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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此情可待


作者:五月旧馆 举人,5633.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31发表时间:2011-12-29 09:15:11


   “我当时正在深圳,”大潘说,“在谈一笔生意,去不了。这笔生意对我很重要。”
   “你倒说说看有多重要?”小强情绪上来了,脖子上的青筋鼓鼓的,脸涨得红红的,准确说是黑里透着红,好像烤熟的红薯。
   “说了你也不懂。”大潘表情很落寞很伤心。
   “那你还是别说了。”小强把脸歪过一边去。
   “小强,你误会大潘了。”王超眯着单眼皮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小强。几缕灰白的烟云仿佛吉他的六根弦。
   “我可没说什么。”小强点了根烟。他狠狠吸了一口,两颊鼓鼓的,好像蛤蟆,然后又一口把浓浓的烟吐出来。
   “你真误会大潘了。要是谈不成那笔生意,他媳妇当时就没了。”小武认认真真调解说。
   “谈成了她还不是没了。”大潘说,“还是兄弟情谊最重要。这杯我干了,算是向宇博和小强赔不是。”现在喝的是啤酒了,大潘咕噜一下把满满一杯倒进肚子里。
   “刚才是我不对,我也罚一杯。”小强也爽快咕噜喝了一杯。
   “人都没来齐呢,你们就先喝上了。”小武笑说。
   “还有谁呀?”庄小舟问。
   “你猜。”在庄小舟到后,小白第一次开口说话。之前他一直沉默的喝茶,观察大家。他还在读博士。也是在毕业后一年,他和学习委员娜娜结婚了。他们自大学一年级就开始相恋。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娜娜吧?”庄小舟说,假装不确定看看大家。
   “恩,猜对一半了。”小白又喝了口茶。
   “还有一个。”小武说。大家将目光齐唰唰对准庄小舟,仿佛独角戏舞台上的一盏盏灯。
   “还有一个?”庄小舟莫名其妙。他猜不出是谁了。
   “陆小蛮。还记得吗?”小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庄小舟说。
   其他人异口同声说:“肯定记不得了!”
   “她怎么来了?我们约定时没告诉她吧!”庄小舟陷入了沉思。陆小蛮也结婚了。庄小舟寄出那封信后,她就回信说她决定结婚了。她说就是她父亲部下的儿子。她给庄小舟看了他的照片,很精神,看着人也好。如今,庄小舟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他好。他永远都不是谁的幸福处方,永远都不是别人的正确选择。陆小蛮早该看出来的。而那个在水一方的西周女孩,肯定也早看出来了,所以故意说出那么一句话,欺骗庄小舟。陆小蛮在信里说,庄小舟永远是她最爱的人,即使她结了婚,仍然是。可庄小舟不想陆小蛮这么说,他不想阻隔在陆小蛮和她丈夫两人之间。
   “她早知道了。”小白说,“在我们约定时她就知道了。上个月,她打电话问娜娜聚会具体哪天、什么时候、地点哪里,娜娜就告诉她了。”小白顿了顿,“你不会怪我五年前把咱们的秘密泄露出去吧?”
   “人不是越多越好吗!”庄小舟说。
   “你还一直当你的人民教师吗?”小白说。
   “是的。虽然待遇不高,可总算能养活自己。离家也近,可以经常回家照看父母。”庄小舟说。
   “还写文章吗?还写朦胧诗什么的吗?”王超靠在椅子上,表情冷冰冰的。庄小舟觉得,王超身上有一股阳刚之气,倍儿男人。是的,一个倍儿男人的男人。崔健不是个倍儿男人的男人。既然一无所有,就不该让爱人跟着走。
   “诗歌是不怎么写了。现在写散文、小说。你呢,还继续玩摇滚吗?”
   “不玩儿了。”王超露出无奈的苦笑。“有一次收工后,我想弹上一首,居然记不起指法了。后来琢磨了半响才会。”王超的媳妇跟他有八年了,为了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王超一毕业就和别人合伙开矿山。王超说过的,人家死心塌地跟了你八年,你总得对得起人家;无论跟谁结婚,都不能让她过苦日子;为了玩摇滚,让自己的女人受苦受累,是自私的,是不负责任的,是不男人的。于是他就放弃了摇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都没说什么话。娜娜和陆小蛮也还没有来。
   “她后来有消息吗?是不是还一直想着她?”小武一直看着庄小舟的眼睛。其实,他知道庄小舟是还想着她的,他只是想让庄小舟自己肯定她没有消息、杳如黄鹤,这样他好无聊的奚落庄小舟:看看吧,你想也是白想,放着现成的却不要,你是何其愚也。
   “一直以来没有消息。”庄小舟沧桑的回顾五年等待的历程,然而眼神是坚定的,一直是坚定的。“一直没有。一个字也没有,更别说电话了。但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传来消息的。”
   大家又沉默了。大约十分钟后,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了饭店门口。车门打开了,先下来的是当年的学习委员娜娜,无可否认她的身材越来越苗条了。紧接着的是个衣着高贵的妇人,她在脑后盘着一个大发髻;从前她的头发可不是这么梳的。她从前喜欢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头上是整齐好看的刘海,或者戴一个好看的发箍。除了头发,她几乎没有变化:眼睛又大,眼睫毛又长,脉脉含情,嘴角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陆小蛮身后跟着一个鼻梁高挺,英姿飒爽的军人。庄小舟能猜出来这位军爷就是她的丈夫。
   “小舟——”这是她的问候,依旧深情款款。
   “小蛮——”这也是他的问候,依然愧疚无限。
   五年来,人事沧桑的诸多感慨,或许都包含在两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语中。
  
   四 追梦人
   “哥,你看着点丽丽。她在树下呢!”小妹从大屋出来,站在石阶上面。“丽丽,别靠近树底下。柚子会砸到你的!”
