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后来我把这事告诉她们（其它护士），谁知她们都不相信，还说我吹牛！呸！凭什么我要为你吹牛呀？”
　　 说完她一脸的愤愤不平，嘟着嘴走了。
　　
　　 今年手术时我又插胃管，却是在麻醉后插的，一个星期后食管仍疼，大慨是病人被麻醉后无配合，只凭医生硬插所致，我还不如再强吞一次呢！
　　
　　 六、乐极生悲——不到两个月再次手术
　　
　　 快出院了，那天我准备去游泳，先去厂里约我的一个泳友，在他办公室等他收拾东西时，小周来找泳友办事。
　　 小周也是运动爱好者，比我高一头，体重和我差不多，在篮球上，他是高我一筹。不过，我游泳第一的地位，是无人能撼动的。
　　 小周听说我俩要去游泳，便笑着对我说：“现在，你的游泳比不赢我了吧？”
　　 我说：“走！一起去，比比看？”
　　 我们三人到了游泳池，约定五十米蝶泳比赛，我和小周站在跳台上，另一位当裁判发口令。一声令下，我和小周一齐跃入水中，仍是我一路领先触壁。
　　 小周面色紫涨，颇为狼狈。
　　 我正嘲笑着，突感腹部有异样，用手一摸，呆若木鸡！
　　 我缓过神来，忙对他俩说：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先走了，你俩慢慢玩！
　　 说完我捂着腹部匆匆走了。
　　 赶到医院急找许主任报告了情况。许主任忙叫我躺上床。
　　 他一看我刀疤上有约三公分的皮肤象气球样地鼓了起来，不由滿脸的尴尬，这刀口一定是他缝合的。其实，缝合得很完美。
　　 他突然瞪眼问我：“是不是你用力撑着了？”
　　 我吓得忙说：“没……哪能……呢？”
　　 他不悅地说：“只有重新切开重缝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他一脸郁闷地走了。我一想我已受到惩罚了——又要白挨一刀！
　　 唉，我这辈子再不敢争胜好强了！何苦呢？还亏得连着一层皮，要是刀口全崩了，肠子流出来漂在游泳池里，那才好看吓！
　　 可是没有说实话，还要受惩罚，而且是惨绝人寰的惩罚！
　　 唉，主啊，我悔改了！
　　 主答：晚矣！
　　
　　 七、差点滚出了手术室
　　
　　 家里人听说又要再次手术，都乱嚷：“肯定是手术有问题！上次就该告他们的，走，找他们算账去！”
　　 我忙低声说：“小声点！这回真不是他们的责任，完全是我的责任！”
　　 他们不信。我只好说实话。
　　 他们于是低声给我一顿臭骂。
　　
　　 第二次躺在无影灯下。
　　 许主任拉开我腹上的白布，突然一声怒吼：“浑蛋！这是谁干的好事？”
　　 我和其它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
　　 “这是谁剃的毛（原话是医学术语，我改俗语）？扣她这个月的奖金！”
　　 我忙说：“是我……剃的。”
　　 “你？”许主任哼了一下说，“不准你包庇她们！”
　　 “不是我包庇她们，真是我自已剃的！说谎天打雷劈……”
　　 许主任惊奇地问：“可……你怎么自己剃呢？”
　　 唉，说来话长，还不是第一次手术的前一天，两个小护士将我叫到换药室，一个指着床说：“躺上去，把裤子脱了。
　　 我躺上床，把长裤脫了。
　　 “内裤也脫掉。”
　　 我忙把内裤脱到最大限度。
　　 谁知一个过来将我的内裤脫到大腿下……!&*$#@**/-+……
　　 另一个过来拿一把剃胡刀在我肚腹上“刷、刷”地就刮起来了。
　　 真快！哪里买的？但我哪里敢问？忙凝神聚气……
　　 怎么能这样细致呀？她抓住我那玩意，小心地翻着在根上寻找着刮，我闭着眼憋着气，拼命地忍着別出洋相，可哪能忍得住呀……
