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无限悲痛，好像也在解读着自己。不知道此文的命题是否曾经有人提出过。有则更加说明海子之死是沉重的伟大的崇高的，并非为诗歌而死。如果没有人曾经指出海子是在为中国传统农业及农民创作挽歌，则此文为海子之死澄清了原因及价值。
　　 短诗后面是长诗。第一首长诗为《传说》，由四首较长的短诗组成：1.老人们2.民间歌谣3.平常人诞生的故乡4.沉思的中国门。
　　 不再细细解读，依然是前面短诗的延续。
　　 《老人们》代表没落老去的农业文明。《民间歌谣》象征农业文明遗产。《平常人诞生的故乡》是怀念。《沉思的中国门》是反思。
　　 到此为止。
　　
　　 海子的其他长诗作品诸如太阳，弥赛亚，老成全盘否定，个人认为不再有文学价值。那是失去理智，疯狂了的人的话语，从诗歌文学角度来看，不再有任何参考价值和意义。
　　 但是从分析海子病症角度来看，是可以作为病症表现形式来分析的。海子的短诗，表现极为悲痛和阴柔（以《亚洲铜》和《月》等诗歌为代表）。太阳 是阳刚的起源和本身，海子长诗以太阳为题目，是他渴望从阴柔向刚强转变的证明，阴极而阳，这是事物演变的客观法则。但是这个转变太过突然，太过急促，未能健康有效地完成。
　　 弥赛亚就是救世主的意思，不单单指耶稣，是宗教教主的代名词。这也是海子的宗教信仰初步形成的证明。他这时写下的诗歌，实际是他业已疯狂了的脑海里的诗歌提纲或思想碎片。
　　 可惜他是通过学习探索诗歌来接触宗教。海子没有真正领会、获得宗教精神，他实际上没有从宗教中得到最宝贵的营养和帮助，如果得到，那肯定不是那样的结局。
　　 海子后来爱诗歌及诗歌技巧甚于爱诗歌背后的实体。他的长诗也背离了他短诗的使命，即为传统农业及乡村抒写挽歌。这个使命是可以让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并且不需要采取如此激烈的形式。海子的长诗为一种无名的狂热所燃烧，狂热、混乱、大而空洞，迷失了自己。
　　
　　 六．海子诗与朦胧诗
　　 海子诗歌主要是短诗中，充满了悲哀痛苦的词句，与在海子之前的朦胧诗有相似之处。但是老成认为海子诗歌与朦胧诗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个区别不在诗歌技巧上，而在诗歌表达的对象或内容上。正如上面所说，海子的诗歌是为中国传统农业或原始乡村所吟唱的挽歌。但是朦胧诗却是文 革的产物，是错误政治运动的产物，是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的产物。造成朦胧诗的悲痛原因只不过是十年文革，它可以恢复。但是农业文明的没落是一去不复返的， 因而海子所表达的悲痛要深刻得多、长久的多，它一直延续到如今，并且还将继续。可以大致地说，现在的打工诗人的诗歌，就是海子诗歌演变出来的一个分支。
　　 农业，包括广大农民群体所曾经、正在、即将承受的动荡、流离、迷茫、焦虑、恐慌、痛苦、失落等等思想，海子之后，不再有人如此强烈、专注，惊天地泣鬼神地代为表达了。
　　 朦胧诗所表达的伤痛甚至仇恨是浅薄的，是不能长久成立的。因为说到根本，他是中国人自家兄弟姐妹之间的互相伤害，是愚昧造成的。好比是说，现在不大好歌颂赞美三大战役一样，因为那毕竟是内战。海子诗歌中虽然有刻骨的伤痛，但是它却没有具体的施加人，没有敌人，或者说施加人是人类自己。
　　 海子诗歌中没有敌人，他只有悲痛。朦胧诗的代表人物北岛的代表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此诗曾经很流行，因为在一段时间内它让人们很痛快很解恨，但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深刻，没有很高的文学和社会价值，因为它加深了人们之间，尤其是民族内部的仇恨。 人民内部矛盾，只有宽恕和自省是唯一解决方案。