   “我只是看着,我没靠近呀!”倔强的丽丽梳着长辫子,穿黑色短裤,红色褂子。她背着双手站在离柚子树的不远处。庄小舟在树上摘柚子。本来可以拿木棍钩下来,但过节供奉的柚子就得选完整好看的。他看了看树下的丽丽。丽丽又往前挪动了几步。
   “别靠近来!舅舅快摘好了。舅舅看到一个又大又圆的柚子。”
   丽丽站住了说:“我只是看看,我没靠近呀!”可她还是往前挪了一些。
   庄小舟知道柚子树的树枝不结实,因此每换一个地方,他都得先用脚使劲试探踩两下,看树枝是否足够结实,是否支撑得住他身体的重量。他所说的那个柚子就在头顶不远的地方。他需要冒险往前再跨两步,才能够得着。他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一步。他又挪了一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树枝断了,哗啦啦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庄小舟头皮发麻,后背透风凉。幸亏他一只手还抓着一根树枝,否则他也得掉下去,摔个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妹听到树枝断裂声,丽丽的尖叫声,从厨房跑出来,穿过大屋,站在石阶上面,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我不是说千万要小心吗!不行的话,找张梯子。哥,要不你下来吧!”
   “用不着。”庄小舟说。此时,他正努力把长柚子的那根树枝弯过来,弯到他另一只手可以够着的地方。第一次他失败了,因为树枝太粗,他站的地方使不上劲。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这回可以了。柚子慢慢过来了,他的手快够得着了。真是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柚子。
   丽丽在树下拍手称快:“好嘞,摘到啦!摘到啦!好大的柚子呀!”
   庄小舟将柚子放在大屋供桌的中间。供桌最里面是两位老人的黑白遗照。供桌还有鸭梨、月饼。
   傍晚,黄铜色的残阳铺在河面上,金灿灿的。空气里有艾草被炙烤出的香味。晚饭有柠檬鸭,青菜,木瓜酸。他们坐在晒谷场上,一边吃饭一边等月亮。今晚可能不来电了,他们只好点煤油灯。为了降温,晒谷场已经洒过水。小妹说柠檬鸭不够酸,她就光着脚穿过大屋跑进厨房找白醋。厨房搭在后院。小妹在厨房喊,找不到白醋。庄小舟说,他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从前他每次回家,都是爸爸妈妈做饭,只有他们最清楚柴米油烟酱醋茶放在哪个角落里。小妹找到了。多放了点醋的鸭肉,更有味儿更爽口了。
   天擦擦黑。蟋蟀在四下里鸣叫。黑蝙蝠一会儿飞出屋檐,一会儿又飞回去。江面传来机动船开动的声音。晒谷场边的夹竹桃已经过了开放的时节,看过去只是一团阴暗的轮廓。爸爸种这棵夹竹桃的时候他才上高中,爸爸像当年爱护那棵葡萄一样去爱护它。
   餐具撤下去了。一盏孤灯暗弱的亮着。小妹摇着蒲扇。庄小舟不在的时候,她每周过来一次,打扫各个房间,打开窗门,给屋子换换生气。庄小舟要是回来待一两天,自己懒得做饭,就到渡口让老船公捎个口信,小妹马上就能过来。家里的几亩地,她帮打理,当然种什么得她说了算,收成庄小舟都给了她。
   小妹说,妈妈真勤快,后院的两畦菜地,菜长得很好,什么都有:菠菜,蒿子秆,空心菜,生菜,小西红柿,辣椒,蒜,大葱,姜,真是应有尽有。要是在婆家赶上蔬菜青黄不接,她就坐船过来摘菜。妹夫是个包工头,年底才会回来。她和家婆带着三个孩子,现在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她求爷爷拜祖宗希望能让她生个儿子。丽丽坐在凉席上摇着妈妈的腿说,妈,我们今晚不回家了吗,我们要跟舅舅住一块吗?小妹说,是的,今晚我们不回家了;她说,丽丽都七岁了,该去上学了,你做舅舅的要多教教她认字,我们还没上学时,爸也是先在地上用粉笔教我们一笔一划认字的。丽丽说,要是我们不回去,小雅、小凤跟谁睡呢?小妹说,跟奶奶睡;哥,你怎么就不找个媳妇结婚过日子呢?丽丽说,她们会跟奶奶一块儿睡吗?小妹说,会的;哥,你不知道爸妈多想抱个孙子,他们想抱孙子想得头发都白了。小丽说,妈,你怎么哭了?小妹说,我想你爸了。今晚我们真不回家了吗?不回了;小妹说,哥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个女人让你放不下心?