　　 这该死的小手术结束后，我一脸的汗地走出换药室，真想拿头去碰墙——这回真丢丑呀！唉，以后遇到她俩，可怎么抬得起头唷……
　　 所以这次手术，我有前车之鉴，决定不再受二次罪，出二次洋相了！于是手术前一天早上，我偷跑出医院去浴池自已刮，可刮下面沒经验，刮破了两个口子……
　　 回到医院，两个小护士正找我（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我随她俩走进换药室后，忙对她俩说：“我刚才去洗澡，顺便就把毛自己剃了。”
　　 “你自己剃了？剃得干净吗？”
　　 “干净干净！非常非常的干净！”
　　 她俩相互看了一眼，鼻子里同时“哼”了一声，都转身走了。
　　 我暗笑：对嘛，大家彼此都方便，不好吗？
　　 ……许主任咆哮：“你自已刮破了两个口子，叫我怎么给你做手术？”
　　 我吓了一跳，忙说：“才两个小小的口子嘛，不会影响您做手术的！”
　　 “你懂什么？这会影响手术伤口发炎的！”
　　 “哎呀！不会的！我刮脸也曾刮出口子，可从不擦药，也从没发炎过！我的伤口愈合能力可好啦！”
　　 “你说好就好呀？换了别人，我才不和你罗嗦呢！早叫你爬起来滚出手术室去了！”
　　 我一听有门，忙哀求：“我下次再不敢自己刮了！求求您给我做了吧？”
　　 “你还想下次呀？你做手术做出瘾了？”
　　 “没瘾沒瘾！下次打死我也不做了，哟……”
　　 我腹部一片冰凉，敢情是许主任又给我开始消毒了，我大喜！忙连声说：“谢谢！谢谢……”
　　 哦呀，要真被从手术台上撵下来，滚出手术室，那真成大笑话啦！
　　
　　 八、挣扎走在刀山火海上……
　　
　　 这次半麻我有经验了，如实地报告——疼……有点疼……不疼，但还有感觉……沒感觉了！
　　 于是手术在我和医生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
　　 推我回病床后，许主任对我说：“不会再有问题了——这回我修齐了你的两边刀口，又特意将你的两边肌肉折了两折，加强加固了！”
　　 我听了一楞，心里腾起不祥之感——原来的缝法本来很好的！用不着什么折叠加固呀？这不是浪费我的腹肌吗？
　　 第二天许主任问我感觉如何？
　　 我说：好！但就是左腿不能伸直，一伸就疼！疼在左腿和腹沟之间，是哪根筋扯住了？
　　 他仔细按着捡查后说：你先顺其自然，拆线后再说。
　　 拆线后他又说：过四五天，你下床扶着床走走试试。
　　 我弯腰驼背，左腿前弯，右腿在侧后划动着，吃力摆动着“走”向医生办公室。
　　 一个小护士吃惊地问：“懒猫，你又在练什么奇怪的功？”
　　 我擦汗答曰：“四不象功——不象蛇不象龟，也不象蛤蟆螃蟹。”
　　 许主任见我忙让我躺上床，捡查半天，他沉吟不语。
　　 我感到事态严重。
　　 半天，他才说：“现在只有最一个办法了！”
　　 我问：“重做手术？”
　　 我早时就听过一个故事——盖叫天一次演武松，一连串跟斗后，重心稍有不稳，一腿落地时骨折，盖叫天忙用另一条腿金鸡独立，看出问题的老板忙叫闭幕！
　　 一个医生帮盖叫天接好腿后，却是瘸的。
　　 盖叫天问怎么办？
　　 医生说沒办法，除非重新接。
　　 盖叫天应声用伤腿扫向一根桌腿，桌腿断了，人腿也再次断了！
　　 魂飞天外的医生忙重接，这回才接好了……
　　 许主任瞪眼：“重做手术？你手术做上瘾啦？”
　　 “那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而且只有你自己做，谁也帮了你的忙！”
　　 许主任告诉我：这是左边腹肌太短，扯住了腿沟的肌肉，你只有忍住疼，拼命练习正常走，將肌肉拉长拉松，才能恢复正常！不过时间只有一星期，超过一星期，肌肉变硬，神仙也无法了。
