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天堂
可惜那件得意的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该死的旋风刮到了海里,不然即使在这个荒凉的小岛上,他觉得自己的形象仍然会很有风度很潇洒。他笑了笑,他是个乐观的人。柯露德把那件橙色的救生衣穿在背心外面,向岛上走去。
岛上的植被全是稀稀疏疏的矮灌木,就在这灌木丛中却挺立着十几棵巨树,树体浑圆,几乎十来人才可合抱,树高达二十多米,枝桠都盘曲在顶端。阳光透过这些枝桠照射下来,斑驳的树影投在柯露德的脸上,若不是饥肠辘辘,他会惬意地认为是漫步在公园里。
空中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透过巨树稀疏的枝桠,可以看到一架飞机盘旋在小岛的上空。柯露德急切地想拨开灌木丛跑到空地上,挥舞橘红色的救生衣向空中呼救。可是杂乱无章的灌木丛阻挡着他。伴着一阵剧痛,一根裸露的树根刺进了他的脚掌,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焦急中,大声地喊:
“玛丽亚,玛丽亚!”
“玛丽亚,快醒来,玛丽亚!”
昏睡的玛丽亚被一阵飞机的马达声惊醒,她睁开眼睛,不知道身处何方。但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立刻使她清醒过来。她惊慌地扶着礁石,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着飞机双臂挥舞着大声喊叫:“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可是飞机在前方掉了头,消失在茫茫天际。玛利亚绝望地垂下双臂,跌在礁石上放声大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拂去贴在脸上的乱发,四处张望,然后惊慌地大喊:“柯露德,柯露德!”
柯露德从树丛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疼痛的脚使他根本站立不稳,露出痛苦的表情,鲜血染红了脚趾。
玛丽亚看到慢腾腾走下岛的柯露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冲动,她几乎是冲到他面前,对他声嘶力竭的喊叫:
“混蛋,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飞机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死了!我们就要永远呆在这里了!”她跌坐在沙滩上,面朝波涛翻滚的大海,绝望地哭泣。
柯露德的脚还在冒血,他不得不坐下来,对刚才自己的过错,懊悔不已:“对不起,玛丽亚。我是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裹腹的东西,可是有个树根扎伤了我的脚,我走不出来。”
“你的鞋子呢?”她回过头,看着柯露德那只沾满污血的脚,刚才的怒气烟消云散。她疑惑地问。
“我的鞋子不小心丢到大西洋了,美丽的玛丽亚,你的鞋子还在。穿上它。”他用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种大码跑鞋,温和地笑笑。
玛丽亚感到一丝愧疚。她到柯露德身边蹲下,捧起他那只受伤的脚。柯露德朝后缩,他有点不好意思让玛丽亚为自己处理伤口。
“我是医生,柯露德。”玛丽亚固执地拉着他的腿,果断地撕开漂亮的裙摆,仔细地清理伤口污物,动作娴熟地包扎伤口。她第一次浅浅地笑了,她用手梳拢了一下贴在脸上的金发,坚持让柯露德穿上鞋子,然后搀扶着他站起。
“试试,能走吗?我们去那边歇息。”
“不要紧,玛丽亚,我能走。这个小岛荒凉得很,好像非洲草原,我们上去仔细看看,也许可以找到吃的。”
阳光照射在银白的沙滩上,两个人的影子短短地投射在上面。他们手牵手,慢慢朝岛上走去。岛上那黄色的巨大树干,矗立在明亮的阳光里,在蓝天背景的衬托下,在这茫茫的大海中间的小岛上,显得十分高大挺拔。海风轻拂,大西洋碧波浩荡,海面上闪着深邃的迷人的光。
“玛丽亚,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世外桃源吗?”柯露德环顾四周,坐在一簇灌木中间,有点兴奋而风趣地说,“世外桃源知道吗?就是天堂的意思。呵呵!”
“可是柯露德,我们不是神仙啊,我没有觉得这是神仙住的地方,这里没有桃子!”
柯露德皱皱眉,环顾四周。岛上除了灌木,没见什么野菜和野果。他摘下灌木上的一些红色的绿豆大小的浆果,试着尝尝,又酸,又苦,只能吐出来。
时近中午了,海风吹拂,虽不觉得闷热,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皮肤灼痛。两人开始觉得饥饿感被强烈的干渴代替了。这是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柯露德牵着玛丽亚的手,在巨树的短促的阴影下坐下来。玛丽亚不断地舔着嘴唇,神情蹙然。“柯露德。我们要是找不到水喝,不等饿死就会渴死了。怎么办呀?”
“是的,怎么办?”柯露德在心里焦急地问自己。他不能将焦虑说出口。他要给玛利亚树立信心。安慰她的情绪,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茫然无措。
这个荒岛不能提供基本的食物,也没有什么崖洞树木可以遮风避雨。淡水暂时也没有发现。食物,饮水,栖身之所。三个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着落。而他们两人现在拥有的东西,就是一件救生衣,各自的一身衣服。值得万分庆幸的是,柯露德裤子口袋里的一个打火机,居然在旋风里翻滚和海里漂浮时,没有丢失!
