嚼着。篝火映照着他黑红的脸和满脸的胡须,长长的头发罩住了耳朵,像一个野人。
“柯露德,”玛丽亚说,“就算我们能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只能守在这荒岛上,直到死去。”
“玛丽亚!”柯露德说,“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地活下去,积极勇敢地面对困境,这本身也是生命意义的一种啊。”
“可是,”玛丽亚将鱼块拿在手上,神情戚然:“我们就算顽强地活到一百岁,也总有死去的那一天。我们的顽强的意义体现在哪里?没人知道,没人感叹。更没有价值体现在哪里。”
“玛丽亚,我们生活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人欣赏感叹的,我们是因为心里的一种精神。我们历尽困苦,顽强地生存,说近一点,就是为了能活下来,回到亲人的身边去,带给他们安慰和快乐,也是自己的希望。不是吗?说远一点,我们还可以继续回到我们热爱的事业上去。做出对社会有意义的贡献,将生命的意义发挥更高更广。不是吗?”
玛丽亚默默不作声,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烤鱼。柯露德往火中添加了一些干树枝,篝火又明亮地燃烧起来了,映照着玛丽亚的脸,分明有泪光闪动。
“玛丽亚,”柯露德柔声说:“你不要焦急,我们一定会有机会的。”
“柯露德,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高深的想法。我只是恐惧我们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岛上,孤独地生活,孤独地死去,我害怕这种孤独。与其这样,我愿意立刻死去,如果在亲人身边。”
“玛丽亚,你觉得孤独吗?我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和身边的人相依相伴,相互鼓励好好活下去。这也是一种生活的意义呀。”
“柯露德,我就是害怕呆在这里回不去。我想念我的亲人,我不敢想见不到杰克和露丝,直到死去。”
“玛丽亚,我理解你,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但是呆在这里一天,我们就要积极乐观地、快乐地度过这一天。我们生活在这里,没有战争和死亡,没有欺诈和争夺,也没有世俗纷纷扰扰的烦恼,唯有我们肝胆相照的情谊温暖着我们。我觉得我们是在天堂里呀!”
玛丽亚望着篝火出神,接着又眯上眼睛,一会又盯着篝火出神,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们是在天堂里吗?我觉得我们是被上帝遗弃在这里……”
柯露德说:“玛丽亚,你累了,别想太多,休息吧。”
玛丽亚在窝棚里面躺下,终于睡着了。柯露德卧在出口边却无法入睡。他现在才感觉到,玛丽亚的情绪是个很不安定的因素,如果她这样孤独的愁绪总是不能排遣,释怀,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柯露德决心尽早想出呼救信号,获得外界救援。
第二天,他很早就坐了起来,尽管他的眼睛里流露着疲倦。在东边沙滩上,为了抓到更多的鱼,他将那条被淤浅的沙沟重新挖空些。然后又到岛西边沙滩上整理那些摆成SOS字母的礁石。柯露德看到沙滩上许多五彩缤纷的圆圆的小贝壳,心里一动,便拾取了很多回来。
柯露德将篝火添旺了,见玛丽亚还躺在窝棚里。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柯露德担心地问:“玛丽亚,你不舒服吗?”
“不,柯露德。我只是想再躺一会。你忙去吧!”
“嗯,那好,我先去捕鱼,潮水开始退了。你先吃点烤果皮吧。”
柯露德将捉到的鱼在沙滩边收拾好,返身准备上岛。这时他发现,玛丽亚正迎着朝阳坐在岛边看着他忙碌着。阳光照射着的她,像一座美丽的雕塑。
“玛丽亚,”柯露德边朝岛上走边喊,“你猜我今天捉到什么鱼?沙丁鱼,沙丁鱼呢!我们现在就烤这个吃。玛丽亚,你看,肥嘟嘟的呢!咦?怎么啦?玛利亚,你怎么哭了?”
柯露德走近才看清,玛丽亚盯着大海一动不动,脸上却泪水直淌。
“玛丽亚,别哭,玛丽亚。我知道你是想家了,想念亲人了。别着急,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玛丽亚,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不孤独。”
“柯露德!”玛丽亚收回目光,眼泪汪汪地望着柯露德,“我知道,我知道你将我当作亲人一样。可是,这一切都无法冲淡我对杰克和露丝的思念。自从发现了弗兰德,我不可抑制地感到了后怕,这让我对家的思念日益加深。柯露德,你明白吗?我现在好怕。我已经觉得我们这样的生存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挣扎。”
“我亲爱的玛丽亚!你绝不能这么想。我们这样艰苦努力地生存,并不是单单为了活命,我们是在等待回家的机会。不是吗?我们不厌其烦地保持沙滩上礁石图案的清晰,不就是寄予着希望吗?”
