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谈几句话，我就把信封拿出来了，说：“苏姐，这个还给你！上次你硬塞给我，我就想还给你的，可你走那么快，赶不上。”我大声说话，王副主任也应该听得到吧。
　　 苏姐一愣，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小李，没事的。”她说。
　　 我说：“但是我确实不能收，这是违反公司纪律的！”其实，可能也是违法的吧。
　　 “那广告的事？”
　　 “这个你放心，广告继续做。”说完，我就站起来要走。
　　 苏姐也站起来，说：“这么急干吗？吃了饭再走。”
　　 我说：“吃饭小事，还有事情要办，要去经销商那里。”
　　 她就说，哦，那慢走，再联系吧。
　　 出来后，我心里轻松了一些，但要说没有了负担，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已经犯下了劣迹，只不过是在补救而已。本来我想去看晓玲的，让三轮车往那边跑，但快要到了，又改变注意，直奔码头。十二点不到，我回到办公室。
　　
　　 十
　　 身陷危境之中，那种紧张与恐慌感，犹如螺丝在拧紧。虽然我做了补救，但不知是否有用。如果查实，起码是降级吧，搞不好会被辞退，给点面子就是自己提出辞呈。哪怕没有查实，上司对我也有了异见。反正，我感觉到生活正在崩塌。
　　 我决定和朱华摊牌谈一谈。第二天晚上，吃好饭，我打电话给他。本来我们一起吃饭的，在楼下小餐馆，记账，费用分摊，但发票事件后他就避着我了，也不知去哪解决吃饭的。打通了，我说，朱华，你回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谈。
　　 他说，谈什么？你电话里说。
　　 我说当面谈吧。
　　 他愣了愣，就说嗯。
　　 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就面对面坐下来。气氛有点严肃。
　　 我说：“朱华，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怀疑我收了蓬莱电视台的回扣，而且已经向省公司汇报，在调查我了。是不是？”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低着头，然后哼哼哼哼笑了两声，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个事情不怪我，是你先打小报告！你不仁，我也不义！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说：“但是，我跟你说清楚，一发票问题我不是我看出来的，别人已经怀疑！二蓬莱电视台的回扣我没想主动拿，是苏主任硬塞给我的，而且事后我已经退还，这个你可以去打听！”
　　 朱华先愣着，过了会儿说：“那好，那就这样，其实也没啥好谈了，反正上面都已经知道了。”然后他就站起来了，顾自往门外走去，开门的时候甩下一句：过一天算一天。找人搓麻将去！
　　 我懊恼不已，又坐立不安，过了会儿也起身出去了。到了楼下，茫然不知何往，就打电话给一个熟人，正好他们在打牌，就赶过去了。
　　
　　 在这种恐慌的心态中，我是那么强烈地想要得到晓玲的安慰。不是说把心事告诉她，而是想要她温软的怀抱。第二天下班后，我立马打的奔赴码头，坐快艇去了蓬莱。我事先告诉她了，她就在等我，两个人一起吃晚饭。那天晚上，我们做爱后，我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晓玲，我们登记吧！”
　　 她一愣，脸红了，说：“真心的？”
　　 “当然真心！”
　　 “那你先去见见我父母。”她摩挲着我的手臂说。
　　 “好的，什么时候？”
　　 “我先跟他们说，然后告诉你------不过，登记要打户籍证明的。”
　　 “嗯，见过你父母后，你就跟我回家去，去见我父母，同时我把证明打了。至于登记在哪边都可以吧。”
　　 “嗯，哪边都可以------不过，这么重要的事，你跟他们说过吗？”
　　 “还没。不过，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晓玲支起身来，眼神温柔地看着我说：“那会不会太突然？”
　　 我说：“突然也不要紧，只要我认为做得对！”
　　 晓玲又俯下身来，脸贴着我的胸，紧紧依偎。一会儿，我们又做了一次爱，充满温柔，又充满激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回去上班。坐在快艇上小寐时，我先问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但是我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决定没错，万一我被迫离开这家公司，至少我还有晓玲！
　　
　　 十一
　　 跟朱华摊牌的事儿，其实事后不久我就懊悔了：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就是确认一下怀疑而已，但对我的命运丝毫不会起作用。现阶段我的前途如何，掌握在顶头上司林总的手里。离开公司自然是我不情愿的。绞尽脑汁，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人，赵经理，总部营销中心的一名高级督导，说不定他能够对我有所帮助。我来瀛洲不久，赵经理来我这里调研，就此认识了，感觉比较投缘，以后我偶尔主动跟他联系，还算有一点私人关系。平时通话就是交流工作上的一些心得，他也比较欣赏我，把我这里当作一个样本点，但这个事情实在难以启口。焦虑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向他求助。