“玛丽亚,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的。老天将我们搭救到这个岛上,就一定能活下去。”
柯露德觉得,首要的问题是在岛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歇息之所。然后找到水和食物。
柯路德站着四望,岛上除了那些巨大的树,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东西。而那些巨树,抬头看,枝桠盘曲在顶端,树冠比树干大不了多少,站在树下根本无法指望它的庇护。他低头想了一下,蹒跚着走近灌木丛,用力折下灌木枝条,在一棵巨树的南面,依着搭建了一个遮阳的树枝窝棚。他将玛丽亚安顿在里面躲避毒辣的阳光,对她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水。”
玛丽亚又饥又渴,心情焦躁不安,她追出来问:“柯露德你的脚有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远。这岛上哪里会有水呀?”
“别担心,玛丽亚。这岛上很安全,我找到水马上就会回来。”
玛丽亚回到窝棚,饥渴,疲惫,茫然,沮丧,无助和孤独一齐袭来,早晨绝处逢生的喜悦感荡然无存。没有食物没有水,如何活下去?
杰克和露丝,不,也许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葬身大海了。天哪!在这个荒凉的岛上,也许真的不用多久,自己就会死掉。这种担忧和惧怕开始触动思念亲人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玛丽亚胡思乱想着,慢慢地迷糊睡着了。
太阳明晃晃,空气多么干燥,渴得受不了。玛丽亚自己去找水去了。
她感觉脚步好沉重!还是去海滩,就算海水也先喝个饱再说,渴,实在让人受不了。
这时,她看到杰克迎面走来了!边走边拿着一个水壶在喝水。
“杰克,杰克!快给我水!我快渴死了。”
杰克牵着露丝从她身边走去,他看不到身边的玛丽亚。
他一定是在责怪我。玛丽亚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只觉得全身发软,嘴里喃喃地说:“杰克,对不起……”
“玛丽亚,玛丽亚!你醒醒,醒醒!你怎么啦?我是柯露德,快醒来,我找到水了呀!”
玛丽亚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柯露德搂着她坐在窝棚里,手里端着一个合起来的贝壳。
“你醒了玛丽亚!你一定是渴坏了,岛上的礁石上有凹槽。我找到了一点水,它应该是不久前一场雨水存留下的。你快喝下它。
柯露德打开贝壳,玛丽亚看到贝壳里盛着一汪清水,里面有些许沙粒沉在壳底。
喝完柯露德喂给她的水,玛丽亚眼泪又流了下来:“柯露德,对不起。我做了一个噩梦。”
“傻瓜,别怕。我说过是上苍安排我们在一起。有我就有你。”
玛丽亚感动地伏在柯露德肩头,柯露德有点不知所措。他拍拍玛丽亚后背说:“玛丽亚,别难过,一定会有人来搭救我们的,你一定会和你的丈夫女儿团聚……”
玛丽亚搂着柯露德,心潮翻滚。
“好了,玛丽亚。我们现在得想法填饱肚子。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沙滩看看能不能捕到鱼。”
“可是,弄不熟,怎么吃啊?”
“别担心,玛丽亚,我裤袋里幸好有一个打火机没掉,就是被海水浸泡太久了。我放在窝棚前正晾晒着呢。希望它能够打着,这可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柯露德,我想跟你一起去海边,看你捕鱼。”
“太阳这么大,你在这里休息吧!”
“不,我要去。”
“那好吧!将救生衣带上。”
他们走近岛边。才发现,海水正在涨潮,沙滩淹没了将近一半。
柯露德带着玛丽亚到岛的北端,用贝壳又在礁石各个凹巢里取到一些水。两人端着几个盛水的贝壳回到窝棚,然后又到沙滩去。此时潮水开始回落了。
当潮水退去时,沙滩水边缘跳闪着很多小鱼。柯露德跑上前,捉到好几条二三十公分体形如梭子的鱼。他可是捕鱼的高手呢。沙滩上留下许多新鲜的贝壳,此时阳光已经开始西斜。
柯露德捡来一块贝壳,将鱼剖干净了,刮尽鳞片,割去了头尾,在海边洗干净了,又用贝壳割成一截一截的。
饥肠辘辘的两人回到窝棚前。柯露德捡来很多干树枝,仔细擦拭着打火机,鼓捣了好久,打火机终于冒出了蓝色的火焰。
“有火了,我们会得救吗?”玛丽亚的眼里充满希望的亮光,她转过头,询问柯露德。
“这难说,茫茫大海,别说火光,就是一个岛屿,飞机都难以发现,除非低空飞行,可是飞机已经来搜寻过了,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柯露德忧心地说,一边翻烤着鱼。他不忍看见玛丽亚失望,又轻松地笑笑说,“烤鱼肉是美味呢,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玛利亚低头无语。不一会,烤熟了的鱼香味四溢,柯露德递给玛丽亚:“快吃吧,玛丽亚。”
玛丽亚也是饥不择食了,拿过去狠狠地大口咬着,然而她还没完全吞下去,就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怎么啦?玛丽亚?”柯露德望着玛丽亚,掩饰不住心头的焦虑,“你对鱼天生反胃吗?”