“可是有希望吗?你看弗兰德……”
“玛丽亚,弗兰德很可能是一个人落难到这荒岛。一个人,生活没有帮助,精神上无比孤独。他当然很难撑下去。我估计他当年也是为了爬上生命树去获得果实,结果很可能是摔下来不能动弹,饥渴而死的。你没看到那三棵枯死的树吗,布满了空洞。”
柯露德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没再往下说。
玛丽亚一下反应过来了。她说:“是啊,柯露德,那三棵树就是因为被打孔而保不住水分死去的。我们如今攀登的这棵,只怕以后也会死去了。我们爬上一棵树,这棵树就会死去。不久后,这所有的树都将枯死。”
“不会的,玛丽亚。”柯露德盯着玛丽亚,摇着头说,“我不会让树枯死的,我会将空洞堵上。你看这棵树不是好好的吗?当年弗兰德肯定是没来得及堵上孔洞……”
“柯露德,他是如何来到这个荒岛的?”
“玛丽亚,”柯露德递给她一块烤好的鱼肉,“也许他是个冒险探险家,或者被驱逐流放到这荒岛。他生存可能没问题,但孤独是他最大的敌人。明白吗?”
“柯露德,我不想探究这个事情真相,我只想离开荒岛。”
“嗯,玛丽亚,我会想到办法的。相信我。”
中午时分,柯露德用救生衣上的一根丝线,将早晨拾回来的五彩小贝壳,串成了一串项链。他兴致勃勃给玛丽亚戴上,试图让玛丽亚情绪轻松快乐起来。玛丽亚感动地望着柯露德:“谢谢。柯露德,要是它能飞,带我回到家乡,那该有多好。”
柯露德将那把匕首打磨锋利后,又装上了一个一米多长的木柄。捕鱼时可当梭镖使用。他一个人在巨树后面阴影里,忙碌了大半下午,居然做出了一把歪歪扭扭,稀稀朗朗的木梳。
柯露德兴冲冲地跑进窝棚,看到玛丽亚半卧在窝棚里,沉沉地睡着。他轻轻地走近,摇醒了玛丽亚。
玛丽亚睁开眼睛,看到柯露德站在自己面前,将手背在背后,得意地吹着口哨,甩着头,笑眯眯地望着她说:“玛丽亚!怎么样?”
玛丽亚抬头看去,看到柯露德长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朝两边分着。
“柯露德!”玛丽亚微笑道:“你用什么东西将头发梳理顺溜的呢?”
“看!我做的!”柯露德得意地亮出他的作品,蹲下来说:“玛利亚,我帮你梳头发。”
柯露德用那把粗糙蹩脚的木梳,缓慢而轻柔地梳理着玛丽亚那头凌乱蓬松的长发。
玛丽亚顺从地依偎在柯露德怀里,轻轻地说:“柯露德,你真能干,你一定能想到我们离开的办法。对了!柯露德,我们可以用岛上的巨树造一艘船!”
柯露德迟疑了一刻,说:“玛丽亚,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我们真可以做一艘船。不过我们得先准备好食物和水。”
其实,柯露德早就想到这点了。他知道虽然生命树外表皮坚硬,里面却疏松多孔,根本做不了船。他这样说,只是为了照顾玛丽亚情绪。
于是柯露德尽可能多地捕鱼,晒干收藏起来。
玛丽亚连着几天都在傍晚时分坐在岛西岸,望着大海和夕阳发呆。此时的柯露德,往往在不厌其烦地整理着那些构成字母图案的礁石,将笔画加粗加高。
在大海的那一边,是玛丽亚的家。玛丽亚想家,想亲人,这样的愁绪越来越浓地占驻在她心头。她憔悴而黝黑的小脸,失去了鲜亮的光泽,忧戚堆在她脸上,却沉重在柯露德的心里。
夕阳已经消失在海的尽头,暮色四合。忧郁的玛丽亚忽然看见沙滩上的柯露德,握着那把装柄的匕首,跳进一个沙坑里躲藏起来。
玛丽亚正疑惑时,忽然又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海里爬上了沙滩。它缓慢笨拙地爬到沙滩远离水边的干燥部位,开始用前肢扒拉出一个沙坑,一会儿,身子前部分就栽进沙坑里了。
霎那间,柯露德从沙坑里跳出来,箭一般冲向海龟。他举起梭镖,狠狠朝海龟脖子刺去,不料沙滩松软,脚步滑动,梭镖一偏,刺在硬硬的背壳上。海龟四肢狠命地扒拉着,沙石四溅。柯露德急忙避开,这时海龟回过头来,一下咬住了梭镖,脑袋一晃,柯露德一下没握住,镖柄脱手而去。海龟掉转头,朝海里爬去。柯露德急了,抱起一块礁石,狠狠砸向海龟脖子。海龟丢下梭镖,慌忙朝水边逃。柯露德拾起梭镖,一下扎进海龟脖子里,海龟痛得一个翻身,四肢朝天乱舞。柯露德被跟着翻转的梭镖柄狠狠地扫在嘴唇上。他不顾疼痛,握住梭镖使劲刺在沙地里。海龟挣扎了一会,慢慢只剩下四肢在抽搐。柯露德坐在一边沙地上喘气。
玛丽亚看到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奔下沙滩,叫道:“柯露德!你为什么要杀死它。你好残忍!”