　　 哪有敌人呢，这个敌人是变化的，不确定的，或者说是曾经浅薄愚昧的自己。最终只有悲悯，只有谦卑。
　　 海子的诗歌悲痛是回归的，向回走的，不断加深的。朦胧诗的悲痛是向前的，痊愈着的，不断减弱的。
　　 这两种伤痛，毫无相似之处，不成比例，不可同日而语。
　　 真正的诗歌是要来解围的，解救的，劝解的。它不会加深人们之间的隔阂或仇恨，哪怕他曾经受到过伤害。从这一点来看，诗歌的使命和健康宗教的使命是一致的，因而健康诗歌是伟大的。
　　
　　 七．海子的派别与诗歌特征
　　 实际上海子不属于任何派别，他一人就是一个派别，他的流派就是他的使命，他自己创立了自己的派别。他也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使命，如果说吟唱挽歌是他的使命的话。
　　 从骆一禾的诗歌中你找不到海子短诗中那种明确的，为乡村叹息哭泣的诗意。他们虽然名义上属于一个流派，但是可能只有海子一人经历过原始纯正的乡村生活，他的悲痛是实在的、切肤的。
　　 但是海子诗歌和骆一禾诗歌又有着深刻的相似性，那就是大而空的特征。如骆一禾的《五月的鲜花》：亚洲的灯笼，亚洲小麦的灯笼，收尸人和掘墓人等等 词汇。这些大词汇、狠词汇，和海子诗歌是相似的。但是对于这样的词汇，在未被放置于贴切的语境时，它们是不恰当的，是一种无力无助的表现。海子用可以，别 人用不行，因为海子是挽歌吟唱者。
　　 为了挽歌效果，海子密集地用到这些大词、凶词，有其根据。但是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看到很多作者的诗歌中，学习他的用词遣句，但是并不总是需要的、合适的，因为我们不能总是吟唱挽歌。
　　
　　 八．诗歌的文革，诗歌的方向
　　 海子的短诗是冷静的，只不过充满了难以承担的悲痛，因为它是挽歌。
　　 阅读海子的长诗，以及骆一禾的一些诗歌，你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文革的风格和作风。疯狂、暴力、不切实际的梦想、空洞无物、好高骛远、大跃进等等。海子的长诗完全失控，骆一禾的诗较为冷静，但是依然空洞无物，叫读者落不到实处，不知所云。
　　 可以说这是完全错误的尝试，不自觉的错误追求，是文化革命的影响及产物之一。
　　 诗歌不可能革命，文化不可能革命。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不可能写出有价值的诗歌。可能的话，也是一个运动的附属物，短命的文艺存在形式。
　　 从这一点来看，倒可以把海子后期的诗歌和朦胧诗归为一类。区别就是海子的长诗空洞、强烈、暴力、怪诞、广阔。朦胧诗以人为对象，是控诉和抱怨。
　　 海子的长诗，如果在诗人自己可控的前提下，在大量扩展篇幅的情况下，适当包装后，是有生命力的。它是对个体人，对人类，对宇宙，对生命意识等等的探索和思考。
　　 海子诗在向回走，朦胧诗向前走，它们在路上不期而遇。
　　 中国的新诗实在是刚刚起步，还不算成熟，到朦胧诗才刚刚像个样子，到海子才有了一点味道。可惜这味道太过猛烈，太过凄惨，力度过大。
　　 所谓的知识分子诗人，是一个不沦不类的名称，还有没有知识的诗人吗，还是专门写关于知识分子的诗人呢？还是隐含说该类诗人们不太成熟，有书生意气呢？
　　 诗人就是诗人，真正的诗人，容不得半点虚荣，也不好贴一个标签。好比是高手过招，来不得半点虚假和炫耀，要凭实力的。最后比试时是不管你练内功还是外功的。说是知识分子诗人，大概是说海子等诗人的书生气还是太浓，因而在现实生活面前，不够结实。
　　 从海子及海子以前的诗人诗歌中，你是可以看到那种不踏实的作风的。可喜的是，海子之后，涌现了一批口语诗人，这是可喜的现象。它是对之前的书生诗歌的解构，是对治。
　　 所谓口语或平白，并非一桩容易之事。关键要平白而有诗意，有趣，有吸引力，引人深思。