　　 我沉重地点点头，又四不象地拐出医生办公室，到了走廊上，右手扶着墙，左腿用力一蹬直——“唉呀！”一声我疼得右腿跪在地上，我忙双手扶墙半爬起来，停一会，牙一咬又蹬左腿，这会忍住沒叫出声，但疼得脸都扭曲了。第三下，我终于受不住了，四不象地拐进病房爬上床。
　　 天呀！还不如死了算，这哪是人受的罪呀！可死后弯着一条腿，遗体告別时，多沒尊严呀？
　　 不行！就是死，也要先扯直了这条腿才能死！
　　 我从床上爬起来，脫掉毛衣，又拐到走道上，心里暗喊口号——齐步走——一、——妈呀！
　　 人不是疼急了，不会喊妈的，我喊着妈扯了五、六步，额头上己是冷汗直流了。
　　 我停下喘气，心想：不能再喊妈了！我妈此刻怕被我喊得心神不宁了，改喊天吧？
　　 于是我低喊着天又继续。
　　 一阵风刮得窗子直响，我一看——天阴了。—哦，喊得老天爷也不高兴了，也不喊它了。
　　 那喊什么？喊加油？呸！又不是体育比赛！
　　 那喊什么？对了，我象不象拖着沉重的脚镣，被日本鬼子押向刑场？那就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唉，这真跟小鬼子没有啥关系呕，罪魁祸首是我自己！那就骂自己吧？
　　 于是我每挣扎一步，便骂：活该！报应！蠢猪！笨驴……
　　 我头上的汗水在走廊上洒成一道水迹，卫生员忙拿拖把跟在我后面拖地……
　　 突然小护士们在值班柜里边喊我，我挣扎过去，一位递一团纱布给我，说：“喂，擦擦汗歇会吧——对了，你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呢？”
　　 这能告诉你们？我眨眨眼说：“我嘟囔——英勇！顽强！伟大！光荣……”
　　 她跳起来拍手对其它护士嚷：“怎么样？还是我猜的接近！”
　　 哼！
　　
　　 记不得这样挣扎在地狱的刀山火海上有几天了？反正一条弯曲的瘸腿终于被我扯直了！唉，腿是扯直了，我的灵魂却被扯急了——只想早日逃离我这残酷疯狂的臭皮囊！
　　 许主任看了滿意地点点头，又摇头叹息：“不错！可说你什么好呢——只能说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哦，是神？是魔鬼？吓！
　　
　　 九、冒充医生训斥病人——有点无恥。
　　
　　 医生突然忙乱了起来，除了手术和查房，都伏在办公桌上抄写着，连下班都不走。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重，这不，又恶习难改地问许主任。
　　 “唉呀，医院要申报三乙医院，可按规定病历还少一份挡案副件，可把我们忙死了！”
　　 他连连摇头，突然，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唉，我说懒猫呀！能不能帮帮忙呀？前些日子，你不是将制图板放在病床上，为你们厂赶制图纸吗？”
　　 前些日子厂里同事来看我，技术科科长发愁地对我说：有一批我的工艺图纸，沒人替我做呢。
　　 我只好说：那你派人将绘图板绘图仪器和图纸资料等给我送来，然后按时来取图纸。
　　 可这是我们厂的事呀？我又不是你们的医生！可能拒绝吗？我点了点头。
　　 许主任大喜，连忙命令两个女医生合用一张办公桌，腾出一张给我。
　　 许主任拿一抱病历给我，交待了注意事项。
　　 不就是照抄吗？医生的字都潦草，我正好龙飞凤舞地练字！
　　 那天早上，医生们除了轮休的都进手术室了，办公室只有我一人伏案疾书。
　　 办公室门推开了，进来一个病人，对我恭恭敬敬地喊：“医生，请问你——许主任上哪里去了？”
　　 “全做手朮去了。”
　　 “请问您贵姓呀？”
　　 “免贵姓懶。”