　　 那天晚上，我打通了他的手机。平时我都是白天找他的，所以接到电话他就有点意外。
　　 我先吞吞吐吐，然后把事儿全部说了，朱华的事儿，我自己的事儿。
　　 赵经理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我们也知道下面比较乱，有些人比这个还过分呢。公司一年几个亿的广告费，还真不知道有多少被吃了回扣。但是你会这样做，我真的没有想到！”赵经理年近五十，性格比较温和，感觉人也比较正气。
　　 我说：“那现在怎么办？我也好后悔！”
　　 “你们老总这个人很主观的，不太好打交道。你要尽量挽回印象了。朱华那个事，你不要管，随上面怎么处理。这些能进公司省部总部的，搞不好上面有人的，你不知道哪天得罪了，给你使坏很容易------你们老总有时候会到总部来，有机会碰到我帮你说说好话。”
　　 “好好，谢谢赵经理！”我感激不尽。
　　 赵经理继续说：“你现在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来，领导也会看在眼里的。说到底，他也要销量嘛，你们做得不好，他也脸上无光。把无能的人提上去，他也坐不稳。”
　　 “对对！”我感觉有点开窍了。
　　 放下电话，我冷静思考良久，对于自己的事业，以及爱情。突然之间对恋爱就没有任何兴趣了。那原本就是建立在事业基础之上的，现在事业面临危机，爱情也就成了空中楼阁。可这事儿不好办，特别是刚刚跟她说了登记，但又必须办！我觉得与其犹豫不决地痛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心意已决，但情感上还是很不舍，于是就尽量寻找排斥的理由，譬如她离过婚这一事实，曾经有那么一点遗憾，现在也放大了。意志、情绪达到了一定程度，我就决定摊牌了。
　　 第二天夜里，大约十点半的样子，我给晓玲打电话了。我在办公室里，用我桌上的座机。这个时候她应该躺在床上了，懒洋洋地在看电视吧。
　　 先说了几句闲话。停顿，踟蹰了一阵，我果断地开口了：“晓玲，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就再次说道：“我不想这样了，我们分手吧。”
　　 她沉默，哑了一样。
　　 我继续说：“我很抱歉，因为刚刚你说了登记的事。那是真诚的，但事情有变化，意想不到。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在老家有女朋友，前一阵子闹矛盾，现在和好了，所以不应该再跟你这样交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我也没办法，也很苦恼，但我想还是实话实说好。”
　　 她继续沉默。过了会儿说：“谢谢你告诉我。”
　　 我说：“对不起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谁要你做朋友！”她断然说。
　　 我略一怔，那边却搁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呆坐了一会儿，她却打过来了。我不接，她继续打，我干脆把话筒搁掉了，想了想，又立马把手机也关掉。她的反应我无法想象，但我要把自己短暂地封闭起来。尽管艰难，但总算解决了，我心里吁出一口气，似乎有点轻松，却又满含苦涩。
　　 第二天整个一天，她都没找我。第三天也如是。我心里面既感觉到轻松，又有一些遗憾，也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第四天发生了情况。那天是星期六，朱华回去了，剩我一人。上午九点左右，我起了床，打算出去走走，外面阳光灿烂。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我走过去开门，竟然是晓玲。她勉强地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碰碰运气。“
　　 “来干什么？”我把她迎进来。
　　 “进点货。”
　　 然后我们站着，相距两米左右。她看着我，脸色很平静，而我目光有点虚，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
　　 沉默。紧张。突然她说：“你是不是，出了点事？“
　　 她怎么知道的？哦，想必是那个司机。我转过头去，看着她说：“没有啊。“
　　 “那你干嘛不理我了？“她目光如锥。
　　 我又选择沉默。一会儿，游移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但压抑着，无声地哭。我几乎不忍看她的脸，低下头默默地站着。
　　 她抽噎了一声，用手背拭了一下脸，说：“那我怎么办呢？你说呀！”
　　 我不知道她是指情感的投入（那是她自愿的），还是目前的状态。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蓬莱是一个小地方，我和她的关系为好些人知道。
　　 因为无法安慰，我只好选择逃避。我说：“晓玲，对不起，我有事情要出去了。”
　　 没想到她突然就倾身扑到了我的怀里，并且抱紧我，低泣着说：“怎么会这样！你说啊，我该怎么办呢？！”