   庄小舟啪嗒啪嗒抽着烟,没回答小妹。当月亮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半藏在云雾中一半露出来时,丽丽在小妹的怀里睡着了。小妹抱丽丽回去睡觉,她们睡在小妹从前的屋子里。庄小舟无心睡眠,他不想错过美好的夜晚。露水落后,夜凉如水。月亮升到半空亮堂堂,露珠儿在夹竹桃叶子上莹莹亮。除了蟋蟀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可以看见江面波光粼粼,有如大海上翻飞的海鸥。河对岸,渡口那里还有无眠的渔火。月光照在幽黑的山上,犹如给山慢慢披上一件白色的纱巾。等到月亮渐渐偏西,纱巾便也渐渐的滑落下去。庄小舟欣赏着月光的变化,心里想着大学的风花雪月,想着与小武、小白、小强、王超、大潘、宇博纵酒高歌,想着青春的短暂,想着……
  
   五 一路顺风
   他们坐出租车到火车站,在站台送别。火车还没有来,离开的人、送别的人在白线一侧站成长长的一排。云层很厚,然而还是可以看见几片细小的蓝天,从那里透出几束柔和的阳光。刚才在路上还以为会下大雨,雨滴突然硬硬的砸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比人的敲击还要有力,可只撒了一会儿就停了。他们下车时,地面只留下模糊的梅花斑似的雨痕。庄小舟记得她曾经说过,老天爷的阴晴也是看人的心情的,快乐的人多便会晴天,伤心的人多便是阴天。那是十年前。她还是十年前的她,在庄小舟心中永远保存着一个真正不会衰老的形象。
   此时,大潘从队列中探出脑袋,望着北边,说:“一般都会晚点。应该还有半小时火车才会到。”他结婚四年了,媳妇不是原先大学那个,而是老家一位中专女教师。一个跑生意,一个教书。他如今很幸福。以前是瘦高的,脸上满是麻子、挤青春痘留下的疤痕。如今脸又圆又白,精神极了,再不是从前病恹恹的模样。
   小武也结婚了。他走过去和那个穿蓝色制服、拿着小红旗、吹哨子的老头说话,说了一两句就回来了。小武说:
   “快来了。火车晚点十五分钟。”
   “记得给咱哥几个打电话写信,知道吗?别他妈一声不吭,让我们老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小强仿佛在训一个手下的跟班。他明显瘦了,嘴唇上长着稀疏的胡茬子。他说他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孩子长得像谁?小强说像孩子他妈,一副乡下人呆头呆脑的样儿;他没少训自己的孩子。他现在做化肥生意。
   “我会的。”庄小舟情不自禁把手放在小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说,“记得代我去看看王超一家。”
   “放心吧,过几天我们就过去看他们。”大潘说。
   “娜娜下午有课,不能来送你,她让我……”小白神情淡定。他已经升为副教授了。真是祝贺他。
   “没事。”庄小舟豁达笑了,“你们来就行。要是教授夫人来,我就舍不得走了。”
   大家都笑了。
   “陆小蛮是不是回去了?”小武把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回去了。”大潘说,“昨天回去的。是昨天回去的吗?”他扭头又不肯定的看小白。
   “是昨天回去的。聚会一结束就走了。她说家里孩子离不开妈妈。离开一天准得哭,离开两天家离准乱了套。”小白说话就像在做一个化学实验,带着冷静思考层层剖析的味道。
   “谁送她走的?”庄小舟说。
   “娜娜送她上汽车。”小白说。
   “她丈夫怎么不送她来了?”小武当警察总少不了刨根究底的劲儿。
   “谁知道。”大潘说。
   “别人的家事咱们最好少参和。”小强说。
   “总算同学一场,她受欺负了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小武似乎有点气愤,似乎还有点心疼。
   “你是队长,当然管得着了。我们寻常百姓最好少参和。”小强说。
   “小武不一定管得着。人家丈夫是军队上的人,得由部队里的军事法庭管,你们警察管不了。”大潘声音很脆很响亮,如同一根甩得噼啪响的鞭子,抽得小武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踏踏的,虽然气愤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顾在那里心疼。
   “娜娜说,”小白瞅了瞅庄小舟。“陆小蛮闹离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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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大学校园里的风花雪月,与同学的纵酒高歌……一幕幕,一重重,皆敌不过短暂的青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岁月无情,往事难忘。【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1229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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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12-29 10:14:39
  小说文笔精湛老练,写出了人生的无常与岁月的无情,读之不胜唏嘘感慨。
联系QQ:107108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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