　　 “哦，懒医生呀！请教您啦！我的病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我根本不用听，早知道他被检查出肠癌来了，许主任劝他早点手术，他没啥文化，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把个许主任烦得直咬牙。
　　 一个傻瓜提的问题，十个博士也解答不了，因为傻瓜不是为了求知，而是用提问来掩盖自己的恐惧空虚沒主见。十个博士对付不了他，恐怕只有我这个亦雅亦俗亦正亦邪的懒猫才能对付得了！
　　 我不理他，他唠叨了半天，终于沒趣地转身想走，我突然冷不丁地说：“会打麻将吗？”
　　 他忙回首惊问：“麻将？会呀！我精着呢！怎么，懒医生你要找我打麻将？”
　　 “不是我找你打麻将，是无常大爷找你打麻将！”
　　 “啊？”他毛骨悚然地惊呼。
　　 “无常大爷打出一张闲牌，叫牌了，单等你放砲！”
　　 他又是一声惊呼。
　　 “这时无常大爷的下家，你的上家许主任顶着无常大爷打出一张牌來救你——手术！你吃了这张牌，也叫牌了。
　　 当然，你得出牌才能听牌，这就可能你一出牌就放砲给无常大爷，那你就完了！
　　 但也可能无常大爷不要你这张牌，那你就有三次和牌的机会了！
　　 可你拿着这张牌哼儿哈儿地不出，你还有点牌德吗？惹得无常大爷火起，掀翻麻将桌，直接将你抓走，你就再没一点机会啦！”
　　 说完我不再理他，继续抄病历。
　　 他站在那儿，右手紧张地三指头搓着一张无形的麻将，头上都冒汗了。
　　 “唉，懒医生呀，我再请教你一个问题，行吗？”
　　 “讲！”
　　 “那——我的下家是谁呀？”
　　 我差点笑了起来，忙板着脸答：“还可能是谁呢？老天爷呗！”
　　 他恍然大悟地直点头。
　　 “懒医生呀……”
　　 “别烦我啦！要烦，你去烦许主任去！我警告你——把许主任整烦了，对你可沒好处！”
　　 他忙点头连说是是是，就想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
　　 我嚷：“坐远点！別影响我！”
　　 他忙哼哼哈哈地坐到角落去，手搓着那张无形的麻将紧张地思索着。照他比较高明的麻将思维，他应该得到正确的决定的。
　　 许主任们终于一齐走进办公室了，他忙迎上去喊：“许主任呀，我听这位懒医生的话啦！请您快帮我安排手术吧！”
　　 许主任惊讶地看看我，然后对他说：“你听这位懒医生的话，这就对了——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哩！”
　　 我和其它医生一起哈哈大笑……
　　
　　 十、许主任叹息说：“要能把你调到我们科里来就好了……”
　　
　　 康复期间最幸福了！每天练练气功，看看书读读诗，兴头一来，便去串病房聊天，当然，我主要光顧那些癌友——所谓同病相怜嘛！
　　 仗着是癌友，我可以对他们说一些医生和亲属都不敢说的话，甚至还会对某些人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有时有些人得到的温情和呵护太多了，一顿臭骂反而会让他振作起来。
　　 对手术犹豫不决的，我以不同方式劝解。对要做手术的，我提醒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要说我和病友都处得好，那就莫名其妙了！有的人一看那脸相和表情，我就会退避三舍。
　　 前面提的那个想从手术台上逃跑的人，就是我的同室。饶我能说会道，我可从不敢跟他搭话，他跟我说话，我只能支支吾吾，弄得他也不好跟我说话，但也有够我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