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天堂
玛丽亚坐在沙地上,看着柯露德穿着短裤背心,在树干上爬上爬下,满身疲惫,自己却帮不上忙。她心里充满愧疚,只能在下面一遍遍叮嘱:“柯露德,你小心……”
越到上面,木桩越难打。柯露德用裤带作为保险带,一端系在腰上,一端系在打好的木桩上。这样悬在巨树高高的树干上,犹如在悬崖峭壁上。
他干一会休息一会。不顾疲惫,一鼓作气,没有注意到天已大亮。他终于到达了巨树顶端。
玛丽亚抬头,仰脸,看着柯露德贴在巨树的顶端,在晨风中,在朝阳里,像一个攀崖者朝云端攀登。巨树足有二十多米高,玛丽亚看着腿脚发软,担心极了。
柯露德终于站在了树顶上。巨大的树顶相对像一个平台,柯露德躺在上面,一动也不想动了。树顶长着很多盘曲的枝干,叶片稀疏,柔软肥厚,绿中泛黄,似乎也将干枯了去。枝叶间青灰色果实大如篮球。树顶枝桠间竟然有一个鸟窝,里面有几根长长的海鸟尾羽。
“柯露德!”玛丽亚站在树下,朝云端呼唤。“你还好吗?柯露德!你小心呀!”
柯露德站起来朝树下挥手,他小心探身朝下看,看不清玛丽亚的表情,只看到玛丽亚仰着头在张望。
柯露德颤巍巍地爬上高耸入云的枝干,摘下一个果实。再摘下一个。
“玛丽亚,我摘一个果实丢下来。你小心注意躲避!”柯露德将鸟羽插在果实上,轻轻地丢下树去。果实高高地落下砸在沙地上,啪的一声,果汁四溅,摔成好几瓣。他将第二个试着抛向灌木丛,总算没有摔开。
那些肥厚的树叶充满了水分。柯露德摘下塞满在胸前背心里,小心翼翼地一步步下来,比爬上去时更加战战兢兢。下到还有三米来高的时候,柯露德右脚忽然踩滑,身子一沉,仅仅右手抓着一根木桩吊在空中。忽然,抓着的木桩也从树干上滑脱了出来,柯露德整个人直朝树下跌去,噗通一声掉到沙地上。
在玛丽亚惊叫着跑过来的同时,一股清水从拨出木桩的树干孔洞里汩汩而出!
“柯露德!”玛丽亚奔过来,跪在柯露德身边,“你伤着没有?你有没有事!”
柯露德看着树干上汩汩而出的水,从高处跌落的疼痛掩饰不住他眼里兴奋的光芒。他激动地喊:“玛丽亚!水,水,快去接水!”说完,就晕了过去。
玛丽亚一下子慌了,她想去接水,转而又去扶柯露德。柯露德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说:“水,水……”
玛丽亚轻轻放下柯露德,赶紧找来一个贝壳,接满水,喝一口,味道还正常!她蹲下来,扶起柯露德靠在自己身上,将贝壳送到柯露德嘴边,说:“柯露德,赶紧喝点水,你一定是渴坏了!”
柯露德喝光了贝壳里的水,眼里忽然迸出眼泪。他定定地望着玛丽亚,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柯露德!”玛丽亚心里一阵阵紧缩。她抱住柯露德,眼泪夺眶而出:“柯露德,你醒醒!你醒过来,你不要吓我!”可是柯露德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反应。
玛丽亚使劲地摇着柯路德,泪水流过那张黑黄的小脸;“亲爱的柯露德,你不要丢下我,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说过要送我回家,我们一起回去。”
玛丽亚伤心地盯着柯露德疲惫瘦黑的脸。这张脸上胡须浓密杂乱,嘴唇干裂而苍白,眼窝深陷,头发蓬松耷拉,英俊的容貌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整个如一个流浪的沧桑老人。
“柯露德!”玛丽亚将柯露德紧紧搂在怀里,泪水肆虐地滴落在柯露德脸上:可怜的柯露德,勇敢的柯露德,你是不会死的。我们有了水了,我们有了新的希望了!亲爱的柯露德!你要醒过来,我离不开你,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玛丽亚正伤心地哭着,忽然她感觉一只手在抚摸她的脸。她低下头,看到柯露德在深情地注视着她。
“柯露德,你醒了!啊,感谢上帝!”玛丽亚笑了,几滴晶莹的泪水随着睫毛的忽闪,又落在柯露德的脸上,“你吓死我了,柯露德。”
“亲爱的玛丽亚!”柯露德虚弱地笑了,“你是个医生,你怎么会认为我死了?你没听到我的心跳吗?傻瓜。”
“是的,柯露德。”玛丽亚依然将柯露德搂在怀里,“我刚才吓傻了。”
“呵呵,我在你怀中心跳那么激烈你也不知道呀?尤其听到你说爱我离不开的时候,我心都快要蹦出胸膛了!“
“你坏!玛丽亚轻轻推开柯露德,害羞地嗔道:“原来你是假装的,在逗我。”
“玛丽亚,你是个可爱的女人!像我们中国女人一样善良多情。”
“可我看你不像个中国人了,一点也不憨厚。”
“我的国家改革开放也已经近十年了,我要紧跟时代潮流嘛。”
“不理你了,柯露德。你真没受伤吧?”
