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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梦经.半面妆


作者:御绫鸢 童生,69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51发表时间:2009-01-09 21:25:20
摘要:坠素翻红各自伤,青眉烟雨忍相忘。 将泪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紫梦经.半面妆
   恍惚之间,她真觉得是那个人又来为她疗伤了。但她也非常的清楚,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
   夜终于淡去。
   阳光飘泻在古华寺朱红的大门上斜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光带。门外的小沙弥正一阶一阶的扫着枯叶,回首忽见长阶的尽头缓缓的走来一个人,白装携剑。他走的不但极慢而且脚步虚浮,秋风吹过,从远处看去,犹如在飘。
   小沙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去。待他走近,小沙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双手合十,连忙躬身,“颜施主。”
   颜穆点头回应,眼中竟然无半点光彩,“元觉大师可在?”
   “师父正在坐禅,颜施主请稍等些时辰。”小沙弥温言,望着颜穆苍白的脸,关切道:“施主您是怎么了?何故脸色如此之差?”
   白装的男子摇摇头,不再做声。
   转眼已是秋阳高照。颜穆轻倚着寺中的一棵古树,神色寂寥。“颜公子。”元觉禅师坐禅完毕,听了弟子禀报起身而来。
   树下的人立刻回身行礼,恭声,“大师。”元觉大师见他面色苍苍,气力不足,惊愕问到:“颜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老衲帮忙,那老衲定全力相助。”
   颜穆刚想开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他一拳捶在古树上,鲜血直流。已经想了整整一夜,怎么还是犹豫不决,竟是如此懦弱。
   元觉禅师一惊,忙上去阻拦,“颜公子,你、你这是何为?”白装男子沉默不语,跟随着禅师进了禅房。
   禅房里香火烛烟缭绕不绝,袅袅上升。一进了房门,颜穆便褰起袍子,跪在元觉禅师面前。淡色的面容抬起,虔诚的看着他。
   元觉愕然,示意他赶快起身,“颜公子,您今日是怎么了,行动如此古怪?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颜穆并没有起身,颓然低下了头,“大师,我……”片刻后,他霍然又抬起了脑袋,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我已决心入佛门,请大师收我为徒!”
   “阿弥陀佛。”元觉用一双悟世的眼神看着地上静跪的人,“哎,恕老衲不从。”
   “啊?”颜穆不解,追问,“为何?”
   白眉的禅师在房内轻踱着步子,站定后双目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个狂草书的“佛”字,背对着身后跪着的男子开口:“佛门收的是心空之人。只有心无杂念才能一心向佛,修得正果。而你却是心死之人,心死之人如何向佛?”
   颜穆听言旋即起身,语声颤抖不已,“我……”
   我已无可分辨。在师父死去,在无枫被抓,在她突然背叛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便只剩下了空壳。如今岚街也死了,我虽然有恨却懦弱不堪,我无法把剑刺进那人的胸膛,剑对我已形同虚设,不如就用这把剑刺进我的胸膛。
   白装男子突然拔剑,剑风扑灭了房内的供烛,而剑尖却是朝着自己的胸口点去。“铮”的一声,剑在他手中跌落——元觉蓦然弹指,指风迅捷而去震落了他手中的剑。白装男子失神,元觉禅师看也没看他冷冷道:“佛门之中怎可做如此污秽之事!”话毕便要推门而出。
   “师父,师父……”这时却有个小和尚慌张的喊叫奔过来。元觉推开门,询问:“悟善,何事令你如此惊慌?”
   悟善气喘吁吁,手覆在胸口平和着气息,焦急的道:“师父,不好了!刚刚窜进来个杀神,问我们盲花在哪。悟真说不知道,他、他就把悟真给杀了!后来悟明、悟清也说不知,竟被他一剑封了喉!”小和尚边说边呜咽起来。
   元觉闻言一脸愠色,佛杖怒击地面,“谁这么大胆,竟在佛门之中大造杀孽!”
   “我!”蓝天白云秋阳之下传来个无比动听的声音。紧接着黑衣翻飞,猎猎响动,一个黑袍黑靴的人已站到他们前面,在这明朗的色调之下那一身黑色显得十分突兀。那人半张脸戴着木制面具,另半张脸被发丝遮盖,居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他手中握着一柄白玉长剑,有鲜血在上面划着触目惊心的纹路,可见他是一路杀来。
   悟善见到他,本能的站到元觉身后,有些瑟缩。
   “妖孽,我佛重地,竟如此猖狂!还不放下你手中的剑!”元觉斥责。
   双面不从,厉言,“盲花在哪?只要你们交出盲花,我便立刻走人!”
   元觉面容微怔,但立刻平复,“你寻盲花做甚?如此邪恶之物,若是流落江湖必引起血雨腥风!二十年前,方柳郁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寻出了母花,不牺一死将那邪物放入佛门之中禁起,这才肃清了江湖的风波!如今,你这杀神又寻来做甚,想搅得江湖再次翻覆么?”
