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点急事回不来，你辛苦一下，照顾一下我爸妈，我这忙完就过来。”
　　 “咦，你没到医院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
　　 “没……没呢……你看错了吧……”秀英觉得好奇怪，卫东好像有什么事，说话竟然有点慌张。干什么呢？或许看错了吧，“那你早点过来，你妈生气呢。”
　　 “我一定早点赶过来。”
　　 半个小时后，何卫东就赶过来了。
　　 “妈，爸的情况怎么样？”卫东有些气喘，又感激地看了秀英一眼。
　　 “你什么事比你爸还重要，现在才来？”卫东妈很不开心。指望儿女的时候，一个都捞不着。虽说媳妇也是自己子女，可是先不说是个女人，毕竟还隔了一层。儿子来了，卫东妈心里也就踏实了：“你爸进去好一会了，也该出来了，医生说手术不大。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何卫东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卫东，你没什么事吧？”秀英敏感地觉出卫东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何卫东赶紧接口，“我已经打电话给卫华，她说明天就回家。”
　　 “也没那么急。”一直盯着手术室大门的卫东妈转过身道，“你爸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我们都在，就让卫华把她的事情办完了，工作可不敢耽搁。”
　　 “卫华那头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本来就要回来了。”
　　 秀英疑惑地看着丈夫。今天的卫东怎么了？干什么老是心神不宁的样子，秀英又问了一句：“卫东，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哎呀！”卫东忽然一拍大腿，“那批钢材今天该到了！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处理！”
　　 这事秀英是知道的，听卫东说过很多回，这笔生意利润相当可观，本钱也不少，且风险不小，听说钢材生意如同股票，今天还赚个盆满钵满，明天说不定跌个倾家荡产，最重要的是抓住时机。一听这话，秀英急了：“那你赶快去啊！这儿有我呢，反正你也不是医生帮不上什么忙。赶快去看看货，可别出什么差错，我们的家当可都在里头呢。”卫东妈一听话头也急了：“那你赶快啊！你爸不是什么大病，你有这份心就好，赶快忙你的事去！”于是何卫东匆匆走了。
　　 公公很快出来了，看来状态不错。秀英一直忙到十一点才回家，期间把茜茜也接到了医院。何卫东一直没再回来，打了他好几个电话，一直说在忙，确认老父亲手术顺利后。干脆说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有这么忙么？秀英心里升起一团疑云。
　　 第二天，何卫华匆匆赶来了。到父亲病床前，问了父亲的情况，又匆匆走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卫东也是匆匆来了，又说昨天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又匆匆走了。
　　 “这兄妹俩咋都这么忙呢。”卫东妈妈不满地嘀咕，“养儿防老，这真有事了一个都指望不上。”
　　 “这不是有我在嘛。”秀英也不满了。我这跑上跑下，屁颠屁颠原来啥好都没落着。
　　 “幸亏有你在，要不我这老婆子满世界抓瞎。”婆婆赶紧笑着说转来。
　　 秀英一大早就来了，今天公公还不能进食，给婆婆带了早点。麻药的效力正在消失，公公哼哼唧唧说疼，秀英关切地说：“爸，疼得厉不厉害，要不要叫医生？”
　　 “老头子，你怎么样？疼不疼啊？”卫东妈也开始着急。
　　 “我看还是叫医生看看。”秀英转身叫医生去了。
　　 “还是女儿贴心哪，儿子哪有这么巴心巴肝的。”隔壁陪床的老婆子感慨。
　　 “那是儿媳妇。”卫东妈解释。
　　 “啊……儿媳妇跟女儿一样贴心，你老俩口真是福气啊。”
　　 “是啊，是啊。”卫东妈随口敷衍。
　　 医生很快来了，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
　　 “爸，那你放心吧，医生都说了，这是正常反应，你就不用担心了。”秀英像哄孩子。
　　 “我没事，我没事。”公公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回应。
　　 秀英避过老人又给卫东卫华都打了电话。老人病了，亲生子女一个不见，说什么都不像话啊。虽说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不露面老人心里总归不痛快。卫东很快来了，闲扯了一阵，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像他妈说的“卫东怎么像掉了魂似的”。卫东前脚走，卫华后脚就来了。隔壁病床又来了很多探病的，看看病房里太挤，秀英推脱一句回了家。卫东不在家——这个时候卫东通常不在家。秀英想了想决定去门市部看看卫东。
　　 卫东也不在门市部，员工也不知道老板去了哪——老板两天没现身了。这话不对啊。