柯露德吓了一跳:“玛丽亚,这不行吗?我们要生存呀,这不能说是残忍吧。”
“它到这海滩上产蛋,憧憬着做一个幸福的妈妈。而你,毁灭了这一切!”
“亲爱的玛丽亚,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吃鱼吗?我是想给你换一下口味,我们可以吃烤海龟肉,余下的可以晒干储备。你不是说我们要伐木做船回家,得要准备食物呀。”
“柯露德,我不要吃它!我很生气你这么做!你们中国人如此残忍!”玛丽亚气冲冲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岛上跑去了。
柯露德愣住了,他站在渐浓的夜色里,海边的沙滩上,这只足有两百多斤的海龟旁,他愣住了,茫然无助地望着玛丽亚的背影。玛丽亚如此强烈地反对他杀死海龟,他始料不及。那次他掏些海龟蛋煮着吃,玛丽亚也不吃。海龟蛋煮熟也不凝固,整个蛋软软的。玛丽亚皱着眉头说不敢吃,他还以为是不习惯。
他楞了那么一会,然后默默叹息了一声。为了生存,上帝也该会原谅的。他这样想着。
夜色里,他用梭镖艰难地去掉了龟甲,剖净了海龟,将龟肉和龟体内丰富的脂肪一起背了回去。
窝棚前的篝火在一跳一闪,柯露德添了一些柴,看到玛丽亚躺在窝棚里。
“玛丽亚,”柯露德轻轻地叫了一声:“你睡着了吗?”
“你回来了。”玛丽亚回答了一声,背朝着他。
“玛丽亚,我们要生存下去,就得捕猎,不然就会死掉,你明白吗?”
“柯露德!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了?”玛丽亚从窝棚里出来望着柯露德。
“天呀,柯露德,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柯露德下意识用手一摸,突然感觉很痛。
玛丽亚连忙拉着柯露德坐在篝火旁的石头上,然后用贝壳端着一些水,轻轻仔细清洗了肿大的嘴唇:“柯露德,这是上帝的惩罚。很痛吗?”她轻轻抚摩着他的嘴唇。
“玛丽亚,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我甘愿上帝惩罚我。”
“你傻呀,柯露德。你痛苦,我怎么会开心。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你看你都受伤了。如果被海龟咬到,会多么危险。”
“玛丽亚,我听你的,我以后不杀海龟了。我只是想储存一点食物。我先去海边洗一下。”
柯露德洗了回窝棚,玛丽亚看着他在外面席地而坐,对他说,“嘴唇好点了吗?你坐进来。我帮你揉揉,会好一些。”
柯露德说:“玛丽亚,不要紧,明天就会好了。我还是在这边吧,我就坐在这里,做你的守护神!呵呵!”
大爱和小爱 ,涉及到很深刻的方面,我只是尝试做个诠释,但感觉没有完全表达出心中的感觉。感谢紫玉清凉的抬爱。今后多写来回报关注。谢谢!
http://www.vsread.com/index.php/article/showread?id=583444&pn2=1&pn=1
再一次感谢紫玉清凉老师的修改,感谢绝品组老师们的指正。祝老师们创作愉快,身体健康!
《坠入天堂》,湖南人写的小说,绝品中的绝品,真不是一般的精彩!
一篇绝品小说引来一篇绝品点评,佳作连连,都让我仰视!
当然,我也只有羡慕和崇拜的份,写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好好向老师学习才是!期待老乡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