　　 海子之后，从精神层面上来看，农业不再是主流。因而，诗人们，我们的主战场应该是城市了，不再是农村，因为它没落了。我们的主战场已经是喧嚣的城市，是城乡接合部，是转变中、阵痛中的人。
　　 好比是中国画，它的毛病就是，总也走不进现代生活。总是小桥流水，总是古松隐士，至今没有画家来改变。
　　 梵高把西洋油画带入现实生活，现实世界，他不再画贵妇人，宗教神话人物，而是描绘吃土豆的人们，种地的农民，救济院门前领食物的穷苦人等等。
　　 老子曰：上善若水，因为水走下游路线。上游路线也可以走，需要走，但是比较辛苦，而且成本较大。下游路线不但要走，而且很必要。
　　 海子把乡土诗歌写绝了，我们不再能够心安理得地写美丽田园了，我们只有开辟新的战场，而新的战场也需要我们，在呼唤我们。
　　
　　 九．诗人与生活
　　 可惜可叹的是，海子没有现世的日常生活。他几乎把所有时间所有精力用于诗歌创作。如果说他的使命是用来完成挽歌，那么他完成了。可惜这是以他的个人幸福作为代价的，对于个人这是太过沉痛和沉重的代价。
　　 从某些方面来讲，比如诗歌创作纯技巧和技能上来说，这是可以避免的。从这方面来看，不必要全身心地投入，全身心投入反而不是合理的方式。海子 太过认真，以至于送命。他似乎想要明确地、具体地完成什麽，达到什麽，然而这是诗歌所不能够的。诗歌只是展现，它不是实行，它以文字创作实行展现。
　　 另一个伟大诗人里尔克，也几乎放弃日常家庭生活。里尔克有过短暂的婚姻，然后就抛弃家庭，为诗殉道。从尘世生活来看，这类诗人是可悲可恨的，里尔克尤其可恨。他们辜负了父母兄弟，里尔克还辜负了无助的妻子和女儿。
　　 里尔克牺牲小我及家庭，换来伟大的物诗和圣诗。海子写出了伟大痛苦的农业挽歌。
　　 划不划算呢，很难说。可以说的是里尔克完全发挥了他的潜能，过着没有家庭的贫困生活，最后因病而死，基本属于自主的、伟大的一生。
　　 海子用短暂的一生吟唱太过沉重的挽歌，没有爱情，没有婚姻，像一颗流星。有没有其他选择呢？或者他也是文化革命的牺牲品之一吧，后期太过狂热，虽然海子的诗歌，至少是短诗与文革毫无关系。
　　 里尔克的生活是他自觉地选择的，他有他的诗歌艺术理论指导自己。比如他认为：艺术家的气质与成就只能在人间义务之外实现。因而为了他的成就，他果断地抛却了家庭。他也实现了他的成就。里尔克是伟大的，和耶稣相似，他完成了一笔巨大的利润丰厚无比的交易。
　　 但是我猜测海子的选择是不自觉的，他写诗体挽歌是不自觉的，最后的自杀更是迷失中的选择。
　　 他完成了挽歌使命，但是由于找不到新的使命，在现实世界，特别是城市中未能找到立足点，他选择了死，而且是很暴烈的方式。自杀好比是用过度强烈的词汇言谈，这和他的诗歌用词特征是一致的。
　　 老成认为诗人的日常生活之重要，以至于它比诗歌本身更重要。一个在日常生活中找不到平衡点的人，无论是在贫困中或富裕中的平衡点，他也不大可能正确处理诗歌创作难题与挑战。
　　 就是说，你必须是一个正常的人，然后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诗人。一个正常的诗人，才可能有所成就。
　　 如果可能，如果没有海子的挽歌，而有海子活着，那也不算什麽重大损失，人的价值无限。
　　 这世界不缺挽歌，只缺正常的人生。挽歌不可能让逝去的复活，为挽歌而葬送新的生命更不划算。
　　 诗歌应该是总体向上的，乐观的，至少这应该是主流。不可任意放纵负面思想，负面情感。
　　 新时代诗歌要更加有趣味性，戏剧性，要有新颖的手法技巧，如此才能在与其他文化娱乐媒体的竞争环境中，以明确的诗歌体裁生存下来。不然的话，只能剩下一个名词，让人们说，哦，这部电影很有诗意，但是诗歌体裁却不存在了，最后人们连什麽是诗意都模糊了。
　　 诗歌不应该穿上整齐划一的制服，现代诗歌应该成为戏剧、小说、散文、电影剧本的先驱和模板，不断探索新形式，新方法。
　　 诗歌的一个广泛的，比较松弛的定义是：诗歌以最精简最经济的语言完成表达任务。
　　 诗意的定义：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感知状态。