“是的,柯露德,我天生不吃鱼,我讨厌腥味,它让我反胃。”
“玛丽亚,要活下去,就要习惯吃鱼,现在这里的食物,我想暂时只能是鱼了。”
“柯露德,我不想吃。吃不下。”
“可是,玛丽亚,人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我就是吃不下嘛。”
“吃不下也得努力吃,你不吃,这样饿下去怎么办?”
“不吃,我说了不吃鱼的,反胃。”
“玛丽亚!”柯露德生气了,大声说,“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好不容易逃生到这个岛上,这是老天的安排,我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才能有机会获救。现在,你必须努力吃下食物,听到没有?努力吃!不然只能等着饿死。”
玛丽亚委屈而怯怯地望着柯露德。在这大洋深处的无名荒岛上,在这通红的夕阳浮在海面的傍晚时分,这个拥有着一头金色披肩卷发的女人,坐在野地里,篝火旁,惶然无助地望着眼前凶巴巴的男人。跳跃的篝火映照着她美丽而憔悴的小脸,眼里泪光闪烁。她盯着柯露德,心里却想起了她的杰克。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杰克对她温柔体贴,从未呵斥过她。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竟然逼着她吃最反感的食物,不近人情地呵斥她。玛丽亚委屈感徒然大增,她站起来,两只手不断地比划,情绪非常激动地喊道:“柯露德,我为何要听你的,做我不喜欢做的事!你逼我我也不吃!反正迟早要死在这里,还不如早点饿死,让我去死好了!”
柯露德呆住了。他看着玛丽亚因气愤而扭曲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脸上泪光闪闪的玛丽亚,那若人怜爱的模样,使柯露德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三年前,女儿被保送美国留学,分别时妻子泪眼婆娑,他呵斥她不该哭哭啼啼,让女儿也难舍难分。一年前,他又被选入参加非洲援建,妻子也是流泪不舍,他对此依然嗤之以鼻。说女人真是软弱的动物,总是怨怨艾艾、莫名感伤。又不是生离死别、永不再见。岂料半年不到,身在异国他乡的他得到噩耗,妻子遭遇车祸身亡,竟是永远不可能再见了。当时担任工程实际指挥的他,竟然连回去看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曾有。为了如期按进度完成工程,上级要求将建设当作政治任务严格要求,一切个人利益都要让位国家利益。这成了柯露德一生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他忽然觉得,如果之前所谓的爱国家,爱人民是一种爱,那么,爱亲人,爱朋友,爱自己身边的人,其实是一种更具实际意义的爱。
柯露德走近玛丽亚,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篝火映照着他的面庞,疲惫而沧桑。
“玛丽亚,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呵斥你。可是你要活下去,吃东西。活下去,才有希望,我将鱼烤熟透焦黄些,这样可能会好吃点……”
玛丽亚沉默着,流着泪默默地一口一口咬着鱼肉,艰难地下咽。柯露德坐一边,轻轻拍着玛丽亚的肩说:“嗯,玛丽亚,你好棒!你是勇敢的女人,柯露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回到亲人怀抱。”
夜来临了,阵阵海风吹来,几颗亮晶晶的星星调皮地挂在天上。柯露德将窝棚地面整理平整,铺上干树叶,让玛丽亚躺在里边。这岛上白天太阳火辣辣,晚上气温倒很凉爽。柯露德将那件救生衣盖在玛丽亚身上,自己坐在出口处,打起盹来。奇怪的是,这岛上,居然没有蚊子。迷迷糊糊中,柯露德忽然听到头顶上空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下惊醒过来,本能地抄起一根灌木枝干。回头看玛丽亚,正沉睡着,一脸安详,也许她正梦见了丈夫和女儿。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头顶响了一会儿,停息了。柯露德却依然紧张地不敢入睡。他在琢磨,这是什么声音呢?蝙蝠?海鸟?或是其他什么奇怪的动物?白天他大略查看了这个小岛,坚信没有什么野物出没。那些矮灌木稀稀疏疏的,根本藏不住动物。就算穴住在地下也不可能,岛上根本没有可吃的东西。蝙蝠不太可能,这个环境蝙蝠不适合生存。那就是海鸟了。海鸟栖息在巨树顶端?
大爱和小爱 ,涉及到很深刻的方面,我只是尝试做个诠释,但感觉没有完全表达出心中的感觉。感谢紫玉清凉的抬爱。今后多写来回报关注。谢谢!
http://www.vsread.com/index.php/article/showread?id=583444&pn2=1&pn=1
再一次感谢紫玉清凉老师的修改,感谢绝品组老师们的指正。祝老师们创作愉快,身体健康!
《坠入天堂》,湖南人写的小说,绝品中的绝品,真不是一般的精彩!
一篇绝品小说引来一篇绝品点评,佳作连连,都让我仰视!
当然,我也只有羡慕和崇拜的份,写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好好向老师学习才是!期待老乡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