“没有。玛丽亚,我只是又累又渴,刚才又摔了一跤,头有点晕晕乎乎。”
玛丽亚说:“是的,我去将那个摔开的果子,清理干净弄来吃,看能不能充饥。”
果子甘甜多汁,十分可口!巨树的树干原来外皮坚硬光滑,里面却疏松多孔,庞大的树身储满了水!柯露德兴奋地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巨大的喜悦充斥两人的心中。
六
柯露德将岛上大小十一棵巨树仔细观察了一遍。可能是品种不同的缘故,他发现只有三棵挂着果,其余都是光秃秃的枝桠,叶子几乎掉光了,其中靠近礁石三棵好像都已经死了。
三棵树的果实也够了。柯露德想,每棵树上的果实大大小小有好几十个,足够维持一段时间了。也许这三棵树的没吃完,那些树又开始结果实了。不但如此,那些厚实柔软的树叶也能吃,味道和之前巨树旁边小树上捋下的叶片味道一样。看来那小树就是巨树的幼苗。最让柯露德开心的是巨树树身储藏的水,简直就是个水塔。他突然明白了,初上岛时礁石上渗集的水,多半是巨树释放的。玛丽亚将巨树称作“生命树”。
“生命树”带给柯露德和玛丽亚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们饿了就一起捉鱼,一起烧烤。渴了就喝生命树里的水,吃果实。那果实肉肉的外皮,柯露德试着放到火上烤,吃来居然就像烤面包一样的味道!
玛丽亚用救生衣上的化纤丝和光滑的灌木藤条,做了一个帽圈,将那几根鸟羽插上。她忙了好一阵,总算弄好,便迫不及待地朝柯露德跑去。
此时柯露德正坐在岛西边,看着夕阳一点点向海面沉下去。天水相接的尽头,海面波光闪闪,而头顶的天空却依然一片瓦蓝。沙滩上,贝壳和砾石闪着彩色的光,一堆堆的小沙丘和沙坑,错落有致地分散着。柯露德之前摆设的SOS字形的礁石,有的已经被弄没了。夕阳的余晖涂抹在岛上巨人般耸立的“生命树”上,像镀上了一层黄金。
玛丽亚跑到柯露德身边,将羽冠套在柯露德头上,左右端详着,说:“柯露德,你戴着这个羽冠,你就是这个岛的主人,你就是酋长了!”
柯露德在沉思中回过头来,取下这个漂亮的羽冠端详了一会,又郑重地戴上,深情地对玛丽亚说:“我是酋长,那玛丽亚你呢?”
玛丽亚盯着柯露德的眼睛:“你准备封我什么呀?”
“玛丽亚,你已经是圣母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玛丽亚轻轻依偎着柯露德,“我不是圣母,我是……”玛丽亚抿着嘴,轻轻闭上了眼睛。
柯露德侧头看着玛丽亚,接着拢起玛丽亚额前的头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此时海风歇息,夕阳隐去,夜色妆扮了天空,星光闪耀,一弯新月挂在了天边。
玛丽亚睁开迷人的眼睛,轻轻地说:“柯露德,你看月亮看着我们呢。”
柯露德抬头看着一弯新月。“我们都记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玛丽亚,我唱个歌给你听吧!”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梦中的阿娇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哦,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
“柯露德,”玛丽亚说,“我听不懂中文歌的。不过听起来好像淡淡惆怅。不是吗?”
“是的,玛丽亚,我要翻译成英文,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柯露德,我一定要学会它。我也唱个歌给你听吧。”
玛丽亚正要开口唱歌,忽然听到沙滩边海水里哗哗地响。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爬上了沙滩。
“柯露德!”玛丽亚惊叫道,“你看那是什么?”
借着朦胧的月色,柯露德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大海龟!
“玛丽亚,我明白了。海龟爬上来是产蛋。那些沙丘就是它们产蛋后埋起来的沙堆。
“我们可以煮海龟蛋吃!”柯露德兴奋地喊道。忽然他又急切地问道:“哎呀!玛丽亚你来时,篝火添柴了没有?”
“糟糕!我忘了,柯露德。火好像快熄灭了!”