   “你管我做甚!臭和尚,若你不交,我便杀光了你寺里的人!”黑衣人暴戾异常,就要举剑攻来。
   突然,前方的房门从内打开,一个男子提剑走出,一脸病容。举剑的杀神望见了走出的人,身子突然僵住,剑也缓缓放下。
   “又是你!”颜穆恶狠狠的看着她,“我今日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要你不知天高地厚!”说罢,甩掉剑鞘,飞身直起,一剑掠来。
   双面身形一转,玉剑挥起。“叮”的一声,两剑相交。剑风将两人的发丝都吹起,玉石温婉的光和金属犀利的光缠绕在一起,漫漫相沁,一同照亮了两人的容颜。苍白的更加苍白,怪异的更加怪异。两剑相抵的瞬间,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却又是无比遥远。颜穆看着她的半面容颜,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呢?在两剑分离的刹那,他终于察觉了——妆容。
   那个人居然理了半面妆!
   双面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突的身子一软,急忙用发丝掩住了面。不要看,不要看。这半面妆虽只为你梳,可我却希望将它一直隐藏,埋葬在纯黑的夜色中。
   两人的失态只维持了一个弹指都不到。黑衣人抱剑,眼光重新雪亮起来望向拄剑的男子,用虽冷却柔和的声音道:“这是我和古华寺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对面的人怒目,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话语铿然,“呵,我乃是江湖人口中的‘雕风神剑’,见你这歹人作恶,岂能袖手?”语出剑出,剑花如縠纹般散开,剑朝着黑衣人刺去。双面转身抬腿,一下踢飞了他手中的剑。修身再一转,玉剑已横在了颜穆的脖颈上。可是,她却如被电击一般,霍然又收回了剑,用极小极轻的声音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怎样,劝你不要逞能!”
   颜穆的白衣已被汗水打湿,额际也冒出了丝丝冷汗。他屈身想要拾起掉落的剑,孰料身子一倾,俯倒于地,手急速的颤抖。“颜公子!”元觉禅师和悟善急切的走来扶住他。
   双面的眼角不易察觉的闪现了一晶清光,她蓦然仰头止住了要落下来的泪,可是那泪还是不由她愿的如流星一般在半边脸颊划出绝哀的弧度。妆残。
   妆是女子的武器。梳了妆便不能落泪,因为它会毁去你的妆容。所以,胭脂教里的女杀手在执行任务时都被理了妆容。作为杀手不能哭,不能畏惧死亡。妆使她们变的坚强,无论怎样的哀戚,都不允许掉一滴泪。若是妆容被泪冲花,那么回来必是要遭受胭脂教主的责罚。教里的女子多多少少都受过一两次的责罚,而双面,从来没有过。她的心和她一样的坚硬,所以她是个例外,她只是在首次执行任务时被理了妆容,而后再也没有过。而清扆却始终不知道在这个黑色女子如铁的心里竟有一处是如此的柔软,她也始终都不知在自己的心里也曾经有一处是这样的柔软。
   原来,宿妆梳只为一人;而宿妆残也只为一人。
   颜穆抽搐半晌,终于昏了过去。那一刻,双面真想去抱住他。
   “你这妖孽!”元觉禅师起身,佛杖朝着黑衣女子抡去。双面伸手一抓,折断,剑指着元觉,冷笑,“盲花在哪?”悟善见师父陷入危势,折枝而来,还没到双面身侧,就被双面用脚尖踢起的一块石子穿心而死。此时,寺中所有的和尚都已经赶来,看到师父的境遇,焦急不堪。
   “臭和尚,你们听着,交出盲花来,我且饶你们一命!”双面狰狞的说。和尚们只僵直了一小会便纷纷朝她涌来。“退下。”元觉突然发话,“盲花就在东佛殿神龛下。”
   双面收回了剑却又在人毫无反应下飞快的刺进了元觉的胸口。只听她恨恨的说:“骗我?我知道那花可是在西佛殿,只是我不知道具体在哪罢了!神龛,是么?哈哈……”元觉已经没了呼吸。
   身后的古华寺和尚见师父被杀,个个愤绝,虽都是赤手,也毫不畏缩的冲了过来。双面一跃,踢倒了两个和尚,然后两手又拧断了两个和尚的脖子。她伫立在房檐上,玉剑急转,一柄闪出千柄的幻影。她长剑一飞,刹那见那万千幻影也从不同的侧面斜斜飞出去,如同鹰的翅膀。一剑杀一人,下面惨叫声四起,血飞溅上她的雕纹面具。她静坐在檐上,看着底下的血溅三尺,突然那个躺倒的白色身影入了她的眼睛,她身子忽然一抖,从檐上跃下。收回长剑,所有的和尚都已死在她的脚下。她踢开层叠的尸体走过去,抱起地上白衣已经染红的男子,走进一间禅房,将他放在床上,凝视片刻走出。
  
   外面残阳如血,把半边天都晕的绯红。
   待双面从西佛殿寻出盲花已是夜色深邃。精致的小木匣子在月下泛起碧光,她一手翻开匣盖,纯白色的花朵静静的睡在其中,如同蜷缩熟睡的婴儿等待醒来的那一刻。盲花,总是让江湖人盲目的追寻。而她知道自己的追寻并不盲目,她有强大的目标。沧月空寂,月下的人“当”的扣上了匣子,用布包裹起来背在身后。身后西佛殿里的那尊佛像双目正对着她,一手指天,一手垂地。这个暗夜里的杀神啊,她死后究竟是入地还是升天?她杀的人无法数清,可是杀这样多的人却是她在苦苦支撑着内心的那一点善啊!
