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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月儿上来一盏灯


作者:毛宗胜 布衣,131.0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98发表时间:2016-08-29 21:58:14
摘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青海农村中发生的故事


   老撮偷李富贵家钢磨房里的电动机也不是自家要开什么农产品加工中心,老撮是个做事不太喜欢提前做计划的主儿。他兴许是要顺手卖掉它,然后得几个闲钱零花。老撮是光棍,老撮的家处在一座脑山村庄里,那村庄的名字叫三闪台,估计地势不平,且从山根处往外渐次降低海拔高度,并且至少形成三个高度依次递减的平台。一家兄弟三人中,谁都没娶上媳妇,这么说当然还不尽准确,老撮的大哥羊毛是娶过一房妻子的,那是老撮二姨妈的大女儿,俗话说得好,姨娘亲,打断胳膊连上筋。两姐妹间做成亲戚,也真个不好弄,一般婚姻也不会长久。羊毛的媳妇尕花在三闪台村呆了不到两年,就跟着一个在省城某市场打工时认下的“拉猴子”跑了,据说那家伙是江苏人,而且家中本有媳妇,既如此,那他又干吗要拐走别人老婆?这谁都不清楚,说来这江苏人也真有点“饱哥哥不知饿哥哥之饥”的意味。阳世上的事,就是一本戏,里边的弯弯道道太多了,搞不清楚,那就省点脑细胞吧。拉猴子是青海河湟谷地的人对内地人的称呼,据说以前经常有拉着猴子来青海玩杂耍变相讨要吃喝的内地人。久而久之,人们就将内地人称作“拉猴儿”“拉猴子”“拉猴”甚或“猴儿”了。
   如今的老撮家,只剩下老撮父母和精壮壮的三条光棍,那日子也实在没啥推头。老撮的点子比较背,他偷回电动机的第二天,三闪台村马支书和钢磨房主人李富贵就带着乡派出所所长袁大头和另外两名干警,挨家挨户地搜查,到了老撮家,那些人三转两不转就找见了草房里藏着的电动机。本来老撮偷回电动机后,用麦草和麦衣子苫盖得好好的,可这天该当出事,他家养着的那只黑胡子山羊本来每日都拴在院内西北墙角处的一根木桩上,可这天它竟然扯断了缰绳,兀自跑到草房里的草堆上,过来过去闲得没事干似的踩踏,最终将苫盖在电动机上的麦草踩掉了,蓝得刺人眼目的电动机就很自然地暴露在众人眼里。
   “咋啦,还犟嘴吗,总不会背着牛头不认账吧,你?”袁所长睁大眼睛瞪了老撮两眼后说。
   老撮就被逮到了乡派出所。既然人赃俱获,那就不好不认账。电动机是物归原主,老撮被派出所罚了六百块钱。那六百块罚款还是老撮他大哥羊毛从亲戚家借来亲手交给所长袁大头的。老实说那时的六百块也还真值钱,能办好多事儿呢。再说那台电动机鼻子大过脸也就值个六百块。这罚款并不归财物失主李富贵家享用,是派出所的额外收入或跑腿费。
   审问,定案,罚款,了事。这事按说也就该了结了,老撮被乡派出所关了两天后就回了村子。老撮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两颗。从乡派出所出来之前,也没好好问问袁大头所长,问问他这事以后还有没有麻烦。
   时间过了整整两年后,乡派出所三名干警又开着一辆警车来三闪台村逮走了老撮。老撮百思不得其解,那案子不早早了结了吗,今天这又算哪门子事?
   老撮被直接送进县公安局看守所,看守所离三闪台村少说也有一百公里。电动机,还是电动机的事儿。看守所的干警们三番五次地审问老撮,老撮呢,只好又原原本本地将那事儿叙述了几遍。干警们问话的问话,做记录的做记录,忙得不可开交。
   老撮说,那事儿两年前已经了了,六百块罚款也一分不少地交了。
   谁能作证明,你交了罚款的事?