柯露德跳起来,拉着玛丽亚跑回窝棚。篝火已经熄灭,地上只剩下灰烬。
打火机里面的气体已经所剩无几。他们之前每天拾来不少干柴,尽量保持火种不灭,但是依然间或被海风吹灭。那次下雨,火种再一次熄灭,打火机打燃了最后一次火,后来就再也摁不出火花了。此后柯露德时刻珍惜这个火种,它是他们未来生存的基础。
柯露德急忙拾来干枯的灌木叶片,扒开灰烬试图重新点燃篝火。但是一切努力都无可挽救。火种灭了。
柯露德十分沮丧,他将那个打火机左弄右弄,最终也没能打着。
玛丽亚站在那里不知打所措,她心里内疚极了:“对不起,柯露德。是我的错,是我没用。”
柯露德叹息一声,玛丽亚从未听到过他叹息,心里不由一阵阵发慌。她说:“柯露德,你可以骂我,不,你必须骂我。”
“骂你有用吗?”柯露德走过去轻轻拍拍玛丽亚肩头,“别难过,玛丽亚,我们想办法,总会想到办法的。”
第二天一早,躺在窝棚口的柯露德看窝棚里的玛丽亚睡得正香,便悄悄地一个人到岛西边海滩去,拾到许多手掌大的贝壳。
柯露德想用这些大贝壳做聚焦反光镜生火,但是失败了。贝壳反射的光很有限,也不集中。太阳不断在移动,每片贝壳都要不断调整到最佳角度,才能将反光聚在一起。柯露德和玛丽亚中午趴在沙地上,汗水涔涔地弄了一两个时辰,那些干枯的树叶,始终不见冒烟。
没有火,生鱼无法下肚。只能吃生命树果实,但是这果实却是不能提供人体所需能量的。没有火,黑夜让人胆怯。虽然这岛上没有猛禽野兽,但是火能让人内心安宁。
柯露德汗流浃背地坐在烈日下呆想。火,火,火!找到了水和食物,现在又缺火。没有火,生存也一样受到威胁。他比谁更清楚,人如果生吃食物,不但不营养,还容易生病。生病,是最恐惧的事情,上帝保佑他们,几个月来,还没有得病。
柯露德明白必须刻不容缓地解决这个问题。他决定试试摩擦生火。
他用礁石砸下一根干枯的粗灌木枝,将一头砸破,用石头楔入里面撑开,另一头打入地里固定。然后,在撑开的夹口上插入一根干木棍,快速有力地拉动木棍。几分钟后他停下来摸摸夹口,居然烫手得很。
柯露德用一些干的树叶塞在夹口里,木棍在树叶间急速拉动摩擦。他使劲拉,一鼓作气,毫不松懈,他气喘如牛,挥汗如雨。终于,一旁的玛丽亚发现,有淡淡的烟从夹口里冒了出来,可惜树叶始终不见燃烧。
柯露德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喝完玛丽亚递过来的水说:“玛丽亚,你,你去到那枯死的生命树下,去看看,有没有枯死掉落的树枝,这些树枝外表坚韧,内部却疏松多孔,将它捣烂,是很好的引火材料。”
玛丽亚朝岛北端走去,她想寻到一些更好的材料帮助柯露德。柯露德坐在窝棚前,又喝了一些水。他突然想起,那打火机只是被淋湿后电子点火器坏了生成不了高压,跳不出火花了,气体好像还有一点。要是用敲击石头迸出的火星来配合,可能能够生成火。
柯露德正在想着这事。忽然,他听到生命树那里传来玛丽亚恐怖的尖叫:“啊——柯露德!”
柯露德跳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礁石方向奔过去,大声喊道:“玛丽亚!你怎么了?玛丽亚!”
玛丽亚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一头扑进柯露德怀里,害怕得浑身发抖!
柯露德紧紧搂着玛丽亚,连声问:“怎么啦?玛丽亚,发生什么事了?看见什么了?”
玛丽亚结结巴巴,脸色惨白:“柯露德!那儿,那儿,有一个……”
七
在岛最北端,有三棵已经枯死的生命树。仔细看,每一棵树上都隐约有两排规则的空洞。吓到玛丽亚的这具骷髅,就躺在最靠近礁石端的那棵树下,被枯枝落叶泥沙掩盖着。从情形看,应该死了至少二三十年了。柯露德几个月里在这里走了无数遍,居然没有发现。
骷髅身上衣服早已腐烂殆尽。身上背着个包,是皮质的,被埋在枯枝落叶和尘土中。柯露德小心翼翼抠了出来。
柯露德对骷髅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小心打开了皮包。皮包里有一把木柄匕首,只是木柄已经腐朽了,刀体还较为完好;一副眼镜,只剩下镜片,金属框架锈得几乎碎了;一支水笔,已经破碎;一个腐朽得无法辨认的东西,好像是指南针罗盘;一个放大镜,镜片依然完好;一张腐烂的地图,根本展不开了;还有一个小塑胶盖棕色玻璃瓶,里面一个卷起的纸筒,好似什么重要的字条。
大爱和小爱 ,涉及到很深刻的方面,我只是尝试做个诠释,但感觉没有完全表达出心中的感觉。感谢紫玉清凉的抬爱。今后多写来回报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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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感谢紫玉清凉老师的修改,感谢绝品组老师们的指正。祝老师们创作愉快,身体健康!
《坠入天堂》,湖南人写的小说,绝品中的绝品,真不是一般的精彩!
一篇绝品小说引来一篇绝品点评,佳作连连,都让我仰视!
当然,我也只有羡慕和崇拜的份,写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好好向老师学习才是!期待老乡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