   漆黑的寺院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禅房里静如虚无,双面握着床上仍在昏迷中的男子的手,将唇轻轻凑了上去。摘下面具,她转过头去仔细睇着昏睡中的男子,俯首贴上他的耳,嘴唇翕动,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再抬首时,她已从袖中抽出了白玉长剑,在如豆的灯下认真的打量着。是要杀了他么?是你不想让他醒来就看到你所犯下的罪行,你决心杀了他么?
   火烛摇摆着,如同她这一生的飘摇无依。白玉剑发着清决的光芒,盖过了烛火。许是杀人太多,沾了太多太多的血,剑身上已有了极细极细的红色长纹。她纤手轻抚着,然后霍然用手握紧,慢慢的有热气在剑上冒出,而那剑居然一寸一寸化为齑粉,如流沙一般从她手心落入桌上的茶盏中!茶壶里的水倾入,渐渐融化了剑粉,茶盏里的液体如同琼汤。
   双面一手端盏,一手扶起颜穆,将那碗玉汤灌入了他喉中又点了他背上的要穴才肯让他躺下。床上的人挤了挤眉,却依旧沉睡。
   这柄玉剑本是她五岁那年第一次完成任务,由清扆赏赐。剑是由昆仑雪山的千年寒玉制成,能解百毒,能医百病,相伴她十几年了。就算是她伤重垂危也没舍得将其化粉而饮来缓解伤势,今日她居然毫无吝惜的来治他的旧伤。
   你的伤是我一掌造成,我每个月放在你窗口的药你不肯吃,那么就这样吧。不管怎样,你终于是可以动武了,也终于可以杀我了,我也终于不用再为你担心。
   双面将唇凑在那男子的唇角却始终不肯吻落。她只是轻叹了一声,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雕刻用的曲刀——这还是那天他为了救无枫而插在她肩上的刀。然后她突然站到火烛照不到的地方,在暗处看着小刀,依稀能看见她的手在动,却不知她到底在做什么。在暗处出来时,她又戴上了面具,恢复了看不见的容颜。双面将曲刀轻轻放在颜穆的身旁,不敢多看一眼。然后她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迈步,吹熄火烛,推门,最后离去。
   房里重现寂静,只有窗纸被风吹得“剥剥”脆响,如同心碎裂的声音,一直徘徊不去。
   ****
   第二天的夜里,胭脂教外的白桦林深处。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的光彩是夜一般的纯黑,或许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她可以和这茫茫苍夜融为一体。
   步声簌簌,不徐不疾而来,唤,“双面。”
   双面回身,看着白衣发微卷的来者,“成功。”
   面前的人舒展笑容,上扬的唇角有些许的赞赏,“好!不愧是双面!”
   双面重新回过身去,手扶上一棵笔直的树干,问:“里面的情况如何,今夜是否就可以动手?”
   “呵。”容倦淡笑,用手搓着自己微卷的发,“看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不过……我也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也带着隐秘的笑意。“她这次派我来捉你!”
   “更好。若我无端的又回去,她必起疑虑。当作被你抓回去,反而令人没有戒备。”年轻的黑衣人负手而说,样子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只是她一手栽培的你,居然也这样背叛她。”
   容倦骤然变了脸色,身子微微颤抖,语气里稍见了波澜,“栽培?若这样说你也一样。何况,你还是她的亲女。”
   “我有我的理由。”这个理由强大的足以弑母。
   “我也有我的理由。”英气的左堂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本是潇湘龙家的三公子。潇湘龙家你可曾听说?那曾经在这江湖之中也是个闻之色变的家族啊!可是谁料得到以后的事,这样辉煌的家族居然也被灭门。就是她,就是她……”回忆着昔年往事,容倦的脸上出现了惨痛的表情,“她杀了我一家啊!当时的我虽只有三岁,可是我非常清晰的记得那是怎样的一夜!虽然被她掠回,虽然也乖乖的在教中呆了许多年,可我并没有杀过一个人。每次执行任务,我只是在看着同伴挥剑。我要让这双手只染上她的血!”
   平日里神秘少语的左堂司今夜竟说了这么多的话,双面默然聆听,最后仰头望着夜空,怊怅的道:“其实她可能有比我们更惨烈的记忆。但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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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语言功底老到,人物个性鲜明,情节铺排也到位。值得一读。[实习编辑:寒鸦]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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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9-03-06 10:44:16
  很欣赏作者小说的内容场面描写.握手问好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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