   乡派出所的袁所长和那两名干警就能作证明,我大哥羊毛也能作证明。
   那咋会毫无档案记载?你就不用再犟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你能懂吧?
   干警疾言厉色地说。老撮“唉”了一声,双手抱头,圪蹴在一把木椅上没声气儿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妈妈的!我是自作自受呀,当初热手别动人家的冷货,今日也没有这些狗屁毛屌的碎事。老撮想。
   下面再说具体事实。两年前老撮犯了事后,乡派出所急忙将此事报告给了县公安局,至于当时派出所所做的审讯记录及处罚结果,后来也不知给弄到哪儿去了,袁大头已于一年前调走,去本县最西边的一个山区乡镇派出所做所长,期间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被上面撤了所长职务,而且彻底滚出公安队伍。老撮的大哥羊毛交给袁大头所长的六百块罚款被袁大头一文不少都贪污挪用了,没上账。那这事就很棘手。
   此时的老撮即或有张簸箕大的嘴也说不清楚事实。他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看守所的牢房里。好在他所在的那个牢房是犯罪性质比较轻微的犯人们呆着的牢房,尽管有一些刺儿头,也有牢霸,可最初的几天里老撮也没受什么过于严酷的折磨。牢里有牢里的规矩,新来的人犯必须给牢头上贡,比如香烟呀,钱呀之类的东西,否则,会经受没完没了的操练磨折。折磨人的花样太多了,什么骑摩托呀,面壁顶碗呀,跪床沿呀,吃“干拌”呀等的。就说面壁顶碗,那也够你喝一壶的,令你站在墙角处,拿一根木筷子顶在你额头上,筷子另一头顶着一只瓷碗,瓷碗扣在墙皮上。你得老老实实顶着碗站上两三个钟头,如果筷子和碗掉下来,那你就有吃不完的苦头。牢霸会命令手下两三个打手揍你个半死不活。顶碗期间闭着眼睛还行,不过时间久了就有可能瞌睡,一打瞌睡筷子和碗就会掉下来。睁着眼睛顶碗,眼睛盯着墙壁和瓷碗看上半天,头脑里就会发晕,一发晕那就站不稳。再说骑摩托,你得趴在地上,拱起腰来驮着牢霸,牢霸的双手紧攥着你的双耳。牢霸一拧你右边的耳朵,说明要给摩托车加油,趴在地上的你嘴里得发出摩托车加大油门后的声音;要转向那好办,牢霸的双手同时用力,你就知道该向左转还是该向右转向,向左转弯时,作“摩托”的人得闭上右眼,向右转弯时,得闭上左眼,你不闭眼不行,旁边有人在监督你;要“挂档”时,牢霸会抬起右脚来,在作“摩托”的那人腰部狠劲儿踩两下,作“摩托”者嘴里得相应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牢里无非就是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大家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老撮家中很穷,兄弟三人至今还都是光棍,哪有闲钱给老撮买烟,再说老撮的烟瘾也不是太大,有没有得抽倒也无所谓。没东西可享受,那牢霸能放过老撮吗?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道理。
   有一天刚吃了午饭后不久,在监牢里,牢霸对手下兄弟们说:“喂,给这狗日的乡里娃吃几个干拌如何?”