　　 “那批钢材进仓库了吗？”秀英奇怪地问。
　　 “哪批钢材？……哦，那批啊，还在洽谈中，快了。”
　　 “？”
　　 秀英揣着个大大的问号离开了门市部。
　　 刚跨进医院大门，远远看见卫华提着个保温盒进了电梯，没来得及叫，电梯已经上去了。老头子不能进食，看来是给她妈送饭的。秀英想想自己真是多事，人家女儿早已想得周周全全的，自己还在瞎操心。来都来了，就再上去看看老人有没有什么变化。
　　 秀英跨进病房，奇怪，没见卫华人影。
　　 “咦，我看到卫华上来了，怎么不见人？”
　　 “卫华坐了一坐早就走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到这么大，养了一群白眼狼。”看来婆婆动气了。
　　 “我刚才明明看到她提着饭盒上来的，这回不会又是我看错了？”秀英不信自己眼神就这么差。可是卫华去哪了？
　　 看看水挂得差不多了，秀英摁铃叫来了护士。又去外面给婆婆买了份盒饭。下午公公的身体看上去明显好多了，秀英也就放心回了家。晚上卫东很晚才到家，早上又很早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一天陆续来探病的亲友很多，秀英都没能离开，卫东卫华还是很忙的样子。卫东妈都没给两个儿女好脸色看。还是卫东爸劝着老婆子：“孩子们有自己的事，你就别有意见了，这儿不是有秀英么，谁孝顺都是一样的。”
　　 忽然秀英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她都跟公公亲，因为公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而在婆婆眼里自己就是个外人。秀英侍候得越发的精心，隔壁病床的啧啧羡慕，老人脸上也自觉有光。
　　 秀英又给卫东打了电话。这笔钢材生意可不比别的，明明没到，卫东为什么要骗自己？卫东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是没到，我也正忙着跟对方联系呢。这两天我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担忧，所以没跟你说。”卫东的不耐烦就让秀英住了口。秀英在生意上帮不上忙，唯有尽力做好后勤，即使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心，秀英依旧觉得自己仰人鼻息，所以竭力不给卫东添麻烦。
　　 公公出院后，秀英收拾了客卧，把公公接到了自己家，方便照顾。婆婆也跟着一块住进了镇上的房子。秀英每天变着花样准备公公的饮食。医生关照一定要吃清淡的食物，少吃油腻。秀英今天甲鱼汤，明天鲫鱼，吃得茜茜直抱怨“我要吃红烧肉。”卫东直夸自己眼光好，娶了个好老婆，连婆婆跟楼下打扫卫生的老头聊起老头子的病时，也难得地说“多亏我家儿媳妇，忙里忙外都是她一个人，自家的孩子反而一个都指望不上。”听听，就是夸她田秀英，也要分个自家她家。秀英也不跟她计较，反正公公身体复原后，他们还是要回乡下的——在这老人嫌气闷，已经在嚷嚷着要回去了。
　　
　　 【四】
　　 老人回了乡下，秀英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做做美容，打打麻将，像美娟说的“过着神仙的日子”。一家三口也回过乡下几趟，看老人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卫东嘱咐父亲少做活，好好养身体，又放下一笔钱，让老人多买些好吃的。秀英知道，这钱，节俭的老人是不会花的。于是又独自去过几回，买些菜和一些营养品回去。卫华都说“还是我嫂子想得周到”。
　　 秀英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下去，不，会越来越好。他们已经在别处买了地，已经破土动工。秀英已经看过图纸了，也提了自己的意见，这个新的家将是她养老的地方了，务必住得舒服。“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小姐妹笑她“这辈子算是嫁对了”。或许是秀英在卫东爸生病期间的表现吧，卫东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时甚至还会说声“谢谢”，秀英觉得很不习惯。夫妻间哪里需要谢。卫东偶尔也帮她做点家务，说说话，话语中竟然还有几分迁就，自从卫东爸出院后，卫东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钱也尽着秀英花，秀英觉得自己作为儿媳，作为妻子做得很成功。日子就像三月的春天，暖洋洋，有些懒散。
　　 那天，秀英因为这几天白带有些增多，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取了药出医院门口，忽然看到卫东抱着个婴儿匆匆走在前面，旁边还有个女子。
　　 秀英想都没想赶了上去：“卫东，你怎么也在医院呢？这是谁家的孩子？”
　　 何卫东转过身，脸色立刻煞白。
　　 旁边的女子似乎猜出了秀英的身份，停顿了一下，靠近何卫东，略带埋怨地说：“卫东，赶快走吧，儿子还发着烧呢，站在风里怎么行。”
　　 秀英不明白地看看卫东，卫东依然煞白着脸手足无措。
　　 “儿子？你儿子？”这下轮到秀英脸色煞白。