　　 感知未知事物和感觉，自然是新奇的，引起思考的，扩展了人生。所以诗意不仅仅是美好的感觉，还包括古怪的，荒诞的，愤怒的，颓废的，进步的，等等感觉意象。
　　 如此看来，像口语诗，梨花体等等，只要言之有物，只要有趣，让人有感触，就算是真正的诗歌。诗歌根本就不以分不分行来判断。
　　 诗歌要是接上生活这个源泉，就确确实实地活了，并且还可能很轻松自在。除极少数诗人例外，诗歌不可能使你飞黄腾达，更不应该使你本来快活的生活痛苦起来；它倒是应该让你本来快活的生活更加快活起来。
　　 诗歌只能是一个反映。
　　 诗歌可能通过扩大你的视野，增大你的感觉灵敏度，它通过改变你的一些观点和思想，让你幸福快乐起来。
　　 真正的大师应该是这样的吧，他教会我们正常健康的生活。如此说来，甚至里尔克都不算大师，因为他背叛了他的家庭。按照里尔克的理论，要达到伟大成就，是不可能结婚的，不能承担尘世义务的，不能买菜做饭的。如此说来，当大师有何用？
　　 海子喜欢荷尔德林，但是我想他是从诗歌创作技巧角度来喜欢和热爱的，没有真正吃透荷尔德林的宗教思想和精神。吃透宗教精神就可能会是一名虔诚的宗教徒，至少会拥有深刻的谦卑爱人精神。一个拥有真正谦卑精神的人不会自杀，更不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杀。
　　 引用荷尔德林的诗《致齐默尔一家》
　　 像人行道和大山的遥远尽头
　　 生活的道路多种多样
　　 时而岔开，时而阻隔
　　 为我们在此处的遭遇
　　 在另一处某位神明会赐予
　　 和谐、安宁和永久的补偿
　　 正如荷尔德林所说，生活的道路多种多样。健康的生活方式也应该是多种多样的，海子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一个成功的诗人应该与日常生活不排斥，不单不排斥，而且还能互相补充扶持。因为生活的道路是多种多样的，因而诗人的诗风也应该是多种多样的。如此就不会单单写沉痛的诗歌，也要写喜悦的诗歌。
　　 如果写爱情诗写不好，可以改写风景诗，没准会特别好；
　　 写风景不在行，改写哲理诗可能很有一套；
　　 写哲理不能引人深思，也许改写口语诗，会很耐人寻味；
　　 写口语诗被无端攻击恶搞，或者把握不住诗歌精髓，干脆改行炒股票、炒房产，倒腾小商品生意，没准可以大赚一笔；
　　 生活中的乐趣太多了，写诗写不好，干脆放弃算了，没听说不写诗就死人的。倒是听说因诗自杀的，累死的。
　　 诗人应该帮助世人开阔视野，开阔思路，诗人自己把路走绝了，应该算一个失败。
　　 老成写过一首诗叫《树下问佛》，说的也是人生的道路多种多样。其原因是因为人的价值使然，佛说人身难得，是因为人本身就是个无价宝。他接触什麽，什麽就产生意义，什麽便有价值，并不是那东西本身有什麽价值。
　　 如此说来，诗歌本身没有价值，是因为人生有价值，人生依附的生活有价值的缘故。
　　 为诗歌献身，完全不正确不值得。
　　
　　 十．挽歌的价值
　　 挽歌有什麽用处呢？我想最大的用处是对逝去者的缅怀和纪念，这里当然是指对善良者。
　　 对魔鬼之死是要欢声笑语的，对黑帮老大的覆灭是要拉条幅庆祝的。
　　 海子的诗歌应该能帮助我们留住一种善良，悲悯，留住人世间的良知和良心。这也是诗歌的根本使命之一。
　　 城市的繁华，现代文明的诞生不是没有代价的。海子通过自己的诗歌让我们认识了这个代价。
　　 我们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虽然它可能还不尽如人意。
　　 写这篇文章，一方面想对海子致以最真挚的敬意；另一方面，想让海子诗歌真正的价值充分明确展现出来。如果有读者在行文中看到对海子的贬低或不敬，则是我无意的过错。
　　 我的本意是对海子价值的提高，完全没有贬低，是要还他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