   “好咧,老大!没问题。”
   小喽啰们应声道。于是七八个人抬腿的抬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将仰面躺着的老撮抬起来一米多高,然后有人喊了一声“放”,大家伙就马上撒开手将老撮扔在地面上,老撮的身子说不重也至少有一百二三十斤,再说他少小时也不曾练过少林拳术或太极拳,不会随机应变,老撮只能像一只装满了粮食的破麻袋一样,重重地跌在牢房里的地面上。一次不过瘾,大家再来,第二次还不过瘾,就又来第三次,且一次比一次抬得高,扔得响亮。最后一次竟然将老撮抬至一米四五的高度,有的人几乎是用头顶着老撮的身子……
   干拌是青海河湟谷地人们平素爱吃的一种面食,其实就是捞到碗里不带任何汤水的拉面面条。要吃时,得浇上些臊子,再调上辣子、醋、蒜泥等的,拌匀。
   老撮死了,老撮是被同牢房的犯人们吃掉“干拌”了。一家三个光棍,死了一个,家里人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穷日子还是有气无力地推着。是老撮本家的几个经常在外包工程干大事的堂兄弟们感觉这事太亏枉了,就联合起来从省城请了一名大律师,将县公安局看守所告上了县法院。他们说,如果县法院包庇,我们就上诉于市中级人民法院,市法院不管,我们再向省人民法院甚至最高人民法院告,我们不相信共产党不管人民死活的。
   告是告成功了,监狱里的负责人受到县公安局处分,牢霸和几个喽啰也分别加了刑期,老撮家里得到县公安局的两万元命价赔偿。
   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说没了就没了。
   这事一提起来就让人感觉蛋疼。
  
   香子是西宁方言,指的是一种学名叫香獐的动物。这里说的香子是査拉公社上崖大队一个光棍小伙的外号。可能是这人平时比较机灵,反映灵敏的缘故吧。那年县上派工作组到上崖大队开展农业学大寨宣传动员工作。一个山区村子,要兴修水利,开展农田基本建设,也就是平整梯田,人们觉得多少有些可笑。査拉公社是全县三个藏族公社中的一个,这里有一个名闻遐迩的森林公园,林子占地面积达数万公顷,森林里长着青海云杉、柏树、白桦、黄桦、红桦、山杨、青杨、榆树、柳树等众多树木,有的树木树龄达几百年,高可参天,两人方能合抱。还有种类繁多的丛生或散生的灌木以及中藏药材。山林里有许多溪涧、山湾、山崖。这里除了比较宽阔平整的河谷地带外,别处都不能种庄稼,所谓庄稼,至多也就是青稞、洋芋、油菜籽之类的东西,小麦蚕豆豌豆之类的还不好生长,因为无霜期太短,气温较低。
   有一天晚上吃过饭后香子没事可干,就早早地来到大队办公室凑热闹,那里有两名从县上派下来的干部,他们知道外面发生的许多新鲜事,香子的求知欲可以得到充分满足。香子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大队办公室瞎混,尽管他不是什么大队干部,只是草民一介。那天晚上刚好县上工作组的干部要召开群众动员大会,大多数乡亲都来到开会现场,也就是大队办公室院子,只有三五名群众还没到会。大队书记老王头说:“还真怪了,本来卓玛是每次都早早到会的,今儿个咋就一把麸子不见面呢?香子,麻烦你去叫一下,说会马上开始了,让她赶快来开会。”
   “行,王书记。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香子爽快地答应着。
   香子进了卓玛家院子,发现只有厨房里亮着电灯。香子马上跑到厨房,对卓玛说:“卓玛妹子,县上工作组的干部们已经等急了,会议马上开始,王书记要你赶快去参加会议。”
   “哦呀,知道了,就来。”原来卓玛焪了一锅土豆,土豆熟了,她正在揭锅盖,去草圈,往外捡土豆。
   “你最好操紧来快些,我等着你,黑灯瞎火的路上也不安全,我陪你。”
   “那好,香子哥,你等等我呀!”卓玛一边干活一边答应道。
   卓玛还没吃晚饭,当然干部们在急等着她去开会,她也不好意思慢慢悠悠地在家吃洋芋,只好展开身上绝无仅有的一件花格衬衣的衣襟,在里面兜了十来只熟洋芋。卓玛说:“我也来不及吃晚饭了,到会场上再慢慢吃吧。”
   “那行,我们最好快些,冰摊上赶驴——操紧来快,要不书记大人会发火,书记大人一发火,嘴里萝卜算盘骂得听不成,他那脾气卓玛妹子你是知道的。”
   “哦呀,是的。”
   香子和卓玛一前一后摸黑去大队院子里开会,山路崎岖难行,路上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稍不留神还会崴了脚脖子。卓玛家处在村子最南端的一个小山梁上,从卓玛家到大队院子得走七八百米小路。卓玛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男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俩也没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路子,也没大办宴席款待众乡邻和亲戚,他们是自由组合的一对。卓玛的男人尕玛多杰长年累月在外忙活,说是在省上一地质勘测队开车,卓玛也没去过男人谋差的单位,再说了,男人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跑荒漠和牧区。他们也没有生育孩子。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百来米路后,香子伸出手去拉住了卓玛,嘴里说:“卓玛妹子,我……我们……”