　　 我心一软，禁不住双手搂住了她，她的嘴唇就迎上来，我俯下去。唾液混合着泪水，我们吻了足足有五分钟。末了，我放开她，说：“晓玲，我真的和原来的女朋友和好了，不能再跟你这样了！”
　　 她不肯放开，眼泪模糊地说：“你骗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实话告诉我！“
　　 “没什么事，就是这个原因。“
　　 “我可以跟着你的！你换一份工作也不要紧！”
　　 我心思纷乱，却没有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就主动放开了，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说要走了。
　　 “一起吃饭吧。“我说。
　　 她说，跟朋友一起来的，她还在服装市场里，她得过去了。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和一面小镜子，当着我的面略一整饬，又收拾好，对着我虚浮地一笑，就转身出去了。我目送着她，然后就想，终于结束了。
　　
　　 十二
　　 几天后的夜里，我躺在被窝里，有些无聊地看着电视。朱华还在外面玩，这阵子他明显不愿意跟我多照面。突然，放在床头的同线座机刺耳地响起来，我第一预感是晓玲，不过也不一定，有时候也有朋友深更半夜骚扰的。我拿起来接听，果然就是晓玲。
　　 她说：“还没睡吗？”声音幽幽的，似乎人很虚弱。
　　 我说躺在床上了，准备要睡。你呢？
　　 “也在床上，可是睡不着。”
　　 叫我怎么说呢？沉默了片刻，我说：“晓玲，想开一点吧……我也不是那么好……再说，我总不能脚踏两只船吧。”
　　 “我没说一定要嫁给你，我只是心里难过。”她说。
　　 “我知道，我能理解。”
　　 然后，我们都沉默。艰难地挨过一秒又一秒。过了会儿，她说：“我给你听歌吧，CD上播放的，你听着。”一阵的的笃笃的声音后，电话里就响起悦耳的歌声了，先是曲子，然后是略带沧桑的男人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张宇的《雨一直下》——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你爱着他
　　 也许也带着恨吧
　　 青春耗了一大半
　　 原来只是陪他玩耍
　　 正想离开他
　　 他却拿着鲜花
　　 说不着边的话
　　 让整个场面更加尴尬
　　 不可思议吧
　　 梦在瞬间崩塌
　　 为何当初那么傻
　　 还一心想要嫁给他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
　　 舍不舍得都断了吧
　　 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
　　 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
　　 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
　　 已密密麻麻
　　
　　 张宇的声音有着特殊的韵味，浑厚、抖颤，有一种磁性的沧桑，声音与感情又形成了强烈的共震。本来我就比较喜欢听他的歌，在KTV里也学唱过，比如《用心良苦》、《月亮惹的祸》等，这会儿，此时此情，竟觉得歌词完全就是为自己而写的，自然就被深深地打动了。而电话那一头，晓玲还在播放，于是我继续听下去——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不可思议吧
　　 梦在瞬间崩塌
　　 为何当初那么傻
　　 还一心想要嫁给他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
　　 舍不舍得都断了吧
　　 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
　　 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
　　 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
　　 已密密麻麻
　　
　　 不再为了他挣扎
　　 不要再为他左牵右挂
　　 今后不管他爱不爱谁
　　 快乐吗
　　 都随他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
　　 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
　　 已密密麻麻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
　　 舍不舍得都断了吧
　　 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
　　 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
　　 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
　　 已密密麻麻
　　
　　 还未听完，我已泪流满面。那些歌词，仿佛就是一把把刀子，戳在我心上！歌放完了，又响起一阵的的笃笃的声音，应该是她在关机，然后又拿起了话筒。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动情地说：“晓玲，你等着，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