　　 “秀英，你等我，我把孩子送回家，再回来跟你解释……你先回家，回家等我啊。”何卫东急急地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秀英要吵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卫东匆匆走了。
　　 看着何卫东离开，秀英竟然忘了阻拦。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山崩地裂，摸索着在医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卫东有儿子了？”田秀英的脑袋里一直纠缠着这个问题，她很想找人问问。问谁？秀英站起身，迷迷糊糊地往家走——是往乡下老家走。她忘了打车，也忘了骑自己的电动车，一直这么往前走，熟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是似听非听。到乡下时已经过了中午。她那丧魂落魄的样子把卫东妈都吓了一大跳。
　　 “秀英，秀英！”卫东妈大喊，“老头子，你快来看看，秀英怎么了？”
　　 卫东爸闻身而出：“秀英，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卫东有儿子了？”秀英终于问出了这个在心中盘桓了几个小时的问题。
　　 卫东妈和卫东爸面面相觑。
　　 “这孩子莫不是撞邪了？”卫东妈摸摸儿媳的额头。
　　 “不，我刚才看到了，卫东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田秀英清醒了一些，看了看四周，终于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不由嚎啕大哭起来。
　　 卫东妈赶紧把儿媳扶进屋里。秀英哭够了才把医院遇到的一幕告诉了公婆。
　　 “什么，这畜生！竟然在外这样胡闹！”卫东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婆子，“你赶快给他打电话，让他死回来！”
　　 “老头子，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这就打，卫东不会胡来的，你先宽点心。”卫东妈匆匆去了。
　　 儿子不会胡来的，卫东妈不信这么大的事，儿子会不跟自己漏个风？自小到大，儿子都跟妈亲，有个什么事都会跟妈说，只是如今搬镇上住了，一个半个月的都见不着儿子一面。打个电话也是说不了三句就挂了，孩子大了不由娘啊！可是这么大的事，儿子绝不会胡来的，想要个儿子秀英又不是不能生。卫东在哪呢？卫东妈想找儿子问个清楚。
　　 何卫东在哪呢？
　　 何卫东此刻正给妹妹卫华打电话呢。
　　 何卫华是唯一知道事情原委的。
　　 说实话那个女子并不是卫东心仪的女子，是比秀英年轻，比秀英漂亮，可是十九岁的秀英比她要漂亮得多，站在河滩边的秀英的影像早已烙在卫东的生命中。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逢场作戏地上过几回床，那女人的干练与利落，也是卫东所欣赏的——欣赏她的不止卫东一个男人。女人也没想缠着卫东，两人时有联系，只是并不是电视里演的需要偷偷摸摸搞地下工作的小三。只是，怎么说呢？卫东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是寻找刺激，或许竞争压力过大。有时他很想跟秀英说说，可是看看秀英洁癖似的搞卫生，他就没了说话的兴趣。再说跟她说了，她又能帮你什么忙呢？还不如那个女人有见解，与那女人聊天是愉悦的。那个女人说有了，卫东吓了一大跳，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两人理智地谈了好久，最后卫东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去做掉，而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卫东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忽然那天那个女人打来电话——她就要生了！原本还有半个月到预产期，突发事件。没做掉？！卫东顾不得细想，赶紧赶了过去。女人疼得几乎休克过去，医生迅即作了检查，情况危急，需要即刻手术。正一团乱的时候，秀英打电话来，父亲病了！先前已经有几个未接电话了。可是卫东分身乏术。卫东只好先安抚了那头，让秀英先照顾着，自己在这头以家属身份签了字，把孕妇推进手术室。然后给卫华打了电话，简短地说了事情原委。让卫华赶紧回来救救急。出差在外的何卫华顾不得责骂大哥，匆匆赶了回来。产妇术后大出血，卫华只好任由父母责怪，腾身处理大哥的烂摊子，侍候产妇。同一家医院，外科与妇产科只隔了一个楼层，卫东冒着遇见熟人的危险，奔波在两个楼层，两个病房之间。老天保佑，没有出纰漏！虽说这事迟早要见天日，现在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孩子病了，高烧三十九度五，孩子他妈哭着打来电话，卫东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到医院时，烧又退了，医生给开了点药，就回去了。小孩子病来的快，去得也快。有了茜茜，卫东有经验了。正打算送母子俩回家，不想就遇到了秀英……