   “你这是要干吗,还不快走!王书记已等急了。”
   “妹子,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吗?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吧!我求求你了!”香子边哀求边动手动脚,没等卓玛完全反应过来,他已很粗暴地将卓玛压倒在路边草皮上。
   “别呀,你别……”卓玛在哀求着,一边哀求一边腾出右手朝香子那长脸上抓了一把,香子的脸就被抓成了花菜萝卜丝儿。香子脸上白一道红一道的。
   “你这个贼杂种,我……我怀里还兜着十几个热洋芋呢!你是想烧死我,想要我的命吗?”卓玛还在呜叨着。可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香子还那里顾得上想这些,他都快疯狂了,一把扯掉卓玛裤腰带,再撕下裤子……
   卓玛还在哀号着,她的肚皮真的被热土豆烧坏了,疼痛难忍。完事后香子一脸羞愧,飞快地逃去。
   卓玛无法再去会场上开会,只好回家治疗烧伤。
   第二日。两名驻村干部和村里王书记亲自去卓玛家查访,询问昨晚故意不来开会之事。卓玛将昨晚的蹊跷事儿一五一十详细告诉了三名干部,最后说:“就这种情况,我还怎么来开会?”
   两名县上派下来的工作组干部立马去公社给县公安局打电话,并详细说明了不法村民香子强奸妇女,且有意破坏社会主义秩序的罪恶,当天下午,县公安局就派人派车来上崖大队逮人。香子被县公安局的人逮捕了,走之前大队里还召开了一场批斗大会,大会主题是批斗强奸犯兼现行反革命分子香子。香子被群众五花大绑,站在主席台上,那天天气多少有些冷,香子的鼻台上吊着两条洋芋粉条一样的清鼻涕。香子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颅,默默地接受广大群众的揭发检举和批斗,乡亲们连香子狗改不了吃屎,长期占队里女人便宜的所有事儿都兜出来了。有几个女人手提着自己的破鞋,上台去拿鞋底煽香子那张驴脸。香子只能忍受着,要不还会怎样呢?谁叫他不识抬举,干出这种癞蛤蟆过门槛——又墩屁股又墩脸的事体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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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整篇小说以时间融合地方味道来呈现整个故事的主题。小说的文字很朴实,而且很接地气,人物的表现以及对于情节的把握度掌握得很好。故事的情节很符合时代的要素,而且整篇小说的情节安排都有符合时代的味道。作者用心地编排故事的情节,人物的性格以及心理活动都可以看出作者用心揣摩的过程,作者很匠心独运地发现其中的细节,小说以相同的遭遇却不同的结局来揭示善与恶的结局,在弘扬善的过程里,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欢迎赐稿,祝福问好作者,欣赏并且推荐。【责编:洛漾熙】【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901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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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洛漾熙        2016-08-29 21:58:38
  问好作者,欢迎赐稿。
2 楼        文友:宏声        2016-09-09 05:47:56
  欣赏文友佳作赞不绝口。中秋节即将来临,送给远方的文友祝福提前到来。宏声带着真诚的心,祝相隔万水千山的文友中秋节快乐!是大型文学网站江山文学网使我们相聚相识,在秀美江山里共同抬头赏圆月。
回复2 楼        文友:毛宗胜        2016-10-17 16:13:43
  谢谢宏声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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