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小镇枪声
陈老六就这样回来了,在肯定自己不会被翻旧案底以后,陈老六说出了那晚的经过:“我和朋友在跳舞,看见肖剑军和王强在喝酒,他们喝得挺凶的。我就过去敬了几杯啤酒。这时候闯进来一群人,领头的叫高哲,也是社会上混的,他还搂着一个姑娘,进来就奔着肖剑军来了。肖剑军骂了一句‘大黑狗,’高哲就骂他王八蛋,后来两个人打起来,高哲提起酒瓶子就砸过来。再以后越打越乱,我就躲一边去了,然后我就听到了两声枪响。”
陈老六的证词,基本上证实了肖剑军当天晚上不是执行公务,而是到歌舞厅酗酒。他也没有鸣枪示警,而是直接开枪打伤了高哲。
调查小组的报告发回省检察院和省公安处,有关领导经过研究,把文局长和另一个城市的公安局长对调了。文局长临交接的时候,提出要求,要把容光带走。容光临走前,去拜访了那位新上任的局长,他交给新局长一份材料,材料上说即便肖剑军有过错,但他头上的伤不是假的,警察带着枪,总不能由着人挥舞着酒瓶子,把自己活活打死。这件事要是深究起来,最多是双方都有过错。
这是容光,为内弟肖剑军做的最后努力。
(十七)
高功成在家门口放了一挂炮,有人以为这老头疯了,儿子还瘫着呢,怎么还有心情放起炮来。事实上高功成是庆祝文局长和容光的调转,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准备诉诸法律了。他通过以前的老关系,已经请到了省里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大律师,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要求肖剑军负担刑事责任,并且赔偿高哲的各项医疗费用及后续治疗费用、残疾补偿金等共计80余万元。
这是一场难打的官司,虽然高功成有意避开了派出所上下串通来为肖剑军制造自卫开枪的假象,他本意不想把矛盾推向更激化,只是想单纯针对肖剑军个人。但还是举步维艰,毕竟高哲恶意伤人,致使肖剑军也受了重伤,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结果几次庭审下来,真的像容光说得那样,法庭认定双方都有过错,高哲有恶意伤人行为,而肖剑军却违反了《枪支管理规定》,开枪之前没有事先鸣枪示警,导致了高哲终生瘫痪。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官司,因为高哲本身有严重的过错,最后法院也没有支持刑事和民事赔偿。高功成不气馁,又继续上访告状,一年之中,这个案子被推翻重审了三回,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因为违反了《枪支管理规定》,损害了公安民警的形象,肖剑军被开除了公安队伍。而在这起案件中,民警王强屡次做伪证,所以也给他停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郑晓鹏正在酒桌上,大家喝的是欢送李局长的酒。李长义调到市局了,是副局长,却平空升了一级。这次李长义搭救郑晓鹏的事被广泛流传,人人都竖起大拇指来称赞一声:“这样的领导干部,真是好样的!”所以市局原副局长退休以后,李长义很快被组织提拔起来,都说他是好人有好报。
郑晓鹏正给李局长敬酒的时候,有人说了肖剑军被开除这个消息,大家都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郑晓鹏,想看看他的反应,但他却好象没有听见,也许听见了却不在意,只是在那里把李局长的酒杯斟得满满的。
高功成还要继续上告,有人劝他算了吧,但高功成绝不答应,他年过六旬,老伴又过世了,就剩下高哲一个独生子。现在高哲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他再不给他打赢这场官司,那以后再老几年,谁来照顾高哲。
但是不管他怎么告,法院也无法传肖剑军到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好象在这个地球上蒸发了一般。
(十八)
郑晓鹏也离开了这个小镇,他是辞职走的,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毕竟工商局这样的工作环境,还是很多人羡慕的。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带走了老娘,也带走了田蕊,据说两个人是出去做生意了,他们要多赚点钱,来照顾高哲的后半生。
小镇上又恢复了平静,渐渐的,这桩轰动一时的“抢枪袭警案”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茶余饭后,小镇上的人们,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像过去那样平淡地生活。
不过最近孙旺的心情不错,他的水果店扩大了规模,收入多了,老婆也不骂他总打游戏了。他还计划着开一家分店,如果小舅子老六能改邪归正,就交给他打理。
而四凤的“老年活动中心”还是那样,天天有几伙打麻将的。大家从一开始张嘴就谈歌舞厅的枪声,到现在张嘴就骂“红玫瑰”又开业了,特别是那个抗美援朝的老红军上个月病逝了,马三没了顾忌,歌厅里的噪音远胜从前。
老胡边打牌边骂:“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开始鬼哭狼嚎了。这小子还真有能耐,听说那天棚顶上的假枪眼,就是他用螺丝刀子拧出来的,做了伪证没事,还能继续开业,了不起。”
四凤今天没有玩,只在一旁观战,她听着外面的歌声越来越刺耳,干脆去关了窗户打开了电风扇,嘴里也没好气地说:“好人没好报,坏人挣大钱。”
关辣椒嗲声嗲气地说了几句:“这年头呀,啥叫好人,啥叫坏人呀!我才听人家说,那个工商局的郑晓鹏,要结婚了,你们猜新娘子是谁,就是他那个被打残废的战友的未婚妻,真是什么新鲜事都有。三万!”
赵回回始终没说话,这时候却一推牌:“三万胡了,混一色。”
外面黑黢黢的,除了“红玫瑰歌厅”传来一些震人心弦的音乐声,这个小镇的其他角落,仍然是比较安静的。
(尾声)
郑晓鹏和田蕊的婚礼,通知了很多战友和同学,也通知了高哲。高哲来不了,却亲手画了一张贺卡寄来。田蕊打开的时候,看上面画着一枝达达香,墨绿色的花瓣,绛紫色的小花,田蕊心一酸,同时也有欣慰,看得出高哲的心态好多了。郑晓鹏寄过去的钱,足够高哲请个保姆了,这样可以减轻高功成的许多负担,也能更好地照顾高哲了。
郑晓鹏和田蕊的战友来了很多人,大家哄闹成一团,老班长也来了,他递给郑晓鹏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二百块钱礼金,红包上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郑晓鹏知道这个红包是谁寄的,他看了眼自己的新娘子,想把这个红包给她看,但终于还是收了起来。
这一天,是农历大寒,天上还飘起了几朵雪花。高哲摇着轮椅出来了,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有几片稀稀落落的雪花飘落到他身上来,高哲伸手去接,手心一凉,就再也看不到雪花了。
屋子里,高功成还在翻法律书,这段时间让他最高兴的事,是有一家报社终于顶着压力,大篇幅报道了这个案件的全部始末。这让他信心倍增,所以他想着过完年,再去一次北京,再找一次最高人民检察院。
门口,保姆付阿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汇款单:“高哲,又有人寄了一千块钱来,还是无名士,这回是从浙江寄来的。”
高哲拿着汇款单纳闷,这是谁寄的呢?上个月也是这个无名士,但上个月是在贵州寄来的呀。他想不明白,门口突然想起了鞭炮声,他问付阿姨:“今天腊月初几了?”
付阿姨笑了:“还初几?今天是二十三了,是小年了,你听,有放炮的了?”
高功成也在屋里听见了,喊了一声:“咱家还有挂炮,也拿出来放一放。”
高哲听到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又响起来,他拿着那张汇款单又看了两眼,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摇着轮椅就进了屋,他想翻出那挂炮,一个个拆下来,一个个点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